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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有十两银子,他们又怎么会过得这么惨?就算把他们全家都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一个修士。那修士一身华服,看上了段闻先上好的修行资质,见段家困难,便说可以出十两银子买下段闻先,但从此就同家里人断绝关系,永不往来。
段父本就想卖掉这个最小的孩子,给家里其他人一点活路,闻言,迫不及待将七岁的孩子递给了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即使他注意到了这个修士眼神邪狞、并非好人,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舍弃了小儿子。
七岁的段闻先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父母卖了。
被面目清秀的修士带走的时候,他虽然也恨过父母抛下他,可是看看修士身上的穿着,又觉得父母的放弃也许是为了让他过得更好。
然后他就被修士带入噬月宗,成了“预备弟子”。
预备弟子,小部分可能成为噬月宗某个长老或师兄的弟子,大部分会成为炉鼎、药人、奴仆、玩物。一个没有底线的宗门,里面的恶毒是没有下限的。每一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每一天的恶事,都刷新前一天的下限。
段闻先早慧,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他跑过一次,凭着聪明和执着竟然真的找到了父母,但是却发现父母明知道自己会被折磨甚至杀害,也坚持要送他回去。他被彻底抛弃,被抓回去毒打,错过了成为弟子的时机。但他知道自己资质不错,便试着在那个老得快死的尸傀师面前刷了几次存在感,忍着恶心表了忠心。
尸傀师罪孽深重,满身都是死人的怨气,天道不容,修为难涨,涨了也必定不能飞升。他已经老了,需要一个正常人在身边服侍,而不是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尸体。不过,这个服侍的人,必须对他抱有绝对的忠心。
段闻先觉得很可笑,他想要一头狼做自己的继承人,但却希望这头狼在他面前变成他的狗。
段闻先只想活下来,他没资格去考虑当尸傀师有什么缺点,为什么连噬月宗的人都不愿意修尸傀术。他还小,而且一心只想要活下去,他想把握自己的性命,他没有别的选择。
尸傀师让他杀人,他就去杀人。让他跪下,就跪下乖乖承受无缘无故的责罚。好像他真的是一条唯独对主人忠心的狗。
后来,段闻先掌控尸傀的技术越来越厉害,慢慢超过了尸傀师。最后,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尸傀师。
他终于有了活命的自由。
他血洗噬月宗,将这个几乎没有无辜之人的宗门毁灭了。——噬月宗没有无辜之人,无辜之人无法在这里存活,那些软弱的、不愿与恶人为伍的新人,虽然在灭门之祸中幸存,但是身体受损,也活不长。
与噬月宗告别,他有了一次艰难的选择。
是放弃一身修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是继续杀人供养尸傀术,做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杀孽最重的尸傀师。
他选了后者。他不接受自己重新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不能再去过保护不了自己、卑躬屈膝的生活。
段闻先时常会想,要是他当初没有被卖给噬月宗,而是幸运地进了九霄仙宗成为余灯的师弟,会不会也像谢倚澜一样,处处得到余灯的爱护和优待。
如果余灯喜欢的是他该多好。
可惜没过多久,就听闻了余灯祭阵而死的消息。
有一天,他路过了海边。
一个少年模样的年轻修士,笑着从他身边跑过去,带起的风拂掉了他手上的地图。那少年见状连忙折返,捡起了那张不大的图纸,抬起头递给他。
——他有点像余灯。
段闻先接过图纸。
——但是笑起来有点招人。
“你对这里熟悉吗?”段闻先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来,他指着图上标注的一处着名景点,“我想去这里看看,但是不知道怎么走。”
“啊,我是本地人,刚回来探亲。”少年说,“我带你去吧,算是给你的赔礼。”
心思单纯又善良的楚若空轻易就相信了段闻先。两个人很快就成为了单方面的好友——段闻先只是假装的。
但纸包不住火,楚若空的父母慢慢察觉到了段闻先的异常,他们决定瞒着楚若空,去确认段闻先的身份,解决掉尸傀之祸。
但尸傀师哪是这么容易解决的。
楚若空就这么失去了家人。
不仅如此,在他陷入痛苦中难过自责的时候,段闻先竟然趁虚而入,半强迫地将他带上了床。并且将这种毫无感情保证的肉体关系持续了下去。
单纯善良的人总是习惯记别人的好,他很快就将感情放在了段闻先身上,即使段闻先没有结契的意思,也并未想着要分开。他自欺欺人地想着,反正不会更坏了。
两个人都非常可悲。
悲剧似乎都来源于段闻先的选择,可是段闻先之所以变成这样的人,也并非他本意。余灯想,如果是他,被父母卖进那样的宗门,受到那样的教育和折磨,是否还能保持善良,坚持做一个好人?
……他无法保证。
只是对于段闻先来说,错了就是错了,他后来犯下的罪孽,并不会因为他悲惨的过去而减轻。就算他没有自杀,余灯和谢倚澜也必定会干脆地了结他的性命。
余灯垂眸,很轻地叹了口气,余光看到谢倚澜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东西。他转过头,见谢倚澜手里拿的正是刚刚在混乱中掉落在地的安魂石,余灯以为他这是要回收利用,却见谢倚澜很突然地对自己笑了一下。
余灯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他睁大了眼睛,看到谢倚澜点了点头。
楚若空竟然没有魂飞魄散!
只是他毕竟强行附体,魂魄伤上加伤,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养护魂魄,往后转世也变得困难。
“总比没了好。”余灯小心地把安魂石收起来。这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发现阵法毁坏的任芸芸和裴晋也赶过来,三百年了,终于看到了复活后又死里逃生的大师兄。裴晋脸皮薄不好意思哭出声,任芸芸倒是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抱着余灯哇哇大哭。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给我看看。”冯子疾好好给他检查了一下,“小命暂且保住了,可不能说没事,千丝玉兰的灵力已经耗尽,你们抓紧时间补充一下。幸好谢道友去的及时,否则千丝玉兰就要死透了。”
这多亏放血前他们已经把千丝玉兰炼化得差不多了,不然这次事情结束后,千丝玉兰坏了,余灯又得重新换一个身体。
谢倚澜将段闻先的事情报告了九霄仙宗,一行人在附近的小镇修整了一下,就决定去南疆寻找鲲灵珠。
任芸芸还是不待见谢倚澜,住客栈时非要一人一间,要了五间上房。
并且她因为余灯没有告诉自己他早已复活的事耿耿于怀:“师兄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也可以陪师兄找镇心玉和鲲灵珠!”
冯子疾闻言插话道:“要你跟你师兄双修你也愿意?”
任芸芸噎住。
等她反应了一会儿,却更加生气:“什么?!你们已经双修过了?!——师兄!你怎么让他占你便宜?!”
余灯没想到冯子疾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这种私密的事被师弟师妹知道了实在太过羞耻,立刻递了个眼神过去让任芸芸闭嘴。
任芸芸委屈。
夜晚,余灯在谢倚澜的帮助下梳理了灵力,眼见天色彻底黑了下去,谢倚澜却没走。
余灯身体受损,累得不行,连害羞都忘了,躺在床上盯着谢倚澜。谢倚澜却道:“你睡,我在这儿守着。”
“我已经没事了。”
谢倚澜本就坐在床边,闻言又离得近了些:“我知道,但我放不下心。让我守着你吧。”
余灯缺血又疲惫,闭上眼睛。
“随你。”
这一守,就守了好几夜,守着守着,人就守到了床上。
只是余灯损耗太多,谢倚澜每晚抱着他,一边陪人睡觉一边输送灵力给余灯养身体。余灯每天都在谢倚澜的怀里醒来,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次数多了也习惯了,甚至从一开始躲避谢倚澜的吻很快就变得能坦然接受早晨的黏黏糊糊。
任芸芸也发现第五间上房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忍不住生了一会儿闷气,又见余灯本人心甘情愿,只好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坚持定五间房。余灯不忍心说她,其他人也没敢叫她放下最后这点执着。
某一天晚上,余灯又想起了楚若空。
“他们和我们有点……莫名的像,”余灯回想着话本里的剧情,“只是我们的运气更好。”不管是出身、资质还是后来的遭遇,他们都比楚若空两人要幸运得多。
谢倚澜不知道他还多知道了一个话本子的剧情,不过就他已经了解的事情来看,也深有同感,他也曾经共情过段闻先:“我确实很幸运,我同样对不起你,伤害过你,以致最后失去了你……但是我很快就有了希望,我知道你还会回来。”所以他那个时候愿意给段闻先解释余灯复生的原因,他在那一瞬间觉得段闻先很可怜,很可悲。
“如果你再也回不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段闻先一样疯狂。我很庆幸当时记住了那个只看过一遍的招魂法诀,庆幸你有个非常好的师尊护你、也庆幸我虽然犯过错,但从没触及你的底线……”
谢倚澜对余灯露出了温柔的笑,他摸了摸余灯柔软的脸颊,动作中仿佛带着无限的疼惜与爱意。
“师兄,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接受我,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能让我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不赶我走就好。”
——没有什么比珍惜当下更重要。
余灯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在双修后,谢倚澜会催促自己、会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可自己既不想就这么接受他,又觉得难以拒绝,因此这些天都有些纠结。
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他感到意外又觉得舒心,避开谢倚澜的视线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然后在这安心的温暖里闭上了眼睛。
“睡了。”
谢倚澜给他理了理头发:“晚安。”
又是一夜好眠。?
走了没几天,谢倚澜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埋葬着楚若空和段闻先的地方,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余灯直觉应该回去看看,于是众人又折返,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最后进入贫瘠的村子,又站在了两个无字墓碑前。
空气中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就连余灯都能感觉到段闻先的墓碑后隐隐有灵力在规则地聚拢又流动。在其他人还迷茫着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谢倚澜突然上前,一声不吭地挖开了段闻先的坟,一群人不由得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虽然他确实十恶不赦……”任芸芸犹豫着说,“倒也不至于埋都埋了还挖坟鞭尸吧?”
谢倚澜却并未挖深,只动了上层的土,然后拿出一块有几分眼熟的石块来,递给了余灯。
“这是什么?”
“盘古石。”谢倚澜答道,“不知道段闻先从哪里弄来的,传说中,盘古石只存在于灵脉的最深处,承载着一方生灵,一般只有大面积死人的地方,盘古石才会出世。”
段闻先用它来引导血祭,好让庞大的灵力有序地跟随他完成两个人命运的交换而不撑破任何人的身体。盘古石个头虽然小,却能容纳无尽灵力,比他自己使用灵力方便可控。
谢倚澜接着说:“我本来打算把这东西给他们陪葬的,但是现在看来,这块盘古石像是已经吞掉了太多灵力,不能放任它待在凡间了。”
冯子疾敏锐地听出了别的意思:“它是不是跟鲲灵珠差不多?”
谢倚澜点头:“盘古石是我的备选,它比鲲灵珠更难找,也更难控制。”毕竟它因无数人命而生,多少沾上了不干净的因果,很有可能让余灯倒霉。
“这不是挺好,”冯子疾道,“这下就算拿不到鲲灵珠也不用担心了。”
余灯点头。
谢倚澜又给段闻先整理好了坟墓。
“我会多补偿楚若空的。”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有了盘古石,大家心里都有了底,一行人慢吞吞到了南疆,才在百姓口中得知鲲灵珠乃是南疆的统治者南华皇室至宝,目前在国王手中,正准备送给南华唯一的公主,做她成亲的礼物。
至于她什么时候成亲,当地人说:“公主还差十来天成年,到时候都城会召开百花盛会,为小公主择婿。你们是冲这个来的吗?”
众人连忙摇头。
那人却不怎么信的样子,打量了他们好几眼。
没想到鲲灵珠竟然在皇室手中。
虽然对于不修仙的南华来说,鲲灵珠只是一个集聚灵气,能温养身体的宝贝,他们不会用,用也用不出太大的效果,但是毕竟这颗鲲灵珠是南华的宝物,是父亲送给女儿的结婚贺礼,他们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才行。
谢倚澜身上带着不少好东西,是同辈的修士都眼馋的宝贝,要是公主能动心交换自然很好,没有动心的话,再想别的办法。
反正也没几天,他们决定住在这里等一等。现在就贸然登门拜访也太过失礼,鲲灵珠甚至还没有送到公主手上。等公主择婿成亲、拿到鲲灵珠再去求见她也不迟。
几个人找了个清净的客栈住下来,然后便出去逛了逛。尝了美食看了特产,谢倚澜拉着余灯避开其他人,一路向僻静的小路走,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慢慢地,一片蓝紫色的花海便出现在眼前。
余灯觉得有点意外,但想起之前谢倚澜送的花,又觉得这确实是他会做的事,于是静静看了会儿花,又看向谢倚澜。
下午的太阳还有些刺眼,但是南疆的天空也因此显得越发蔚蓝,蓝天上飘着轻纱似的白云,与蓝紫色的花海互相映衬,艳丽却不艳俗,美得像是梦中才有的景色。
平日里冰雪美人似的的谢倚澜也在这漂亮的色彩中硬生生衬出了艳色,连眼神都显得多情了起来。
——怪不得大家谈情说爱时都喜欢找好看的地方。余灯默默地想。
谢倚澜专注地看着他,见他也看向自己,不由得露出笑来,伸出手去抚摸余灯的脸。余灯被他摸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更不好意思被谢倚澜发现他在害羞,于是控制住了躲避的动作,也抬手摸了回去。
别说,还真好摸。
余灯又摸了摸自己的做对比,又觉得还是自己的更好摸。毕竟这具身体的年纪确实很小,脸颊还带有一点肉感,摸起来更柔软,手感好得不得了。
谢倚澜见状忍不住笑了,低下头在余灯刚自摸过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刚要抬头离开,却被余灯扯住,嘴唇上立刻传来温软的触感。
两个人在荒无人烟的花海安静地亲吻。
但毕竟都是刚开荤的年轻人修真界三百岁也是年轻人,亲着亲着,两个人便不由自主越靠越近,唇舌交缠也变得深入而激烈。余灯觉得腰侧被掐得生疼,推了推谢倚澜,却反而被按进了花海里。
花枝交错伏地,艳丽的花瓣被挤压出汁水,弄脏了两人浅色的衣衫。
余灯压抑着喘息,手里紧紧握着身下的花枝,攥出浅绿的汁液,粘在泛红的皮肤上。身上的人不知何时开始含着他红肿挺立的乳头舔弄,一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他身上刚刚才印上的吻痕。
“别在外面……回去再……嗯……”
谢倚澜咬了咬另一边欲求不满的红果,声音里的欲望重得让余灯想逃跑:“师兄小声一点,别让人发现。”
余灯震惊,他竟然真的想在此野合:“你——!”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谢倚澜还不知羞耻地对他“嘘”了一声,好像在嫌弃他声音太大。
余灯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毫无震慑作用,反而换来更重的惩罚。
谢倚澜扯掉他的裤子,被他这一眼看得比初夜还激动、没耐心,他匆匆用脂膏扩张了几下,就挺着腰把硕大的东西往那个流水的肉穴里挤。
“不行……”余灯有点害怕,“进不来的……啊——”
还是被粗大的东西撑开了身体。
余灯说不清是爽还是疼,总之剧烈的感觉刺激得他眼泪都溢了出来,他仰起头深呼吸,还没适应好,就被对方狠狠一撞,撞得脑袋一蒙,整个人都软了。
谢倚澜见他落泪又觉得兴奋,又有点心疼,一边用肉棒狠狠地操着小穴,一边又温柔的吻掉他流出来的眼泪,让余灯觉得有点分裂——分裂的后果就是他很快就射了出来。
这实在过于丢人,更丢人的是他很快又被操硬了。
余灯的手在谢倚澜赤裸的背上乱抓,却阻止不了对方激烈的抽插,小穴被反复进出的肉棒磨得发麻,但敏感点也一直被快速频繁地顶弄摩擦,余灯爽得想迎合,却又爽过了头不断往后躲,被谢倚澜抓住大腿拉回来,干得更深。
压不住的呻吟里带上了哭腔,快感强烈得让余灯觉得害怕,他完全没想到上一次谢倚澜竟然收敛了那么多,他的确不应该小看一个等了三百年的男人。何况他修为还比自己高这么多。
“别这么快……我、我受不了……”他又哭又喘,觉得丢人,又不敢不求饶。
谢倚澜终于大发慈悲放慢了动作,却越发磨人,整根退出去后,又整根进到底,可怜的穴口不断被撑开又闭合,经历过剧烈快感的肉穴逐渐对这慢吞吞的动作不满起来。
“这样会好一点吗?”
谢倚澜问得很认真,余灯却总觉得他在故意戏弄自己。
“你先别动,”余灯还有些喘,“你先出去,我们回去床上再做。”
谢倚澜的回答是堵住了他的嘴。
身下的抽插又变得快了起来,慢慢地还有了点节奏,谢倚澜费尽心机地想让余灯更爽,结果就是,等谢倚澜冲刺完射到他身体里时,余灯的前面已经只能流出液体而非射出来了。
余灯爽得几乎晕过去,缓了半天才回过神,发现谢倚澜已经整理好了一切,连倒伏的花枝都得到了一些灵力作为补偿。谢倚澜还给了他一个迟到的安抚:“来的时候我已经设下结界,没有人能靠近我们。”
余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回到客栈,余灯就毫不留情地把人关在了门外。谢倚澜站在外面愣了一下,也知道自己这次有点过分,正准备去楼下再要一个房间,就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任芸芸站在楼梯口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
两人擦肩而过时,还听见她得意地“哼”了一声。
谢倚澜:“……”
第二天,余灯没理谢倚澜。
第三天,余灯肯理他了,但还是冷淡。
第四天,也依旧冷淡。
谢倚澜就这么失去了和余灯独处和同睡的机会。
他变着花样地给余灯送花找好吃的,眼看余灯一天比一天笑得多,态度也逐渐和缓,似乎胜利在望了,可是余灯仍然拒绝他进房间。
“我们并未真正确定关系,还不是道侣,怎么能睡同一间房。”余灯说,“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转眼就到了百花盛会,国王打开宫门,邀请了无数青年才俊,为刚成年的公主择婿。
同时,这个百花盛会也是南华青年男女自由交流、表明情意的大型聚会。南华的年轻人会亲手编织出能戴在手腕上的同心花手环,在这一天送给心上人,如果对方戴上手环,就说明他愿意接受这份爱意,成为彼此一生的唯一。两家人也会着手为他们准备婚礼。
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十分热闹。余灯本来不想出门,但却被谢倚澜拉了出来,混在人流中,慢吞吞地往城中心的广场上走。
不少商铺都在装饰门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笑容,人声鼎沸中,余灯也被染上了笑意。
谢倚澜的视线根本舍不得离开他,见他心情愉快,自己也觉得欣喜。
人群中不少人转过头看这一高一矮过分亮眼的两个人,余灯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旁边的谢倚澜,发现他好像一直在看自己,于是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
“师兄,”谢倚澜突然道,“燃燃,我喜欢你。”
余灯吓了一跳,心虚地看了看周围挤挤攘攘的人:“怎么突然说这个?”
谢倚澜似乎也觉得意外:“不知道……突然想告诉你,便说了。”
他清隽的脸上,多了释然的放松感。
原来他也可以轻松地说出告白。
本来打算等到晚上再送出的礼物被心急的谢倚澜拿了出来,捧在手上递给了余灯。
人群之中,谁也想不到竟会有人在此时此刻此景,送出五色细线编织的同心花手环。
余灯完全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含义,这几天他完全是无脑在谢倚澜的带领下吃喝玩乐,好久都没有动用过自己优秀的社交能力了。
他有些奇怪谢倚澜为什么会送自己手工编织的手环,还未接过来,就听旁边的人惊讶道:“怎么男人送男人啊?”
不等余灯说话,谢倚澜便出乎意料地回答了那人:“不可以吗?”
毕竟是修行已久的修士,只是给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就连带着震慑住了周围所有凡人。
余灯连忙拉走了疑似准备欺负凡人的谢倚澜,被吓到的人都自发给他们让路,于是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广场上。
广场上已经有人开始围成圈载歌载舞,余灯站得近了一些,就被两个婶婶拉进去跳了起来。而高岭之花谢倚澜无人问津,尴尬地站在那里,来不及拉住余灯,只好捏着手心的手环看着余灯很快就融入了人群。
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也这样眼睁睁看着余灯同别人交好,慢慢与自己疏远。
有一种久违了的酸涩和失落感。
那时候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情,觉得既然看见余灯和别人玩就不开心,那便不去看了。余灯不来找他,他竟然也耐得住性子等。以至于过了那么久,直到彻底失去余灯后,他才意识到了自己对余灯的感情是喜欢,而那酸涩的感觉是嫉妒。
跟大家一起围着圈瞎跳的余灯很快就绕了回来,他向谢倚澜伸出手,问他:“要不要来?”
如果没有余灯,谢倚澜肯定不会想去跳。
但是他现在也想握住余灯的手,跟他一起分享快乐。
夹在余灯和婶婶之间的谢倚澜难得有些害羞,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脸红得可爱,完全冲淡了他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清冷。余灯越看他越想笑,场面跟刚刚在街上时反了过来,变成他盯着谢倚澜看,而谢倚澜浑身不自在。
谢倚澜的礼物一直到天黑都还没送出去。
广场上燃起篝火,即使听到宫里传来消息说公主择婿未成也没影响到民众的好心情。余灯跟着刚刚的婶婶一起坐在火边烤肉吃,谢倚澜拿出灵酒给他下菜。
不过余灯没怎么喝酒,反而是谢倚澜有些发愁地喝了好多。
终于等到只剩他们两个人,谢倚澜已经有些丧气,再次拿出手环的时候,没有了中午在街上的放松和勇敢。
余灯就这么看着,也不接过去:“你送我东西,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谢倚澜看见他在火光中越发温和的神情,又感觉受到了鼓励:“我听南华的人说,同心花手环上寄托了花神的祝福,可以保佑收到的人获得幸福。虽然我也知道世界上没有花神,”他微微笑了一下,“但是我想送给你。它也有……向你求爱的意思,但我并不是想用它来催促你答应我,只是别人都有的东西,我希望你也有。我……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如果你愿意考虑,只是考虑,不用答应——你可以收下它吗?”
余灯看着他快要溢出眼睛的情意,心脏狠狠跳动了起来,催促着他快点答应,快点接受他。但他垂下了眼睛,接过手环,看着那明显有些瑕疵的礼物,问:“你自己编的?”
礼物被接过去,谢倚澜十分开心:“是。”
“什么时候编的?”他不是天天都在陪着自己吗?
“晚上。”谢倚澜说,“本来还想重新编一个更好的,但这已经是目前所有成品中最好看的一个了。”
在余灯的好奇下,他拿出了其他的手环。确实如他所说,在一堆歪歪扭扭的手环中间,余灯手里的这个已经是最漂亮最正常的了。
余灯收下了所有的手环,包括那些失败品。
“我现在还不想戴,”余灯看着那几条手环,“对你来说可能已经过去很久,但对我来说,从我祭阵死亡到现在,只过去了一年多而已。虽然有些事情是我误会了你,但你也确实伤害过我,我还不能完全放下。这跟你现在做得好不好没有关系,只是时间太短了,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我也喜欢你,但是你可能还要再等很久,等我放下死亡这件事,我会戴上这个手环。”
谢倚澜又心疼又悸动不已,一把抱住余灯:“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
余灯拍拍他的后背,笑道:“如果我永远不会戴呢?”
“没关系,”谢倚澜也笑,“那我永远等你。”
南华的公主不打算成亲了。
据说小公主对前来相亲的青年才俊挑剔不已,将人挖苦得无颜见人,最后一个也没看上,自然也没有定下婚约。不过虽然结不成婚了,但是他的父亲还是把鲲灵珠送给了她。
余灯和谢倚澜登门拜访后,有幸获得了跟之前的男人同样的待遇,被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一顿后又被公主拒绝。
公主没有被修真界能够上天入地的宝物迷花眼,也没有对延寿美颜驻容这类丹药动心,她年纪虽小,却认为凡人应有凡人的准则,既然不能修炼,就不要去求不该有的东西,不与另一个世界产生任何联系。
对方不愿意交易,余灯当然不好意思勉强一个小姑娘,只得同谢倚澜一起告辞。
有了盘古石,倒也不觉得失望。在离开南疆的途中,他们又找到了一块镇心玉,算是一个大惊喜。到目前为止,余灯所需要的所有东西,就只差三块镇心玉了。
谢倚澜辅助余灯将盘古石放入丹田炼化,充沛的灵力将余灯的修为猛地提了一大截,顶着这个还没修好的身体,余灯终于再次结丹。
一回生二回熟,毕竟以前已经结过丹,这一次有惊无险,在轰鸣的雷声中,余灯在盘古石的基础上结出了一颗更加漂亮坚韧的金丹。
雷劫过后,细密的灵雨落在余灯身上,他抬起头,看到满天红霞。
冬凌在识海里开心得不行:啊啊啊终于可以修炼了!这是天道都在为你高兴呀!
余灯身体稳定下来后,任芸芸终于放下心,跟裴晋一起离开去做宗门任务了,冯子疾也记挂着独自待在九霄仙宗的小徒弟,在半道上和余灯他们分道扬镳。
目前出现的镇心玉都已经被他们找到,还缺少的三块,得再等一等。
不过毕竟有天道偏爱,他们也没有等太久。只花了两年时间,两人就找到了两块镇心玉,最后一块,则是失踪已久的宁柠送到九霄仙宗的。
最后的炼化需要冯子疾的术法辅助,他们回到九霄仙宗,得知宁柠送完镇心玉就又跑了,连自己师尊都没去看。被宁柠塞了镇心玉的守山弟子说,宁柠看起来状态不错,修为也涨了,在外面应该没什么危险。
他师尊怒骂宁柠小白眼狼。
几乎三百年未见,谢倚澜已经记不清宁柠的样子,余灯倒是没忘掉,一想起他还是觉得郁闷,但是想到宁柠被吓得连九霄仙宗都不敢回,又觉得有点解气。
这样也好,宁柠还了他一块镇心玉,又离开九霄仙宗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懒得去找人报仇,看在师伯的面子上,先就此了结恩怨吧。
余灯花了很长时间炼化镇心玉,巩固修为。期间他一直闭关,等十年后从闭关处出来,已经完全恢复了鼎盛时期的修为。谢倚澜刚准备迎上去,就听雷声阵阵,余灯竟然就要渡元婴雷劫了。
余灯实打实的年纪也才三十来岁,三十多岁的元婴,说出去不知要惊到多少人,但在谢倚澜看来,若不是自己犯下的错阻碍了余灯,他的修为早就一骑绝尘,让同辈人只能望其项背了。
虽然心中担心,但谢倚澜对余灯充满了信心,只远远地站在另一座山上为余灯护法。许多弟子见这声势浩大的天雷都十分好奇,凑过来时见竟是谢师兄在护法,更是忍不住就在旁边八卦了起来。
“是元婴雷劫!”有人看了出来,更加好奇,“是谁在渡劫?哪座峰上的?”
众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但猜来猜去也没猜对,毕竟谁也没想到祭阵三百年的大师兄会重生,重生回来后修为还这么厉害。
带着元婴期威压的余灯在众人面前露面时,很多平日规矩守礼的弟子都失了仪态,又惊又喜地抢着围上去问好。
谢倚澜并未像以前那样只站在远处看、嫉妒了就走人。他第一个靠近了余灯,给他整理好了雷劫后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也不管那些师弟师妹们微妙的眼神。
于是九霄仙宗的修士们突然发现,许久不见的谢师兄变了。
以往谢师兄就像那又高又远的雪山,冰冰冷冷,好像没有感情似的,谁也无法接近,他也从不靠近谁。现在他们这些师弟师妹还是接近不了他,但是大家却发现谢师兄老是往掌门主峰上跑,好像非要跟余灯大师兄黏在一起才行,看起来殷勤得过头。
余灯大师兄还跟以前一样好相处,但是不爱往谢倚澜那儿跑了。大家不由得猜测是谢倚澜师兄后悔了,但大师兄却放下了,倒是看戏看得十分开心。
谢倚澜没名没分的,也不好留下过夜,每天打卡似的去找余灯。余灯都觉得他过分粘人:“你不修炼吗?”
“现在我不想修炼,只想看你。”
余灯忍不住笑了:“你够了啊,别在宗门里胡言乱语。”这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说不定会以为谢倚澜走火入魔或者被人夺舍了。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亲近又不越矩的关系,一起去做宗门任务,一起练习剑法,游历四处,惩恶扬善,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某一天,余灯再次路过了楚若空的墓碑,突然意识到,距离自己醒来,已经又过去了三百年。
时间太久了,界限就容易被打破。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谢倚澜就重新爬上了余灯的床,平日里在外也像寻常道侣那样相处,余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很少意识到自己甚至还没有给谢倚澜答复。
而谢倚澜竟然也没再问过。
余灯在自己的储物袋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多年前谢倚澜亲手编的彩色手环,它一直被保存在储物袋里,完全没有受到时间的侵蚀,新得像谢倚澜当初交给他时那样。
这会儿谢倚澜去追杀一个虐杀凡人的魔族去了,余灯拿着手环看了又看,终于还是把它戴在了手上。
一瞬间,似乎觉得心里也和手环一样圆满了。
也许他自己也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晚间两人在约定好的地点相聚,谢倚澜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余灯手上多了东西,凑过来抱着余灯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了那条手环。
谢倚澜懵了一秒,然后余灯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你要渡劫了?”
卡在化神期四百年的谢倚澜终于突破了。
余灯这才意识到,谢倚澜的瓶颈竟然是不圆满。
真是个冬凌吐槽过的——恋爱脑。
手环戴上了,修为也突破了,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回宗门成婚去了。
楚若空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一时间都想不起自己是谁。
在半睡半醒中,过往的回忆慢慢清晰,他开始疑惑: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段闻先做成尸傀的时候,他其实还有一点意识,直到为了阻止血祭,强行附在自己已经死去的身体上后,他才彻底死去。但现在,为什么又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许久不见却仍觉熟悉的屋顶。
“若空?还没起来吗?”母亲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敲了敲楚若空的房门,“今天不舒服吗?都快午时了,怎么还待在房里?你可不要仗着回家探亲就偷懒,我会跟你师尊告状的,真的……”
……娘?
是娘的声音。
楚若空猛地坐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眼泪就落了下来。
是梦吗?
他连外衣都没穿,冲过去打开房门,细细地看自己失去多年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眼前之人的模样,最后终于失控大哭:“娘——”
柳妙接住扑过来的少年,一时间也哭笑不得:“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哭成这样?做噩梦了?”毕竟孩子才十五岁,离开家那么久,他们做家长的根本照料不到方方面面,万一是在外面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吓得失魂了也有可能。
楚若空狠狠哭了一场之后,又见到了表情疑惑的父亲,于是抱着父亲又哭了一场。
夫妻俩面面相觑,但什么都没问。中午便带着孩子去逛了街买了零食和玩具,把人哄得开心了,才询问楚若空情绪崩溃的缘由。
楚若空已经意识到这里并非梦境,梦境不可能如此细致真实。他怀疑这是幻境,但是谁能做出如此逼真的幻境呢?
“……只是做了可怕的噩梦,”楚若空的声音有些不自觉的抖,“梦见有恶人把你们杀害了,我却还跟他成为了朋友……”说着说着又快哭了。
“只是梦而已。不想了好不好?”母亲轻拍他的后背,“今晚要和我们一起睡吗?”
楚若空都几百岁了,哪里好意思还跟父母睡,连忙拒绝:“不用,我知道那是做梦,不会怕。我没事的。”
夜晚很快降临,父母都去睡了。楚若空却根本睡不着,呆呆地站在窗边抬头看天。
夜晚的星空也如此真实。
【小楚小楚,听得见吗?】
楚若空被这空灵的童声吓了一跳:“谁?”
【低头看左手手腕,我是那个手镯,好看吧?】
楚若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腕上的手镯是一个异常。白天的时候他也奇怪自己怎么突然戴上了陌生的镯子,但是因为猜测这里是幻境,他根本没有多想,只顾着珍惜和父母相处的机会了。
“你是什么?为什么在我手上?”
【你好,我叫冬凌,是你的堂兄余灯的器灵,我只是陪你一段时间,以后还是会回去找我的主人喔。】不等楚若空询问,它就自顾自地开始解释,【你一定很好奇发生了什么吧,让我慢慢讲给你听。】
从冬凌的口中,楚若空总算知道了后续——在他彻底死去之后,段闻先竟然自杀了。
难以置信。
【虽然说他是殉情确实恶心,但他最后确实最在乎你。】
楚若空没有说话。他其实搞不懂段闻先最后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情,按理来说,没有人会想用正主的命来换替身活着。但要说他爱自己,楚若空也不相信,他宁愿相信段闻先是恨他。
还好现在,他已经不想懂了。
冬凌又说了余灯给他养魂的事,说他待在灵脉好多年都没养好,余灯结契他都没恢复意识。又等了好多年后,余灯问了冬凌,冬凌告诉他,可以让楚若空回到过去的身体里,有了身体,他的魂魄自然就会聚集。
【所以天道将你送了回来。如果你能够在过去重新恢复意识,那祂就给你一个机会。】
“天道?”楚若空很茫然。
【对,天道。是天道允许余灯复活,也是天道将你送回了你十五岁的时候。这是给你的机会,也是给你的选择。你现在已经拥有了改变未来的能力——不过不能影响到余灯,因为他是世界的支柱。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是带着父母避开段闻先,还是趁他现在还未出师去处理他,我们都不会勉强。】
楚若空甚至没有问余灯为什么是支柱,他的心神已经完全放在了段闻先身上:“处理……怎么处理?”
【啊……不知道。可能……也许……杀了他?】冬凌也不太确定。
“杀了他……”楚若空喃喃道,“我是应该杀了他。”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我的修为杀不了他。”
【你的修为都给你带过来了,在之后三个月里会慢慢恢复到之前的巅峰。他现在距离出师还有一年,修为相当于你们的金丹中期。】
楚若空检视了一会儿自己的丹田。他现在十五岁,刚好是筑基初期。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但又变得正常:“他在哪儿?”
【噬月宗。】冬凌有点犹豫,【你真要去杀他吗?】
“……我必须杀了他。”
楚若空知道噬月宗是魔教,但他之前并不知道段闻先是从这里出来的。回想起来,段闻先真的没有告诉过他关于过去的任何事。
探亲假结束后,楚若空回了宗门,接了个下山调查的小任务,独自前往噬月宗。冬凌劝他先巩固好修为再去,但楚若空完全不听。他走得很快,有冬凌帮他隐蔽气息,几乎没有遇到过麻烦,但是毕竟现在他修为不高,等赶到目的地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他的修为慢慢涨到了金丹初期。
【段闻先现在还在噬月宗下面当学徒,噬月宗里面群魔乱舞乱七八糟的,你还是在外面等吧,等到段闻先杀出来的时候,虽然他吞噬了他师父的尸傀,修为会增长到金丹巅峰,但他筋疲力尽、身受重伤,你趁虚而入一定能一击必杀。】
冬凌苦口婆心地再一次劝告他。
但楚若空不想等。
冬凌又说:【你进去了就很难出来了,里面的魔道之人虽然没几个厉害的,但是那个老尸傀师就连有些实力的门派都不敢惹,至少得进入元婴期才能打得过他。你不能冲动。】
要是这么好出来,段闻先当初也不至于几乎屠完所有人才获得自由。
【而且你是去杀他徒弟的,虽然他不在乎段闻先的性命,但若是徒弟死了,他说不定就要留下你,让你当他的徒弟了。当他徒弟可不是好事,像奴才一样伺候他也就算了,他若是有一点不满意,轻则辱骂重则毒打,没几个人能受得了的,段闻先之前的学徒基本上都被他打死了。】
这是楚若空完全不了解的,段闻先的过去。
段闻先比他年长七岁,此时已经在这里受了七年的罪。
他已经成为尸傀师了。
楚若空握紧手掌。他必须……必须杀了他。就算不为了自己和父母,也得为了未来那些无辜死在他手里的上千性命。
在冬凌的劝说下,楚若空在附近驻扎下来,开始等待。
但距离段闻先出师,实在太久。
楚若空焦躁地等了一段时间,一恢复修为,就潜入了噬月宗。他修为最高时便是金丹后期,且因为他与段闻先形影不离,基本没有上阵跟人决斗过,因此战力并不强,所以现在也十分小心。
冬凌劝不住他,只好给他指路,避开了麻烦的人,到了尸傀师的住所。
地下的空间仿佛无边无际,上方也没有天空,环境黑暗、压抑,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错觉。楚若空小心避开并不爱多管闲事的魔道,然后停在了段闻先的门前。
他们已经很久不见了。
楚若空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害怕。他犹豫了许久,才拔出剑,推开了门。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楚若空莫名松了一口气。
长剑归鞘。楚若空缓缓进了门,就站在一目了然家徒四壁的房间中心,打量着里面仅有的几样家具。
破旧却干净的床铺看起来又薄又硬,空荡荡的桌子下桌腿也缺损了几处,房间里连个凳子都没有。这只是一个勉强能睡觉的地方,不是住所,更算不上家。
那个尸傀师必定是不可能穷困的,如此穷困的原因,是他这位师父不想他好过。
在楚若空的印象里,段闻先喜好奢侈,什么都要最好的。但他过去却什么都没有。或许正是因为过去什么都没得到过,所以当他有能力之后,就半点不肯委屈自己。
楚若空一时间有些后悔进来了。
他不应该不听劝告进入噬月宗的。他不应该知道段闻先过去如何,也不想知道。他不用理解段闻先。也不可以理解。
【来人了。】冬凌提醒他。
楚若空进来时,并未把房门关紧,与段闻先出门时有所不同。所以在看清门的一瞬间,段闻先就开始警惕起来。
他后背的伤还在火辣辣地疼,但是手上已经勾起了身后的尸傀,让他替自己小心上前。
房间里静悄悄的,仿佛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他羊入虎口。他回想了每一个可能来找他麻烦的人,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按理来说,修歪门邪道的人情绪都不会太好,不应该有这样的耐心。
但他确实察觉到了里面有其他人的气息。
就这么僵持了半刻,段闻先终于下决心推开了门。
一个蓝衣少年静静地站在他的房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陷阱,也没有杀气。
看清对方的样子后,段闻先惊讶地松开了正被他控制的尸傀。
竟然是个正派修士。
对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虽然情绪并不高扬,但气质干净柔和,站在他的房间里,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蓬荜生辉。
但明明没有杀气,少年却拔出了剑,指向他。
楚若空看着比记忆中青涩太多的人,看见他苍白的脸和狼狈凌乱的头发,也闻到了他身上厚重的血腥味,不由得心情复杂。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段闻先,我是来杀你的。”
“你认识我?”
段闻先知道对方的修为比自己高,又绷紧了神经,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他很疑惑。
“你为何要杀我?”
楚若空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关于未来的事。于是他说:“你是尸傀师,以后会杀死许多无辜之人。”
“你若是替天行道,为何不先去杀了我师父?”段闻先觉得讽刺,有些想笑,但他一笑就咳出了一口血,“他是最厉害的尸傀师,活了很多年,杀死了无数人。你为何不去杀他?”
楚若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杀不了他。”
他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那你现在杀了我,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段闻先在这么多年地狱一般的生存里,已经学会了能屈能伸,为了活着,他可以对任何比他强的人暂时卑躬屈膝,“我可以跟你合作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请你饶了我。我从小就被困在这里,我没有杀过无辜的人。”
他似乎把楚若空当成了单纯来惩恶扬善的正派修士,期望用自己的无辜换来以后的生存。
楚若空的剑又垂了下去。但他却仍然说:“我必须杀了你。”
“为何?你同我有仇?”
段闻先此时的仇人都在噬月宗,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正派修士。
现在自然还没有仇,可未来有。
楚若空思绪混乱。
他现在真的身处过去吗?眼前的段闻先真的是他认识的、仇恨着的那个段闻先吗?如果是,对方明明不记得自己做下的杀孽;如果不是,他又用什么理由去杀人复仇?
究竟要如何做才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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