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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凗向她介绍自己,说一说自家有多少兄弟,都是什么境况。
居上不是小家子气的姑娘,言行也坦荡,你来我往几句,问起北地的风俗,与长安有什么不一样。
凌凗笑着说:“最大的不同,大约就是长安比朔方暖和。朔方每到九月就开始结冰,这个时节已经穿上冬衣了。不过天寒地冻,也有好玩的地方,我们在长河上凿开冰面,从细小的圆孔中放下渔网,等上一日再去收网,能网到很多鱼。”
“那鱼出水后,是不是很快便冻住了?”她有些想象不出朔风凛凛中,收网是何等的冻手。
凌凗说是,“所以河边早就架起了火堆,有现成的锅碗。出水的活鱼做成鱼脍,用金橙切丝伴着酱料吃,或是直接熬煮成汤,冰天雪地里喝上一碗,不说好不好吃,总是很有野趣。”
居上不由向往,“倒是比长安有意思多了。”
好感就从一言一语中慢慢积累,她听得出来,他不是那种满口空话的人,语言平实,还很真诚。她之前懊恼陆观楼尚了公主,现在好像也不那么难过了,果然从一段不成功的感情里抽身出来,只需尽快遇见另一个优秀的人。
凌凗问:“长安过冬,可会结厚厚的冰?”
居上说会,“只是要看气候,有时冰层很厚,有时却不能站人。”
凌凗取过一盏加蜜谷叶饮递给她,一面温声道:“若今年是凛冬,届时我起局,请小娘子出来游玩。”
啊,一下子都约到隆冬去了,居上立刻便明白其中深意了。
手里捧着杯盏,葵花盏的盏壁被饮子温暖,风里有茉莉的芬芳。
她说好,所有少女情怀就在浅浅的一低头间。
凌凗的心门被狠叩了一下,那端盏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平常有人邀约打马球,二话不说便要上场,今日商王相邀,他却流连,想都没想就婉拒了。
可男人俘获女子芳心,就在策马奔腾之间。他一拒绝,那些起哄的人就更要强逼,吵吵嚷嚷说:“今日可是你家起宴,你这东道不上场,岂不是慢待客人吗。”
骑在马上的人在他身边环绕,凌凗没有办法,只好接过了球杆。
居上让到一旁去了,眉眼弯弯等着看他上场。他回头脱口对她道:“我打上两局,马上回来。”
居上微一怔愣,含笑点了点头。
鲜衣怒马的青年驰骋在球场上,大历的贵胄们和大庸的皇子皇孙不一样,他们是金戈铁马历练出来的,那舒展的身姿,可以想象出挥舞着长枪以一敌百的模样。
居安蹭到居上身边,欢欢喜喜说:“阿姐,赵王世子真不错。”
居上眯着眼附和,“我也觉得很好呐。”
居幽呢,照旧魂不守舍,因为今日武陵郡侯确实没来,连她的婢女灵鹊也像居安一样起疑,“郡侯身份不是假的吧!”
居安这回学乖了,摆手说不会,“烧尾宴上见过来着,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一面打量灵鹊,“咦,今日怎么不是果儿陪着来?”
灵鹊道:“果儿昨日起就闹肚子,在家歇着呢。”
她们观战闲谈,居上的视线全在凌凗身上。自己也是懂马球的,看他攻球的策略与自己不谋而合,心里就更加称意了。
彩毬被击起,直取对方球门,胜利的队伍欢呼起来,场边观战的女郎们也拍手叫好。
居上手里的葵花盏渐次凉了,转身放回食案上,谁知一抬头,正看见太子带着几位随从信步而来。
他穿一件太一余粮色的襕袍,两肩绣着细密的山水团花纹,还是一副冷淡的神情。看见她,微一注目,“小娘子来得这么早?”
居上眼前发黑,勉强扮出个笑脸,“是殿下来得太晚了。”
殿下别这样。
“是吗?”太子随
口应了声, 并不因自己的迟来而懊丧。
放眼朝球场上望去,一片烟尘中裹挟着英挺的身姿,他的兄弟和好友们正竭尽所能展现自己的风采。他看得发笑, 抬起手指略一扬, 身后跟随的太子千牛叉手行礼, 退到园门上去了。他也不忙着与熟人汇合, 只是背着手,淡然站在那里,仿佛眼前一切都不和他相干。
居上偷偷觑了他一眼, 毕竟再见其人,还是有些心虚的。
脚下不由自主蹉了蹉,缓慢地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能一口气退到花园那头去。心下还在嗟叹, 本以为这样的聚会,太子这么清高的人不会参加, 没想到竟还是来了。自己先前庆幸过, 看来是空欢喜一场。其实诸如探望存意也好,被高存殷连累也好, 对她来说都不算大事, 唯一让她无地自容的, 是那句不知死活的“嫁太子”。
虽然她大大咧咧, 不拘小节,但如此勃勃的野心被正主知道了, 终归是不大妥当。所以现在各自安好的前提就是永不相见, 何况她现在看上了赵王世子, 凌凗和他又是堂兄弟, 如果自己从他眼前消失, 而太子又能大人大量让这件事翻篇, 那么一切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脚下缓慢的移动最终还是被他发现了。
凌溯转过头来直视她,视线从脸上移向她的裙裾,半晌提出疑问:“这块地烫脚?”
居上窒了下,说不是,“我想去找两位阿妹……”忽然灵机一动,热切道,“殿下想必还没见过我两位阿妹吧?我把她们叫来,介绍殿下认识,好么?”
然而她的好意,很快得到了太子的回复,他根本不用开口,那冷冷的神情就告诉她,他不打算领情。
这是做什么呢,居上想,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攀交长安贵女的吗。虽然太子高贵,但再高贵也得娶妻。自己是不作他想了,但两位妹妹活泼可爱,也许还有机会。且见一见,太子又没有损失,做什么一副不屑的表情!
罢了,他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居上很快又转移了注意力,掖着手,艳羡地望向球场上——啊,赵王世子真是卓尔不凡,即便万马奔腾里,她也能一眼找到他。
凌溯呢,从她眼中忽而惊现的柔情里发现了蛛丝马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负手揣测:“雍王还是商王?难道是赵王世子?”
居上碍于自己曾在他面前放过厥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殿下更看好谁?我觉得商王球技很好,今日必定是他拔得头筹。”
凌溯不理会她的敷衍,直言道:“辛娘子赴宴不是为了择婿吗?雍王和商王年纪正相配,赵王世子也是好人选。”
被戳中了心事的人,脸上的笑容变得很不自在,知道太子这回是有备而来,自己再想搪塞,将来也势必后患无穷。
自己闯下的祸,还得自己善后,于是她肃容,万分真诚地对太子说:“殿下,先前我一时意气,唐突了殿下,回去之后痛定思痛,决意向殿下致歉。我不该为了陆给事,打殿下的主意,殿下何等高洁之人,怎么能沦为我攀比的工具呢。我这个人,有时候确实很欠妥当,想事情也过于简单,还请殿下原谅我的一时鲁莽,把这件事忘了吧!”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将来一再避让,还不如一次将事情解决,图个日后好相见,”他似笑非笑望着她,“我说的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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