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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的越来越冷了。山间的泉水不再流动,太阳的光变得薄而稀疏,就连天上的云朵都因为冷意而几近静止。

在雪花落下来,触碰上因寒冷而变得坚硬的土地的声响里,安提戈努斯让祂的灵之虫来继续演绎这场木偶戏

小安的耳朵尖上粘着白色的雪,祂甩着脑袋把它们抖下来。魔狼的声音因为祂的动作而显得断断续续:“鸟鸟。”

安提戈努斯呼唤着我,祂摇了摇尾巴,向我伸出爪子:“我们去狩猎吧?”

那么多腊肉还不够你吃是吧?

虽然在心底吐嘈祂,但是我对祂所说的狩猎非常感兴趣,所以我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趁机用手指去按揉祂软乎乎又温热的肉垫。

安提戈努斯毫不在意,祂牵着我的手把我带进了历史孔隙中,一边引导着我在过往的时光里漫步一边寻觅祂的猎物。

当我们跃过光辉纪元,从白昼踏入永夜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一阵源自灵魂的熟悉感。

我正为这感受而奇怪,安小狼就示意我停下来。我看见一道细长的身影一闪而过。

牠的外形如同猎犬,通体覆盖漆黑的短毛,眼睛是燃烧着的暗红色火焰。这诡异的生灵在历史孔隙间时隐时现。明明我确实看见了牠以实体存在于那里,却依旧有一种虚幻的、不够真实的感觉。

智天使大人教过我,我知道那是福根之犬。看来我的熟悉感是来自非凡特性的聚合了。

安提戈努斯是一头选中了猎物的狼,而那只小狗现在还没意识到危险,仍然在快乐地奔跑着。

安提戈努斯松开我把我留下,祂快而轻盈地跟在牠的后面,祂准备猎杀了。我没有留在原地,而是远远地坠在后头,看着祂们的身影交错着,在历史孔隙里浮现。

中途,我甚至还看见一个人类模样的家伙短暂地路过,多半是查拉图家的古代学者。他没有注意到我们,而小安几乎是惋惜地看着他离去。如果我不在的话,祂大概会扑上去让那可怜的孩子有来无回吧。

终于,那只福根之犬察觉到了不对,牠张开口准备呼唤牠的同伴。可是太晚了,安提戈努斯的手指已经勾住了牠的灵体之线。

福根之犬地挣扎迅速地减弱,但安提戈努斯并没有松懈。祂精确地举起空闲的爪子,把前来救援的另一只福根之犬一巴掌拍飞了。

爹啊,魔狼的体质可真让我羡慕。

我几乎要怜惜那只在做无用功夫的小狗了。你再不跑,等小安腾出手来你也得凉啊。实际上祂完全可以同时制裁你们两个,我怀疑安提戈努斯只是在享受狩猎的过程罢了。

那狗狗好像听见了我的心声,牠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看我。不知怎么的,我似乎能从牠烧灼的眼睛里读出哀求。

这让我感到疑惑。于是我伸出了手,合上手掌偷走了牠的一颗眼珠。牠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就像是遭受到了未曾预料的背叛,钻进历史孔隙里跑了。

真奇怪,我们认识吗?

我可是第一次见福根之犬啊,这些小狗也太自来熟了吧?

安提戈努斯舔着爪子,提溜着祂的猎物回来了。祂看见我,不禁张大了嘴巴:“鸟鸟你怎么跟过来了?你又不是古代学者,乱跑的话会从洞里掉出去的!”

“我倒是觉得还好啦……”我说:“我可以欺诈它的。”

安提戈努斯鼓起两颊冲我哼气:“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

所以这个们到底是指谁啊?

我被祂拉着穿梭回了亡者之城,密偶们还和我们离开时一样并无异常。

安提戈努斯把福根之犬放在地上,用爪子划开牠胸前的皮肤,一颗尚还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安小狼落下爪子,爪痕过处,厚实的深红色肌肉应声展开,露出心脏的各个心室,周边还有些丝状网络。我想到,那些或许就是心脏瓣膜。

不过心脏瓣膜是什么。

安提戈努斯把撕裂的心脏拿起来,祂扬起头将这块血肉放在舌尖上,我看见了祂的喉结上下滚动。

在我拒绝了共食的邀请后,安提戈努斯就自顾自地品味着祂狩猎的成果。

祂的动作确实有几分优雅,可祂毕竟是头小狼。鲜血从祂的嘴里溢出来,将福根之犬原本就染红了的毛发浸得更加沉重。

安提戈努斯吃得实在是津津有味,惹得我都开始咽起唾沫。我垂下眼睛看向手心里握着的那颗福根之犬的眼球,它已经熄灭了,但还是温热的,但我不确定它的温度是来源于我的血肉还是它自己。

我的嘴唇贴上了手掌,那颗眼球的口感尝起来像柔软蓬松的蛋糕。我将它吸进嘴里,它立刻就迫不及待地滑进了我的喉管。但等它真落到了我的胃里,它却又不动了,并且迟迟不和我融为一体。

福根之犬的眼球好像在我的胃里吸饱了液体,似乎又重新燃烧起来,现在它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那颗小东西沉甸甸地压在那里,散发着灼热,我蠕动着胃部的肌肉想让它被挤出来,它却像是落进了土地里已经生出了根须的种子一样顽固,只害得我的舌底满是反酸带来的苦涩。

安提戈努斯舔干净了毛发后过来蹭我,我有气无力地问祂:“你吃饱了?”

“当然没有。”一点也不小的小狼回答:“牠还不够我塞牙缝呢。鸟鸟,你应该明白的,我们是怎么也吃不够的嗷。”

“确实如此。”我悲伤地揉了揉胃:“特性这种东西永远也不嫌少。”

“我明明都有‘诡秘侍者’的特性了,却还要完成那个仪式。”小安几乎是委屈地嚷嚷着:“我太难了。”

凡尔赛是吧?别逼我骂你。

“是是是。”我揉着祂的耳朵直翻白眼。

“我每次狩猎完都觉得很满足,甚至都不觉得饿了。”安提戈努斯慢吞吞地说:“所以鸟鸟要是饿的话,也可以试试狩猎。”

“……谢谢你,安提戈努斯。”

“不用谢。”安小狼认真地回应我。阳光通过雪地反射到祂的眼睛里,像是贴上了一层金箔,让祂漆黑的瞳孔也显得亮了。

安提戈努斯啊,你可真是头好小狼。

“你必须要走了。”在渐渐沉凝的,金红色的光里,安提戈努斯对我说:“等到大雪彻底将山脉封闭,我的姐姐就会来了,祂会关闭夜之国的大门,将我们拉到隐秘的世界里。隐秘的力量一降临,你就不好呆在这,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安提戈努斯在提到祂的姐姐时脸上有一种模糊而朦胧的神色,勾起了我作为偷偷人的丰富好奇心:“祂是‘天之母亲’?”

“你知道喔。”小安看起来很高兴:“姐姐很厉害,祂保护了我,不然我也死了。”

我知道祂指的是什么,不过祂似乎并不因此而感到悲伤。这也很正常,毕竟我们是天生的神话生物,还不是像阿蒙殿下那样的幸运儿。我们没有人性。

“我的爸爸,弗雷格拉是个疯子,以前我常常需要注意别被祂踩死。”安提戈努斯语气轻快,就像是在讨论一件和祂全然无关的事情:“不过我很感激祂给我生了个姐姐。”

“我没有哥哥姐姐。”我想了想说:“我的父亲在这点上比较没用。不过我要感激祂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安提戈努斯闻言看向了我,祂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是看见了个突然出现的怪物。

“不。我倒是不感激祂这一点。”安提戈努斯简洁地说。

“好吧。”我站起来,立在祂的肩膀上用脸贴着祂毛绒绒的吻:“我会想念你的。”

“我们会再次相见的。”安提戈努斯眨了眨眼,用一种确信地口吻说:“在一个更吵闹的地方。”

“占卜家。”我低声埋怨祂。我拉拉祂下巴上的毛示意祂低下头,安提戈努斯垂下祂的前额。我回忆着曾经大蛇对我爹做过的那样,踮起脚把我的额头贴上祂的,再笨拙地亲了亲祂的鼻梁。

我的声音毕竟还是和大蛇不同,我的话音语调变换,好似在歌唱:“愿神保佑你。”

安提戈努斯的瞳孔消失了,整个眼睛都变得黑沉沉的。我松手从祂身上滑下来的时候祂一直看着我。

“好的。”安提戈努斯在我的背后说。

不知怎的,我觉得祂的话语不是接受而是应答。但我没有回头,只是穿过布满城镇的线,渐行渐远。

“阿蒙。”阿比盖尔的气味一从城里消失,安提戈努斯就冲着光秃秃的树林嗷了一嗓子。

一只乌鸦从最高的那棵树的树间突兀地出现,嘎嘎地吵闹:“好冷!”

阿蒙一边叫着一边飞过来,一头扎进了安提戈努斯温暖的毛发里。安提戈努斯包容地团了团身子把这小只的鸟儿温柔地裹起来。

“祂怎么样?”阿蒙舒适地打了个滚,咂着嘴问。

“我喜欢祂。”安提戈努斯用祂长长的狼吻拨弄了一下阿蒙的羽毛:“祂身上有股阿曼妮西斯的气味。”

“你是指祂们都是母的?”阿蒙抖了抖翅膀。*

“差不多吧。”安提戈努斯迟疑着回答:“而且祂很不会说谎,谎言的气味特别明显。”

“是魔狼的鼻子还是占卜家的直觉?”阿蒙狐疑地从狼毛里伸出鸟喙,轻轻叨了口安提戈努斯湿乎乎的鼻头:“那你能闻到我的吗?”

“大部分时候能。”安提戈努斯老老实实地回答:“偶尔我要等你自己揭晓答案之后才能意识到。”

“那你还会被我骗?”阿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毕竟阿蒙你只是在和我玩。”安提戈努斯抽了抽鼻子,好脾气地说。

“安提柯,我就喜欢你这点。”阿蒙赞许道。祂变回了人形,翘着嘴角趴在安提戈努斯的身上,赤裸而光洁的脚蹬着其下暖和的皮毛,催促着永恒魔狼的幼子与祂一同转变形态。

安提戈努斯依言赤裸地被阿蒙压在了雪地里,祂的躯体和阿蒙的不同,在白色的雪上显示出健康的红晕。

“阿蒙。”安提戈努斯的语气很忧郁:“你什么时候把我爸爸的皮还给我?我喜欢把它垫在身下,那样睡起来很香。”

“我要把它送掉。”阿蒙折起安提戈努斯的腿把它们打开,冰凉的手指粗暴地挤进祂干燥紧致的穴口中戳来戳去:“你不是说你们还会再见面吗,下次自己去找祂要吧。”

“喔。”安提戈努斯张开嘴小声喘息,祂放软了自己的后穴:“祂和你一样喜欢给我取其它名字。”

“这点我和祂都是像梅迪奇。”阿蒙坦率地说:“哦,不对,我是学的——梅迪奇那个家伙把我教坏了!”

阿蒙大声宣布,语气里满是嫌弃。安提哥努斯不解地点头,接着发出一声短促地哼叫。阿蒙没把手指拿出来,而是把硬起的性器一起塞了进去。

阿蒙发出一声幽长满足的叹息,祂夸赞道:“安提柯,你里面真暖和,而且也不烫,这是你的优点。”祂用手指拂过安提哥努斯的胸膛,饱含力量的肌肉现下像是一团散发着热气的蓬松蛋糕。于是阿蒙舔了舔嘴唇,一口咬了上去,留下一排清晰的牙龈,隐隐透出的血痕。

“阿蒙,你又骗我。”安提戈努斯抽了抽鼻子,倒不是因为疼痛,只是阿蒙的发顶在祂的鼻尖下方蹭来蹭去,搞得安提哥努斯有些发痒罢了。这种咬来咬去的小游戏对于魔狼来说实属常见——阿蒙连皮都没咬破的行为放在安提哥努斯的幼时可是会被嘲笑的。祂健壮的腹部被顶起一个鼓包:“我姐姐快来了,我们没办法各做一次。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我们应该扔硬币决定的。”

“我进都进来了,你就让让我吧。”阿蒙露出狡黠的笑容,祂总能得到祂想要的。阿蒙慢悠悠地抽送着,在甬道内的凸起附近打转,祂倒是一点也不急。

安提戈努斯用尾巴缠住阿蒙的腰,把祂深深地拉近自己。安提戈努斯脚趾下的雪被祂团成坚硬的小球,又随着阿蒙的动作被碾碎。

未受照料的阴茎颤抖着吐露出白浊,安提戈努斯安静地注视着天上刚刚升起的红月,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呼吸都忘记了。

阿蒙把手从安提戈努斯的身体里抽出来,合上了祂空洞的眼睛,将自己微凉的精液射进了那因为高潮而收缩的躯体里。阿蒙没把祂软下的性器拿出来,而是闭上眼,瘦削的脸蛋贴着安提戈努斯的脖颈,像是要和祂一起做那个漫长但是美好的梦。

——

黄昏已经过去,风从远方吹来,整座山上的森林都在因为晚风而颤抖。树木干枯的枝条交织在一起,遮住天空。星星稀稀拉拉地缀在夜幕上,只留下一点很轻微的闪烁。

我和绯红的月光一起走在雪上,好像还能听见风裹挟叶片的声响。我来的时候还是夏天,而现在白雾伴随着我的呼吸从我的嘴里吐露出来,可对于我漫长的生命来说,这都是是一瞬,如果不是我因此感到快乐,它甚至毫无意义。

我在树木下的雪地里留下一串足迹,然后在山崖侧旁的那棵松树上,我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

是阿蒙,祂被吊在了树上,赤裸的身体在寒风里冻得青紫。“救救我。”祂虚弱地哀求,活像是祂真会因此而死一样。

我把阿蒙解下来,将由时之虫构成的披风裹在祂的躯体上,祂整个人都是软的。

阿蒙把祂冰冷的手塞进我的衣服里,放在我的胸前紧紧地贴着我的肌肤。我也不算暖和,不过祂恐怕只能凑合了。

一缓过劲,阿蒙就开始抱怨:“本体惩罚我,祂太狠了。阿蒙都怕冷。”

“那祂把亚当殿下的手指拿走了吗?”我问。

“祂拥有一整个亚当,不在意被我们偷走这么一点。”阿蒙摇了摇头:“你的特性呢?”

我也摇了摇头,于是祂看着我,我看着祂,我们一起笑了。

我突然发觉祂现在的形象比祂的本体,比阿蒙殿下显得稍微大点。虽然身段还没有成年,但祂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彻底退去了,皮肉薄薄地贴在骨骼上,像是长得太快而没来得及充实自己的血肉。

阿蒙的眉毛细长,鼻梁挺直,鸦羽般的眉毛向上翘起,落着点闪铄的雪。漆黑的鬈发柔软蓬松,罩着祂如象牙一样苍白优雅的脸颊和纤细的脖颈。

祂的脸庞在月光下显露出一种柔和的神性。我注意到祂微微翘起的嘴角和轻弯着的眼眸。

我惊叹了。是的,祂确实是祂父亲的孩子。阿蒙确实是主所孕育的神子,谁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只要祂不开口说话就行。

“把衣服给我脱了。”阿蒙说着就开始威胁构成我衣服的时之虫。

我叹息:“为什么?”

阿蒙不接受质疑。洁白的衣袍在祂的手指下融进我的身体,我的皮肤光滑赤裸,就好像是它们从未被覆盖过那样。

阿蒙审视着我,祂的手在我的身躯上移动,祂抬起我的手臂捏来捏去,又弯下腰比划我的腿,像是在丈量什么。

“会很合身的!”阿蒙无端地说,曲调快活。我等待祂的解释,或者是接下来的行动,而阿蒙发现了我鼓胀的胃部。

“这是什么?”阿蒙把手按上去勾勒鼓包的轮廓,祂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残余的笑意:“安提柯给你喂了什么小零食吗?”

“你们认识?”我感到不适地往后缩了点,阿蒙的触碰立刻就追上来:“祂什么也没给我喂。”

“你出生前我们就很熟悉了。”阿蒙简短地回答:“我问你这是什么。”

“噢。”我说:“福根之犬的眼珠。”

笑容从阿蒙的脸上消失了,祂的手从我的皮肤上离开。阿蒙鼓了鼓掌,一把掐住了我的下颚,语气轻飘飘的:“你以为你是本体吗?什么都敢往嘴巴里头塞?缺你这口吃的了?”

祂用的力气很大,我的骨头被祂捏得生疼,只能发出点支支吾吾的抗议声。

阿蒙没有理会我。祂将我的背抵上树干,粗糙的树皮把我的脊背磨出浅淡的划痕。阿蒙曲起腿,用膝盖顶进我的腿间。

“我猜你没法自己搞定它。”阿蒙面露厌恶地嘟囔:“看在我父亲的份上……”

阿蒙强迫我张大嘴,先是手指,再是手掌,最后是小臂。祂几乎把自己的整条手臂塞了进去。我的咽喉滚动,祂手指、手腕、手臂上的每一处骨节我都在不能自主的吞咽里清晰体会。

我感觉到眼眶传来湿润感,但是寒冷的天气不容许泪水。

阿蒙看见我的表情,深深地蹙起眉头:“别这样。”

祂抱怨着,手指在我的胃里挠来挠去:“落到这种下场是你自己应得的。”

那颗眼球像个活物一样在我的胃囊里逃窜,阿蒙啧了一声:“给我站好,别乱动。”

阿蒙警告着,祂用另一只手挤压着我的胃,隔着皮肉对里面的小玩意里外夹击。我想弯腰,想呕吐,想抗拒这种痛苦。但是阿蒙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吓人了,那混合着愤怒和懊恼的神情出现在祂总是微笑的脸上,简直像是看见一条狗在思考一样惊悚。

“我该不会要把你拆开吧?”阿蒙问,当然不是在问我。祂终于抓住了它,就把它顺着我身体里的通道拽了出来。

当那个玩意出来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蒙的手里抓着一个古怪的生物,它由拳头大的一团由黑色丝线般翻滚蠕动的触手组成,全身混合着羊水一样黏稠的体液,活像个被过早地从母亲的子宫里取出的婴孩。

这个古怪的婴儿脱离了我的躯体,它在冰冷的空气中瑟缩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嚎哭,震得我头顶树枝上的雪都落下来。然后它像是认命了,将蠕动的触手收了回来,紧紧抱成一团,重新化为了一颗眼球,圆滚滚的,安静又无害。

“你管这叫福根之犬的眼珠?”阿蒙质问我。祂把那颗还沾染着许多粘液的眼球丢到雪地里,光着脚踩上去碾碎它,先把它粉碎成非凡特性,又把非凡特性进一步碾碎成灰黑色的雾状斑点,让它们聚合又分裂,分裂又聚合。

“我不知道。”我干呕着从喉咙里挤出话语:“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想知道。”阿蒙停下了祂神经质的举动,祂一下子冷静下来,正了正祂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至少我能肯定,你不需要知道。”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树上,阿蒙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弯着腰,专心致志地玩着地上的雪。

阿蒙方才还笑得很开心,现在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蒙?”我被我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你不高兴吗?”

阿蒙抬起头,缓慢地冲我展露笑颜:“没有的事。”

阿蒙语气轻快地立起身子,拍掉手上沾着的雪。祂的手指搭上了我光洁的肩膀。我的胃不知道为什么抽搐了一下,就像是感到害怕,活像是阿蒙会令我痛苦似的。

“抬起手。”祂说,以命令的口吻。我照做了。

阿蒙像变魔术似的抖出一件纯色的亚麻衣服,衣服的袖子很长,领口还有细绳。祂给我套上了这件亚麻长衫。亚麻布料擦过我的肩颈,从未体验过的质感让我不自觉地瑟缩。长衫的下摆掠过我的手腕落到脚踝,阿蒙一拉细绳,将宽松的领口收紧了。

我忍不住用手磨搓着这种初次和我贴合的布料:“这是什么?”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能穿着天使的服饰到处乱跑吧?”阿蒙流利地答到,就好像祂早知道我会问:“又或者你希望北大陆的居民看见你裸奔?”*

“好了。”阿蒙的神色比先前缓和多了,祂弹了弹我的肩膀,把长衫的肩缝拍扯平整,然后阿蒙转而又柔和地问我,语气带着点期待:“你觉得它怎么样?”

“我很喜欢。”我说,不自觉地解密了它的来源,得到好一个惊喜——我不敢相信这是阿蒙亲自缝的,但是我的解密能力不会骗我:“我觉得很稀奇!”

“你不要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阿蒙微笑着叹了口气,我知道祂被我取悦到了。

阿蒙抖开了我先前为祂披上的斗篷,祂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穿上了一件亚麻衬衫。那件衬衫几乎盖到了阿蒙的膝盖处,下面露出两条光洁白皙的小腿。

阿蒙把斗篷披到了我的肩上,又把它系好,还曲膝弯腰拉了拉斗篷的下摆。

我察觉到原本属于自己的时之虫变成了阿蒙的,不禁侧过脸嗅了嗅。

“你现在不冷了?”我嘲笑祂。

“怎么,想要我把偷走的寒冷送给你?”阿蒙摸了摸单片眼镜下端附近的皮肤,祂低下头,把头埋进我的肩窝吹了口冰凉的气,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阿蒙笑眯眯地威胁我:“你知道嘴馋会有什么下场的。”

切,小气。

我努力把注意力从阿蒙的时之虫组成的斗篷上移开。阿蒙向我抬起手,我以为祂是要和我握手,就也抬起手去碰祂的。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我哑着嗓子问祂。

但是阿蒙却绕开了我的手。祂用手把我凌乱的头发挽到脑后,再用指尖将它们梳开。我感觉到祂碰上我的后颈,惹得我微微发痒。

“啪哒”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扣上了。阿蒙移开手,我黑色的长发被祂扎起,祂伸手一勾,再挥手弹了一下,我被束起的头发就像是马儿的尾巴在我的身后轻轻摇晃。

“一个发饰而已。”阿蒙抢在我提问之前就开口。祂对我太熟悉了,我不说话祂也能从我脸上看出我在想些什么。

我试探着摸了摸,它凉凉的,摸上去像是个软滑的圆环,却又紧紧地贴住我的头皮,含着我的发根。我又用手指拨了拨发尾,发觉指尖微微湿润,像是淋了一场雨。

我眨了眨眼,又摸了摸,发现湿润感消失了。我看了眼阿蒙,祂正轻轻地捏着自己的眼尾,于是我觉得还是先不问为妙。

可我或许可以问点其它的。我赤裸着脚踩在雪地上,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斗篷的下摆飞起来,像鸟儿张开的翅膀。我扎起的头发随着我的动作在我的脑后跳动。

“我好看吗?”我满怀希望地问阿蒙。虽然不知道算不算,但是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打扮过呢。

阿蒙抬眼看我,面露惊讶,随后祂抿了抿唇,谨慎地回答我:“你为什么不去问问梅迪奇?我听说父亲都会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孩,他甚至会觉得她赛过天使。”

“我已经是天使了。”我捏了捏袖口。“爹老嫌我胖。”

阿蒙用祂那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狡黠地看向我。“我可没办法看着你说谎。”祂淘气地说,抬起手摸我的脸蛋。“但是你和梅迪奇可一点也不像,没谁会把你当成祂的孩子的。”

“你一定是因为我之前说你长得不好看而报复我。”我忿忿不平地说。

“你该懂得我没必要骗你啊。”阿蒙说,祂接着又骄傲地补充:“而且你那话是对本体说的,我在分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丽阿蒙。”

你是什么西西里的美丽阿蒙吗?

我抬起眼,又打量了一下这个阿蒙。祂察觉到我在看祂,就轻轻地、微微地侧了侧脸,露出瘦削的脖颈,颈窝凹陷下去,一小缕卷发从祂的耳侧滑下,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我突然发现祂的那头鬈发比其它的阿蒙都要长一些,放下了的话应该能勾到肩膀,但却被一条黑色的布带松松垮垮地扎了起来,毛茸茸的一小丛,像是小熊的尾巴。

那条布带被辫成花的样式,作成它的一定是一双很灵巧的手,因为那是朵深眠花,花瓣微微卷曲,半隐半现地藏在阿蒙蓬起的头发里,真的是一朵开在深暗中的花。

“还没看够啊?”阿蒙说。祂的睫毛上落了一点点雪,在月光下泛出浅光,衬得祂眼睛的颜色更黑、更右深了一些。我的口中泛起一点甜味,移开了视线。

啧,祂是对的,或许吧。

阿蒙愉快地眨了眨眼,绕到我身后,搂着我的肩膀,手掌覆盖在我的眼睛上。我被阿蒙推着往前走,后背贴上祂的胸膛,有一颗虚假的心脏在里面缓慢跃动。

我倒也不担心阿蒙会故意让我摔跤,只是重复了一遍先前祂没有回答的问题:“我们接下来去哪?”

阿蒙一言不发,祂低笑了两声,抵住我的肩膀让我有往前走了几步。冷风从我的长袍底下吹进来,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蒙仍然遮着我的眼睛,祂塞了一大团毛绒绒又厚实的东西在我的怀里。

“你看,我连睡觉的被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阿蒙语气轻佻地在我的耳畔宣布。话音还在我的耳边环绕时祂就猛地抬开了遮住我眼睛的手,我还没来得及看看眼前是什么样的。紧接着一股力道从我的腰间传来,我向前倒去,却没摔到雪地上,而是开始不断向下坠落。

我被阿蒙推下悬崖,心里觉得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我看着下方,悬崖下原本有一条河,河水早就冻住了,镜子一样的冰面上树立着一根巨大的冰凌,它所生长的地方正是我下落的终点。

我本能地睁大了眼睛去看,去衡量,去估算它的大小——我可以先行让时之虫们躲开,露出一个洞,让冰凌从我身体重打开的洞口穿过我,这样就不会太疼,还能省下我偷盗的力气。

我自然地想像到自己被冰凌穿透的样子,应该会很像被长针固定在墙壁上的蝴蝶,那样一定看起来很美。我还可以让自己流一点血。新鲜的、富有生命力的红色从透明的、水晶似的冰凌上滑下的场景,绝对会棒极了。

我咯咯地笑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身向上看去,想和阿蒙分享我的喜悦。可是悬崖上没有阿蒙的身影,那里连一根乌鸦羽毛也没有了。

阿蒙走了?我转了转眼珠想:我要不也溜了得了?

但是我的灵性直觉已经在提醒我,冰凌的尖刺已经就快到我的身下了。我懒得再动了,便只是把阿蒙塞进我怀里的东西往上拖了拖,抱在我的心口前,准备指挥我的时之虫进行我刚才想到的表演。

还没来得及开始,我就察觉到有什么要从我的身边浮现,灵性直觉没告诉我有危险,我还以为是阿蒙,就完全没动弹,任由那双手搂住我,把我拉进了灵界。

被环抱住以后我立刻就意识到这不是阿蒙,围绕着我的这具躯体不像阿蒙那样瘦,会勒的我发疼。相反,贴着我的肉体健康而温暖,动作也很柔和。

隔着薄薄的布料,我感受到一颗鼓动的心脏,体会到相邻序列的气息。而且并不算太倦弱,或许能有半神。他、也可能是祂,我好奇地猜测起来:会是个占卜家还是学徒?

“我抓住她了!”伯特利·亚伯拉罕吁了口气,小心地把怀里的女孩放在雪地上。他的神色里甚至还带着那种刚脱离凡人不久的非凡者对于自己所作的事情的惊讶。

所罗门目光温和,嘴角擒笑地默默注视自己专注的旅伴。祂的手按在半山腰的一棵树上。所罗门和伯特利·亚伯拉罕,正悄悄地绕过夜之国,直接去往传言里的“亡者之城”看看那位古神之子。

他们需要谨慎地收敛感知,以免被察觉。但是伯特利·亚伯拉罕依旧同往日一样欣赏沿途所见的风景——虽然所罗门觉得那都只是些白色的山,白色的树和白色的雪罢了。

尽管这个小姑娘的出现让所罗门感到疑惑,祂还是没阻止伯特利将她捞过来救下。就算有什么问题,伯特利也能做他想做的,不然要祂所罗门是干什么的?

“孩子,你没事吧?”扶着我的少年松开手,轻声发问。

我为我所听见的称呼而瞪大了眼睛。解密学者所带来的解密能力一如既往地像是我的被动那样,自然地运行起来。

这样对我说话的家伙,我敢打赌他、肯定是他,比我要小。

“我不是孩子!”我鼓着脸,大声喊,但我的嗓音还是哑的,这导致我听起来像极了一只受惊吓的小狗。“你是谁?”

少年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他抬起手,我条件反射地凑上去,用发顶蹭了蹭他的手心。

蹭完后我才想起来不对,于是若无其事地移开脑袋,却又被那双手追上,按住了我的脑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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