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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涯刚给他倒来一杯水,门铃响了。
叶栗没见着屋里人,站在门外热情地打招呼:“小傅哥!晚上有空吗一起出去玩,你最喜欢的强壮猛男我都给你找了三个,挑挑?”
傅涯往旁边让了让,靠在门框。
“三个?”他皱眉不解,上次似乎只说有一个,这几天不见叶栗的社交范围又扩宽了。
叶栗踩着一双高跟鞋,伸手揽住傅涯的肩膀,苦心劝导:“小傅哥,在咱们这如狼似虎的年纪就应该挥霍,享受,别说三个了,三十个我都给你……”
“好好。”傅涯打住他的话头,颇为心累地将手臂从自己身上拿下来,“我知道了。”
“那咱们说好了?你换身衣服,我叫墨河去开车,然后一起去one。”叶栗瞥见房内的陌生背影,压低声在傅涯耳边道,“你那个死了挺久的前夫回来了?”
“大白天的,讲鬼故事。”傅涯说,“一会儿见吧,我跟他还有话要说。”
“你……”叶栗犹豫着,慢吞吞道,“别心软,心软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道理傅涯可太懂了。他说:“我知道,你去化妆,换漂亮衣服,准备好给我打电话。”
叶栗走了,傅涯关上门。路折林大概听清了他们的对话,但对此也没反应,蹲在地上被两只狗拱来拱去,仍旧一言不发。
傅涯原本没想答应叶栗,可他更不想和路折林待在一起,嘴上说有话要问,实际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跟路折林说不如跟林林说,林林都会嗷两句。
“等会儿我要出门,你自便,想什么时候走都随你,帮我把门带上就行。”小区里治安很好,傅涯没什么不放心的。
路折林“嗯”了声,点点头,把手放在公主头上。热情过头的狗子主动蹭他的手,高兴地围着他跳,不停吐舌头摇尾巴。
舔狗。傅涯无声骂。
他去二楼换衣服,下楼时路折林站在客厅里,拿着手机递给他看。
备忘录上写了一个离这不远的小区地址,路折林现在住的地方。
“哦。”傅涯只瞥了一眼,“挺近的。”
“窝……”路折林说得很模糊,也很艰难,“香……”
碰巧此时一通电话打断他。
傅涯看向他的目光移向手机,是叶栗在催他出门。傅涯没有接,而是直接往门口走,头也不回道:“回去注意安全,没事不要找我。”
被留在原地的路折林握着手机,站了很久。
还能见到傅涯真好。他以为他会死的,事实上也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两年前和邻国正打得火热时,国内发生了一次政变。对残暴统治者的忍耐到极限,各地均发生影响不小的暴动,有高层利用了这股热潮,将最高领导人逼到退位,佣立了新政权,这对普通百姓来讲只是一次政权更迭。
不久,与邻国签订休战协议。命令所有军队撤回国界,而“三无”也销声匿迹。本就是一支人们视野外的队伍,且要掌控起来太麻烦,新领导人当做礼物送给了邻国。
腹背受敌,是路折林打得最惨烈的一仗,没有人期待他们的胜利,所有人在看着他们死。
最后是张家保下他,大概是对他手中的实权还不死心,期待着能用联姻拉拢路折林,只是时局变化太快,张家的地位已不如从前。几经博弈后,多方让路,路折林可以活着,也不可能再有多的权利,只能将他的记忆大清理,之后随便他如何。
大概是怕他留有后手,最后一次清洗很彻底,完全没有考虑到他的身体承受能力,语言系统遭到严重破坏,大脑的空白令他反应迟钝,每天要花很多时间想自己是谁。上头不敢轻易放走他,关起来用各种手段审讯良久,确认他是真的没有记忆才放他走。
是小全找到了他。小全没死也不算是奇迹,本来是干后勤的,路折林察觉不对就让他跑,小全没搞清楚状况,但他一向很听路折林的话。
小全不仅找到路折林,还把路折林寄存在他那里的戒指和银行卡归还原主。他觉得路折林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一茬,不然不会把那视若珍宝的小玩意儿交给他,只是他不懂,一枚戒指有什么用?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枚戒指存着很重要的东西,比路折林的命还重要。还有那张拥有巨额存款的银行卡,他俩连饭都差点吃不上的时候路折林都不让动,死攥着不撒手。最后还是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哥啊钱没了咱去挣,你没了嫂子会伤心的。
他随口一编,脑子不灵光的路折林又好骗,这才让他取了点钱出来给两人找到地方住。至于那个曾传得沸沸扬扬的“嫂子”,他没见过几面,只记得面容姣好,便也不好去戳破,说人家富家千金看不上你了把你给甩了,过几天都要和别人结婚了,你就别想了吧。
路折林想的自然不是张小姐,他在想一个到离开都没有原谅他的人,还想回到傅涯身边,等几年,傅涯不那么生气了,路折林或许还有机会接近呢。
但傅涯的选择从来不止他一个,那么果断决绝的人,说不要就不要了。傅涯身边自然不会缺男人,什么样的都有,随便找一个不伤他心的都比路折林强。
而路折林没有资格阻止这些事发生。他明白自己一直都不是最优解,只是仗着傅涯喜欢和心软,才能一次次扣开紧闭的房门。
他站了一会儿又坐下,两只狗不明白人类的感情,只会把腿搭在他身上担忧地看他。公主叼着玩具要他陪着玩,路折林滑坐在地毯上,很久没动弹。
one是这块儿年轻人最爱去的酒吧,被誉为约炮圣地,气氛十分热烈,有着名乐队驻扎,酒水却便宜,叶栗平时最喜欢玩儿的地方之一。
傅涯喝了不少,下午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但路折林的出现对他造成的冲击确实不小。说实话,他真想过路折林是不是死了,连收尸都不知道去哪儿收。
现在还好好活着,就是不会说话,本来也不太会,很笨。
叶栗找的三个猛男傅涯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压根也没仔细看,几杯酒下肚让他心情畅快许多,趁着酒劲儿去蹦迪,回来被陌生男人搭讪,他神神秘秘地笑了笑,说:“我老公今晚在家。”
一张脸长得太漂亮了,笑起来勾人心弦,不知是谁坚持送他回家,傅涯说好,等歪斜着靠住房门掏钥匙时,那人不死心地靠近。门锁打开,傅涯顺着力道往前扑,猛地撞上结实温暖的胸口,还抽空对门外的陌生人道:“没骗你呢,真的在家。”
那人遗憾地离开,醉醺醺的傅涯顷刻站稳身体,推开路折林,一点儿没醉鬼的样子。
他冷下脸来:“我这里不留人过夜。”
亮堂堂的客厅里,两人沉默着对视。傅涯后知后觉,闻到一些熟悉的饭菜香,他寻着香气望向厨房,看到餐桌上丰盛的晚餐。
几年过去,路折林哄人的手段并没有升级,保持着原有水平,还是只会这一招。
两人僵持不下,路折林败下阵来,耷拉着头往门口走。林林以为要去散步,也跟着走了几步,就听傅涯在身后生气地叫了它的名字:“林林,回来!”
林林哼唧两声,乖巧地跑回来围着傅涯转圈。谁知刚走到门口的路折林也一声不吭地转身闷头往回走。
傅涯有点急了:“没叫你,我叫狗。”
路折林也不知道没听到还是没听懂,一头钻进厨房里开始从碗柜里拿碗筷添饭。
看他一副装出来的老实巴交的样子,喝了点酒的傅涯忍不住发飙,用腿支开热情的林林,随手摔门:“路折林,我让你滚!以后别回来了,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等待的滋味如何,傅涯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路折林知道,他明白,只是在家里等傅涯一个晚上,他就开始着急了。傅涯却等过无数个白天和夜晚,带着一点儿相见的希望,和一些想见的期望。
是一种痛苦和折磨。
站在厨房门口的路折林掏出手机点点,用语音功能转化,由人工智能生硬的、毫无感情的声音读出来,字正腔圆。
“我不走了。”
他想说。
再也不走了。他原来的打算就是这样,和傅涯在一起,住在老毛病不断的出租房里就很好。他一直都想有个家,什么身份无所谓,路折林不在乎,他就想要傅涯。
如此简单的愿望,怎么要实现就那么难。
这一次不一样,他突然发现可以死皮赖脸地守着傅涯不走,就和傅涯收养的小狗一样,以前发生过什么不去计较,以后就待在傅涯身边,傅涯不喜欢,他就天天来。因为再没有别的什么事需要他,他终于自由,不用藏着掖着,他想表达爱。
生怕傅涯听不清,机械男声又说了一遍:“我不走了。”
在傅涯冲过去狠狠给他一拳之前,那跟路折林相似的嗓音麻木地吐出几个平淡的字音:“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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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挨了一拳的路折林跟傅涯坐在餐桌两边开始吃饭。
傅涯将炒得喷香的椿芽舀了两勺塞进路折林碗里,嘀咕着:“说了我不喜欢吃这个,臭死了。”
路折林也不吭声,捧着碗吃得很香,看得傅涯胃口也好不少,吃了满满一碗饭。路折林的手艺没进步也没退步,估计之前也用不着他去下厨,但跟傅涯的一对比就显得格外色香味俱全,两个人很快把盘子里的菜扫干净。
后来傅涯去楼上睡,被丢在楼下的路折林蜷缩在沙发上。异常安心,许久没睡安稳觉了,路折林内心满足,哪怕这把沙发并不能完全装下他,可他还是做了个久违的好梦。
第二天一早起来给傅涯做早饭,给两只狗安排吃的,之后便在沙发上等傅涯起床。
傅涯还是寒着一张脸,把他当透明人,吃完饭就留他一个人在楼下,自个儿去楼上房间里待着。
路折林无趣,跟狗玩了会儿,才发觉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还有汗味,傅涯肯定不喜欢,便去楼上挨着敲门。敲到第三间,傅涯从房间里探出头,不耐:“怎么了?”
路折林举着手机告诉他想洗澡。看样子傅涯想拒绝,可似乎对他这身破衣服积怨已久,给他指隔壁浴室,又很快啧一声:“那里面没放洗漱用品,你进来。”
于是惊喜突然降临,路折林用两顿饭换到一次在傅涯浴室洗澡的机会。很常见的暖香沐浴露,路折林闻了是和傅涯相同的味道,本来挺开心的一件事,到中间有点尴尬,他没有任何理由的,勃起了。
意识到这一点,路折林的脸都冷了。
他没有在想那些事,也许是太久没发泄,对傅涯又太熟悉,一时不察兴奋过度,下半身比脑子反应还快。
他把水温调至最低,兜头淋下的冷水逐渐浇灭汹涌而起的欲望。路折林不能确定做爱对傅涯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印象里很多次,傅涯都不开心,会哭。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至少不会露出那种伤心的表情。
他希望傅涯幸福,快乐,在任何事情上,不再做违背傅涯意愿的事。
洗完澡出来见傅涯在电脑前玩游戏,围着一条浴巾的路折林犹豫片刻,绕到傅涯身后,未开口,坐在椅子上的人猛地抬手按下摄像头。
“你要做什么?”
电脑屏幕的小角落默默飘过一大群层层叠叠的弹幕,路折林没看见,只用备忘录问傅涯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傅涯说,“……你自己去衣帽间找件衣服……算了。”
最后还是傅涯去拿出一套干净衣服给路折林,回来坐在电脑前看着越来越多的问号弹幕敷衍道:“我前夫。”
【前夫哥这么穷啊连衣服都没得穿,是不是你把人骗得净身出户了?】
傅涯捏着嗓子装:“何止呢,他还欠我钱,现在卖身给我,什么都干。”
【连你一起干。】
傅涯笑了一声:“这个他不敢。”
因为有路折林在,遛狗这事儿自然是落到他身上。下午路折林拉着两条大狗出门时,墨河正蹲在门口数蚂蚁,见是路折林出来惊讶片刻,很快就丢了手里的小木棒站起来,要去路折林手里签狗绳。
路折林默默看他一眼,将绳子攥紧,没看见似的从他身边走过,带着傅涯的两只狗崽子往前遛。
墨河疑惑不已,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林林!”
只见那人走得更快了,留下墨河一人在原地发呆。
路折林给它们喂狗粮时就发现公主的性格意外活泼强势,吃饭要抢林林的,傅涯还把两只狗碗放一起。
随后他把林林的碗拿到一边,林林竟然也不吃,非要等公主凑上来啃两口才开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就理解了傅涯的做法。
一人遛俩狗,体力稍微差点的人得累死,路折林却轻松,还去小超市买了几包做鱼的调料。
钱还是问傅涯要的,他身上一分钱没带,只好向傅涯借。路折林也不知道物价,就要100币,傅涯也只给了100,结果去小超市一看标价,又默默低头给对方发消息,多要一点。
摆货阿姨见了还笑他来着,打趣道被老婆管这么严,没有自己的小金库吗?
路折林摇摇头,有钱没钱于他而言都一样,但是傅涯很喜欢,所以把钱交给他就是对的。
傅涯这边还挂着直播,几百年没人联系的通讯栏突然跳出消息来:钱不够,还需要426。
他叹口气,路折林一向对价格不敏感,一宰一个准,傅涯很少让他一个人出门买菜,倒不是心疼那几个钱——好吧,就是心疼钱。
那是没钱用的时候。
新买的键盘敲起来有清脆响声,傅涯让他换个牌子买,又从手机支付软件上多转100币给对面,提醒他收款。后来路折林很久没有回复,大概是去结账了。
关闭对话栏时,画面上的小人视野成灰色,躺在地上死得不明不白,好在是单排也没人骂他,弹幕喷他菜的人都少很多,一直在哈哈哈。
【前夫哥净身出户我信了,精准到小数点后一位】
【我说你们这些离婚后还问前妻要买菜钱的男的平时是真一分不给自己留啊?】
【被前夫哥的真诚打动了,他甚至不愿四舍五入】
【记得多转02,购物袋也收钱】
【前夫执行二十四小时工作制,白班买菜做饭,晚班陪睡包爽是吧】
【哇靠天选资本家】
【住一起了,是不是打算复婚?】
傅涯想了想,操纵鼠标重新开始下一轮:“不想结婚,凑合过吧。”
小全已经有二十四小时没见着路折林。虽然期间路折林给他发过消息,告诉他一切安好,有地方住,有饭吃,有钱花,可小全实在担心他哥被骗。
一个还不太会说话,似乎脑子也不大好使的大帅哥走在街上,太危险了,非常危险,十分危险。路折林出门时甚至没带一分钱!
可路折林不愿告诉他地址,小全也只能干着急,在家坐不住,跑去路折林经常光顾的那家蛋糕店打听。
没问出什么名堂,小全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出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拽着两条大狗坐在长椅休息。
那是他哥,亲哥!路折林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小全是做好一辈子照顾他路哥的打算的,虽然路折林应该不稀罕。
小全高兴,跑了几步才察觉路折林牵着狗。
完了,路折林不会是去偷狗了吧!这是进了什么贩狗组织,大白天的明目张胆地干啊!
真偷鸡摸狗,被人发现那还得了!
小全愈发着急,搁老远就叫路折林,只是那背影始终无动于衷,反倒是两只狗注意到他的靠近,龇牙咧嘴,不太欢迎。
他心里有点怕,两只狗对着他摆出攻击的姿势,这阵仗吓人。不过路折林更重要,他一拍大腿一咬牙,决定迎难而上。
但路折林从椅子上站起,摸了摸两条狗的后背,那两狗看人下菜的本事一流,很快就围着路折林撒娇发嗲,被牵走了。
“哎!路哥!回家了!”眼见着人走远,小全喘着大气喊,“等等我!”
路折林没理他,不仅没理他,还带着两只狗跑起来。路折林的体能一直是个谜,两只狗也是爱撒欢的主,小全自然追不上,跑了一会儿就找不着了,拿出手机来打电话,无人接听。
“这是……在干嘛呀?”
他确定那就是路折林,也确定对方听到了他的呼唤,从那一瞬间僵直的背影能看出来。
他只是不能理解路折林怎么跑了!银行卡都还在家呢,之前不是一直当个宝吗,非要锁在密码箱里,俩锁。小全不觉得路折林有那么在乎钱,要么就是那些钱的意义超越了钱本身。但现在,对他意义重大的卡都不要了,这是打算干嘛?
偷狗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再怎么样也不用沦落到那个地步上吧,要真是这样他说什么也要把路折林带回来。
被人捡回家做保姆?做保镖?这可能性大一些,就路折林那一身的伤,足以证明这人身体素质的强悍。
那也可能做男宠。
太危险了,非常危险,十分危险。
加驿的天气十分极端,终年只有春夏两季,此外就是特别漫长的暴雨季。
傅涯刚搬来时并不习惯这种大暴雨的天气,雨点子拍打得伞面歪斜,稍微脆弱点的伞骨根本撑不到出门,哪怕城市排水系统良好,第三天路面就被水泡了,没用。气温也反复无常,雨下时冷,雨停时热,上班出门要自带一套衣服,一不留心就会感冒。
还经常打雷。傅涯自己无所谓,家里的两只狗怕得很,尤其林林在外面流浪过,对打雷天应激,一直哼哼唧唧,家里的沙发和墙都是他刨过的痕迹。
路折林已经在沙发上睡了许久,傅涯不开口他绝对不上楼,只有洗漱时会去楼上卫生间里,其他时间都在一楼陪狗玩,要么带狗出去玩。
他们之间话很少。路折林还是什么也不会说,每天研究菜谱和种花,在后面园子里种一行菜又种一行花,菜也当花养,一大早就跑出去看他的小宝贝们发芽没。林林和公主失去了最爱的后院,被勒令不准进去打滚,只能趴在围栏上看路折林折腾。
傅涯发现自己体重增长两斤,心情凝重,遂将林林公主拖上秤,发现此俩狗背着他偷摸涨了好几斤,放下心来,让路折林带着它们在外面多转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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