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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好了,谢谢沈阿姨。”

徐年炽擦了擦嘴,从凳子上蹦下来,“我准备好去上学了。”

沈稚泉跟着他往外走,来到客厅里,把放在茶几上的书包帮他背上,又送着他走到门口,弯下腰要帮他系鞋带。

徐年炽伸出手挡着她,往后退了几步,自己坐到小凳子上去,说,“谢谢你,沈阿姨,但是我已经学会了自己穿鞋。”

然后低下身子,把脚放进鞋子里,拉过魔术贴粘上,鞋就穿好了。

沈稚泉直起身子,过去刮了刮他的鼻子,笑笑,“行,我们小炽长大了,自己穿鞋。”

徐枚文还在椅子上,看见徐年炽已经走到门口,立马拿起面前盘子里还剩下的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然后在“哥哥居然不等我就走”的嘟嘟囔囔里迅速地拿起自己的书包往外面跑去。

“妈妈!快帮我穿鞋!哥哥要走了!”

“谁要等你?”沈稚泉站在走廊里笑,“小炽快走,别等他,给他惯的,做什么事儿都不紧不慢的。”

徐年炽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子,露出甜甜的笑,站在原地看着徐枚文冒冒失失地冲过来又撞过去。

沈稚泉抓住徐枚文,把他按在门口的小凳上坐下给他穿鞋。穿好后徐枚文站起来就要去抓徐年炽的手,还没抓到,沈稚泉朝他的脑袋“啪”的拍了一下,让他好好走自己的路,别老去扒拉人家。

徐年炽走过去握住徐枚文的手,对着沈稚泉笑笑,“没事的沈阿姨。”

沈稚泉把他们俩送上在门口停了许久的黑色小轿车,露出八十岁老太太一般慈祥的笑容,站在车外和他俩挥挥手。

刚刚上车,徐年炽就放了徐枚文的手,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直偏着头瞧着窗外。

一座座大楼纷纷倒退,时不时小花坛会出现一瞬,上面有蓝的白的紫的粉的花。红绿灯的时候,他会跟着在心里默数,还有几秒车会再次开动。

徐枚文一开始也跟着安安静静坐着,原本正期待着哥哥今天会表扬自己很乖,但哥哥一直看着外面完全没在乎自己,不一会儿徐枚文就有点儿坐不住,磨蹭着往徐年炽身边坐过去,挤得二人的大腿都紧紧贴在一起才罢休,等到徐年炽看起来马上就要生气了似的转过头来,他就先发制人的就开口。

“哥哥?昨天老师说让大家每人准备一个小故事,你准备的什么呀?”

“不知道。”徐年炽被扒拉着面对着他,露出点儿不耐烦,冷淡的回答道,“你别吵我。”

“!!!”

徐枚文看着徐年炽用没有表情的脸说出这么没有温度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刚刚对着妈妈还笑得很开心!”

“沈阿姨是沈阿姨,你是你。我想睡觉。”徐年炽又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闭上眼睛。

“哥哥,你不要总学大人说话。”

徐年炽不理他,徐枚文就很浮夸地捂着心脏,深吸一口气,带着那副张大嘴巴的神情瘫痪在座位上,又默默地想,一共就只坐十分钟的车,还睡觉呢,眼睛没闭上就得睁开吧。

他悄悄转过头,看着徐年炽的后脑勺被太阳晒的看起来绒绒的,他不由自主的就像伸出手想摸一摸。

还没碰到,徐年炽就一脸委屈的转过来,抓住他的手。

“”

“哥哥,我是看你头发翘起来了,我想帮你”

“你就是想抓我头发。每次都很痛,你总是欺负我。”

徐年炽瞪着他,眼睛里蓄着一汪眼泪,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闷闷的说。

徐枚文也突然有点儿委屈,他真的只是想摸摸哥哥的头发。

徐枚文手忙脚乱的想去给徐年炽擦脸,快碰到时又停住,犹豫着要不要碰上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年炽把抓着他的手放开。

徐枚文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哥哥”

徐年炽扭过去,揉了揉脸坐端正,好一会儿都没再听见徐枚文的声音。

太安静了,又有点儿奇怪,他踌躇了一下转过身,发现徐枚文还在那儿低着头一副认错态度端正的模样,他忍不住低头去看徐枚文是不是哭了,结果刚一凑过去,徐枚文就用手抵住他的额头,把头别过去,不让他看自己。

徐年炽用清脆的巴掌给了他一下,直起身子,“哼”了一声,一下也把头转过去,干脆不理他了。

“哥哥?哥哥!”徐枚文蹲下,把手趴在徐年炽桌子上,对坐在位置上发呆的徐年炽大声喊道。

今早来了教室之后,一整个上午徐年炽都没理他。现在都已经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老师让我们去拿自己的餐盒了。”徐枚文小心翼翼地戳戳徐年炽的脸,怯怯地说道。

徐年炽看他一眼,扒开他的手指头,然后站起来,“走吧。”

徐枚文看他在自己背后跟着走,不禁一乐,走了两步立马转过身拉住他的手晃晃,“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别生我的气了吧。”

徐年炽撇他一眼,也揪着他的手指头晃晃,“我要吃饭。”

徐枚文欢天喜地地抱住他,“哥哥!我的饭都给你吃呀!”

“不要。”徐年炽学着大人的样子皱起眉头,推了推徐枚文。

上完课,老师拉着徐枚文,徐枚文又亲亲热热地拉着徐年炽,一起往校门口走去。

站在校门口,老师低头给沈稚泉发消息说已经在门口了。

不一会儿,一辆黑车在浩浩荡荡的车群中缓慢的移过来,停下不过一分钟,老师确认了接送人之后把俩小孩儿送上车,车子就又很快的开走了。

“妈妈?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们了呀?”刚刚一坐上车,徐枚文就惊喜地叫出声来。

沈稚泉坐在副驾上,转过头来神秘的笑笑,说,“今天送你们一个小惊喜。”

“好耶!”徐枚文扒着副驾的座椅,兴奋地回答道。

车开向和回家时截然不同的路,徐枚文在一旁又大叫又扭来扭去,徐年炽不由得也在心里也跟着有点儿激动。

什么惊喜?他自己的妈妈还从来没给他准备过惊喜,或许准备过?但是他已经不记得了。小学一年级的徐年炽不由得有点儿深沉地想到。

他看看徐枚文,又看看沈稚泉。虽然不说话,但眼睛眨巴眨巴,很少见地也流露出一点儿迫不及待。

不一会儿,车子驶入停车场,沈稚泉下车给他们拉开车门,然后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的牵着他们,笑吟吟地坐电梯往楼上去。

“妈妈!我要吃爆米花!这个!”

走进大厅,徐枚文眼睛都亮了起来,左瞧右瞧,然后指着爆米花对沈稚泉说,“好香啊。”

“行,待会儿你和哥哥一起去买爆米花,买三桶小份的就行,我们三个人一人一份,可以吗?”沈稚泉蹲下来,对徐枚文说。

“可以!”

“如果哥哥怕生不敢和陌生人说话,你就要勇敢起来主动说话喔。”

沈稚泉笑起来,揉揉徐枚文的脑袋,拿出几张纸币给他。

徐年炽站在一旁看着她俩,又环顾四周,想,原来这就是电影院,以前没来过呢。

正认真仔细地观察着,徐枚文绕道到他跟前来,抓起他的手往买爆米花的地方走去,“哥哥,咱俩一起去买爆米花。你别怕,待会儿和陌生人说话的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徐枚文盯着他点点头,又想,买爆米花有什么要保护的,而且哪儿有弟弟保护哥哥的,应该是自己保护他才对。

沈稚泉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满意地看着两个小人儿拉着手去买东西。

柜台很高,徐枚文踮起脚也看不见台子上方长什么样,他站在原地抬着头有点儿小纠结,还没等他继续动作,就听见脆生生的声音说,“我们要三份小桶的爆米花。”

柜台后一个年轻的女生探出身子,看见两个可爱的小朋友站着,笑笑,说,“好嘞,稍等片刻喔。”

“姐姐,给你钱。”徐枚文把钱拿出来,踮了踮脚,那个买爆米花的姐姐就接过钱,把爆米花递给他们。

徐枚文把两桶爆米花捧在胸前,徐年炽捧着一桶,两个人肩膀靠肩膀地去回到了沈稚泉身边。

电影里的小羊们都好勇敢。

坐在回家的车上,徐年炽有点犯困,眼皮沉重的快要睁不开,一旁的徐枚文已经睡熟了,头躺在他的腿上,徐年炽看看他,用手轻轻拍拍徐枚文的脸,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弟弟是只勇敢又漂亮的小羊吗,徐年炽迷迷糊糊的想到。

俗话说,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对于徐枚文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有喜欢的哥哥,交到了新的朋友,过上了不同以往的优渥生活,一路顺风顺水的考上重点初中又考上重点高中。他长的好看,身边朋友也多,一起玩儿的时候,他总是笑,暗恋他的女生给他写情书,总说他笑起来像一颗永远热烈的小太阳。

就像最美好的校园青春文学里那样写到,少年人的他是没有烦恼的。

而对于徐年炽,在一天天长大的过程中,他也早就习惯了亲妈和亲弟弟不在身边的生活,也习惯了徐枚文和沈稚泉对他的关心和照顾。

时间是个残忍的东西,有时候抬头发呆,慢慢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想念她们了。

妈妈的样貌,都已经不太记得清楚了。

没像电视剧里写的那样,后妈是凶神恶煞的老妖婆,弟弟是被娇惯了的小少爷。非要说的话,这个家里唯一像少爷般被伺候着的似乎只有他自己。

他时常看着镜子,盯着自己的脸发呆。他的左眼眼角有一颗痣,每次用手指触碰它,他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要跟着颤抖起来了。

弟弟的左眼眼角也有一颗痣。

左眼有一颗痣的人有很多。

但这种巧合使他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仿佛在告诉他什么叫命中注定。

有时候也忍不住想,他的家到底在哪里呢。在连记忆都已经模糊了的妈妈和弟弟那里吗。

但他在这个家里过得很好,好像谁都对他格外宽容。沈稚泉从不惯着徐枚文,但总是会问自己想吃点儿什么,想买点儿什么,每个月给他的零花钱都比徐枚文多几百块钱。高姨更是一切以他为主,总是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可他知道沈稚泉毫无疑问是更爱徐枚文的,毕竟他们才是血肉相连的一家人。

那爸爸呢,爸爸是自己的家人吗。爸爸娶了新老婆,但还是总不在家。

每次好不容易见到爸爸,那个高大的男人就夸他一句,“小炽又长高了啊。”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自己还有事要做。

青春期的小孩儿本来就窜个儿窜的厉害,十天半月不见,就是一副新样子。更何况好几个月都不见一面呢。

到底什么工作那么忙,连回家睡个觉的时间也没有吗。

中考前的那天晚上,徐年炽问徐枚文想不想自己以前的爸爸,徐枚文正撑着身子在书桌旁看一张浓缩了好几次的写着知识点的小纸片,听到徐年炽问,就抬头看着他笑,说自己以前没有爸爸。徐年炽就眨下眼睛,说,我觉得我也算没有爸爸。

徐枚文看着他严肃的样子,跟着有点儿心疼,忍不住去拨弄他的头发,说,那徐叔叔是谁。

徐年炽凑过去坐在他旁边,垂着头,过了一会儿轻声说,但是你有妈妈,我没有。

徐枚文总是会被他眼睛里的水汽吓得手足无措,他赶忙握紧徐年炽的手,说,哥哥,你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妈妈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我妈妈就是你妈妈。

徐年炽听他说这话说过很多次,但是每次听还是忍不住让眼泪更加汹涌。

徐枚文就干脆把他捞过来抱住,让他的脑袋埋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学着妈妈以前总是对他做的那样,轻轻拍徐年炽的背,好让他顺顺气,哭得太用力会不能呼吸,哥哥的脸都憋红了。

“好啦,别哭了,明天早上就要考试了!我带你睡觉去吧!今晚我还要睡你这里喔!”

那时候徐年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即使他那时候也并不是很懂到底什么叫完整。

高一入学的前一天晚上。

“你为什么又来了。”徐年炽看着抱着被子枕头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徐枚文,面露不悦地开口说道。

“明天要开学了,我激动。”徐枚文仿佛看不见徐年炽颇具微词的视线,抬腿就往里走。

走到床前,徐枚文把被子枕头往床上一扔,自己整个人也跟着一下摔上去。他翻个身,手脚并用地缠住徐年炽,“哥哥,我们居然就要是高中生了。”

徐年炽原本手里还拿着本书,徐枚文扑过来压住他,他的书就掉在床边,然后仰面敞开着落在了地上。

徐年炽沉默下来,盯着徐枚文靠在自己脖颈处的脑袋不说话。徐枚文没看见徐年炽的表情,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空气里的那股“杀气”,他跟着沉默一下,然后在空调23度嗡嗡作响的冰冷空气中猛烈地打了个颤栗。

识时务者为俊杰,徐枚文微微直起身子,很小心地抬头去看徐年炽,“哥哥?”

徐年炽抽出一只手,整个覆盖在徐枚文的脸上,推着他往后退。

“呜哇啊啊啊啊!!!”徐枚文一把抓住徐年炽的手腕,“这样好痛!”

“噗嗤。”

徐年炽看着他叫嚷,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

徐枚文挪开徐年炽的手,诧异起来,“哥哥,你在笑什么。”

“你好笑,我不能笑吗。”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徐年炽立马就不笑了,绷着脸无事发生。

“是因为我说痛所以你开心吗?哥哥你总是干这样的事,然后在那儿偷偷笑,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不是有点儿变”

没等他说完,徐年炽猛地一下掀被子把他捂住,然后自己下床把书捡起来放到旁边的飘窗上去。

“再多说一句话你就回去睡。”

徐枚文把被子扒开坐起来,笑嘻嘻地看着徐年炽的眼睛,然后做了个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又拍拍徐年炽那半边的空床。

于是徐年炽重新爬上床,把自己的被子扯回来盖好,翻过身背对着徐枚文躺着,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来。

“你在看什么呢?”徐枚文也撑起身子,从上方去看徐年炽的手机。

“和汪远聊天。他说又和我在一个班。”

“哦哦,你初中同学?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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