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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与真心。」
徐知行一早就先去单位汇报工作,等徐书泽闹钟响了才发现屋里就剩他一个人,踢踏着拖鞋走出卧室,餐桌上的花瓶里败谢的洋甘菊不见了,打开菜罩果然有准备好的早餐,尽管冰箱里空空如也,徐知行出门前还是给他做了一碗撒着紫菜蛋丝的清汤馄饨。
徐书泽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得去主持落实相关技术工作,直接就打车去了东城区的施工场地,拆迁现场尘土飞扬,徐书泽戴着口罩才没被灌一嘴的沙。
风沙太大只能眯着眼睛听杨副经理叙述施工进展,对方讲得口都干了徐书泽也没要离开的意思,直到中午十一点半盒饭送到施工场地,工人歇了手头的活排队领取盒饭。杨副提议去附近饭馆将就一顿,徐书泽摇摇头径直走向了几箱盒饭筐子。
分发饭的工人连忙给领导拿出两个盛得最满的盒饭,徐书泽道了声谢接过来打开,却发现里头的菜一看就不新鲜,唯一的荤菜莴笋炒肉,莴笋片发黑就算了肉都没几片,醋炝莲花白半生不熟,只有榨菜炒香干还能下口。
正好杨副屁颠屁颠跟了过来,徐书泽就差把盒饭拍在对方脸上,严肃批评道:“是谁负责采购工地盒饭?哪家饭店承包的?”
杨副吱唔半天不敢说,徐书泽直接掏出手机,对方立马把盒饭扔回筐子里,惊恐失色抓着他的手臂拼命摇头,“徐总!我明天就换!肯定让工人们吃好吃饱。”
徐书泽冷哼一声开口道:“换?没那个必要,你今天就通知下去,有没有工人家里有厨子会做大锅饭,有就雇来负责工地一日三餐,没有你就去雇个人来专门在工地做饭。”
“说得容易……”
对方似乎很是不满撅着嘴抱怨,徐书泽转过身睨眼质疑道:“抽回扣最简单了是吧?”
“不不不,徐总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书泽也不想再与他盘旋,正好手表屏幕亮起收到了新消息,拿回那个盒饭走到临时搭起的棚底下,埋头吃饭的工人们连忙让出一张塑料矮凳来,布满皱纹黝黑的面庞有苍老也有稚嫩的,安全帽下的一双眼睛却是真挚朴实。
徐书泽坐下嚼了两口饭菜根本无法下咽,看着周围狼吞虎咽的工人们叹了口气,往里倒了些矿泉水拌开干硬的米饭,想起还没回复消息拿出手机来,对方应该是没看到他的外卖订单记录,徐书泽随手拍了一张盒饭的图片发过去。
xu:还在工地。
两分钟后并没有收到回复,徐书泽收起手机放进兜里,凉水泡饭就着齁咸的菜划拉了几口饭。
“外面有人闹事!要打起来了!”
只听棚子外边一阵嘈杂喧闹,好像还有钢筋废铁碰撞的动静,徐书泽一抹嘴扔下饭盒就跟着工人们冲了出去,人头攒动包围着两三个没戴安全帽的青年,徐书泽拨开人群到跟前,只见獐头鼠目的杨副躲在包工头身后,看到徐书泽就像看到救世主一样,扯着他的胳膊狐假虎威道:“我们领导来了!你现在说!”
工人们一听便都以他为中心左右排开,对面一个卷发黄毛叼着根牙签不屑一顾道:“我管谁是领导!你们把附近的垃圾房搞得和茅厕一样,臭气熏天满地屎尿,我们居民还怎么生活!”
徐书泽直接一记眼刀射向杨副,对方皱着八字眉摇头否认,工人们也得据理力争说不是他们干的,徐书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几个所谓的周边居民,还未实行拆迁工作的村庄都是些留守老人居住,这几个一看就是有人指使来专门挑事的。
徐书泽伸手拍了拍那位领头青年的肩膀,好声好气道:“兄弟,你说附近垃圾房被我们工地搞得一塌糊涂,那我请问是哪条路上的垃圾房?西边建民路还是东边的城干大道?我好安排人过去清理。”
对方没想到捏了个软柿子,随口就说是西边的建民路,徐书泽暗笑着继续套话:“啊,我怎么记得建民路在东边啊?”
工人们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领导发话就盲目都应和着,黄毛一听有端倪立马转移话题:“反正你们必须现在就给我去搞干净,不然你们别想安稳干活了!”
徐书泽皮笑肉不笑直接撂了一句话:“建民路城干大道都在西越区,谁派你们来的?!”
对方一看被拆穿也急了,猛地推了一下徐书泽大吼道:“妈的,彪子!上!都给我干他娘的!”
硕大的拳头就要砸到眼前,徐书泽抬起手臂一挡,身边的工人蜂拥而上,场面混乱得他都来不及劝说,徐书泽也正处血气方刚的年纪,抡起拳头也要上前,后领忽然被拽住勒得他直咳嗽,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一双手从人群中捞了出去。
回眸那一瞬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深邃的五官与这尘土飞扬的场面格格不入,紧锁的眉头写满了万分担忧,手腕被握住的时刻徐书泽浮躁的心都镇定了下来,只见那人眼瞳一颤,徐书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拉入了怀里。
身子随着腰上的力道一转,一抹黄就在余光中晃过,下一刻就感觉到猛烈的震颤传递到他的胸腔,抱着他的徐知行紧抿嘴唇闷哼了一声,坚硬无比的安全头盔落在满是粗砺沙土的地面,徐书泽才反应过来。
“徐知行!”
然而这只是开端,反射着烈阳光耀的钢棍突然从背后挥下,头骨被撞击的闷响让徐书泽惊骇得哑了声,护着他的手臂顿时泄力松开,整具身体就这么倒在了地上,耳旁有人大喊着出人命了,徐书泽连忙捧起徐知行的脑袋,温热的鲜血瞬间浸染了衬衣后领。
徐书泽连忙俯身趴在胸膛上,听着心跳声这才崩溃吼叫起来:“打120!!快打120!!!”
在此之后徐书泽只觉得天旋地转耳鸣不断,失魂落魄地握着担架上徐知行失温的手,浑不知污血蹭在面颊上,夹杂着泪水在脸上划落出一道又一道。
刺眼的白炽灯光在视线中扭曲,飞速滚动的担架车轮发出咯咯咯的声响,每一声都往徐书泽心脏刻下深痕,手术室的灯从红转绿,电子大屏中跳出徐知行的名字,徐书泽握紧发颤的手,立马起身跑到手术室门口。
自动门打开后护士推着担架车走出来,徐书泽冲上前看着毫无血色的那张脸,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家属别紧张,轻微脑震荡,缝合后脑伤口才打了麻药,一小时后就会苏醒的。”
徐书泽都不知道这几个小时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手脚冰凉坐在病床旁,听着呼吸机仪器运作的细微声响,心口闷得发慌。
他仍然清楚记得五年前父亲出车祸那天,双手沾满了血的他蹲在手术室外整整一夜,母亲赶到医院就晕厥了过去,他强忍着泪死死咬住下唇才签完了手术同意书,rh阴性血的父亲命悬一线,医院血库告急无法进行手术,徐书泽崩溃得奋力锤墙,好在是发生了转机有好心人献了血最终手术顺利结束。
“呃……”
徐书泽听到声响抬头看向病床上虚弱的人,徐知行微睁开双眼与他对视的瞬间,徐书泽心底的那根弹簧已经到了极限,松懈的那一刻泪水就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垂下头忍着哽咽责怪起对方来:
“徐知行你是不是疯了,你他妈的冲我面前干嘛!你是不是傻逼!”
徐知行一听身旁人的鼻音就知道哭了很久,他其实只是想给徐书泽带顿美味营养的饭菜,没想到能碰上工地闹事,远远一眼看到徐书泽被挤在人群中,什么也没想就狂奔过去把人拉了出来,他也没想到那些混子会下狠手,徐书泽那句“英雄救美”也会一语成谶。
麻药效果散去后脑的伤口隐隐作痛,徐知行还是咧嘴笑起来,牵着那冰凉的手安慰道:
“这不是没事嘛。”
徐书泽看着眼前的人脸肿得厉害,和原本俊逸的模样判若两人,心疼地情不自禁伸手抚摸那被绷带缠满的脑袋,手悬在半空又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心悸得连忙要抽回手,却被轻轻扣在那温热的胸膛上,徐书泽慌张失色挣扎着却被握得更紧,胸腔内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每一下敲落他心底深处的倔强倨傲。
“傻子……”
徐知行牵起他的手,轻轻将脸贴着掌心,还没来得及清洗的指尖上还留着干掉的血迹,徐知行闻着淡淡的血腥味就侧过脸吻了吻,徐书泽下意识要缩回,却被那人真挚得毫无保留的炙热目光震慑住。
“徐书泽,我这辈子最大的野心,就是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你的秘密。」
徐知行总爱说些漂亮话,十年前徐书泽与他聊理想谈未来,徐知行甚至都误以为他们之间确是有天定的缘份,即便感情的开端他是不怀好意,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有多喜欢徐知行,他的妒忌与执拗不过是这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保护网。
他拼尽全力地成为一颗玻璃弹珠,好让所有否定他的人都得仰视他反弹后跃起的高度,而他在一次次绝地反击后,逐渐遗忘了他的目的地。
他一直认定的对手、敌人却从没放弃过证明,原来他也不需要努力才会被人喜欢。
“我……”
徐书泽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作答徐知行这一句真心告白。
咔哒一声门把手旋转九十度后,这让徐书泽心乱如麻的场面总算被打破,护士进来察看病人的状态,询问他是否需要止痛剂,徐知行摇摇头望向他,即便没有说出口徐书泽竟也能意会。
太过合衬的对手始终无法在赌局上分出输赢,徐书泽避开那能把人看穿的视线,开口问护士需要住院多久。
“啊~缝合手术不算大手术,要是病人回家有人照顾的话今晚就可以出院,按时来复查拆线就可以,这是刚出来的检查报告和片子,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息就行。”
徐书泽接过报告每一行都一字不漏看过去,认真的程度堪比高考阅题,护士看他这么认真不禁笑着对躺在病床上的徐知行说:“你这朋友是真紧张你呀,一从救护车下来就在急诊门口大喊大叫,吓得我们所有人都出动了哈哈哈。”
徐书泽抓着报告的手更紧了,清了清嗓掩饰尴尬,给徐知行使个眼神让他别乱说话,对方挑了下眉老实闭嘴。
“不过帅哥你运气挺好,本来血库里rh阴性血就特别稀缺,前两天刚送来才不用调配。”
听到这句话徐书泽迟疑地抬起了头,只见上一秒还目送秋波的人眼神躲闪,徐书泽这二十年来头一回知道徐知行也是熊猫血,他没遗传到也就自以为徐知行肯定也没有。
他似乎根本就不了解面前的人。
如此想来,这十年来徐知行在英国留学还是回国后的一切经历,他都一无所知,重逢之时徐书泽总认为对方与他争锋相对,可等年少的误会逐渐冰融,偏执生出的敌意都扑了空。
办完出院手续打车回到家,天色已经黑得彻底,徐书泽把人架着送回卧室,掖好被子不让他乱动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睡衣准备换上。
徐知行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盯着他看,正打算解扣子的徐书泽拿起睡衣就走出了卧室,徐书泽似乎听到那人在偷笑,红着耳朵根子进了浴室。
等他脱下带着血污的衬衣,这才发现小臂外侧一大片擦伤,披着西装外套根本没人发现,他自己精神紧绷也感受不到疼痛。
抽出几张消毒湿巾随手一擦,凝血的伤口又被擦开,徐书泽咬紧了牙根忍着痛楚把伤口处理干净,出去客厅里翻找绷带,路过卧室门口看到徐知行从床上弹坐起,突然意识到他还赤裸着上半身,手臂上的伤肯定一览无余。
“你别乱动,躺回去。”
“你手……”
徐书泽摆了摆手回答说只是擦伤,对方这才安心躺下,等洗完澡出来徐知行还是满脸忧心忡忡,只好解开绷带给他察看伤势。
“别拆别拆,我不看了。”
徐知行脑袋上的绷带也松开了点,露出几撮呆毛翘着,徐书泽越看越觉得滑稽,忍着笑意背过身去,对方忽然就从背后就缠了上来。
徐书泽下意识就要抬起手肘,一想到身后的人还是个伤员,只好任由对方抱着。回忆着医嘱点开外卖软件,收藏列表里正好有一家粤式粥记,徐书泽点开浏览了一下,肩头搭上一个脑袋。
“我还以为你会像偶像剧女主一样,亲手给我做一顿爱心餐,然后笨手笨脚把厨房搞乱。”
徐书泽把额前的湿发撩开,别过脸朝着对方翻了个白眼。
“如果不怕我把厨房炸了,我可以给你做那爱心餐。”
“嗯……我吃这个青菜瘦肉粥吧,再加两个葱花饼,你不喜欢吃葱的话……点鸡蛋饼怎么样?”
徐知行伸长手在他屏幕上点来点去,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碍,好在是明天是周末不用去单位上班,不然要是看着这光荣负伤的样子,刘局绝对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点完外卖两人正要躺下门铃就被按响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纳闷着,徐书泽看了眼手机发现骑手都还没到商家取餐,只听徐知行的手机屏幕亮起,徐书泽看到是陌生号码心头一紧,猜想是不是王盛民找人堵家门口来了。
正要起身徐知行直接拦住他,都没来得及穿拖鞋赤脚冲到了门口,一开门就看到快递员抱着一个硕大的纸箱,徐知行这才放心慢悠悠下了床。
可徐知行签收完却鬼鬼祟祟抱着箱子不肯拆,徐书泽假装不感兴趣倒了杯水喝,放下戒备的人把纸箱堆在了阳台里滚筒洗衣机的旁边,徐书泽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徐知行身后那大尾巴都藏不住了。
徐书泽假装走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一个回马枪就冲到了阳台,随手拿过给花盆松土的小铁铲,呲啦一声就划开了封箱胶带。
闻声而来的徐知行连忙大喊别动,徐书泽一听动作更快,打开纸箱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箱子里一堆发箍、项圈、围裙甚至连丁字裤都缀着蕾丝花边,徐书泽抽搐着嘴角满脸嫌弃地捏起一只长筒丝袜,眼神凌厉得让徐知行后背发凉。
“你买了些什么破烂玩意……”
“我就是……你放下!”
徐书泽看面前的人一阵青一阵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徐领导私下玩这么花啊?”,拿出裙子才发现还是一套女仆装,他都快要笑抽过去了。
“怎么着,这意思英雄救美是想让我以身相许?”
徐知行疯狂摆手否认,脸都红到耳朵根了。
“我对女装没兴趣,不过你要是想看,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
徐书泽翻出快递箱里所有的东西,仔细观摩研究着这几块破布到底该怎么穿。
“现在。”
徐书泽没注意听对方说了什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抬头迟疑着问道:“你说什么?”
“现在穿给我看吧。”
「厌恶与喜爱一线之隔。」
两人嬉笑打闹收拾完战场,躺在地毯上一起打手游,徐书泽太久没玩老是被虐,说要带他玩的徐知行还不给他打辅助,徐书泽看着对方全神贯注的模样十分不顺眼,瞥了眼身旁那老式红木沙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明天就给我去买沙发垫!听到没有?”
“嗯嗯好。”
一看徐知行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毫不掩饰他的敷衍,正在此时门铃响起,徐书泽直接夺过对方的手机,踹了两脚把人踢出去开门。
两人都以为是外卖送上门了,徐书泽光着脚丫子跳出地毯,准备去厨房拿蘸碟倒点陈醋,直到徐知行看见门外的熟悉面容一声不吭,徐书泽放下手里的调料,疑惑地走到门口也愣在了原地。
“妈……你怎么来了?”
徐知行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受伤的事,不过他也早就习惯事事被母亲掌控,肯定是医院发现他的血型后通知了紧急联系人,母亲一定是扔下手头的工作就从外省赶回来,青黑眼圈和满脸疲惫都可见一斑。
再一次被审视且带有鄙夷的眼神凝视,徐书泽下意识就躲在徐知行身后,只听高跟鞋跟重重落地,女人气势汹汹从门外踏进来,徐知行跟着转过身子把他护在身后。
“哼,我要是不来,怎么发现你这个臭小子把我们蒙在鼓里,你什么时候又和他鬼混在一起了!”
徐母言语犀利,毫不客气坐在了沙发上,看着紧靠在一起的两人嗤之以鼻。
徐知行微侧过身对着徐书泽说让他先回房间,徐书泽一开始确实被吓到,冷静下来便觉得他没做错事凭什么要抱头鼠窜,甩开徐知行的手径直走向了沙发坐下。
“你——”
徐书泽这样的举动让徐母出乎意外,一时不知该作如何反应,扯了扯裙边挪了挪身子。
察觉到气氛僵持的徐知行连忙倒了杯水放在母亲面前,弯着腰谦恭发问:“妈,你吃过晚饭了吗?”
对方给他一记白眼,徐知行默默闭上嘴,走到徐书泽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口,徐知行还以为再怎么也会卖他个面子,没想到徐书泽扬起眉毛努了努嘴道:“怎么了?我不能坐这里?”
徐知行脸上硬挤出来的一丝笑容也消失了,压低声音催促道:“你先跟我过来。”
听到这话的徐书泽皱了下眉头,余光瞥见身旁的女人得意洋洋的神态,一时怒从心起,甩开试图控制自己的那只手。
他可不想出演那些俗套剧情,撇了撇嘴似笑非笑道:“婶婶,十年不见了,您还是一样优雅漂亮。”
“你别跟我套近乎!”
徐母听到这声尊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然站起指着徐书泽的脸质问儿子:“知行,给我解释清楚!”
徐书泽索性仰头惬意地靠着沙发,翘起二郎腿看这一出好戏,他并非想让徐知行在夹在他与婶婶之间难堪,只不过是想看看过了十年,面前这个端庄优雅的女人是否还是对他避如洪水猛兽。
“婶婶,我上个月才被派到宁市工作,就来知行这儿暂住一段时间。”
徐书泽看着母子俩都不苟言笑的模样,油腔滑调起来:“婶婶您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他。”
徐书泽说完还用指尖捻了捻身旁徐知行的衣角,轻浮浪荡的样子直接刺激了本就一点就着的徐母,对方直接拽起他的衣领开始骂着“混账、王八蛋”之类,徐书泽一反抗还没用力徐母就顺势装作被推倒在地。
徐知行情急之中扶住母亲,转身一看徐书泽脖颈处立刻显出几条红痕来,刚伸出的手就被徐书泽拒之于外,绕过两人拍了拍衣服站在一边。
“知行,你……!头上的伤是不是也是为了他?你平时的工作哪需要去施工现场?”
徐书泽还嫌火少得不够旺,煽风点火道:“是啊,知行他特别勇敢~”
徐母被气得一噎,看着徐书泽蹬鼻子上脸的样子简直和他爹一模一样,拍着胸口缓了好久才指着他鼻子责问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儿子!”
“妈,别说了。”
徐知行搀着母亲坐回沙发上,起身挡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伸手轻轻握住徐书泽的手臂轻声道:“书泽,别这样……”
徐书泽嗤笑一声,他就猜到徐知行永远都是这样左右逢源,而在他看来这却是在搅浑水,探过身朝着徐母得意忘形道:
“婶婶,你自己问问您的好儿子,是我缠着他,还是他求着跟我好。”
“你!”
徐知行叹了口气双手搭在他肩头,温声细语劝慰起来。
“书泽,你别生气,先回房间好吗?我和我妈聊聊。”
话音刚落徐母就从后面拽过徐知行的手臂,丝毫不顾及形象大声质问:“知行!你和他到底……你和妈妈发过誓,你忘了吗?!”
徐知行咬紧了后槽牙,下颚线条更为锋利,只见他牵起了徐书泽的手缓缓转过身,一字一句语气十分坚定道:“妈,你当年逼我去英国,好,我去了,你让我回来待在宁市,行,我也听了。断绝关系那些话都是你空口所说,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放弃他。”
徐书泽心头一震,眼前这人的脊背笔直得让他有些恍神,徐知行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口是心非的少年了。
外强中干的徐母早已泪水潸然,一边啜泣一边抚摸着儿子的手背,绝望地望着她最疼爱的儿子。
“你这几年来故意搞砸相亲就是为了他对吧?我就知道你没有死心!知行,我不是不让你自由恋爱,但、你们是兄弟!这是、这是不伦!你想让爸爸妈妈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一辈子吗?”
听到此处的徐书泽冷笑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封建传统那一套,他没那么大能耐断了徐家的种,他也没想过和徐知行纠缠不清一辈子。
“婶婶您放心,我绝不耽误你们娶媳妇抱孙子,我最多在这里呆半年。”
“半年?呵,说得轻巧,你知道这十年知行是怎么过来的吗?”
“妈!你别说了!”
“十年也是他欠我的,你们一家子三代欠下的债,这辈子他都还不完。我们就是互相解决生理需求,你的宝贝儿子生育能力不错,我检查过了,找个女人生三胎绝不成问题!”
“哥!”
徐知行这辈子,我不想对你这种雏鸟情结负责。何况难道你真要跟我这么不清不楚过一辈子?别搞笑了,你不结婚吗?你妈不还等着抱孙子吗?”
“我不结。”
“别逗了。”
门铃声急促地响了好一阵,徐书泽推开眼前的人,走到门口从外卖员手里接过,平静地走到餐桌旁放下,“先吃饭吧。”
拒绝沟通的徐书泽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正眼瞧过徐知行,徐知行也知道到母亲那些话的杀伤力太大,心想得给徐书泽一段时间平缓,毕竟气头上的人再怎么劝都还是钻牛角尖,徐知行不愿意再重蹈过去十年的覆辙。
徐书泽本就因为施工现场的事闹得焦头烂额,周一到公司挂着一张脸把沈助理都吓了一跳。
沈助理看出徐总不太对劲,从不爱管闲事也忍不住多了两句嘴,询问拆迁工作的进展,好心想开导却不没想到人家直接一句“这些事还要问我吗?需要我一一向你汇报吗?”,沈助理没想到会被教训,都不知该怎么应付这个场面。好在一通电话来得及时,沈助理本打算悄无声息溜出去,却不小心听到了几句对话。
“妈,不是你想的那个……嗯,我晓得,不是……妈你再这样说我就挂了。”
沈助理蹑手蹑脚关上办公室的门,不由得好奇徐总为什么如此心事重重,午休时间也没见人从办公室出来,听部门里的小姑娘们八卦以前都是专车接送,甚至还有精致的午餐便当,可现在从百叶帘缝望去,领导却背靠在沙发皮椅上望着落地窗外,一根接着一根抽着香烟。
下午会议小组报告时也心不在焉,到了下班时间也还是在办公室里一声不吭,同事们悄悄打完卡就跑了,她是总助理只好继续等领导下班。可没想到她一个铁腚也遭不住加班的摧残,敲响了徐总办公室的门,询问是否还有什么工作要吩咐给她办。
眼圈青黑的人看了眼手表,看了眼乌漆夜色这才反应过来,办公室外空无一人,看着对方神情疲惫连忙让沈助理下班回家,徐书泽揉了揉眉心打开微信里开启了免打扰的聊天框。
z:领导让我先暂停西北的工作,等复查完身体恢复再过去。
z:中午有饭局赶不过去了,我在收藏里给你添加了新的几家外卖,味道都还不错,你看看想吃什么。
z:晚上吃红烧鲷鱼怎么样?再加个蒜苔炒肉?
z:今晚几点回来?
z:不接电话至少回复我一句消息行吗?
xu:有应酬。
徐书泽滑动屏幕清理完所有后台运行软件,拿起西装和公文包离开了公司,商业中心即便是在晚上十点还是灯火通明,徐书泽漫无目的在街头晃荡,一时之间分不清归路的方向,他随意靠在一辆单车边发呆,直到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哥,麻烦让一下可以吗?我扫码骑车。”
听到哥这个称呼的徐书泽立马应激反应地站直了,连忙给路人让开位置,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徐书泽看也没看就挂断了,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到至学路的顺安小区。”
“好嘞,超过十点以后不打表了啊,一口价四十五块,怎么说,咱走吗?”
徐书泽疲惫地靠着车窗应了一声,他只想快点回去躺下。
“那个,帅哥你手机一直在响,要不要接一下?”
“不用,骚扰电话,师傅你开车吧。”
等徐书泽到了门口,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摩挲着手里的钥匙最终还是打开了门,屋里漆黑随手开了一盏灯,慢慢走回主卧却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顿住脚步回过身倚着门框,只见徐知行气喘吁吁拿着车钥匙进来。
“你回来了啊。”
徐知行的演技太差,神态掩饰不住的堂皇,徐书泽双手插兜一语不发,听着对方心虚地向他解释刚才去给领导送文件。
“你以为自己是零零七啊玩跟踪那套,你还不如接我回来,给我省下几十块打车钱。”
徐书泽下车的时候发现有辆车远远地跟在后头,心虚怕被发现打着双闪停到了马路对面,敞亮的路灯下一眼就能看出是谁,果然两人就是前后脚进的家门。
“我知道你不想理我……”
面前被拆穿的人十分委屈,快心软的徐书泽又想起上午那通电话,神情淡漠道:“婶婶去找我妈了。”
徐知行一听连忙扔下钥匙要冲到他面前解释,徐书泽伸出掌心撑在面前不让对方靠近,继续说道:“我妈早就知道了,我猜在十年前婶婶就告过状了。上几代人的恩怨我不想掺和,既然路已经走岔了,我也不在乎这一年半载,都是成年人别太走心,我们最终只能是陌路人,婶婶应该连以后你的婚礼请柬都不想发给我。”
“哥,你别再说结婚这件事了。”
徐知行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深深地望着他。
“以前我不让你喊我哥,因为我确实有点喜欢你,一想到你是我堂弟我就觉得自己恶心,可越讨厌自己我就越恨你,恨你为什么和我同个姓,又为什么喜欢我。”
徐书泽长叹了一口气,喉中哽咽不知该如何继续。
“这些问题,我花了十年都琢磨不明白,就算再浪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应该也是没办法找到答案,徐知行,你能给我解答吗?”
徐知行的拥抱并没有让他回暖,徐书泽知道对方只是在逃避他的提问。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嗯,也许吧。”
「专属礼物的价值。」
徐知行还是跟从前一样随叫随到,除了床伴还得当专属司机,徐书泽工地公司两头跑,徐知行一趟也不落来回接送。
拆迁工作面对的不仅仅是建设工作,管道拆除得和消防部门打交道,高压电线电塔拆迁得上访电网,还有太多大大小小的关系人物徐书泽都得去疏通,几乎一周里四天都是喝得烂醉如泥。
徐知行不能亲自出面解决,就只能熄了火在车里等着人,满身酒气的徐书泽上了车就耷拉着脸一声不吭。
“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明晚叶董要来宁市见投资商。”
徐知行知道他肯定把生日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还准备了礼物和小惊喜,听对方要去应酬作陪,那安排的惊喜肯定就没办法进行了,徐知行虽然觉得可惜,不过一想至少自己还能陪在他身边。
一回到家徐知行就催促着徐书泽进浴室洗澡,趁着这段空隙从阳台里拿出几十个包装不一的礼盒,细心摆放在地毯上,从冰箱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蛋糕点上蜡烛,轻轻关上了房里所有的灯。
徐书泽擦着头发一扭开门把手,正瞧见徐知行护着火苗单手托蛋糕,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向他走来,徐书泽眼角不自觉湿润,忍了忍抓着毛巾往脑袋上一抹,道了声谢就要吹灭蜡烛。
“诶诶,等一下。”
徐知行的双眸闪烁着光亮,又拿出一根蜡烛点燃插上,“你也送我一个愿望吧。”
徐书泽没多想点了个头,闭上眼装作许愿。
“你是不是根本没有许愿?”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书泽猛地睁眼,微乎其微的烛光只能照耀出那人侧脸的轮廓,上下唇一开一合,赠送的愿望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徐书泽连忙吹灭了烛火,擦肩越过面前的人,映入眼帘的礼物山让他更为震惊。
“二十九个礼物,你可以慢慢拆。”
这套哄人的手段确实让徐书泽不由自主心跳加速,却还是口是心非说了一句“无聊”,徐书泽坐在地毯上随手拿了其中一个,让徐知行把剩下的先收起来。
趴在床上拆开发现竟然是一个螃蟹外观的水中套圈游戏机,徐书泽立马来了兴致,小时候他一个人在家里没事做,经常一玩就是一下午。
“现在网上还卖这些啊?”
徐知行走进卧室坐到他身边,把吹风机插上电给他吹头发,徐书泽玩了几把就腻了扔在一边,徐知行问他怎么不玩了,对方摇摇头说道:“想要的东西没有在想要的时候得到,就没意思了,人也一样。”
徐书泽的语气平静,却让徐知行有些手足无措,插头松落吹风机立即停止了工作,空调冷气从脖颈拂过,眼前的人缩起脖子一骨碌钻进被窝,把头闷进薄被很快蜷缩成一团。徐知行放好吹风机回到床边默默躺下,隔着一道清冷月色的残影,用目光轻轻拥住徐书泽。
生日快乐,徐书泽。
那年徐书泽十八岁生日他准备了一对月相万年历石英表,提前一年半让父亲从伦敦一家百年老店定制带回国,他原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却被眼尖的徐书泽一眼就看到,满脸兴奋地从书柜顶层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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