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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上张了张嘴,发现太子就是太子,果真能够洞悉人心。
当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会显得很不友好,她忙摆手,“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我这两日在家闭门思过,好几次都想当面向殿下致歉,但又因鄜王那件事闹得很大,我心里惧怕,因此拖延到今日。前阵子我父亲说起赵王府要起宴,我就想着殿下一定会参加,趁着这次机会说明白,也好让殿下消除对我的成见。”
她说了一大套,可太子显然并不上心,调开视线曼声道:“小娘子言重了,为了脱身编出来的谎话,我不会当真的。”
他以为那是谎话吗?居上摸了摸冰凉的额头,发现有些看不透他。若是真的以为她撒了谎,那当日为什么还能轻易放她走?
想了一圈,反正他对辛家有恩就对了,赶紧又向他肃下去,“我今日能站在这里,是殿下的恩典。”
太子没有理会她,因为马球散了场,翻身下马的人见他来了,纷纷朝他跑来。
乱哄哄见礼,雍王道:“阿兄怎么现在才来,我们两场马球都打完了。”
凌溯很有长兄风范,和声道:“早上临要出门,又被琐事绊住了,所以晚来了半个时辰。”一面向凌凗扬了扬下巴,“恕我来迟了,阿兄见谅。”
他们堂兄弟一起征战四方,彼此间交情颇深,打起招呼来也没有那么多的虚礼。凌凗点了点头,“殿下难得空闲,回头一起喝上一杯。”视线流淌过一旁的居上,蜻蜓点水般荡出了轻柔的涟漪。
盼了太子半日的女郎们这回终于见到了真佛,原来太子比她们想象的更清俊,也更英武,一时间小鹿乱撞,先前暗自相看的人暂时便不作数了,望向太子的眼神,充满了崇敬和倾慕。
女郎们上来见礼,这位是左仆射家的,那位是侍中家的。凌溯有良好的教养,虽然记不住谁是谁,却也一一回了礼。
药藤蹭到自家小娘子身边,唏嘘道:“太子殿下不上值的时候,待人很温和。”
居上含糊“唔”了声,心想太子只要不找她的麻烦,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
那厢凌凗将球杆交给家仆,整理好衣冠才来与她攀谈,温声道:“上了场,一时下不来,慢待小娘子了。”
之前偶尔露面的太阳终于彻底不见了,天气变得很阴沉,低低压在头顶上。他见她脸上有薄汗,脸色因汗水浸润愈发细腻通透,竟有些移不开视线。又唯恐冒犯了她,便道,“天很热,我让人再敲些冰来,小娘子上大帐里坐会儿,纳纳凉。”
北地因为幅员辽阔,爱在草原上搭帐篷,就算到了长安也不改这种习惯。这大大的花园里,沿着马球场的边缘搭了两个帐子,里面摆放冰鉴供人休息。居上心下暗暗满意,像这等凤子龙孙,如此体贴的不常见,若真找了这种郎子,那日子过起来应当不会太坏。
她脉脉地笑,正要点头,视线不经意划过太子,他凉凉朝她看过来,她的笑就卡在了脸上。
心头一蹦跶,只好矜持地婉拒:“我不热,只是有些口渴,”指指不远处的棚子,“上那里喝杯饮子去,世子不必照应我,先歇一歇吧。”
慢悠悠地转开了,心下直呼倒霉,要是太子不来,今日和赵王世子必有眉目。啊,那么好的人,越想越合心意,现在刻意回避,不会被别人钻了空子吧!
七上八下,心里甚是懊恼,太子三丈之内她不敢露面,反正都闹得这样了,还不如早些回去呢。但不知道这宴席什么时候结束,看看众人,各怀心事,表情各异……
太子其人嘛,看着和善,但心思太深,实在不易攀交。那些不信邪的贵女仍愿意硬着头皮尝试接近,最后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地散了……散就散了吧,居上在一旁瞧热闹,就让这位骄傲的太子殿下当孤家寡人好了。
这时赵王妃带着女史来了,招呼众人,说宴席齐备了,请大家入大帐用饭。
转头看见居上,格外热情些,笑着说:“今日外埠送来好些荔枝,个个鲜甜,我让人做了酥山,知道女郎们爱吃,另制了姜糖饮,万一吃多了也不怕。”
居上因凌凗的缘故,愈发高看赵王妃,见王妃也待见自己,自然暗暗欢喜。
正打算过去,忽然发现居安不见了,那傻子八成不好意思宣扬,独自偷着如厕去了。回头众人坐定,她一个人从外面进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她回去又该哭了。
居上虽然大多时候嫌她胆小啰嗦又麻烦,但心里还是顾念她的,这时候不能不管她,也不能让赵王妃干等着,只好指派药藤先去听人安排座位,自己找到居安再一起过来。
雷声阵阵,眼看要下雨了,今年长安多雨水,往年好像不曾这样过。
居上待别人都进了大帐,方找婢女问路,刚要举步朝西北角去,大雨拍子说来就来,一瞬铺天盖地,浇得人无处躲藏。
还好就近有一小帐,离得不算太远,她忙提着裙角躲进去,进帐才发现里面有人,仔细一看,冤家路窄,不是太子是谁!
真是天杀的巧合啊,她干笑着:“咦,殿下不去用饭吗,怎么在这里?”
凌溯道:“这话该我问小娘子,你不去用饭,怎么跑到我帐中来了?”
这是他的帐子?她才发现食案上果然摆着饭食,想来因为太子身份不同,不与众人杂坐吧!自己这一窜,居然窜到他面前来了,此时外面大雨正下得兴起,又没有第二条路让她走,她只得厚着脸皮挺着腰,赖在这里,“我耽搁了半步,没想到下雨了。这下无处可躲,必须借殿下的帐子暂避一下。”
真是理直气壮,这算霸王硬上弓吗?凌溯腹诽不已,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很快又移开了。
嗬,不拿正眼看人?梁子越结越大了!
但碍于人家位高权重,居上还是想给自己解解围。正欲开口,外面忽有斜风吹来,吹得颈上一阵清凉。她这才低头看,发现缭绫短衣被雨点打湿了,绡纱一样贴在身上。衣料下的皮肤若隐若现,透过淡淡的葱倩色,白得发凉……她吃了一惊,忙拽了拽,但鼓起这边塌下那边,这料子就像长在她身上似的。
她苦了脸,泄气地说:“我最狼狈的时候,每次都被殿下遇上,真是有缘。”
凌溯垂着眼,深以为然。挂灯、攀墙、押解进左卫率府……自己简直就是她命里的克星。
不过话要留人三分情面,他低头斟了杯酒,“都是巧合,小娘子不必介怀。”
居上说不,“我一点都不介怀,我是怕殿下介怀,千万不要因为我,对全长安的女郎失望。
凌溯说不会,“我旁观了半晌,长安的女郎和小娘子不一样。”
居上听罢,绝望地捧住了自己的脸。
前阵子越州商人带来了进贡的纱罗,那时候满城都以购得这种料子为荣,据说小小一匹,价值千金。这种瀑布清泉般的面料,穿在身上轻若无物,是盛夏时节最好的凉衣,但没想到干爽时候烟笼一般,湿了就紧紧贴在身上,她现在很后悔尝试这种时兴玩意儿了。
还好如今年月并不守旧,贵妇圈子里逐渐流行起了袒领,衣领搭在两肩,胸前白腻如羊脂玉。自己与之相比还算含蓄,再等一等,等湿衣风干了就好。
自我开解一番,居上侧目打量他,他一直垂着眼不看她,她审慎地问:“我打搅殿下用饭了吗?殿下不必管我,等雨略小一些我就走。”
然后再淋雨,再被更多的男子看见?
凌溯道:“等雨停了再走吧,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一起用饭。”
何德何能,和太子一起用饭!居上忙说不饿,“我先前喝饮子,喝了个半饱,现在吃不下饭。”顿了顿又问,“殿下怎么会来参加王府的宴席呢,我以为你忙得很,抽不出时间来。”
凌溯道:“是遵我母亲的吩咐,就算再不情愿,也一定要来。”
居上明白了,“皇后殿下也为你的婚事操心,殿下年纪不小了吧?”
凌溯抬了抬眼,中途想起多有不便,又重新盯住了面前的银箸,“小娘子还是管好自己吧,听闻小娘子今年二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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