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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湘皱起眉头,停下手中的工作。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办公室里环顾一圈,一切照旧,没有什么异常。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悬着一颗心,越想安稳,心跳得愈发快起来。
林不复还在跟同事玩笑,常湘的目光在他身上定了一会儿,挪回了电脑屏幕上。
跟漫无边际的加班期间相比,八个小时的工作制的作息短暂异常,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过了春至,天逐渐变长了起来,外面还大亮着天,同事们收拾好各自的东西,三三两两的离去。
常湘心里还是烦,从车衡桌上顺了根烟,林不复从她身后路过,常湘顿了几秒,还是叫了他一声。
“领导,什么指示?”林不复扭过身来。
常湘的舌头在牙床上转了一圈,才说:“明天去静水乡,尽量别跟大衡分开,不要单独行动。”
林不复愣了愣,双指在眉前朝常湘比了一下,绽开了一个笑容。
“遵命,领导。”
地狱之门(一)
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滑,公车平缓地在公路上行驶着。从市局到静水乡,大概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好在这条路上车很少,道路畅通的情况下,两个多小时,车衡和林不复就到达了静水乡的派出所。
几具尸骸现在在分局,法医的分析结果还没有出来,孩子的身份不明。赵黎应该下了命令,估计今天就会把骨骸运到市局去。如果有失踪档案在录还好说,不然核实死者身份也是个大麻烦。
“弃婴案”的负责人是静水乡派出所一个姓陈的警察,车衡跟他简要了解了一下情况,再次查看了下现场图片。
婴儿全身赤裸,看体量,应该不超过一周岁,全身都是泥污,一只小手臂跟身体只剩下一点黏连,老陈解释道:“开春了,冻土刚化没多久,村子里有人去荒地开荒,用锄头抛出来的,我们估计这应该是挖出来的过程中造成的损害。”
车衡微微点了点头,问:“现在婴尸在哪里?”
“也在分局。”老陈赧然地捏了捏手,“说起来也不好意思,刚开始没以为会是个有牵连的案子,就当做弃婴来看待,连尸检都没有做。分局上面来人已经训过一回了……”
老陈说着自己也觉得脸红,讪讪地笑了一下,不开口了。
婴尸发现得较早,尸检报告差不多应该出来了吧,车衡看了林不复一眼,林不复会意,联系到常湘,没多大一会儿一个粗略的报告就发了过来,常湘说:“这是初步结果,这具婴尸发现较晚,小婴儿身体也比较特殊,我听赵黎说已经运回来了,要让宋科重新检验。幸好分局那边没草率的解剖,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跟局里联系。”
林不复发了个么么哒的表情包:“好嘞领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不复扫了一眼尸检报告,终于明白分局为什么这么就把案子提上来了——婴儿身上有多处皮肤及皮下组织创口,切割伤和烧伤的痕迹交错,最大的长达五厘米,尚未发育的阴道……有异物入侵痕迹。
林不复的心登时就是一凉。
车衡还在跟老陈了解案发现场的细节,林不复拍了他一把,沉声说:“大衡……这个婴儿,好像是被虐杀的。”
车衡微微凝眉,接过林不复的手机看尸检报告,轻声叹了口气,他面色冰冷,说:“穷乡僻壤,出什么都不稀奇。”
之前他在基层,十个鸡毛蒜皮的案子,有八起跟性别有关,没进市局的时候他接触过一起案子,也是一个男人,强奸了自己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侄女,被抓住的时候直言不讳,,没有丝毫愧疚:“我想着一个女娃子也没什么用,打算操操就扔了。”
你就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他妈的是人不是人。
“陶河村及附近近期新出生的婴儿,你们都查了吗?”车衡把手机递还林不复,问老陈道。
“查了,这肯定查了。”老陈说,“我们一开始就当做弃婴来处理的,周围十里八乡都查了,还真就没有新出生的婴儿不见了的事儿,然后又在那地方挖出来了几具别的尸体,我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把案子提上去了。”
车衡点点头,说:“劳烦你,我们要去陶河村看一看。”
他们的车停到陶河村的村口的时候,常湘的车也停到了邻市机关医院大门口。
今早林不复他们刚走没多久,常湘就接到了她妈的来电,常先勇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开春的时候冷暖交替,是中老年人的心脑血管疾病高发期。常湘心里“咯噔”了一声,想着“看你个老头还神不神气”,急急忙忙地就赶了回去。
在路上常湘想起昨天那阵没来由的心悸,对于“父子连心”这个说法很是嗤之以鼻,一边担心,一边打心眼里往外的不爽起来——我居然因为那个老头心悸!
常湘的叛逆期可谓轰轰烈烈,从五岁一直延续到如今,在当地的公安系统和武警部队里,常湘可谓是大名鼎鼎——是个出了名的白眼狼。
常先勇是军人出身,现如今在武警部队,正师级的干部。浑身上下写满了“独断专行”,对待儿女的教育只有两个准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老常的闺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丫头跟妈特别亲,自五岁之后没给过自己老爹好脸,连“爸”都不叫,早几年就喊“常先勇”,现如今“亲切”一点,叫“老头”。
对待父亲的铁手腕,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也有两个准则——“你说我这也不行,你说我那也不行。”
两个人同样的强硬的驴脾气,这种家庭内部斗争是不可能避免的,一个想把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个不想接受任何安排。
中学时期,爱面子的封建主义大家长常先勇把常湘锁在家里,言辞令色:“这次考试没进年级前三,你这半年别指望出这个门。”
常湘报之冷笑,考试成绩单出来——科科成绩都是差一分及格。
接下来的四年里,每次考试后常先勇都会收到这样的成绩单。
不知道报志愿的时候爷俩是不是打这么多年打累了,破天荒的意外和谐。大学时常湘在学校是“尖刀班”的,上面领导挑头在警校里选的“预备役”,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英。毕业的时候常先勇打算把常湘安排到武警部队,话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继承衣钵的味道。
“过两天会去你们学校招录,你乖乖给我把名报上,在这里,总比你在其他地方摸爬滚打好发展。”常先勇带着一贯的官腔,命令的味道说。
常湘倚在沙发上看书,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去他妈的好发展。”
爷俩直接打起来了。
于是常湘“一意孤行”地去当了刑警,把基层的小领导弄得战战兢兢,常先勇冷着一张脸:“她有本事,就让她自己去闯,谁也别给她开方便车!”
现如今老头躺在病床上,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真是难得的安静了。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估计会在24小时之内醒过来,你在这照看着一点,妈回去给他煮些汤喝。”常湘的妈妈捏了捏常湘的手,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常湘在病房门口往里看,略微嫌弃地撇了下嘴,走到病床旁坐下。这老头睡着的时候还真跟平常判若两人,常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以前这老头干过的“缺德事”都从脑海里钻了出来。
这许多年,常先勇没给过常湘好颜色看,在常湘的印象里,老头子总是虎虎生风的样子,好像浑身的精神头永远都用不完,好像下一刻就要把手底下的新兵蛋子拽出去拉练。现在仔细看来,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一个人哪怕拽得再二五八万,也还是会老、会病的。常湘看着老爷子鬓角的白发和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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