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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弦歌从卫生间洗完脸出来,盛宣予已经把电视关了,叫了两个多小时的厄洛斯终于消停,他正在打电话叫人来换沙发。

挂了电话,盛宣予理所当然地怪陆弦歌:“上次才换的,你害得我又要丢。”

但明明是他要做,还要在沙发上做。

陆弦歌不敢辩驳,道歉说对不起,顿了顿,他又小心地向盛宣予确认:“照片……你不会让别人看的,对不对?”

从盛宣予说了那句话之后,他已经问过三遍了,盛宣予悠然地抱起手臂,噙着玩味的笑:“你很害怕别人看到?”

陆弦歌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下巴贴上了胸口,让人只能看到他整齐的发旋。

“怕的。”

“行啊,谁让我是好人呢,只要你表现好,这些照片我就不会乱丢。”盛宣予言犹未竟,但笨蛋兔子像是没有听懂言外之意,松了一口气,话音里带着感激:“谢谢你。”

真蠢。盛宣予勾着嘴角。

换沙发的人很快来了,带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沙发,盛宣予站在一边监工,泰然自若,陆弦歌没有他自在,怕工人们看出什么,但幸好,沙发颜色深,被溅湿了也不太明显,工人也没有问为什么好好的新沙发就要换,动作安静又熟练,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很快完成,离开时毕恭毕敬地对盛宣予鞠了个躬,带上了门。

“我可以走了吗?”陆弦歌问。

“又急着回学校做作业?”盛宣予嗤了一声,他是从来不做作业的人,连去不去学校都是看心情,所以很难理解陆弦歌这种满脑子都是学习作业刷题的书呆子。不过笨蛋一个,他也不用理解。

陆弦歌摸着凹陷的胃部,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小声说:“有点饿。”

盛宣予看了眼时间,现在三点过,“你中午没吃饭?”

陆弦歌轻轻摇头,他不敢耽搁,上午下了课直接过来的,就被折腾到现在。

他无意识的乖顺听话取悦了盛宣予,善心大发:“那走吧,我请你。”

笨兔子不敢拒绝,眼皮一低,哦了一声,说谢谢。

虽说是“请”,但盛宣予没有问陆弦歌的意见,随便挑了一家粤式茶餐厅。

“自己点。”盛宣予让服务员把菜单给对面的陆弦歌。

菜单上的价格令陆弦歌沉默,他好像也没那么饿了,顶着盛宣予和服务员的眼神选了好一会儿,点了一份相对便宜的白灼芥兰和艇仔粥。

盛宣予拿过菜单,又点了五六种。

服务员倒上茶之后离开,陆弦歌低头看着桌布上的花纹:“我吃不了那么多。”

“我喂兔子就喜欢喂这么多。”盛宣予挑着恶劣的笑,“吃得肚滚溜圆,想跑都跑不掉。”

陆弦歌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他本来也跑不掉。

菜很快上桌,盛宣予没有动筷,喂兔子,就看着陆弦歌吃,笨兔子捧着碗小口喝粥,嘴唇周围沾上了一点白,盛宣予想到了刚才他脸上被射满精液的样子。

真奇怪,明明再普通不过一张脸,为什么染上情色和欲望就变得不一样了。

盛宣予愉快地将其归咎于陆弦歌。天生该在床上挨操。他想。

得出这个结论,盛宣予的眉梢吊着欢快的愉悦,好像他的一切行为都有了再合理不过的解释,甚至是“助人为乐”,很符合他最近“心地善良,日行一善”的做事准则。

他生气生得莫名,高兴也毫无缘由,情绪突起突止,确实像个神经病。对面的陆弦歌犹疑小心地看着他,舔了舔嘴角,吃饭的声音更小了。

他饭量小,饱得很快,但桌上的菜还剩很多,他又吃了一些,实在撑不下了才放下筷子,看着盛宣予,像个等待老师指令的幼儿园小班。

盛宣予:“吃饱了?”

陆弦歌点了点头,忽然一个嗝冲上来,他抿住嘴唇,闭着嘴“嗝”了一下。

盛宣予嗤出一个短促的气音,叫人结账。

账单没给陆弦歌看,但他那个数字显然超出他的见识,盛宣予一字未提,走出餐厅的时候,陆弦歌说:“谢谢你请我吃饭。你是好人。”

笨蛋兔子太记吃不记打了,请一顿饭就发出一张好人卡,仿佛把盛宣予的恶行都一笔勾销了。

连盛宣予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愣之后,笑得乐不可支,短期内他不打算换人设了。

他是个养了只笨蛋兔子的好人。

“我当然是好人,没有比我更好的好人了。”

好人没有再为难他的兔子,喂饱之后就走了,放兔子自己玩儿去。

陆弦歌看着盛宣予远去的背影,拿出手机开机,点开聊天界面,忽略苏幼禾发来的信息,给一个没有备注的人发了一条消息,眸光半垂,寡淡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酒瓶底厚的眼镜挂在鼻梁上折出无机质的冷光,竟把他在盛宣予面前的胆小、怯懦、迟笨一扫而光,看起来……

精明又冷漠。

这天,陆弦歌的日记又翻了一页:

11月20日,星期六,天气:多云。

蛇可以用,可我讨厌他的毒牙。

拔掉就好了。

……

jerk,急拉,猛推;笨蛋,傻瓜

风呼啦啦地吹起纸页,吹向远处,苏幼禾赶紧把剩下的摁住,喊陆弦歌:“小歌,你在想什么呢?卷子都飞啦!”

陆弦歌蓦然回神,站起来把吹远的卷子捡了回来:“风变大了,我们下去吧。”

苏幼禾将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行啊,正好也到吃饭的点儿了。”

收拾好书和卷子,两人走楼梯下了教学楼天台。今天天气不错,苏幼禾一早就拉着陆弦歌到顶楼天台来,说是她发现的秘密基地。但其实并不秘密,陆弦歌在角落里看见了烟头和零食袋。

周末食堂开放的时间很短,错过了就没有了,今天有苏幼禾在,陆弦歌赶上了饭点。看着他打的菜,苏幼禾夸张地哇了一声:“今天什么日子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小歌你居然拿了一根鸡腿!”

陆弦歌说:“喂猫。”

“啊?猫?”苏幼禾愣了。

吃完饭,陆弦歌把鸡腿肉撕成条,打包带走了,苏幼禾跟着他到操场附近的草丛里见到了那只猫。

一只乌云盖雪的黑猫,不太大,毛乱糟糟地炸着,脏兮兮的,瘦不拉几,尾巴断了一截,不知道是不是人为的。

“我去,这猫哪里来的啊?”苏幼禾很震惊。

“不知道。”陆弦歌把鸡腿肉放在地上,小黑猫显然和他很熟了,不怕人,迅速地钻出草丛狼吞虎咽,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它动起来苏幼禾才发现它的腿好像也有问题,有点瘸。

陆弦歌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小黑猫喵了一声,没有其他反应了,埋头吃得欢快。

“哇,我可以摸吗?”苏幼禾也跟着蹲下来,跃跃欲试。

陆弦歌说:“小心,它会挠人的。”

苏幼禾小心伸出手,小黑猫耳朵一动,像是闻到了陌生的味道,瞬间炸了毛,叼起一条肉扭头就窜进了草丛里。

“别跑啊喵喵,我没有恶意的!”再叫也叫不回来,苏幼禾丧气:“什么嘛。”

陆弦歌把剩下的肉放进了草丛里,站起身:“走吧,它不会出来了。”

“小歌,你喂了他多久啊,他竟然肯给你摸。”

“有几次了。你多喂喂它,它也会让你摸。畜生都这样,给点甜头就好了,很好骗。”

“哦。”苏幼禾没听出陆弦歌话里的冷漠,想起了什么,忽然一顿:“不对啊小歌,你不是不喜欢猫猫狗狗的吗?之前你家里养的花花和二黄你就从来不摸,怎么突然喂起流浪猫了?”

陆弦歌垂下眼睛:“有用。”

有用?有什么用?苏幼禾一脸问号,但陆弦歌没有再作答。

一晃眼周末就结束了。

周一一早,班主任高行就带来一个消息:楚尧请假了,英语课代表的事暂时由班长代劳。

至于请假的理由,请假多久,高行没有说。

陆弦歌扭头,扫了一眼后面空出来的位置,又转回目光看着黑板,认真听起课。

楚尧人虽没有来,但他竟还记着自己有一份帮陆弦歌学英语的责任,中午的时候,陆弦歌看到了他发来的音频链接。

楚:这些是适合你的短句,每天十句,听了写下来发给我

陆弦歌:好,谢谢,我马上听。

趁着中午午休的时间,陆弦歌戴上耳机,点开楚尧发的音频链接,艰难地听完十句话,写下来拍照发给了他,还主动把自己不确定、有疑问、没写出来的单词圈出来了。

陆弦歌:这些我没有听明白。

楚尧极其有耐心地逐句给陆弦歌讲疑,为什么听不懂,有哪些语言现象,需要注意什么,你问我答,一中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直到陆弦歌要上课了才结束。

陆弦歌:谢谢你教我。你真好。

楚尧没有再回。

整个过程,楚尧没有说他为什么请假,陆弦歌也没有问,那个意外的吻像一场夕阳下的幻觉,似乎谁都没有记住。

晚自习后,一回到寝室,陆弦歌就听见李晋安嘶嘶抽着气在骂:“操他妈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饶不了他们!”

许名扬在问:“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早说了让你不要跟着丁杨瞎混,迟早翻车。”他抬头看向陆弦歌,“小六,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陆弦歌嗯一声,看见李晋安鼻青脸肿,半边脸肿成了猪头,被陆弦歌一扫,更加火大:“看什么看!”

“你凶小六干什么,和他又没有关系。”许名扬反坐在椅子上,趴着椅背努了努嘴,对陆弦歌解释:“出去浪结果被一伙人冲上来围殴了。”

陆弦歌哦了一声,透着事不关己的漠然,把书放上床,拿东西准备去洗漱。

李晋安最烦的就是他这样,脸都肿得口齿不清了还要“身残志坚”地嘴贱:“学霸就是学霸,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贞洁烈女,清高得很。那叫什么来着?哦文人风骨。就是不知道被打断骨头了还风不风得起来。”

他话里有话,字里行间无不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室友没听明白,但不妨碍他听出来这话难听,大皱眉头:“你吃枪药了?自己被莫名其妙揍了,拿小六撒什么火?”

李晋安哼了一声,按了按嘴角的伤,充满狗仗人势的嚣张:“我可告诉你,丁杨就要回来了,你做了那些事,没好下场,等着吧!”

丁杨不会自己跟手下说他都下药把人带上床了还让煮熟的鸭子飞了,鸭子飞之前还砸了他脑袋,但那晚上在酒吧搜人的动静太大,瞒不住,稍微一想就能猜出来,虽然丁杨严令禁止嚼舌根,但那么多人,私底下总有管不住嘴的,传来传去,成了丁杨的笑话,李晋安在酒吧多晃荡几天,也听说了一耳朵,对陆弦歌的想法更加复杂,也更不懂他那天说的谢谢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丁杨被彻底激怒了,飞扬跋扈的公子爷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陆弦歌准要完蛋!

但陆弦歌闻言,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李晋安,眼睛黑白分明,漠然,缺少情绪。只一瞬间,谁也没发现,他又垂下眼去,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拿着东西去洗漱。

“谢个屁!我在警告你!”

丁羊还是丁狗,都动摇不了陆弦歌的学习,没有楚尧押着他,体育课他又带了书,自由活动时间,别人在玩儿,他坐在看台上看书。

“还没背下来吗?”一人在他身边坐下,扫了一眼他膝盖上的书,声如春风,“哦,换成了逍遥游,看来是背下来了。”

陆弦歌卷着书边页角,不说话。

闻鸣看着下面活力喧闹的操场,“我也在背一篇课文。”他说,唇畔含笑,“‘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你背了吗?”

页角被卷出折痕,陆弦歌又将之展平,他说:“没有。”

“没关系,必背课文,总会背到的。”他声音轻和温柔,好像真的只是在安慰陆弦歌慢慢学习不用着急,眼里的温柔深情像一汪湖,轻而易举令人沉迷深陷。

数不清多少人成了湖里溺死的水鬼。

“听说楚尧请假了,你知道原因吗?”他问道。

陆弦歌摇头。

“你不关心吗?”闻鸣的语气不疾不徐,比清风更让人舒服,好像是好友间熟稔的闲聊:“你应该有他的联系方式,没有问问?”

但事实上他们只见过几面。

陆弦歌终于看向他,但只看了一眼,又移开目光。

“你问他,比问我来得更快。”

闻鸣笑了笑,并不介意他的冷漠:“说得也是。不过我只是拿他当话题找你说话,你悄悄的,不要告诉他,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可以吗?”为了应“秘密”的景,他声音放小,后半句几乎是用气音说的,好像真的在和陆弦歌偷偷背着人说悄悄话。

陆弦歌沉默着,坐得笔直。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丁杨的禁闭结束了,过不了两天,他就要回学校了,你小心。”闻鸣恢复正经,戏谑的笑容也淡了,“在我们的圈子里,丁杨这人烂得显而易见,臭得远近闻名,像条恶心的鬣狗。”

陆弦歌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波动,垂下眼,呢喃着重复了一遍:“鬣狗。”

“大草原上,成群结队,一粘上就甩不掉,不停骚扰让人烦不胜烦的鬣狗,没听说过吗?自身能力没多少,全靠拉帮结派恶心人。”说到这儿,闻鸣话锋一转,笑了一下,“不过对付一只不善运动的兔子是够的。”

陆弦歌像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端坐未动。直到下课铃响起,他合上书站起身:“谢谢你。”

“不客气。”闻鸣看着他,唇畔浮起一抹和煦的笑,徐徐然道:“因为我也居心不良。”

陆弦歌一顿,转身回教室。

虽然丁杨要回校的消息以各种方式传进陆弦歌耳中,营造出了一种“死期将至”的灰暗无望感,但陆弦歌本人看起来是最平静的,学习的步调都没受影响,一如既往。

他在两天后看见了重回校园的丁杨。

下课时间,教室内外十分吵嚷,陆弦歌坐在位子上,腰背笔直,正在给一个女生讲题,他英语不好,但别的科目都让人望尘莫及。

就在这时候,陆弦歌像有所感一样,扭头看向走廊,隔着推窗玻璃,他和丁杨对上了视线。丁杨的头发剪了,贴着头皮剪成了圆寸,跋扈的戾气更重了,吵嚷的走廊都噤了声,不约而同离他一丈远,看着他和他带着的小弟,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火烧身。而他盯着陆弦歌,又狠又恨,气急败坏的怒火几乎突破窗玻璃扑烧到陆弦歌脸上,狰狞的眼神像要吃人。

问题的女生感受到情况不妙,在朋友无声的召唤下小心收起自己的卷子,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陆弦歌的脸上却看不出反应,像是有点走神,他在想:鬣狗。

对视持续了十多秒,丁杨竟没有下一步动作,冲陆弦歌做了个下流的手势,然后满脸戾气地带着人走了,好似他的出现只是为了给陆弦歌一个警告。

陆弦歌平静地收回视线。

丁杨一走,教室又热闹起来,比之前更喧哗,议论纷纷。有人大着胆子来问陆弦歌:“你怎么得罪了丁杨啊?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吗?听说他在初中的时候就欺负人,逼得人家转学了。得罪了他,你可惨了。”

陆弦歌垂着眼睛,看着卷子上的题。他是特招生,和学校签了协议,不能转学,不能退学,只要丁杨还在这个学校,他的校园生活就平静不了。

他死了就好了。

下午,陆弦歌像往常一样去喂猫。

小黑猫和他很熟了,吃着陆弦歌带来的东西,喵呜喵呜任摸,还会翻起肚皮了,喉咙里咕噜咕噜的。

“喵喵。”陆弦歌挠着小猫脏兮兮的下巴,“煤球。”

忽然,小猫感觉到什么,翻身起来,竖起尾巴,做出了攻击姿态。

陆弦歌也听见了脚步声,他转头看去,几步距离之外,站着一身黑的刑将越,手里还提着一个捕猫笼,冷冷地和陆弦歌对视,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弦歌摸的是他家的猫。

陆弦歌先错开眼神,但小黑猫反应更大,它对刑将越充满了显然的敌意,对他手里的捕猫笼更是有心理阴影,炸毛呼呼几声,一溜烟儿窜进草丛里不见了。

“……”

场面一度尴尬。

小猫不在了,陆弦歌站起身欲走,擦身而过时,刑将越张口问道:“一直喂他的是你?”

陆弦歌嗯了一声,低下头:“我也只能喂喂它。”

刑将越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说:“它不应该在这儿。”

“我知道的。”陆弦歌的声音小而轻,抿了抿嘴角:“但它只是一只小猫而已,尾巴断了,腿还是瘸的,造成不了什么危害。你……要抓它去哪儿?”

“……宠物医院。”刑将越还是那张冷脸,眉目像刀锋,压着人类勿近的寒气,下三白的眼看起来格外凶,目如寒星,若不听他的说话内容,还以为他要杀猫。“它需要检查,换个地方生活。”

“啊。”陆弦歌像是有点意外,又嗯了一声,“那很好。谢谢你。”

“可我抓不住它。”

陆弦歌垂下眼看他手里的捕猫笼,“它不喜欢吧。”

“你能抓住他。”

“嗯。”陆弦歌说,一顿,像是恍然:“需要我帮忙抓住他吗?”

“……嗯。”帮忙这个词对刑将越来说太陌生,他皱着眉,别扭极了。

“好的。”陆弦歌看了看草丛,“但今天应该不行了,煤球吃饱了,不会再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再过来?”

“煤球?”刑将越看着他。

“我给它取的名字。”陆弦歌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

刑将越没对这个名字多加评论,“明天。”他比表面上看起来更担心小猫。

“好,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抓它。”

约定时间之后,陆弦歌就和刑将越说了再见,刑将越看着他的背影,提着捕猫笼回家。

刑将越也是一个人住,带了一个很大的庭院的独栋别墅。

一开门,汪汪声就直冲过来,扑到刑将越身上,大金毛站起来快有他胸口高,疯狂舔他,另外还有两条狗扒着他的腿狂摇尾巴,一只萨摩耶,一只黑白色的田园犬。屋里的树形猫爬架上睡着两只猫,矜持地喵喵喵,水缸里游着斑斓的金鱼,高处鸟笼里养着一只玄凤鹦鹉,正扑腾着翅膀说回来啦!回来啦!

整一个宠物市场,好不热闹。

“闹闹,冷静点儿。”面对自己家的狗狗,刑将越身上的寒意融化了,冷厉的脸上甚至有了一点很浅的笑模样,按住热情的闹闹,又分别在萨摩耶和田园犬的脑袋上揉了几把,“雪糕,黑桃,我回来了。”

“回来啦!回来啦!”玄凤鹦鹉喊得很大声,“吃饭!吃饭!”

“饭桶,你就知道吃。”刑将越掏了把饲料走过去,打开笼门,饭桶就熟练地跳到他肩膀上啄他手里的粮。

一边喂鸟,刑将越又抓了一把鱼饲料撒进鱼缸里,数了数,没少,奖励似的撸了撸猫爬架上的两只猫,一只狸花,一只布偶:“皮蛋,豆腐,你们要有新朋友了,开不开心?”

皮蛋和豆腐说:“喵!”

“好,很开心,我知道了。”愚蠢的人类擅自下了结论。

饭桶很快吃完了手心里的饭,站在刑将越肩膀上梳羽毛,刑将越顶着它,给皮蛋、豆腐,和闹闹、雪糕、黑桃添粮,两猫三狗训练有素,各吃各的,不争不抢。

趁他们吃饭的时间,刑将越在准备牵引绳。别墅每天有人打扫,在刑将越没时间的时候,闹闹、雪糕、黑桃也有人带着他们在院子里撒欢,但刑将越更喜欢自己牵出去遛,每周至少两次。

闹闹最先吃完,乖乖跳上沙发让刑将越给它套上牵引绳,刑将越抱着他的脖子揉了揉:“会喂流浪猫的人,也不是那么讨厌,对不对闹闹?”

闹闹听不懂,闹闹趴在他身上要抱抱。

第二天下午,刑将越提着笼子准时出现在煤球的活动地,但他等到天黑,陆弦歌也没有出现。他皱起了眉头。

“目前从片子上看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两天,头部撞击导致的颅内伤多数是迟发性的。而且,”医生放下片子,向上推了推眼镜,看着对面头缠绷带、满脸挂彩的男生,“你这位小朋友看起来还有症状。”

陆弦歌垂着头,像丢了魂儿一样沉默不语。

“我知道了,谢谢方叔,麻烦您了。”闻鸣笑着道谢。

“跟你叔客气啥,我叫人帮你们办住院。”医生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正准备拨号,一直沉默的陆弦歌忽然抬起头说:“医生,可以不住院吗?”

他眼镜的左边镜片碎了,布满蜘蛛网一样的裂痕,整张脸肿胀不堪,布满凌乱鲜红的手指印,分明是被人扇过无数耳光的模样。初见面的时候医生已经惊讶过了,但现在再看仍会倒抽一口冷气。

“为什么?”医生问。

在医生和闻鸣双重注视下,陆弦歌低下眼睛:“会耽误上课。”

为避免牵扯到裂开的嘴角,他嘴型做得很小,声音也随之变轻,若非诊室只有三个人,几乎听不见。

医生奇了:“装病不想去学校的我见得多了,怕住院耽搁学习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都伤成这样了,一两天都挤不出来?鸣仔,我记得你们不是高三生吧,都紧迫成这样了?”

“方叔说得没错,而且……”闻鸣俯下身,在陆弦歌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还惦记着上课的小同学低头看着手背上被烟头杵过的烫伤,许久,点了一下头。

闻鸣拍了拍他的肩膀,善解人意:“别担心,这两天的课我会帮你补的。”

他体贴的善意得到陆弦歌低着头的又一句谢谢。

住院手续很快办好了,竟然有护士专门领着两人到病房,还一边介绍。

病房的豪华震撼了没见过世面的陆弦歌,在他的认知里,医院病房是拥挤的,一间房里铺着五六张床,挤着十来个病人和家属,男女老少各异,嘈杂、喧闹,空气里充满药味和消毒水味,而非是眼前这样,一个房间一张床,安静整洁,电视空调冰箱一应俱全,窗台上的鲜花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淡淡花香。

简直把“昂贵”写在了每一个角落。

“请问有别的病房吗?我能不能不住这儿?”陆弦歌低下眼睛,龟裂的眼镜片遮挡,眼神越发看不清,唯有不知如何安放的双手暴露了他的局促。

但护士误解了他的意思,看了眼闻鸣,抱歉道:“您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不好意思,这已经是我们科室最好的病房了。”

“不是……”

“没关系,就这间了。”闻鸣插言,笑着拍了板,眼尾的温柔快溢出来了:“姐姐,麻烦你了,你去忙吧,我刚给各位姐姐点了奶茶,工作辛苦了,希望这微不足道的甜能让你们一天好心情。”

十七岁的少年,气质虽然有了几分成年人的从容成熟,但面容还是年轻的,洋溢着青春气,双眼纯澈,笑容也恰到好处,不显得虚假,也没有成年人的油腻轻浮,护士愣愣地红了双颊:“谢,谢谢,您太客气了,我先,先过去了,有事你们叫我。”

护士捂着发烫的脸颊快速跑离了病房,闻鸣在房间里四下看了看:“不喜欢这间?我觉得挺好的。”

陆弦歌声音很小:“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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