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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不行?”
少年仰起脸,他因窒息而脱力滑坐在地,止不住粗喘,从他发红的眼眶里猝地滚落几滴泪珠:“为什么他们可以而我不行,只是因为年纪吗?”
然而楚游已经见过太多男人哭泣的脸,再看程祈安哭时,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连兴奋也没有,眼泪还不如他那因挨了打而红肿的脸颊看上去可怜。楚游只冰冷地俯视他:“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他歇斯底里,“我不回去,姐姐,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她从程祈安瞪大的双眼里兀的看出了他的心慌,他在慌张什么?楚游忍不住想,想擦去那些令她心烦的眼泪;她要出国的事只有楚家人和徐璐知道,除此之外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是为什么事心慌?
小孩子总是需要花很多心思去哄,可楚游不是有耐心的人;她禁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捡这么只麻烦的小宠物在身边,现在的烦闷完全是自讨苦吃。
手边的事还一团乱麻,她没心思处理其他,于是大步走上去,拎起程祈安的胳膊,半拖半拽地将人带进了卧室。
“哭完再出来。”
她下达宣判。
再醒来时楚游很平静,自从她的计划开始、并且在这之中加入程祈安后,她就经常做梦,梦里都是那个十六七岁的满脸泪痕的男孩;他总是哭,明明能好好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却还是爱用这种方式撒娇。
身侧没有躺着别人,昨晚向她示好的男孩最后还是被朋友们带走,同样是流着泪,只因楚游很绝情地拒绝了他。真正的理由是她不睡圈里人。这是个听上去可笑却很实用的原则,这些男孩女孩都是家族朋友的孩子,时常相见,倘若睡过之后激化了他们青春期的躁动,恐怕会难以收场。
楚游捞过枕边的手机看时间,发现又有几通来自程祈安的未接来电,还有几条零零散散的微信消息,他锲而不舍地联系了她整整一夜——直到困意抵挡不住才沉沉合眼,楚游猜测是这样;她觉得自己不该太冷漠,何况是对她的上一个床伴。
于是她把电话拨回去。
此时意大利正是凌晨两点,电话响了两声,很快被接起,那头传来程祈安极力清醒但仍掩盖不住困倦的声音:“姐姐,我没睡。”
“嗯,”楚游也带着懒懒的起床气,“是吗?”
隔着听筒听楚游的声音,这让程祈安原本失落的心变得有些激动,此时他正缩在楚游的被子里;她刚走两天,屋里还都是她的气味,程祈安关紧了窗子,不让味道跑出去。
“还是眯了一会儿……”他诚实道。
他其实有预想过很多种和楚游通电话的情况,想过要质问她、要哭哭啼啼、要撒泼打滚,可真到听见她朦胧的困倦的嗓音后,又很没骨气地原谅了她的不辞而别,继续摇着尾巴讨好。
程祈安可怜地说:“我怕漏接你的电话。”
那我要是不打给你呢?岂不是要再等一整晚。楚游心中默念,却没说话,她现在没有逗弄宠物的心思,还有一箩筐的麻烦等着她去办,即使是要安抚小狗,也不是现在。
她想起六年前程祈安在她的卧室里哭了很久,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她却直至天光大亮才大发慈悲将他放出来,而此时大型犬已哭干眼泪只剩抽噎,被她囫囵打包塞进车子后座,再丢垃圾一样丢在学校门口。
“现在接到了,”她和当年一样冷漠,“你睡吧。”
说完她要挂电话,程祈安急急喊住她,扭捏地嘟哝,楚游没听清,耐心地等他酝酿。
“……会有奖励吗?”
他说,他会好好按照楚游的安排做,于是提前商讨尘埃落定之后的奖赏,以免楚游事后忘了他。
楚游承诺:“你想要什么都行。”
“可以预支吗?”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程祈安忐忑等待着,等楚游讯问或者拒绝,谁知她却忽然挂断电话,正当他惊慌时,微信视频的窗口弹了进来。
程祈安当即大叫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手比脑子快摁下了接听键,屏幕上出现楚游的后背……后背?她正在换衣服,褪下睡衣,向他露出光裸的背。
程祈安立马捂住眼睛:“我没看!”
楚游恍若未闻,兀自换好衣服,头也没回地走进浴室洗漱,这态度弄得程祈安惴惴,他心想是否是楚游点错了、那自己现在岂不是算窥视,被发现后会挨骂吗?
正当他沉浸在“挨骂”的想象中时,楚游已经洗漱完出来,瞥了眼正对着屏幕发呆的程祈安:“在想什么?”
程祈安一个激灵:“我还以为是你点错了…”
“所以呢,”楚游轻笑,“怎么不挂断?”
“……因为我想你。”
“那就挂着吧。”
楚游背后的房间布置看上去很熟悉。他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件卧室。这套公寓是楚游自己买的,起初是为了搬出楚宅远离她家那群神经病,碰巧离程祈安上学的高中校区不远,所以他总爱往这跑。
楚游出国后,公寓依旧有佣人打扫,还给程祈安留了把钥匙,徐助理告诉他不想回家时可以到这住,但他当时因楚游一声不吭的离开而懊恼着,赌气一般地申请了住校,却没能坚持过一个月,最终还是住了进去。
“姐姐,我这里还有钥匙。”
楚游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嗯,就是给你的。”
“那我回国之后还能过来住吗?”
“可以。”
程祈安笑得牙不见眼:“姐姐对我真好。”
“不是白住,”楚游说,“事情做得好的话,我可以把这套房子送给你。”
“真的吗!”程祈安眼睛一亮。
他不缺房子住,但楚游送的就不一样了,往年他生日时,楚游送过手表和领带,浑然没把程祈安当个初中生,他用不上,带去学校太张扬,又不舍得放家里,只能揣进书包,随时掏出来看一看。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会好好干的。”
楚游笑笑没说话,又听程祈安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没多久,听筒那头声音渐弱,逐渐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楚游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挂断通话。
大洋彼岸,躺在床上的程祈安却很精神。
他不是装睡,而是真困了,意识神游了片刻,回过神来时通话便已结束,他看着和楚游空荡荡的聊天界面追悔莫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最终从喉底滚出一口热气,四仰八叉瘫在床上。
“姐姐……”
程祈安喃喃,他翻个身侧躺,整个人蜷成了虾米状,两腿间的支起仍然明显,他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几遍色即是空,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后悔跟楚游通电话,只恨自己耐力不行,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浑身躁动,更何况现在是躺在楚游的床上,好闻的清香透过枕头丝丝缕缕飘进鼻腔,程祈安忍不住夹紧双腿,感受到腿间的疼痛后骤然松出口气,软软地陷进床里。
“姐姐…我好想你。”
楚游到底还是回了楚宅。徐璐一大早便等在客厅了,直到楚游和程祈安通完电话出来,她才从沙发上起身迎上去。
“楚相玉没去公司吧。”
“对,”徐璐估摸着她心情应该不错:“据说今天昨晚从老宅离开后,刚到家就气晕了,幸好家庭医生在家。”
“还挺有先见之明,”楚游说,“看来他很怕死。”
楚相玉当然怕死,横竖才五十多,亲爹也还活着,手里更是握着楚家世代积累下来的数不尽的财富,他怎么可能舍得死。
“我回去探望一下吧。”
徐璐打量着楚游的表情,心道家庭医生恐怕是要在楚宅长住了。
车子停进楚家车库时已经快到中午,楚家却丝毫没有要开饭的氛围,反而有些死气沉沉,见到她突然回来,刚缓了一晚上的楚相玉又是面色铁青,楚游却很自如地进屋换鞋,全然把他当空气。
“还没做饭?”她甚至寒暄,“楚明远怎么也不留在家里照顾您呢。”
一旁的保姆有些局促,她本来是要做饭,但楚相玉自己说没胃口不吃,她才准备收拾收拾走人,没想到楚游突然回来了。
她是新来的佣人,以前并未见过这位大小姐,于是战战兢兢地垂着头站在墙边,等待她的指示。
楚游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回去吧。”
于是保姆急匆匆地离开,屋里只剩下父女二人,楚游悠闲地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跟着她身后进来的徐璐适时上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牛皮纸袋放到茶几上。
徐璐清了清嗓子:“先生,这些是大小姐的条件,请您过目。”
楚相玉疾步走来,睨了眼坐在沙发上女主人做派的楚游,并不碰那袋文件:“什么条件?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事。”
“你当然没答应我,”楚游慢悠悠地喝水,“是您的好儿子答应我的。”
她拿过文件袋打开,里面有几张纸,最上层的纸上俨然写着“股权转让协议”几个大字。
“这是楚明远本人签署的协议,只是我还没签字。”楚游将文件调转递过去,楚相玉明显不信,可他一眼就看到右下角自己儿子的签名,还真是他的字迹。
“怎…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转让给你,这肯定是找人伪造的!”
“是不是真的,你去问问楚明远就好了。”楚游眸光沉沉,“这可是他自愿签好送到我手里的,徐助理能做证。”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话又一转:“但我不太想要股份,怎么办呢?”
楚游手里的楚氏集团股份并不多,楚老爷子承诺赠予她的那份还未生效,加上手头的散股也不超过35%,但要是再加上楚明远赠予的就不一样了。
可他们千防万防就是不想让楚游在公司里话语权太重,楚明远怎么会签这份文件?
楚相玉百思不得其解,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她手里有楚明远的把柄,并且威胁力不容小觑。
楚相玉恨恨咬牙,他到底是老子,即使是面对不服管教的子女,也还是忍不住想逞威风:“你威胁你弟弟,还好意思来谈条件?”
楚游不以为意,她往茶几上放了一只u盘:“这怎么能叫威胁呢,他闯了大祸,我这是在保护他。”
楚相玉狐疑,他这儿子的性格他最清楚,是蠢了点,但蠢有蠢的好处,成不了什么大器,却也干不成什么坏事。
他犹豫着抓过u盘,紧紧地捏在手中。
“我的条件也在文件袋里,如果您答应,我可以不签这份转让协议,还能把楚明远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我需要考虑……”
“现在开始考虑吧,等你考虑好我再走。”
楚游坐在沙发上,没有要走的意思,徐助理也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楚相玉沉默半晌,还是抓着u盘和文件袋走进书房,关上门独自消化,楚游和徐助理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在心中默数,不出半分钟,书房里传出闷响和楚相玉的跳骂,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徐璐没忍住勾了勾嘴角,见楚游没笑,又硬生生压下去。
等到楚相玉再次从书房出来,他的脸色看上去比先前更憔悴了,整个人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徐璐不着痕迹地望侧边退了退,准备随时打给家庭医生。
“我答应你。”他佝偻着,好像瞬息老了十几岁,“这些照片……你要全部删除。”
“嗯,当然。”
楚相玉将签好字的文件扔给徐助理,自己颓然坐到沙发上,在裤兜里摸索一阵,连根烟都没摸出来,还是楚游递过去一根。
他顿了顿,没接,冲她摆摆手:“你走吧。”
楚游也不坚持,她把烟摆在茶几上,开口道:“楚氏新投资的地皮负责权给了我,我也不会回公司,到时候股东那边你去解释,徐助理会陪同您开会的。”
说什么陪同,其实就是监督他不要乱说话,奈何楚相玉现在是一点反抗的脾气都没了,他脑子里全是在u盘里看到的那些照片,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你走吧,”他说,“把楚明远给我叫回来。”
后面这话是对徐助理说的,楚游目的达到也不再逗留,两人一同出去,下楼时,徐璐给楚明远打去电话,传达消息后,又联系了家庭医生。
“你还真周到,”楚游悠悠道,“给他们几个做助理很忙吧。”
“哈哈。”徐璐干笑。
此时的楚明远正躺在办公室里刷着消息,接到徐璐的电话让他快回家见见楚相玉时,还以为是这个便宜爹又有什么毛病了,浑然不觉自己即将面临什么狂风暴雨。
刚下到车库,楚游便看到了程祈安发过来的照片,约莫是她在去楚宅的路上发来的,后面还缀着条一小时后的消息:“晚安。”
消息被她选择性无视,倒是照片还有点意思,她看了会儿,将照片保存,又点开相册仔细观摩,直到徐璐问她:“在看什么?”
楚游正色:“一只小狗。”
“没听说你要养狗啊,什么品种?”
“没养,路边的流浪狗。”
徐璐没再多问,但她总觉得楚游这表情不太正常,具体说不上来,也许是刚回来就搅得楚家人一团乱麻这件事让她很有成就感吧;她一直以为楚游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看来出国的这六年她也变了很多。
车子远远路过楚氏集团的大门,楚游收起手机,她看着公司门口熙攘进出的人潮不免有些出神,徐璐瞥她一眼:“要进去吃个午饭吗?正好到点了,我有员工餐。”
“不用,”楚游挥挥手,“回去吃吧,下午还要去看看项目实地。”
她顿了顿:“交代江三的事怎么样了?”
“江总还没有答复,他哥哥盯得很紧。”
“只是时间问题,”楚游沉思,“江家就急着抛售手里的废弃工厂,江巍要买,他哥肯定会更着急。”
“可是那些地有什么用?我们做过背调,江家藏得很严实,这些地大部分都是做化工和机械厂,环境腐蚀得很厉害,已经不适合做开发区了。”
“当然是拿去卖给楚相玉。”
徐璐瞪大双眼:“他会买?”
楚游狡黠地眯了眯眼:“他会的。”
意大利此时将近七点,天色尚且灰朦。
程祈安起得很早,他快速洗漱完,随便捞了顶鸭舌帽戴着出了门,昨天安排好的车已停在门口,载着他一路北上,最终在天光大亮时抵达佛罗伦萨。
“谢谢了,”程祈安拍了拍车顶,“我自己可以回去,就不用再来接我。”
司机比了个“ok”的手势,没说多话便驱车离开,程祈安装作等人的样子站在路灯下搓了搓手,谨慎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人注意到他后,压低帽檐走向美术馆对面的小楼。
其实他昨天就已经来过,只是正好碰上了楚游的秘书……对方没发现他,但两人目的地相同;他不敢保证秘书会不会仅凭身形认出他,于是只敢等在楼下,眼看着对方上去,没多久又空着手下来,似乎一无所获。
思索过后,程祈安还是决定下次再来,毕竟按照楚游的处境来看,背后不一定只有秘书一人在盯着她,唯有早上也许会安全一些。
街道上没什么人,少有的几个行人也都埋着头匆匆地走,并不注意他,程祈安紧贴墙根前行,拐进楚游住的小楼里。
她的房间在三楼尽头,旁边隔着一个杂物间,锁很好开,门打开后撞出一股灰尘气,空间狭窄潮湿,想来楚游不怎么常来这里。他隐约能想起楚游是让他来找什么东西。
程祈安看着这一眼就能看穿的小破屋,能有什么东西供他找的?
第六感告诉他这东西也正是秘书在找的,他左看看右翻翻,掀开只有两层床单的床板,挪开桌椅,到处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物品。
除却小木桌上放着一本用封书纸包过一层的厚书,他随手翻了翻,在某一页中看到一片绿叶,叶子干瘪失水,被书夹得很平整。
他站在桌边,盯着那本书看了好一会儿。
程祈安想起了那个“游戏”。
说是游戏,其实是他高中时在楚游家借住学会的一种密码,通过随机抽取一本书,并在书中的某一页放置书签,从而确定第一组数字,以某种特殊数列为标准库从中找出确对应的数字,再与前后的数组成密码。
程祈安在文科班,对数字极其不敏感,楚游常常改掉他的手机密码让他慢慢想,他解不出来,盯着手机发一整天呆都不稀奇。
想到关键处,程祈安立马重新翻开桌上的书,一边回想游戏规则一边记下树叶所在的页码;既然有“密码”,那一定还有一个需要“解开”的物品,他再一次对房间进行了地毯式搜索,果然找到那块略微隆起的地板,从底下取出一块用塑料袋裹着的笔记本电脑。
找到东西时他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不禁猜测起电脑里到底保存着什么东西,要让楚游以这么…羞耻的方式告知他线索。
“345589”,是他最常解出的结果,程祈安成功打开电脑,桌面上只有一个压缩文件夹,解压缩后出现一些照片和视频。
清晨的小屋如死一般寂静,程祈安看完文件夹里的内容,也如死一般寂静。
与内容中的主角:楚家二公子楚明远,他仅有几面之缘,如圈里评价那样,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但视频中他骑在男人身上…程祈安只敢看一眼,连着电脑一起关上缓口气。
半晌,又忍不住打开再看一眼。
文件夹里的证据几乎是致死量,他一张张地翻看,其中某段视频里露出画面中另一个男人的侧脸,程祈安条件反射地点了暂停。
总觉得有点眼熟……他脑中几乎是瞬间浮现出江巍的脸,但他知道不可能,仔细看看,这男人和江巍只是有几分相似。
“不是吧……”
程祈安强忍着不适一张张看过去,另一个男人的出镜率很少,但零碎的画面已经足够拼凑出他的样貌,认识的人几乎只一眼就会认出,绝对是江巍的那位好大哥。
“他不是结婚了?”他陷入头脑风暴,“女儿都上小学了吧。”
程祈安注意到,拍下这些照片和视频的机位很是稳定,角度都像是设计好的,能将楚明远的脸看的很清楚,画面中的人偶尔会无意识瞥向镜头所在的位置。
倘若是刻意拍的,江大少爷会允许自己的脸也入镜吗?
程祈安不敢再细想下去,他收好电脑,恢复房间布置后匆匆离开。路上他深呼吸平复着心绪,想来楚游的秘书恐怕也是要找这台电脑,但应该不清楚里面的内容,只是想监视楚游罢了。
如果让她父亲和弟弟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恐怕会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些销毁。
他不知道的是,楚家父子俩正凑在一起讨论此事。
得知楚游来过,楚明远心里一咯噔,他觑着楚相玉的表情,觉得事情可能不太顺利,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开口:“楚游……姐他这次回来翻不了什么大浪了,爷爷不让她回公司,她就算要查当年的事也没办法。”
见楚相玉沉默,他又说:“她手里拿到的这些证据根本不足为惧,公司目前都是我们全盘接手,您别整天自己吓自己了。”
听到后半句,楚相玉总算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冷意:“那个男人是谁?”
楚明远懵了:“谁?”
楚相玉把手机砸过去,一想到那照片里的画面,他就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楚明远还没反应过来,他慌忙抓住手机,当看到屏幕上出现的照片时,整个人石化般定在了原地。
“你问我是谁,”楚相玉怒极反笑,“我是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么阳刚的时候,啊?跟男人干这种事……你怎么对得起你妈!”
“不、不是!”楚明远彻底慌了,这照片肯定是楚游给他爸看的,她明明…她明明说过都删了!连股权转让协议都签了,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这不是……她答应我都删了,她骗我!”
“协议没签,她说不要股份,我已经把新开发区的项目负责权给她了。”
客厅内陷入死寂,过了很久,楚相玉再次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楚明远支支吾吾:“大概…两年前。”
两年前,正是他们与江氏开始谈合作的时候,他不敢把真相告诉楚相玉,而后者以为和他拍这种不齿相片的男人是无足轻重的人物,便也没有深究,只是面如死灰得继续:“这件事就这样,即使我把项目都给她,她也不会真删掉照片,但我给过了好处,她就暂时不会再提。”
“那以后……”
“以后如果再出这事,我就不会再帮你了。”楚相玉到底是商人,谈及利益时,目光锐利似箭:“你尽早退出吧。”
只一句话便让楚明远如坠冰窟,他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好像忽然回到两年前,刚被徐璐找上的时候。“我这里有个东西,你应该会很感兴趣。”她说;眼前女人的笑脸莫名让他想起了楚游,她和楚游一样是一条毒蛇,表面沉着,甚至时而展露出女人的优柔,实则是会将人一击毙命的毒物。
两人约在楚氏集团对街的咖啡厅见面,一张相片被推到他眼前,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僵在原地,耳边只听徐璐缓缓道:“大小姐很想您,在意大利独自生活的日子,想来也会怀念亲情呢。”
紧接着,她白嫩的手指推过来一张机票:“即刻启程吧?”
明知这是毒蛇的圈套,但楚明远不得不去。是的,他不得不去。
他不知道这些照片是怎么落到楚游手里的,当初江崇提出要拍摄时他本来百般拒绝,实在拗不过才答应,为防背刺他自己也悄悄录了一份,但这照片里的怎么看也是江崇手里的那些,难道他们联手了?
从意大利回来后身心俱疲的楚明远直接杀到江氏,他想说自己是被逼的,现在还要被背刺,结果江崇表示根本没见过楚游,这就见鬼了,那她是怎么拿到那些东西的。
楚明远不敢向任何人吐出实情,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宅子里,只祈祷那份协议能让楚游闭上嘴,希望自己的姐姐还能念及他们之间稀薄的亲情,给他留一条活路。
他还是太天真,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希望,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而现在,这颗炸弹爆炸了。
程祈安头脑空空地回到家时,还是没忍住给楚游打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他难得没有先叽叽喳喳,沉默良久,还是楚游先开口:“拿到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电脑:“呃、嗯……”
“看了吧。”
“嗯。”
他有一箩筐的槽想吐,正在组织语言,没想到楚游并不打算跟他详细解释电脑里的东西,而是突然问:“你和江巍怎么了?”
“啊?”
“他跟你打架了,是吗?”
程祈安刚瘫在沙发上,听到这话又猛地坐起来:“他告诉你了?他怎么跟你说的,你别听他的!”
“好,我不听他的。你说。”
“………”
真要程祈安说,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从结果上看他是打输的那个,要自己复述一遍挨揍的经历,有点太丢人了。
“…我说了,你不许笑我。”
“不笑你。”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就是我去聚会上找你,你不在,江巍在,呃,他说你是因为烦我所以出国了,他说了很难听的话,我气不过才跟他打起来的。”
猝不防接到楚游出国的消息,程祈安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了几天,想起江巍和她关系好,即使不情愿,还是跑到聚会上去找他,正巧当时江巍喝成烂醉,没顶两句,两人便扭打到一起。
具体说了什么程祈安支支吾吾,时隔多年多半也忘了大半,只是他被打得很惨。
“你别笑我,我打输了。”
“不笑你。”楚游问,“之后呢?”
程祈安有点心虚:“什么之后?”
“之后他还欺负你了?”
程祈安摸不准楚游的态度,毕竟她跟江巍多年好友,她家那摊烂事,江巍应该帮了她很多。于是试探着说:“我没跟他来往。”
说完又感觉气势不够,补充道:“我不会被他欺负的。”
楚游沉默了会儿,程祈安也惴惴地不打扰她思考,片刻后她“嗯”了一声:“电脑你拿着,回国之后别让别人看,暂时还用不上。”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楚游莫名:“你想回来就回来。”
程祈安闻言欢快地跳下沙发,飞速收拾起行李,他对着电话嘿嘿一笑:“原来做完工作就能回去见你,我是个幸福的打工人。”
楚游有点听不懂他说什么,也许这就是年轻人所说的代沟吧,她没说别的,心里盘算着什么事,结束了通话。
这头她跟徐璐正在楚氏投资的开发地头勘察,徐璐走在后面,等她打完电话才走上来汇报:“江崇去找楚明远了。”
“是楚明远让他去的,”楚游嗤笑,“看来他们害怕了。”
“我们没跟江崇接触过,只能观望一下他的行踪…唉你说他们俩谁才是……’那个’?”
楚游侧头睨她:“你还对这个感兴趣?”
徐璐有些羞涩:“哎呀,少女的好奇心而已。”
“应该是江崇。”
“诶?”徐璐瞪大双眼,“可是江崇平时挺直男的,之前跟江氏谈合作,负责对接的同事都被他气得跳脚,说他身上有直男臭味。”
话锋又一转:“倒是楚总您的弟弟,很有’那个’的感觉呢。”
楚游白了她一眼:“视频你没看?”
“看了呀!可是、呃、也许是楚二少有那种不为人知的癖好呢……柔弱少爷爱上直男总裁、反差人设霸王硬上弓什么的……”
楚游听得直皱眉头,她不禁思考自己的知心下属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好像已经超出“好奇心”这个范畴了,那些难以入耳的知识她不想听,于是赶紧挥手打住:“江崇在结婚以前就传出过男友绯闻,当时江老爷子还康健,出手压下去了。”
徐璐大惊:“完全没听说过!”
“十年前吧,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刚订婚。”
其实当年的事闹得还挺大,只不过仅仅只在圈里传阅,加上消息压得很快,跟江崇联姻的女方家里也并不在意,没多久便石沉大海。女方似乎一心要让女儿攀上高枝,婚姻幸福与否不在考虑范围内。
江崇如今已是二婚,妻女关系稳定,想来那之后也是收敛了一段时间;可是取向这种东西光是收敛能解决的吗,这十年间不知他偷过多少腥,想来肯定是飘飘然了,竟然把主意打到楚家二少身上。
结果还真让他睡到了。
这就很难让人不往深处想:毕竟他们不仅做了,还拍了视频,甚至人手一份不同机位的视频,也许是为了互相掣肘吧……谁知道呢?
徐璐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江崇是gay、并且还是下面那个这件事非常匪夷所思,索性不想了:“如果他们联手怎么办?”
“江崇自顾不暇,不会跟楚明远联手的,”楚游说,“况且楚明远不是什么值得合作的对象,江崇是商人,商人不和蠢货做朋友。”
“只做炮友……”
“也许吧。”
徐璐沉默,她忽然脑内灵光一闪,猛然顿悟:“啊!所以江氏的地……”
“嗯。”楚游点点头算是默认,她并不打算直接插手江氏与楚氏的合作,毕竟最终融资的不会是公司,这钱怎么都得从楚相玉的兜里掏,他不给就硬掏。
楚相玉不是经商的料,楚氏能在他手里苟延残喘至今,少不了楚老爷子背后帮忙,但那不是长久之计,倘若真让这对不成器的父子俩接手公司,公司早晚会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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