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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很多次的谢倚澜是真的欲求不满了。
一出识海,余灯就再次被扑倒。
余灯觉得谢倚澜像要把他吞下去,脆弱娇嫩的口腔被对方的舌头肆意侵犯,在里面搅个不停,余灯来不及咽下口水,透明的津液从唇齿交合处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濡湿的感觉让人羞耻。他用力推了推身上压着的人,艰难地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时间,还没来得及擦掉唇边的水迹,就又被夺去了呼吸。
“你唔——”声音被深吻堵在了喉咙里,含糊不清,唇舌交缠,满是暧昧的水声,听起来都让人脸红。
余灯被亲得头晕目眩,甚至感觉到轻微的窒息,连忙抓了一把谢倚澜的长发,将人从自己身上扯开。
他瞪着谢倚澜:“我喘不过气了!”
说完才发现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撒娇,于是耳根越发烧得滚烫。
谢倚澜看见他愠怒之下的害羞,眼里浮出温柔的笑意,在余灯泄了力道之后,又低下头去吻余灯的额头安抚他。这次的亲吻温柔又饱含爱意,余灯被他亲得心都软了,不知不觉就搭上了他的肩,仰起脸去舔吻谢倚澜的双唇。
这是一个充满喜悦和甜蜜的吻。可以与这世界上很多美好的意象相比,让人想起春日里绽放的花海、半空中蹁跹的蝴蝶;夏日里透过斑驳树影的璀璨阳光、蔚蓝海面吹过来的凉风;秋日里满山熟透的果实和它们丰盈甜美的味道;冬日里屋子外厚厚的绵软白雪、喝一口就能温暖身体的热汤。
余灯的心快速地跳个不停,脑子里只剩下对方柔软湿润的唇瓣。他脸红脖颈也红,害羞得想躲开,却迎合得更多。
被这个吻安抚了的谢倚澜觉得内心终于被填满,连在识海里被余灯挑起的欲望都不那么重要了。两个人耳鬓厮磨,却没带多少欲望,只是一直亲不够似的在床上纠缠,黏糊得衣衫不整,床单也乱七八糟。
直到余灯不小心碰到了谢倚澜尚未疲软的性器,欲望才重新反扑过来,烧得更旺。
谢倚澜忍不住哼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余灯,发现他面带潮红,眼里水光潋滟,也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顿时下身一紧,彻底硬了。
余灯也看着身上的谢倚澜,那张禁欲而清隽的脸此时染上欲望的红,巨大的反差刺激着余灯的性欲,他发现他完全被这样的谢倚澜吸引了,一时根本顾不上之前想到的要折腾谢倚澜的想法,只想得到对方。
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余灯伸手就解开了谢倚澜本就摇摇欲坠的腰带,没有了衣摆遮掩,对方的小帐篷就这么闯进他眼里。
……也不能说是小帐篷,看起来好像很大,余灯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觉得有点过分了。
余灯的身体还是少年期,阴茎粉粉嫩嫩就算了,长得也不如以前大。之前没有机会多想这个问题,现在看到谢倚澜的,虽然默认自己是下方那个,但就是觉得被比下去了,满心不服。
于是他按住了谢倚澜给自己解腰带的手。
谢倚澜一愣,就被余灯扯下了裤头,长长的阴茎弹了几下,甚至溅了点清液出来,落到了余灯凌乱衣衫下半遮半掩的胸膛上,两个人顿时都红了脸,有点不知所措地愣在当场。
令人意外的是,谢倚澜的阴茎竟然也是粉的。可能是因为皮肤白,整根性器的颜色都不深,只比他的肤色稍微红一点,龟头却是红色的,比柱身粗大,看起来非常漂亮。
余灯瞟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满脑子都是“我不亏”。
很快,余灯的腰带也被解开,谢倚澜把两个人都脱得光溜溜的,肌肤相贴,厮磨缠绵。余灯摸了摸谢倚澜的阴茎,忍不住将它与自己的贴在一起撸动,听见谢倚澜在自己耳边喘息,兴奋得差点就这么射出来。
谢倚澜任由他动作,嘴上不停,啃咬着余灯修长的颈部,又去吃他柔软的耳垂,把人吻得不住颤抖。他的手也没闲着,差不多把人摸了一遍后,捧着余灯饱满柔软的臀肉靠近自己的胯部,方便对方的撸动。
在被含住胸前小小的乳珠后,余灯浑身一颤差点就这么射出来。谢倚澜察觉之后还腾出一只手来配合唇舌一起玩弄他的乳头,余灯心理的快感甚至大过生理快感,终于受不了谢倚澜的刺激,猛地射了出来。
黏稠的液体弄脏了两人的胸膛,谢倚澜却毫不嫌弃,舔着余灯的皮肤将他的精液吃得干干净净。余灯看着他唇边粘着自己的东西,被这色情的场面刺激得不行,一边红着脸不好意思面对,一边又诚实地重新硬了起来。
谢倚澜忍不住笑了,又向前去亲亲密密地跟余灯接吻,吻得余灯满嘴自己精液的腥味。
又磨蹭了一会儿,余灯发现谢倚澜一直在用性器蹭他,不由得怀疑道:“……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做吧?”
谢倚澜的脸更红了:“我……我知道。”
余灯看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盒脂膏,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买的?”
“冯大夫给的。”
……谢谢你,冯大夫。
很快余灯就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了。
谢倚澜怕他不舒服,开拓得很慢,磨磨蹭蹭,折磨得人受不了。要不是看他忍得冒汗,余灯都以为他不着急了。
谢倚澜能忍,余灯却不能。他不好意思看自己插着手指的私处,只是看着谢倚澜专注的神色,装作镇定的样子,用发软的声音问:“你要弄到什么时候?”
谢倚澜一听他的声音,顿时更硬了。
等到谢倚澜真的把硕大的龟头顶在他柔软的穴口上时,余灯又庆幸刚才对方的耐心,不然即使他是修士,可能还是会受伤。要说为什么,就是谢倚澜这个人明明清隽出尘一副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为什么会长了个那么夸张的性器?本来就粗大,伞状的头部还更大,导致一开始余灯就吃得很艰难。
但这样的形状也更好碰到他体内的敏感点,不用特意去找,龟头就能轻易磨到那个脆弱的腺体。余灯一下子就被磨出了眼泪,拉着谢倚澜接吻让他慢点,可怜的样子反而把人撩得怎么都忍不住。
谢倚澜的确慢了下来,却深深地打着转往余灯身体里捅。余灯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被磨开了,低下头都能看见自己平坦的小腹被顶出了一个不明显的凸起,吓得他以为自己真的被捅坏了肚子,肠道因为害怕绞紧,差一点把谢倚澜吸出来。
反复抽插了几次,谢倚澜终于把自己整个都埋了进去。余灯的臀肉紧紧贴在了他的卵蛋和胯上,胸膛起伏的幅度很大,不停发出诱人的喘息,爽得时不时就颤一下。
肠道里的嫩肉毫无缝隙地含吮他胀痛的阴茎,谢倚澜慢慢加快速度,频率和力道都渐渐加强,每一次都用龟头刮过余灯敏感的腺体,让余灯又爽又快乐,忍不住将腿缠在他的腰上,用了力挺起腰让他更方便操干自己的深处。
快感不断涌上来,余灯绷直了腿又射了。忍了许久的谢倚澜终于在他绞紧不停吮吸的甬道里泄了出来,射进他体内最深的地方,让余灯有一种从头到脚整个人都被标记的错觉。
一次结束,余灯缓过来,才感觉到肠道里又胀又痛,但谢倚澜还没完全拔出去就又迅速硬起来,胀大的龟头正好撑开了腺体的位置,刺激得余灯又射出了一点清液。
余灯差点以为自己失禁了,还没回神,又被谢倚澜深深插了进来。
“嗯——!”
“……等等!”余灯眼泪都快爽出来,实在受不了地推他,“等我……等我缓一下。”
谢倚澜便又俯下身来吻他。
第二次有了深处的精液润滑,两个人做得更爽快了。谢倚澜的力度越发加大,皮肉相撞的声音加上性交的水渍声,大得仿佛能传到屋外去,余灯担心被人听见,一直有点紧张,爽了也不太敢放开,于是不停向谢倚澜索吻,来堵住自己的声音。
谢倚澜喜欢他这样的依赖,更加用力地回应着他的吻。两个人越来越得心应手,谢倚澜发现余灯乳头敏感,就把那两个小小的果实玩得红肿不堪,几乎破皮。余灯又痛又被这疼痛激发了更多的爽,本想推开的手变成抱住对方的头,忍不住把乳头送给他吃,下身也控制不住地扭动着去迎合吞吃谢倚澜巨大的性器,爽得泪眼蒙眬。
潮湿,黏腻。床单已经湿透,分不清是谁的汗水,谁的淫水。余灯被谢倚澜拉起来,面对面坐在了他胯间,体内的阴茎因为姿势变化稍稍变了点角度,重重擦过腺体,余灯颤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又射了一次。
谢倚澜忍耐着他的包裹挤压,紧紧抱着余灯喘息,两个人上半身肌肤也如同私处那样光裸相贴,亲密无间。即使皮肤火热黏腻,却都沉溺于彼此近乎相融的感觉。
余灯疲惫不已,无力地靠着他,感觉他又从下往上开始一下一下地抽插,终于认输:“不要了……我不行了……”
“最后一次。”谢倚澜揉捏着他满是手指印的臀肉,握住它们上下晃动着往自己胯间送,“师兄不用动,我动就好。”
余灯累得迷糊,声音也压不住了,却因为没了力气哼哼唧唧的,叫得又软又媚,听得谢倚澜兴奋起来,动作越发大力。
等谢倚澜发泄出来,余灯射的精液已经稀得像水一样。几乎是谢倚澜射完的那一刻,他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谢倚澜动作轻柔地把他放回床上,将性器拔出来,看着里面被堵住的浊液也随之流出,觉得心里一阵悸动,仿佛余灯真的成了他的独占品。
压下还未完全满足的欲望,他温柔地给余灯做了清理,施了好几次除尘咒才把两人弄脏的东西整理好,又开窗通风,然后突然看到了冯子疾就站在不远处。
谢倚澜一僵,下意识想把窗子关上,却被冯子疾叫住:“谢道友,我站这儿等了你们半天,你就这么对我?”
谢倚澜想起了被他们听墙角的段闻先和楚若空,恍惚地想,这就是听了别人墙脚的代价吗?——自己的墙脚也被别人听。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尴尬的场面,只能想道,不怕,只要不告诉余灯,余灯就不会有这种尴尬。
冯子疾见他僵硬的神色和发红的耳根,笑了:“我刚刚一直保持着距离的,什么都没听到,现在看见你开窗之后我才过来,别误会,老夫没有那么不要脸,去听小辈的墙脚。”
谢倚澜知道他是来看余灯情况的,僵硬地婉拒:“余灯刚睡下。”
冯子疾立刻意会了背后的意思,见他脸皮薄,也按下了调笑的冲动:“那等他醒了我再来。”
余灯和谢倚澜感情渐入佳境的时候,楚若空却正面临着有生以来令他感到最痛苦最挣扎的真相。
他和段闻先离开游济岛之后,顺便回了一趟老家,在平常的一天,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同村长辈。那人年限已至,似乎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楚若空来,见了人,便告诉他,他见过杀害他父母的凶手。
段闻先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指认了。
虽然说是猝不及防,但是这人其实是他当年刻意留下来的一个破绽。
本来是打算用来刺激楚若空的,在他们尚不亲密之时,他只把楚若空当作一个乐子,想看看这个心无杂念的人在得知自己给父母带来了杀身之祸、还整日与凶手待在一起称兄道弟时,会是怎样一副崩溃的神情。
可是在看到楚若空痛苦、愤恨、憔悴不堪后,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他不想让楚若空知道,是他杀的人。
只是放出去的棋子一时无法收回来,他时刻陪着伤心欲绝的楚若空,也不知道那个证人究竟去了哪里,便抱着一种打赌似的的心态,就这么瞒着楚若空,一直瞒到了如今。
他看着那个垂垂老矣的证人,心里有些后悔。对方修为不高,本不该如此长寿,却偏偏活到了现在,早知道当年就该在立刻追上去把人灭口。
楚若空现在的表情一片空白,眼神都显得有些涣散似的。他看向段闻先,愣愣地问:“……真的吗?”
段闻先看着他的样子,觉得他反应过度了,但是又觉得心脏有些莫名的刺痛。
“他说的是真的吗?……是吗?”
楚若空直直地看着他。
段闻先知道他想要一个否定的回答,顺势而为的谎言已经到了嘴边,却又收回,他不知为何,避开了楚若空的视线,答非所问道:“若空,不要问,都过去了,你把今天的事忘掉吧。”
这无疑是默认。
楚若空像是石化了一般,似乎没听懂他说了什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段闻先杀了自己的父母。他承认了。
楚若空先是疑惑、不解,继而悲痛、愤恨,剧烈而复杂的情绪使得他全身都颤抖起来,眼泪在眼眶蔓延,却被他瞪大眼睛逼回去:“你杀了我的父母?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声音一句比一句凄厉,如同杜鹃啼血,段闻先都怕他下一刻吐出血来。
段闻先强硬地抱住他,给他抚背顺气:“若空,冷静……”
话音未落,楚若空都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就怒火攻心,弯下腰呕出一大口血,一瞬间就染红了段闻先的衣袖和下摆。
极致的痛苦终于带出了忍耐多时的泪水,楚若空整个人又冷又僵硬,哭得表情狰狞,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不停地问:“为什么?”
段闻先面色也不比他好看多少:“他们想要杀我,我不能杀了他们吗?”
楚若空哭得声音嘶哑,脱口说出他们都知道的秘密:“你是尸傀师,他们当然想要杀你……”
“是我想做尸傀师的吗?”段闻先逼近他,将他压在门上,“我不杀人,我不当尸傀师,我就不可能活下来,不可能长大,不可能逃出来遇到你!是我想做尸傀师吗?难道我不想像你们一样,做个正义又讨人喜欢的正派修士?”
楚若空有很多话想说,想说你和我在一起之后明明可以选择不再杀人的,可以重新开始的。如果你不杀这么多人,那么一切都会变好。可是他知道,段闻先跟自己不是一样的人,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到了今天,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他没有能力去探知对方的过去,也没有能力回到过去,告诉段闻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告诉他做了什么事会让人后悔,没有办法帮段闻先做出更好的选择。
他只觉得痛,到处都痛。
昏过去之前,他想,这一定是报应。
他早就察觉到了段闻先不是好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去看不敢去想,不敢破坏现有的安宁。也不曾阻止他杀害那些无辜之人,所以他便理所应当的,也放任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成了其中的无辜之人。
而他甚至还对这个凶手动过心,还不求名分地当他床上的情人,还幻想过他们成婚的样子。
太下贱了。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父母的魂魄从未入梦,想必是失望透顶,不愿意再见到他。
楚若空醒来之后,段闻先不在他旁边。
他也没想管对方去了哪里,睡了一觉之后,他的情绪不知为何平静了很多,连“为什么”也不想再问了。
他不知道段闻先的过去,不知道段闻先尸傀师的本领从何而来,不知道他为何要杀那么多无辜之人,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现在他明白了,段闻先肯定是不喜欢他的。
否则他不会杀掉自己的父母,不会在自己失去父母悲痛欲绝的时候强迫自己,不会这么多年了一个名分都不给,一句过往都不肯提。
哪有爱侣处处隐瞒,还杀对方父母的。
可笑他以前自甘堕落,整日糊涂,自己将自己骗得好惨。
楚若空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段闻先觉得楚若空的状态好像不对劲,但怎么也想不出对方除了杀自己报仇还能怎么样,反正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楚若空那么点修为根本伤不了他,等游济岛的人不再来骚扰,他就带楚若空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把不开心的记忆封起来就行。
楚若空果然开始想办法去杀他,但是如他所料,根本成功不了。楚若空资质不高,尤其是近些年,基本都靠着双修时段闻先渡过来的灵气涨修为;会的大多数法诀也是段闻先教的;身上的宝贝也是段闻先给的。
他已经完完全全被段闻先掌握。就算一开始就发现段闻先的真面目,也只是更早开始痛苦。
他改变不了任何事。
“你不能装作不知道吗?”段闻先的语气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这些年我们过得也很好,不是吗?只要你忘掉那些事,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在一起。”
楚若空闻言只觉得心像被人剖开一样痛,怨恨烧灼着血淋淋的伤口。
“不可能!”
楚若空自杀了。
在所有方法都失败后,他把手中的剑调换方向,刺破了自己的金丹。动作又快又流畅,好像杀段闻先只是一个幌子,本意就是想自杀。
心存死志的人确实死得很快,段闻先反应过来的时候,楚若空已经丹田破碎,灵气四散,生机断绝。
这完全超出了段闻先的预想。
一时间,他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楚若空倒了下去。
等他手抖着将软绵绵的楚若空抱进怀里,巨大的恐慌和痛苦才迟迟到来,将他从愰神中唤醒,转而变成了急迫的焦虑。
他必须做什么……
不能让楚若空就这么离开他……
可是他懂得很多杀人的手段,却从未学过怎么救人。
何况楚若空已经彻底死亡,根本救不了了。
他的脑子里只有尸傀术,于是只能把楚若空的魂魄锁在了没有了生机的尸体里,再去给他找寻一线生机。
……
远在九霄仙宗闭关养伤的余岁安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信件来自余灯的亲人,一个叫楚若空的年轻修士。
信中简单陈述了段闻先的身份和他犯下的杀孽,在最后,楚若空说,他会亲手去杀段闻先报仇,如果失败了,就自杀谢罪。以后如果有机会见面,请九霄仙宗的道友把被段闻先炼成尸傀的自己杀掉,给他一个解脱。
余岁安立刻联系了游济岛上的谢倚澜,让他带着余灯去查这件事。
余灯和谢倚澜刚过完初夜,甚至没来得及开诚布公地聊聊两个人的感情,就突然收到了余岁安的紧急传信,信件里附着段闻先的头发和带血的手帕。
余灯看完信便忧心起来——楚若空的信送到九霄仙宗需要时间,现在距离楚若空写信已经过去好几天,若是他真按照信件里说的去做了,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早知道就不该因楚若空的感情而犹豫,不该对段闻先抱有侥幸之心,早早将人掳去九霄仙宗保护起来,就不会这样了。
唉,小楚还是逃脱不了被段闻先害死的结局吗……怎么这么突然?本来因为余灯和谢倚澜进展顺利而快乐了好几天的冬凌又低落起来,看来原本的主线还是难以更改,之前看他们俩也不像没有感情的样子,我还以为这一次他们能有一个好结局呢……段闻先真是坏,怎么就非得杀人家父母啊?
“就算没有杀,也未必走得下去。”余灯对它说,“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跟谢倚澜商量之后,他们决定立刻出发去找段闻先。
离开游济岛之前,岑熙知道余灯也要跟着离开后非常反对,在冯子疾和谢倚澜的多番保证下才妥协,只得叮嘱谢倚澜必须保护好余灯,然后恋恋不舍地送走自己的外甥。
冯子疾因为带着小徒弟去了九霄仙宗后整天无所事事,现在便决定和他们一起去看看,省得回去也是无聊。而林雪青这个大能自然不会陪着他们去做门派任务,区区一个段闻先,谢倚澜要是搞不定那也太丢九霄仙宗的脸了,确定余灯无事后,林雪青便离开了。
谢以澜施术追踪段闻先,扶着余灯落在一处荒废许久的山头。冯子疾紧随其后,装作没看见小情侣的拉拉扯扯,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只是三个人观察了一会儿这片杂乱的残垣断壁,都没什么头绪。
突然,谢倚澜径自朝另一处走了几步,挑动一块可疑的巨石,念出了上面的字:“噬月宗。”
冯子疾凑过来看了看,道:“噬月宗?我想想……是那个很久之前就灭门的魔教?我年轻时候听说过一点小道消息,说尸傀师就出自噬月宗。他这是回老家来了?”
几个人看了看四周的残垣断壁,修士视力极好,一眼就能望到头,视野范围之内,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也没有可疑的阵法。
思索了一会儿,谢倚澜低头看了看他们脚踩着的地方,道:“地底。”
段闻先确实就在噬月宗山头的地底,或者应该说,这地底其实才是噬月宗的根本所在。只是此时,曾经鱼龙混杂人来人往的地下宗门,只剩下一位孤独的尸傀师和他手下的众多尸傀。
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段闻先紧紧抱着怀里的尸傀,眼神有些涣散。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冷冰冰的,微微带着一股甜而腥的腐败味道,它睁着眼睛,却没有表情,也没有神采。
段闻先熟悉楚若空的每一处肌肤,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可是最近,却总是控制不住地觉得对方变得很陌生。冰冷的触感,僵硬空白的表情,奇怪的味道。好像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楚若空,好像他永远也找不到真正的楚若空了。
他在这令人不解的迷惑中怔了一会儿,随即再次反应过来——楚若空已经死了。
他回想起那一天楚若空质问自己的样子,又进入了循环,开始后悔。并非后悔杀了他的父母,而是后悔他竟然承认了自己是杀人凶手。他明明在多年前、在杀人之后就决定把这件事永远都瞒下去,就算楚若空发现了也绝对不承认。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他没能对楚若空说出准备好的谎言。
后来,他明知楚若空必定想要杀他为自己的家人报仇,却也并未做任何准备。他仗着楚若空杀不了自己,而他也不会伤害楚若空而想当然地觉得不会有意外——他之后无数次痛恨后悔自己的这种想当然,他完全没有想到,无法给父母报仇的楚若空,竟然毫不犹豫地自杀了。
楚若空抛弃了他。
仿佛这一百多年,对于楚若空来说都算不了什么。而自己这个与他相伴了一百多年、被他叫过无数次“夫君”、最缠绵最亲密的人,是无所谓的、不值得留念的东西。对于丢掉这个不重要的东西,楚若空没有丝毫不舍。
但他不能让楚若空离开自己,于是只好将楚若空变成尸傀。
在那一瞬间,他才开始明白那些被他做成尸傀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那些看着家人爱人变成尸傀的人,他们看他的眼神,原来包含着这么沉重剧烈的情绪。
他甚至在某个时刻与那些人共情,连带着恨上了自己。
段闻先一直不想承认自己错了。如果他承认错了,是否就需要改正?如果他改正了,那谁来救他?为了活下去,他不能错,就算错了,也不能改变。他只能做一个是非不分、自私残忍、不择手段的人,如此,才能理直气壮地活下去。
但是抱着怀里这个已经失去的人,他有时候会觉得无所谓了。
只要能让楚若空回来。
只要他回来,他可以承认自己错了,可以不当尸傀师,可以用这条命去赎罪——只要楚若空回来。
偏偏是失去之后,才发现他对自己这么重要。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楚若空如此重要?
段闻先又回想起许多年前的某一天,那时候他还没有遇见楚若空。
那一天,他历尽千辛,终于从上一代尸傀师手中出师,杀了那个教自己杀人的师父,杀了噬月宗所有见过他样子的人,带着一身伤、满身血离开这个地狱,最终在山下遇到了一个和尚。
他已经想不起对方的样子和声音,也记不得对方是如何跟他搭上话的。
回忆起来,却越发觉得对方的几句话非常清晰。
那和尚叹息似的说:“……今日因,明日果,你满身杀孽,却又刚好了断一份因果,正是放下屠刀的好时候,不如随我回去休息几日,洗去身上的污血吧。”
段闻先冷嗤一声,拒绝了。
见他冥顽不灵、多次劝说不动,对方也没有强求,只是在临走前说:“杀人者人恒杀之,你自以为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可人行走在世,做不到真正的孑然一身,因果落不在你身上,就必然落在你旁边之人命中,但愿你不会后悔。”
段闻先之前一直认为对方完全是照本宣科说教自己,此刻却愈来愈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犯下的杀孽报应在了楚若空身上。
年少时被抛弃的阴影本来已经因为楚若空的陪伴变得朦胧起来,此刻的失去却让他又渐渐想起了曾经被抛弃被折磨的痛苦,以至于他时不时就会出神。
……如果以命换命能让楚若空回来就好了。
但是让死人复生,这是逆天改命。
上苍不会善待满身杀孽的段闻先,当然也不会善待跟他亲近的楚若空。
他没有资格得到幸运,也永远不会有奇迹降临在他身上。
他只好来这里,来这个造就自己的地方,寻找逆天而行的办法。毕竟噬月宗最喜欢研究这些不被天道认可的东西。
抱着楚若空休息了一会儿,段闻先轻柔地把他放回精致的床榻,扶着他摆了个舒服的坐姿——即使他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感觉的尸体。他看了一会儿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低下头吻了吻尸傀的额头,就又陷入了搜寻中。
他已经几乎将噬月宗所有的玉简都搜查了一遍,若是今日再找不到,那就得想其他办法了。还好没多久,他就找到了师父说过的那块玉简,喜悦的神色还来不及浮现在脸上,他就感觉入口的法阵被触动了。
远处还看不到的地方,尸傀自动开始攻击,段闻先知道八成是九霄仙宗的正道弟子来讨伐自己了,看了一眼床上的尸傀,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离。
昏暗的地底,无穷无尽的尸傀涌向强行闯入的三个人,却被谢倚澜轻松镇压。只是人海战术确实费时,等他们进入中心区,早已不见段闻先的踪影。
就是说段闻先真的很擅长逃跑!
但谢倚澜手中还剩余追踪的东西,因此还不算真的跟丢,只是还需要再花费一些时间。
两个时辰后,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他们终于堵到了段闻先。
冬凌的感知比余灯强得多,一见前面的两个身影,就在余灯识海里大叫:那是小楚!小楚的状态不对!段闻先是不是还是把他做成尸傀了?!
余灯一惊:“我们来迟了?!”
谢倚澜的修为实在太高,这一路上段闻先已经差不多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手下厉害的尸傀都一个个放出来试图挡住谢倚澜,却都被谢倚澜灭了个一干二净。作为主人的段闻先也因此受了不小的反噬。
但是他一直紧紧地抱着楚若空的尸体,像抱着自己最重要的珍宝,即使这个珍宝是个拖累自己的负担。
冬凌不用赶路,想的要比余灯多。
他还带着小楚干什么?他不会连小楚死了都不放过人家吧?!他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说他喜欢小楚啊,凭什么啊!
余灯:“……你冷静一点。”
自知难以逃脱的段闻先死死抱住身体僵硬的楚若空,警惕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疯狂的神色。
对峙之间,他的视线在谢倚澜和余灯身上来回扫视了几次,突然惊讶道:“余灯?”
余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语气奇怪地问:“你没死?……不对,你确实死了……你复活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明明死得连身体都没了,为什么可以复活?告诉我,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在他说话的这几息之间,余灯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段闻先看起来不像是因为他没死而高兴,他问这些,大概是想要用同样的方法复活楚若空。
可楚若空不是主角,在话本的命运就是死于段闻先之手,不可能获得余灯的好运。
反正已经被拆穿,余灯便干脆撤去了脸上的伪装,露出那张跟楚若空有三四分相似的脸:“我确实是复活了。段闻先,你把楚若空怎么了?——你把他做成尸傀了?!”
段闻先听见他的质问,警惕地退了几步,将楚若空抱得更紧,似乎害怕一不小心,怀里的人就被抢走。
尸傀垂着头靠在他怀里,明明是亲密依偎的动作,无神的双眼和僵硬的表情却让这个场景透着诡异阴沉的气氛。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余灯对他这个样子无奈而愤怒,“他都被你害死了,你还抓着他干什么?都到今天这一步了,你还不肯放过他?”
段闻先语气执拗:“什么叫我不肯放过他?他是我的道侣,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尸傀,他绝不能离开我!”
余灯怒道:“你们什么时候结为道侣了?他想做你的道侣吗?他活着的时候你做尽恶事,连你所谓的道侣都一样地折磨,如今他被你害死了你又惺惺作态、装模作样,简直有病!”
段闻先却只是奇怪地笑了一声,没有对这几句骂他的话有什么回应,他放缓了语气和表情,温和地劝说余灯:“余灯,我后悔了啊,我是错了,我还没来得及娶他做我的道侣,可我现在没办法了……余灯,若空毕竟是你的弟弟,你也不忍心他就这么死了吧?既然你能复活,不如也可怜可怜你弟弟,把他复活吧。你不是九霄仙宗最善良的大师兄吗?你都愿意为了不认识的凡人去死,不会忍心对你弟弟见死不救吧……”
谢倚澜却突然打断了他:“你把楚道友炼成了尸傀,应该知道,他已经没有复活的可能了。”
段闻先像被点醒了似的,怔住了。
“虽然你将他的魂魄困在了尸傀中,但他与其他尸傀一样,一旦炼成,就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魂飞魄散。不管你能否保护好他的尸身,不管你再怎么努力温养他,他的魂魄都会因尸傀之术渐渐损伤、缺失,终有一天灰飞烟灭,连转生之路都一起断绝。你自己就是尸傀师,难道还对此抱有侥幸吗?”
段闻先冷下了脸:“余灯当年也魂飞魄散,连尸体都不曾留下,凭什么他能复活,若空不能?”
余灯都没想到谢倚澜对段闻先会那么有耐心,他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余灯为了余新镇的百姓而以身祭阵,他身上有大功德,并且所有人都期盼他活着,连天道也会觉得可惜,自然能有一线生机。而楚道友,他待在你这个尸傀师身边,即使没有做过坏事,却肯定也沾上了你的因果。且他心有愧疚,是为了解脱而自戕,他自己都不想活,哪里来的生机?”
“……我不信,”段闻先表情越发阴冷,情绪却岌岌可危,濒临崩溃,“我不服!我段闻先犯下的杀孽,由我自己偿还,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我不服!”
“我也认为不应该由他来偿还,那你做好给那些无辜之人偿还性命的准备了吗?”
谢倚澜说完,立刻拔出折岚剑攻了上去。
段闻先匆忙抵挡,知道他们不会伤害楚若空,终于将他的尸体放下,疯狂地反击谢倚澜,不防守也不要命,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
余灯和冯子疾插不了手,趁他们移动去别的山头打斗时,立刻去查看楚若空的情况。冯子疾检查了几遍,叹了口气,摇头:“傀儡术没办法救。”炼制尸傀是一件特别残忍而没有后路的行为,比傀儡术恶毒,也比傀儡术厉害。
余灯垂着眼睛,看着瞳孔涣散眼神空洞的楚若空,还是无法接受短短这么些日子,这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确定冯子疾没有办法后,余灯便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来,玉石只有鸽子蛋那么大,里面灵气缠绕,一看便知是个宝贝。
“安魂石?”见多识广的冯子疾大吃一惊,“你怎么会有这个?”
“谢倚澜给的。”谁知道那悔恨中的三百年里谢倚澜到底做了多少事。
两个人趁着那边打得昏天黑地,偷偷把楚若空的魂魄转移了进去,余灯心惊胆战地用禁术引导着楚若空的魂魄,时不时就向那边看一眼,幸好顺利完成了。如此,将石头放在灵脉养几年,楚若空便不会魂飞魄散,时候到了就能去轮回转世了。
突然,段闻先出现在了余灯旁边,一瞬间三人脚下光芒大放,段闻先带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余灯和楚若空的尸傀,眨眼睛就消失在了原地。
冯子疾一拍大腿:“艹!哪来的传送阵!”
突然被反派掳走的余灯深深怀念起了自己曾经的修为。要不是现在这副破身子不顶用,他怎么可能轻易被段闻先绑走。
传送阵的终点是一处陌生而破败的村子,里面毫无人迹,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多年,很多房子都已经倒塌了。
余灯脆弱的身体因为远距离的传送而头晕脑胀,被段闻先丢在某个破屋子的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醒过来也没有变得好受,全身被束缚灵力的绳子捆得很结实,连坐起身都很困难。
这是对待白月光的态度吗?看来他确实不怎么喜欢主人。冬凌吐槽。
余灯:“还是先担心一下我的小命吧。”
果然,段闻先很快就发现了楚若空的魂魄已经消失,刚刚只有余灯和冯子疾靠近过楚若空,他知道只会是这两个人动的手脚。
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着光,整个人都阴沉沉的看不到脸:“你对他做了什么?”
余灯被他这兴师问罪的态度引起了火气:“我还能对他做什么?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我倒是想问问你对他做了什么,上次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
段闻先不在意他的发怒,他一步一步踏进门,冰冷而饱含杀意的目光俯视着余灯,看起来极其吓人,地狱来的恶鬼也不过如此。
完了完了,他好像真的想杀你。冬凌被这眼神吓得瑟瑟发抖。
余灯勉强顶住了他可怕的眼神:“干什么?”
段闻先奇怪地笑了一下。
“你不说也没事。不影响的。”
他可能真的疯了。
余灯真的有点怕了:“你要干什么?”
嘶哑的声音回答他:“我要……逆天改命。”
余灯被他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段闻先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只是目前还是要先保住性命,拖延时间,等谢倚澜赶来才有解决的办法。
余灯在段闻先发疯逼供自己前,非常干脆地把锅丢给了别人:“你先等等,我想起来了,冯大夫好像说过,他有个办法,也许能够帮到楚若空。”
快要磨刀霍霍向余灯的段闻先闻言,稍微冷静了一点。
“什么办法?”
余灯看了一眼他满是杀意的脸,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他好像把楚若空的魂魄转移走了,听他说,之后需要放在灵脉里养一养。”对不起了冯大夫,反正段闻先不可能故技重施又从谢倚澜手里绑走你,你就暂时背下这口黑锅吧。
段闻先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转移到哪去了?”
“我不知道,”余灯说,“冯大夫傀儡术很厉害,也许是转移到傀儡里了?”
段闻先默默盯了他一会儿,好像在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你最好是在说实话。”
段闻先蹲下身,神经质地伸手掐住了余灯的咽喉,立刻就将他掐得喘不过气来。
余灯下意识拼命挣扎,手里蓄力狠狠给了他腹部一掌。
本以为这对段闻先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一般的小动作,没想到段闻先咳了一声,手上便脱了力,退朝一边。
余灯一边咳嗽一边警惕地瞪着段闻先,这才发现,段闻先的气息其实并不平稳,身上也带着血腥味,明显是受了伤。
之前,他的尸傀被谢倚澜清理得差不多,本就受了反噬,之后又被谢倚澜所伤,如今大概也是强弩之末。要不是之前在那里留了传送阵,早就被谢倚澜解决了。
段闻先此时的状态确实非常差,连带着精神状况也很不稳定,又上来继续往人脖子上掐,好像真的就打算这么掐死余灯。只是他看着对方涨红的脸和渐渐失焦的眼睛,突然想起了楚若空临死之前的样子,微微相似的面容让他心里一慌,不由得就松开了手。
在余灯的咳嗽声中,他急切地去了隔壁房间,步伐里满是慌乱和不安。
可是隔壁等待他的,是连灵魂都不在了的空壳。
段闻先心中满是痛处和仇恨,却不知该恨谁。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了。
……
谢倚澜也快疯了。
他竟然没有发现那里有个传送阵,竟然上了段闻先的当,竟然让余灯落入了段闻先手中。
距离太远,追踪的术法时灵时不灵,谢倚澜完全顾不上冯子疾修为不高承受不了赶路,几乎在以自己的最大速度到处寻找。
在哪里在哪里……
都是他的错!如果余灯又出事该怎么办?如果又没赶上……如果旧事重演,他一定会疯。
谢倚澜几乎快滋生心魔。
三百年的时间,他不仅在为余灯复活做准备,也在苦修,为的就是静心凝神,防止心魔出现。
好不容易迎来一个新的开始,却又让余灯陷入了危险。
他们才刚刚有了肌肤之亲,还没有定下关系、没有结契、没有婚礼,余灯绝不能就这么出事。
在冯子疾终于受不了的时候,终于有人阻止了谢倚澜。
任芸芸和裴晋出现在了他们寻找的方向,提供了一个消息。
以某个废弃的村子为中心,方圆百里都有了异常,任芸芸这两日发现所有有人烟的村镇都被人悄悄设下了法阵,法阵环环相扣难以找寻阵眼,但是其中透露的血煞之气已经对凡人产生了影响,比起三百年前的余新镇更甚。
“但是谢道友要去救你们大师兄啊。”冯子疾也要急死了。
任芸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大师兄?”裴晋惊道,“他不是应该刚活过来不久吗,怎么……”
任芸芸急得来回走:“可是这个阵法再不阻止真的会死很多人……”
谢倚澜安抚了他们。
“是血祭。”他观测之后肯定道,“以千万人血肉做祭品,可以获得隐天蔽日的强大力量。段闻先和余灯的气息都在阵法中心,可能这就是段闻先设下的祭台。”
所有人都慌了神。
“以防万一,你们通知宗门,我去救余灯。”谢倚澜对任芸芸保证,“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大师兄。”
血祭阵法内,雷声轰隆作响。
余灯头晕目眩,不知道自己又被段闻先带到了哪里,感觉自己就在那雷声的正下方,有个台子托着他。他想不到段闻先要做什么,反正他要是再这么被放血下去,千丝玉兰都要枯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段闻先并不回答他,这几日除了放他的血之外,就是抱着楚若空的躯壳在旁边喃喃自语。余灯昏昏沉沉的,也听不清他在念什么。
他好像真的疯了。
谢倚澜出现的时候,段闻先也没有任何惊讶和慌乱。
他只是莫名其妙地问:“在你心里,余灯是不是最重要的?”
被挟持在后面的余灯对谢倚澜摇摇头,用眼神表示他也不知道段闻先在搞什么。
“自然。”谢倚澜时刻保持着蓄势待发的战斗状态。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段闻先温柔地放下楚若空,说,“余灯和这方圆百里的人,你选一样吧。”
“果然是你设的血祭,”谢倚澜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段闻先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并不回答。
他说:“你选吧。”
没等谢倚澜开口,余灯便打断了他:“谢倚澜!不准!”
如果必须二选一,余灯非常肯定谢倚澜一定会选择自己。
但是谢倚澜不应该为了自己背负其他人的人命。其他无辜之人也不该就这么死在段闻先手里。
段闻先见他们俩的样子,笑了。
“你们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无私啊。”
谢倚澜垂了垂眼睛,道:“我从来都不无私。”
他挥剑斩向段闻先,动作干脆、果决,几乎是一击必杀,却意外落了空。
“血祭内,你动不了我。”段闻先自己也在祭品之中,并且是这场献祭的主导,在血祭进行时,外人杀不了他,“选吧。”
雷声阵阵,阴风怒号。余灯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听见谢倚澜说:“我全都要选。”
段闻先看他这样,也懒得再玩。他手一翻,一块巴掌大的不规则石板在他手中浮现出来,它似乎察觉到了周围的血腥气,微微颤动着,被段闻先送到楚若空的胸口。
谢倚澜动不了段闻先,石块上承载着规则之力,他手上的血管都快崩破也没能移动分毫,只能看着那块其貌不扬的石头上开始出现灵力的漩涡。
余灯感到一阵撕扯灵魂的剧痛,他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段闻先想要让他替楚若空去死,所谓的逆天改命,就是要让楚若空在他的身体里活过来,改的是余灯和楚若空的命。
雷声越发响亮,仿佛下一秒就要劈下。
“住手!”余灯看着安魂石从储物镯里冒了出来,被灵力冲击得东倒西歪,“你这样会把楚若空的魂魄撕裂的!”
段闻先好似早就猜到了,毫不惊讶地从他手中拿过安魂石:“果然在你这里。”
谢倚澜闻到了血腥味,来自余灯,来自自己,来自百里内被逐渐吸干血肉的凡人。
“别再妄造杀孽了!你以为楚若空会希望你这样做吗?”
段闻先毫不在意,甚至笑了笑:“反正不管我怎么做都已经没用了,既然做什么都是错,倒不如痛快做这最后一件随心之事。”他脸上带了笑,手里的安魂石闪烁着漂亮的光,“若空,回来吧——”
苍白而冰凉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指,力道轻微,却让段闻先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段闻先的笑也停滞了。
还魂的尸傀看向了段闻先,里面是他熟悉又想念的神采。
就这么一眼,他就已经懂了楚若空的意思。
坏死的声带已经无法发声,面部的肌肉也和手一样僵硬、难以做出别的动作。回到自己尸体上的楚若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无力、微弱,但是固执。
段闻先宁愿自己不懂他的意思。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在楚若空的手上。
“若空……”他的声音轻得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不要丢下我。”
楚若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手上沾满杀孽的魔头一边哽咽一边可怜地恳求他:“求你……不要丢下我——”
楚若空疲惫地眨了眨眼睛。他说不出话来。
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那几根握着段闻先的手指上。
安魂石明明灭灭,像是下一秒就会熄灭。
楚若空已经坚持不住,他知道段闻先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至于之后他会选择怎么做,楚若空已经无力去看、无力去管,他缓慢又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段闻先脱力地跪了下去,呜咽着,颤抖着手去触摸楚若空的脸:“若空,若空,你不要睡……”
但不管他怎么崩溃、怎么恳求,尸傀里的灵魂再一次消失,安魂石也彻底没了声息。
余灯不忍心再看,别过头闭上了眼睛。谢倚澜趁着段闻先心神大乱,越过祭坛匆忙抱住余灯:“没事吧?”
余灯摇摇头。
那边的段闻先确实已经不在乎他们了,他疯了个彻底,将祭坛砸了个稀碎。唯独避开了楚若空的尸体。
血祭中止。
段闻先自杀了。
他在楚若空自杀后就几乎陷入疯魔,心里也明白复活楚若空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所以在发现楚若空连魂魄的气息都消失无踪后,万念俱灰,彻底失去了理智。
死了之后他的魂魄也不安宁,被强烈的执念拴在已经损坏的祭坛上,死死缠着楚若空的尸体不肯离去。
三个人给他们挖了坟,立了碑,却没有在上面刻下文字。
余灯没什么力气,静静坐在无字墓碑前,久久沉默。
识海里,冬凌正在把话本里段闻先和楚若空的事情进行简单梳理,余灯也就从中得知了段闻先的身世和他们俩的相遇。
段闻先出生于一个非常贫困的村子,在他三岁的时候,家乡遇上大旱,后来的几年间颗粒无收。段家父母带着几个孩子离开家乡做了流民,一路上饿的饿病的病,走过几处拒绝流民的城镇,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到一个愿意接收流民的县城。
但是要进门,得交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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