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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的北京下了场大雨,浇透了夏日的炎热。

谷江山迈过水坑,径直奔向驿站,一番找寻过后拿着三个包裹离开,又赶忙去赶地铁。

半上午的地铁内人多,一阵呼啸疾驰又挤上不少人,将他几乎挤到紧贴门。

他护住手里的包裹,像是什么珍贵得不得了的什物,不愿意让别人触碰。

手机发来消息,是金弦回他昨晚十二点多的内容,大概是说知道了今晚他会登门。

他用着别扭的姿势探出手,在人潮拥挤中艰难地给金弦发消息,聊聊今晚大约几点去,再说说地铁里人多得快把他挤成饼,金弦一如既往的话少,几乎都是他说十句金弦回两句。

地铁门倒映出他没了笑容的脸庞,手机屏幕的亮度与门外的昏暗相比显得突兀,下一秒,手机熄屏被他握在手里再没打开。

旁边的小情侣大概处于热恋中,借着人多抱在一起,那女生脑袋贴在男生脖子上,亲昵地说着腻乎的话。

两人一人用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背,另一只手勾缠在一起,丝毫不惧他人的目光,只顾显露自己的甜蜜。

谷江山秉着非礼勿视将目光转向另一侧,腹诽倒是半点不少,偶尔瞥一眼发现那两人因为被挤挨得更近,腹诽更甚。

三十七分钟的路途过于漫长,上来的人一步一步将他逼得站到小情侣身旁,再挤就要成三个人的电影,他忙钻进缝隙,避开彼此的尴尬,却没料到听清了两人的话。

女生说着自己多爱男生,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两人似乎快要异地,频繁说起仿佛亲吻拥抱都不够寄托感情,说着说着两人抱得更紧。

男生的承诺一个接一个,誓要让女生放心,那女生抬头冲着男生绽开笑容,说她相信。

而相信的理由,是女生的所有消息男生都会回复,绝不遗漏。

谷江山有种倒在地上又被人踹了一脚的感觉,心生烦躁。

怀里的包裹被蹂躏得变了形,门上自己的倒影明显不悦,他打开手机,解锁后映入眼帘的仍是和金弦的消息页面。

他像是着急地想要证实什么,手指飞快向上翻他们的聊天记录,一直翻到了五年前。

翻到了他和金弦最早的聊天。

没什么特别,只是彼此不熟时他出于礼貌说了句你好,金弦回了句你好。

再往下是偶尔询问对方要不要一起吃饭,嘱咐出门回来时顺带买些东西,每句话都将礼貌做到极致,直到某一天他给金弦发了张所有人的合照时开始转变。

那天他们一起泡了温泉,他在浴室里偷瞄金弦的性器,他们赤裸相对,从此他口头上总挂着“北哥”两个字。

他们的聊天内容多了起来,和现在一样,几乎都是他在说,金弦见他说完一件事便给他回复,碰上他故意逗人的,金弦就给他甩个微笑或是白眼。

也有过金弦主动找他聊天,看看时间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他像是打开了一个爱封闭内心的人的心门,强势闯入,天翻地覆。

那时候他应该是喜悦得忘了形,甚至做出过忘回金弦消息的事,后来金弦聊起这事,他还各种道歉。

慢慢的,聊天内容越来越少,也有过长达十几天没有消息的时候,待着渐渐恢复频率,却再没有过关系最好时那么频繁。

他在尽力抑制自己的分享欲,金弦保持理智和克制,直到金弦的最后一条询问,戛然而止。

终点站到达,地铁里的人疯了般向外涌,谷江山等着没那么挤才挪动脚步,肌肉记忆一般走上楼梯。

他细心地将被揉在一起的包裹拍展开,吹掉上面沾染的尘土,像他刚拿到时小心地抱在怀里,生怕一不注意摔到地上。

刚下完雨的天温度微凉,穿着短袖算不上冷却也不暖和,凉风阵阵袭来,吹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同走进公司的同事和他好一顿抱怨,昨天还热得要命的天一场雨下得回了春似的,好像短袖都不能穿,这首都的天气真是阴晴不定。

同事看看天气预报说完了,按预报说夜间还有一场雨,雨伞没带淋着回去吧。

他望向窗外的太阳,虽然天没前几日暖和,可这大太阳不像再下一场雨的样,便全当听个耳旁风。

天气预报毕竟也是一会儿一个样。

他坐上工位,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袋子,接着撕开护了一路的包裹,露出里面被商家精心叠着的衬衫。

爱好八卦的同事探出脑袋看他动作,笑他什么时候爱穿衬衫了,不都是走休闲款吗。

他将衬衫装进袋子里,把寒碜的快递包装袋扔进垃圾桶,这才回同事的话:“送人的,不是我穿。”

那同事当即来劲,凑着脑袋快要钻进袋子里看个明白:“这一看就是男款,你送男的?”

谷江山心情格外好地应下,没否认。

同事啧啧个不停,笑容耐人寻味,终是没点破,只问了句是不是送给之前说的那个很久没联系的人。

谷江山缓慢地扭头与同事对视,同事眼睛一眨留下个“懂了”,再没打扰他。

他扭回头,渐渐泄下握紧鼠标的力气,推推眼镜开始一天的工作。

夏日的白昼愈发漫长,快要晚上八点还没天黑,刚被雨浇过一场的天空临近傍晚铺满橙红色的晚霞,惹得路人纷纷站定用相机记录。

金弦回家路过脑袋被削了块似的大楼,慢慢停下脚步,他站在楼下,仰头凝望倒映着晚霞的窗户。

玻璃后的工作繁忙,无人清楚楼下某个人在看什么,只觉得日光刺眼。

他打开振动不停的手机,备注着“江山”的人一条接着一条消息轰炸他,无非一些没营养的话,大多都在分享,或是吐槽。

谷江山时常换头像,也不知道从哪搜罗来一堆或搞笑或可爱得有点丑的图,这次换成了一颗星球的照片,正经得有点不像他。

头像大图被点开,他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b612”的字样。

又是一条新消息从上方窜来,说是晚上一下班就会去他家,记得给开门。

他点掉头像大图,回复一句“好”,转身逆着落日余晖慢慢走回家。

写字楼内,谷江山鬼使神差地向窗外看了眼,只有稀稀落落的路人经过,没什么特殊。

他收回目光,给金弦发消息:

今天的落日真好看

像你一样

夜间,结束工作的写字楼因着不剩什么人,说句死寂也不为过。

又是一层楼的灯光关闭,几个人挤进狭小的电梯厢,聊着有的没的熬时间。

谷江山趁着没人和他说话,给金弦发消息说他已经下班,等了几分钟直到几人下了电梯出了公司门,也没见到回复。

同事一句“还真下雨了”拉回他飘走的思绪,只见外面未干的水坑荡起一阵阵波纹,地面满是湿痕。

没人带伞,暗骂一句这鬼天气,冲进雨中。

这雨来得不急也不猛,室内连点声响也听不到,落在身上却很快湿了衣服,跑走的人狼狈地用手遮住脑袋,抵不住短袖湿得紧贴肌肤。

“看这样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还没跑走的同事同着谷江山说话,见他不动没什么着急样,不解:“你还不快走?一会儿地铁开走了家也回不去。”

谷江山提起手里的袋子给同事看:“给人送东西,先不回家了。”

同事笑笑跟他说正好去朋友家避避雨,住一晚上明天上班还能迟起,说罢跟他再见也去赶地铁。

谷江山探出手感受雨滴打在手心,这种雨哪怕他跑得再快,跑到金弦家也得衣服湿一半。

他护住手里的袋子,按着记忆里偷偷走过无数遍的路线猛地扎进雨中。

镜片被雨水打得快要看不清路,红绿灯在雨中成了扭曲的色块,脚步飞快迈过潜藏的水坑,赤身混在众多雨伞中的人像个异类,心里却有种一腔孤勇的中二爽快感。

他听到清脆的童声指着他说“那个叔叔在淋雨,胆子好大”,也听到孩子的父母赶忙带着孩子离开——

“明知道有这么大的雨还不带伞,是个傻子。”

他穿过人行道,将一闪而过的话语甩在身后,耳边只有汽车行驶声和雨声,附带着手机叮咚一声,是金弦回他消息说在家等他。

他一边奔跑一边点开金弦发来的语音,吵闹的雨声中那头的声音听着让人不自觉心情平和:“你吃饭了没?我点了点儿外卖,你要没吃的话正好过来吃点。”

“咔哒——”

楼道内的灯光随着有人进入亮起,谷江山翻找收藏里存下的金弦家门牌号,找寻到后站在门前莫名紧张。

他摘掉眼镜用着湿了的袖子擦擦上面的水雾,深吸一口气想要按门铃,手快碰到又赶忙拿起手机看自己的模样,扒拉扒拉软趴趴滴水的头发,一时生起后悔。

雨太大了,公司离金弦家算不上远也没多近,这一路下来浑身没一处干着,拧拧衣服还能出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装衬衫的袋子外面湿得不多,衬衫应该没事。

他下定决心按下门铃,没半分钟屋内的灯光照亮楼道,眼前的人瞧他这样满是错愕,他扯起笑容,说:“我来给你送衬衫。”

“金弦,谁啊?”

屋内传出的男人声音让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正要迈进的腿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他猜得出来自己再次费力扯起的笑容有多勉强:“有人在啊。”

“我朋友,来一起吃饭。”金弦招呼他进门,“进来吧,我给你找块毛巾擦擦头发。”

谷江山站在门口,湿漉漉的模样像是小区里随处可见的流浪狗,被雨水打得蔫了吧唧,毛耷拉着与这干净的屋子格格不入。

被金弦叫做朋友的人探出脑袋看他,和金弦说了几句后对他笑脸相迎,他回以笑容,没料到又是一个人探出脑袋。

像是朋友聚会。

他接过金弦递来的毛巾,小声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金弦摇头说没有,从他手上拿过装了衬衫的袋子,看一眼放到一旁说不着急试,让他进去一起吃饭顺便暖暖身子。

意外的是屋内实则有三个人,更证实了朋友聚会这件事,谷江山坐到金弦旁边,不认识人只能抱有礼貌的笑容。

几人同他寒暄说吃着饭都不知道外面又下雨,又说起金弦提起过他,介绍的是以前一起旅游时交的朋友,五年没见没想到又联系上。

他是个跟谁都能聊几句的,说着说着就跟认识了几人好几年似的,几回合下来微信都加上,金弦提醒他吃饭,他才想起光顾着说话筷子都没动一下。

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份韭菜鸡蛋,他偷瞟金弦,金弦却没看他这边,相反和另一侧的朋友聊得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甚至被另一个朋友笑说是打情骂俏。

怪不得总觉得他们之间气氛不对。

谷江山其实晚上吃了饭,没少吃,这顿夜宵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在这境况下看看还是吃了好。

他不饿,只盯着眼前的韭菜鸡蛋吃,耳旁金弦和朋友的话语闯进耳中,想屏蔽都难。

他们应该认识了很久,说的很多关于金弦的事他都不知道,那种自然的相处氛围蔓延到他这边,连他最爱的韭菜鸡蛋似乎都泛苦。

金弦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放松神情,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能明显感觉到金弦与他相处和与朋友相处间存在区别。

他想劝慰自己说是金弦没打算和他以朋友的身份相处,那点内心刚要燃起的期待火苗又很快被他亲手浇灭,连朋友都没想做,难道还想是其他身份?

他点开和金弦聊得欢的人的朋友圈,和金弦不同的是,这人没有设置可见范围,那年今日全能看到。

十条里有五条和金弦相关,两人吃饭逛街出游好像总是一起,一看关系就很好,望不到头的朋友圈硬生生被他翻到六年前,看文案是刚和金弦认识。

比他还早认识一年。

最让他不安的是,翻了六年的朋友圈也没见这朋友有什么恋爱甚至是结婚的内容,像个单身。

在他面色凝重思绪困扰间,金弦手指轻轻碰了下他抵在桌上的胳膊,和他说:“帮帮我。”

谷江山愣住,熟悉的放软语调和无辜的眼神让他忘了动作,霎时涌入脑海的是钟点房里金弦主动带着他的手握上性器的模样,只一秒的念头便让他浑身发麻。

他下意识看向金弦宽松裤子遮住的裆部,不受控制地吞咽口水后又挪向那张他百看不厌的脸,周围几道目光齐齐投来才让他发现自己的狂妄,慌乱移开视线问金弦想吃哪个菜。

桌上恢复方才的热闹,谷江山帮着金弦夹完菜后始终心神不宁,一句“帮帮我”像是洪水泄了闸,冲垮他的思绪。

说话的人看样子不过无心一句,面色坦然地继续与朋友聊天,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有他在这里胡思乱想,满脑子黄色废料。

相熟朋友间的聊天他一闭嘴便再插不进话,只能当个观众,几口饭下肚,他牵起嘴角幅度极小地笑了下。

帮帮我……

哪怕本意不是暗示,他那明显的目光移动也被金弦纳入眼底,定然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况且,那同他说话时的语调和眼神与朋友聊天这么久未曾出现,怕不是本意就是暗示。

在一群不知情者面前说着仅他们两人知晓的秘密,扰乱他的心又不愿意多看他一眼,让他猜不透那颗深埋在海底的心究竟在想什么。

他像是小狗被主人挠了挠下巴,摇着尾巴露出肚皮却发现主人再不逗他,他等待,他妄图吸引注意,摇得尾巴累了也没见主人理会。

于是,他翻起身,换种方式想让主人注意到他。

金弦放在手边的手机振动出声,他亮起屏幕,看到是许久没联系过的希岸给他发消息。

点进微信,顶着玫瑰头像的人从底部蹦出来:怎么一直不直播

金弦随手按下几个字:不想播

旁边的人手机叮咚一声,显而易见的消息提示音,他侧目看向谷江山,谷江山只推推眼镜清了清喉咙,手上打字像在和不知什么人聊天。

瞧那手势,消息都不知道发出去几条。

等了大概半分钟,对面没有回消息,金弦将手机熄屏,刚要继续聊天又是一阵振动。

希岸:什么时候想播

金弦:想播的时候想播

耳旁这次没再传来提示音。

希岸:多少钱能让你再开播

金弦:十个亿

谷江山:“……”

镜片后的眼睛偷瞟身旁人,金弦垂着眼睑看着手机,面色没有多大波动,好似全然不在意“金主”突然的问候。

谷江山收回目光,下了狠心般一字一字敲下,发送:给你三万完成我的要求干吗

金弦:什么要求

希岸:穿一个星期情趣内衣

金弦:?

希岸:我检查的时候拍照发给我

金弦:不干

希岸:【微信转账30000】

余光里的人手指搓着下巴像在思考,半晌,收了款。

金弦:可以

金弦:但我没情趣内衣

希岸:我给你送还是上次的驿站?

金弦:对别买太奇怪的[微笑]

谷江山放下手机没再回消息。

金弦一道放下,再与朋友聊天时话少了不少,有些心不在焉。

这场朋友聚会持续到将近十二点才结束,外面的雨还是没停,几人商量着打个车一并回家,金弦看他们执着也没多留。

谷江山想着衬衫也送到了,人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好歹一起待了不少时间,便打算跟着三人一起离开,没料到快到门口时金弦叫住了他。

让他留下。

没找借口,只是说再待一会儿。

三个朋友目光相对,意味不明地笑笑说着下次再聚,离开时顺便帮忙关上了门。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谷江山和金弦二人,金弦拿起一直放在地上的袋子,掏出里面的衬衫。

他没告诉过谷江山他穿什么尺码,对方从头到尾也没问过他,这衬衫是大是小试了才知道。

“等我试完再走,不合身你拿回去换也方便。”

“对了。”他刚迈出一步又想起谷江山湿透了的衣服,“你要不去换件衣服?看着也穿得不舒服。”

门口的落地镜倒映出站在门口没有动弹的人,屋内一片沉默。

金弦等了几秒没收到回应,撇过头,拿着衬衫朝卧室走:“不想换算了。”

谷江山也不清楚自己那一刻中了什么邪,他快步追上离开的人,从后揽住金弦的腰,整个人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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