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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烧着地龙,点着甜丝丝的熏香,江宝嫦抱着一个小小的手炉,靠在陆恒火热的x膛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她轻声问道:“你明天什么时辰出门?几位师兄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定的是辰时。”陆恒故意说晚了一个时辰,打算趁着天不亮偷偷溜走,免得她难受,“都安排好了,二师兄舍不得二嫂,不大想去,我和三师兄磨破嘴皮子才说动他,二嫂准备了许多g粮,生怕我们在路上挨饿。”

江宝嫦笑道:“我没有给你准备g粮,倒准备了别的。”

她坐直身子,指着桌上的锦盒,道:“你把那个盒子拿过来。”

陆恒既舍不得温香软玉,又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伸脚g住桌腿,使了个巧劲,把桌子拉到床边,一手依旧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另一手取过锦盒,打开盒盖。

里面装着一件璀璨夺目的金丝软甲,每一根金丝都细如发丝,经由能工巧匠之手,编为细网,织成甲胄,质地柔软而坚韧,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陆恒见状吃了一惊,道:“这……这得花多少银子?”

“关键时刻能保命,花多少银子都值得。”江宝嫦好像忘记了当初拿五万两银子打发他的事,笑yy地催促道,“快试试合不合身。”

陆恒也不避讳江宝嫦,径直脱掉里衣,套上软甲,光着两条强健有力的手臂,喜形于se:“合身得很,多一寸则太松,少一寸则太紧。宝嫦,谢谢你,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江宝嫦从锦盒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塞着的白瓷瓶,“这是我为你调配的止疼药,倘若在战场上受了伤,又来不及休息,吃上一颗,至少能撑两个时辰。”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药所用的材料并不易得,吃多了还会影响伤口恢复,所以,我只准备了十五颗,你用的时候节制着些。”

陆恒心cha0澎湃,不能自已,一把抱住江宝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定小心行事,平安归来,不让你做赔本买卖。”

听着江宝嫦的轻笑声,他的心口越来越热,又道:“宝嫦,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我向你发誓,我绝不辜负你。”

江宝嫦紧贴着冰凉的金丝,抬手摩挲如山峦般起伏的轮廓,极难得地袒露真心:“也没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我知道你这段日子瞒着我做了许多事——跟舅舅舅母打招呼,请他们关照我;拜托二嫂常常过来陪我过招解闷儿;连花园中新辟的那块小花畦,都是你亲自松的土,佩兰说你买了不少花种,嘱咐她开春的时候撒进土里,等到百花盛放,你也该回来了……”

在不在意一个人,很容易从相处的点点滴滴中泄露出来。

他藏不住,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陆恒被江宝嫦说得脸皮发热,捧住白皙的玉脸,莽莽撞撞地低头亲过去。

江宝嫦恰好在此刻抬头,感觉到g燥温热的嘴唇蹭过自己的脸,还没反应过来,便和他双唇相接。

两个人同时睁大眼睛。

陆恒不等江宝嫦后退,便抬起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却无师自通地学会hanzhu她的下唇轻啜,舌头在丝滑如绸缎的唇瓣上t1an来t1an去,一会儿上下游走,一会儿左右滑动,痒得江宝嫦微微颤抖。

陆恒把江宝嫦扑进松软的被褥间,像是扑进一团绵密的云里。

江宝嫦下意识搂住他的后背,因着金丝软甲过于光滑,不好着力,转而搭上光0的臂膀。

年轻又火热的身躯散发出致命的x1引力,在寒冷的冬夜尤其令人着迷,她ai不释手地抚0着扎实的肌r0u、流畅的线条,一不留神被他撬开牙关,攻池掠地。

陆恒直gg地看着江宝嫦的脸,观察着她的表情,舌头贪婪地探入口腔。

再t1an一口就退出去,t1an多了她肯定会生气……

可她的舌头b自己软得多,跟水豆腐似的,连唾ye都是甜的,他t1an了一口又一口,怎么都停不下来。

两个人纠缠得浑身是汗,呼x1急促,心跳快得像密集的鼓点一般,才勉强分开嘴唇透气。

“不……不行……”江宝嫦察觉到陆恒身t的变化,连忙开口阻止,“子隐,不可以……”

“我知道。”陆恒狂乱地亲吻汗sh的鬓发、光洁的额头、jg致的下颌,五官因忍耐而微微扭曲,“宝嫦,等我回来,咱们提前圆房好不好?”

他皱着剑眉,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望:“我忍不住了……我……我很想和你融为一t……”

江宝嫦羞红了脸颊,稍一抬头,脆弱的颈项也落入他的口中,声线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考虑考虑……唔……”

陆恒把碍事的被子推到一边,卷土重来,再次hanzhu江宝嫦的唇瓣。

他在亲吻的间隙中,黏黏糊糊地诱惑她:“宝嫦,我给你挣个诰命,让你在汴京的贵妇人面前横着走,作为奖赏,你跟我做真夫妻,怎么样?”

江宝嫦被他逗笑,故作正经地捧住微黑的俊脸,道:“先把诰命挣到手再说。”

陆恒挑了挑眉,势在必得,意气飞扬,无赖地道:“我不管,我就当你答应了。”

陆恒食髓知味,亲个没完没了,江宝嫦也愿意纵容,直到丹唇肿得发疼,眼皮沉得睁不开,才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到了卯时,陆恒小心翼翼地把江宝嫦的脑袋放到软枕上,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披衣起身。

他拿起梳妆台上的铜镜,找趁手的工具分成两半,一半压在她枕下,另一半揣进怀里,拿起金丝软甲和白瓷瓶,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天se还是黑的,地上落了薄薄一层雪粒,冷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陆恒刚从温柔乡中出来,定了定神,慢慢适应彻骨的寒冷,瞥见廊下的花盆旁边蹲着个人影,开口道:“金戈,你想好了吗?”

金戈拎着包袱站起身,使劲跺跺脚,道:“爷,小的想好了,小的想跟着爷挣个军功,回来给夏莲长脸,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

陆恒点了点头,提起江宝嫦给他准备的行囊,道:“走吧。”

这天早上,无论熟睡的人,还是醒着的人,都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魏玄这一次出征,带了二十万兵马、五百把铜火铳、一百辆pa0车,准备的粮草足够大军支撑半年,因此信心满满,成竹在x。

途径河间地界,因着这是常福寿的老家,在他的一力逢迎下,魏玄心血来cha0,命军队在城外驻扎,白龙鱼服,t察民情。

常福寿进g0ng做太监时,做梦都想不到能有光宗耀祖的一天,兴奋得红光满面,再想到这次跟着魏玄平定叛乱,没准真能像g儿子常孝说的“青史留名”,服侍得越发尽心。

他把魏玄迎到自己的私宅里,使几个早就安排好的奴仆扮成百姓,进来陪着说话。

身强t壮的“农户”声称今年的收成好得出奇,家里的粮仓堆得满满当当;肥头大耳的“商人”满口生意经,说他开的布庄一年净赚上万两银子;慈眉善目的“卖花婆婆”直夸河间知府ai民如子,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又是施粥又是赠衣,她活了大半辈子,……”

魏玄不等完颜烈骂完,就对陆恒道:“把弓箭给朕。”

陆恒交出长弓,从箭筒里取出三支箭,双手送到魏玄手中,接过他脱下的裘衣。

魏玄将三支箭一齐搭在弦上,挽弓如满月,调整气息,放松手指。

只听“咻”的一声,雪白的箭羽飞向敌军,左边那支没入骑兵心口,中间那支穿过完颜烈耳边的金环,右边那支越过三四名亲随,cha在迎风飘展的军旗上。

骑兵的话音戛然而止,“噗通”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完颜烈惊慌地捂住耳朵,紧接着搓了把脸,又0向脖子,似乎在确定自己还活着。

看见这一幕,城墙上的大弘将士们欢声雷动,士气大涨。

陆恒按住斑驳的墙砖,高声喊道:“完颜烈,再不谢罪称臣,陛下的下一支箭,取的就是你的项上人头!”

魏玄不肯承认自己瞄准的本是完颜烈的眉心,不过偶尔失了手,笑得高深莫测,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赞颂。

完颜烈的脸se蓦然y沉下来。

他收紧缰绳,带着惊恐不安的骏马在原地转了几圈,对骑兵们做了个撤退的手势,带着他们匆匆离去。

魏玄见金国皇帝一代不如一代,不由豪气g云。

他吩咐道:“陈扶,陆恒,点五千jg兵跟朕出城,常福寿,通知兵部尚书俞献,让他带五万人马随后接应,咱们今日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把完颜烈的x命留在此地!”

陈扶闻言大惊失se,跪在地上劝道:“陛下,不可,不可啊!完颜烈狡诈如狐,y狠如狼,说不定已经在前方设下埋伏,单等咱们上当!更何况,今日的天气实在反常,微臣记得十余年前也见过这样的好天气,那天没过多久就电闪雷鸣,雪nve风饕,没来得及赶回来的将士们全都葬身于风雪之中啊!”

常福寿唯魏玄之命是从,闻言大喝道:“放肆!陈扶,你这是想抗命不成?”

紧接着,他又yyan怪气地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听说过冬天打雷的稀罕事,该不会是你心生怯意,不愿跟随陛下出征吧?”

陆恒犹豫片刻,选择相信陈扶的判断,跟着跪在地上劝阻魏玄:“陛下,陈老将军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绝不会信口开河,请您三思!”

魏玄难掩失望,沉着脸道:“陆恒,是朕看错了你,想不到你也是贪生怕si之辈。”

陆恒既感激魏玄的知遇之恩,又悄悄把他当成父亲一样崇敬,听到这样的重话,像挨了两巴掌似的,脸上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微臣所说,并无半句虚言!”陈扶膝行两步,挡住魏玄的去路,“微臣身为武将,又奉命驻守边关,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怎敢轻言‘畏惧’?”

他咬牙道:“陛下若执意出城,不如由微臣开道,等俞大人召集好人马,天气又没有出现异常,再出发也不迟啊!”

魏玄面se稍霁,道:“朕知道ai卿勇冠三军,不是畏首畏尾之辈。朕意已决,不必再劝,快去点兵吧。”

他经过陆恒身边的时候,不悦地道:“你年纪轻,仍有些燥气,还需慢慢打磨。不必跟着朕了,去俞献身边帮忙吧,动作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跟在朕后面捞碗r0u汤喝。”

陆恒眼睁睁看着魏玄消失在视线中,听见常福寿尖利的劝告:“小陆大人,你一向是个聪明人,今日怎么犯了糊涂,跟陈扶搅和在一起?他打的什么主意,老奴可看得明明白白……”

陆恒皱眉道:“这话我听不太懂,还请公公明示。”

常福寿一想到陈扶几次进京述职,都没有像其他官员一样给他送礼的事,就恨得牙痒。

他冷哼一声,道:“他是怕陛下一举擒获完颜烈,踏平金国,他这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子无兵可带,无事可做,不得不告老还乡,这才百般推诿,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陆恒张了张嘴,本打算替陈扶分辩一二,又觉得和常福寿争论这些毫无意义。

他站起身,垂下眼皮,催促道:“多谢公公提点,事不宜迟,咱们快去向俞大人传令吧。”

俞献是出征队伍中品阶最高的官员,也是陆恒的上峰,今年四十多岁,身形高瘦,jg明果断。

他听到魏玄的口谕,立刻大惊失se,问道:“陛下已经出城了吗?”

陆恒点头道:“不错,陛下带领陈老将军和五千jg兵,循着完颜烈留下的马蹄印追了出去,请俞大人速速召集人马,赶去接应。”

俞献唬得脸se发白,一刻也不敢耽搁,命驻扎在附近的兵士迅速集结。

两拨兵力相遇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不同,这一列队,立时显出差距——

边防兵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排成方阵,跟着魏玄奔向茫茫的旷野;从京中带来的兵士懒懒散散,没jg打采,直拖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点清人数。

陆恒等不下去,使金戈牵来自己的枣红马,对俞献道:“请大人拨给卑职一万兵马,卑职先行出发!”

“也只能如此了。”俞献当机立断,调了两个能g的小将供他差遣,又转头搜寻常福寿的踪迹,“常公公呢?”

“常公公大概打算坐镇后方,为咱们协调补给吧。”陆恒的话语里带出几分讥讽,翻身上马,呼喝一声,领着良莠不齐的骑兵匆匆出城。

陆恒带兵走出不过四五里地,便听见闷闷的雷声。

巨大的云团聚集到一起,黑沉沉地压下来,遮住整片天空,气温变得b方才更高,热得他直出汗。

“娘哎,这天气真邪门儿!”紧跟在陆恒身后的金戈缩了缩脖子,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爷,小的还没上过战场,待会儿要是和金兵打起来,您可得照应照应小的,别让我稀里糊涂地送了命。”

“我没空管你。”陆恒回头从人群中找到林开诚的身影,“大师兄还病着,你跟着我二师兄或者三师兄,放机灵点儿,多在后面补几刀。”

须臾,蒙蒙细雨洒在身上,有效地缓解了要命的闷热。

陆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北风呼啸而来,卷走天地间的热气,把雨水变成雪粒。

紧接着,雪亮的电光撕破云层,j卵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在他们的兜鍪和铠甲上,带来剧烈的痛感,砸得战马连声嘶鸣,在雪地里直打转。

最糟糕的是,魏玄等人留下的痕迹,渐渐看不清了。

途径一片废弃的空屋,陆恒眼看着冰雹没有停止的迹象,不得不下令休整。

他竭力安抚受惊的骏马,狼狈不堪地走向被雪粒覆盖的房屋,眼角余光扫过破败的窗棂,忽然瞥见冰冷的箭镞。

一支箭从室内飞出,s中陆恒的心口,巨大的冲力带得他摔下马背,仰面倒地。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支箭从两侧的房屋中飞来,s向毫无防备的兵士。

陆恒躺在地上,捂住心口,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疑问——

金兵为什么有这么多铁器?

兵士们眼看主将中箭,又遭到暗算,立刻乱成一团,有从马上摔下来的,有调头逃跑的,有晕头转向主动送上门的,一时间狼嚎鬼叫,溃不成军。

陆恒感觉有人从背后拖着自己,躲开乱踩乱踢的马蹄,扭头看见金戈满是泪水的脸。

“去……去找二师兄。”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向深深扎进铠甲的利箭,“我没事。”

金戈大哭道:“什么叫没事?心口中箭还能活吗?爷,您这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他抹了把眼泪,道:“爷,您放心,小的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得把您的尸t从战场上带回去,交到夫人手里!”

陆恒压下喉中泛起的腥甜,徒手拔出利箭。

万幸他把江宝嫦送的金丝软甲穿在里面,因此只受了一点儿内伤。

他站直身躯,拿起金戈背着的铜锣,连敲十几声,举剑高呼:“众将士听令,陛下有难,刻不容缓!贪生怕si、临阵脱逃者,斩立决!奋勇杀敌、勤王护驾者,论功行赏!”

众人见陆恒毫发无伤,都以为他天赋异禀,刀枪不入,再听到逃跑只有si路一条,往前拼一把说不定既能活命,又能立功,终于提起斗志。

他们或是以同袍的尸t为盾,或是伏在马身上,大叫着跟随陆恒冲向房屋,和金兵厮杀起来。

陆恒数不清自己手刃了多少敌人,只知道头上、脸上和衣袍上沾满鲜血,提剑的手变得酸麻沉重,快要不听使唤。

他和林开诚、牧原靠在一起互相掩护,金戈蹲在不远处,闭着眼往一个还没断气的金兵x口刺了一剑又一剑,呼x1浑浊,浑身发抖,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

厚厚的积雪把冰雹覆盖时,陆恒终于等到俞献所带的援军。

事后他才知道,他带的一万兵马遇上埋伏在此处的两千金兵,折损大半,只剩三千五百人,而金兵无一生还。

此时,陆恒无暇多想。

他言简意赅地向俞献汇报过军情,不顾众人的阻拦,爬到马上,跟着他们继续搜寻魏玄的踪迹。

直到天se黑透,他们才在二十里开外找到程出来啊!”

常福寿昂起头颅,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道:“俞大人,宦官不得g政,排兵布阵是你们的事,咱家可不管这个!大人快把兵符拿出来,分出两万jg兵,护送咱家回京!”

俞献身为兵部尚书,b谁都清楚他们从京中带出来的兵士有多不堪一击。

如今军情紧急到了这个地步,常福寿却把自己推得一g二净,还打算要走两万人马,溜之大吉,实在是不可理喻。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那些叫苦不迭的兵卒眼睁睁看着常福寿大摇大摆地离去,肯定会怨气冲天,若是处理得不好,还有可能哗变。

俞献还待再劝,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的陆恒忽然站了起来。

“常公公,你当真要在这个节骨眼抛下我们回京吗?”从战场上回来之后,他没有卸下铠甲,也没有合眼,此刻战袍上的血渍已经发g发y,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起来有些骇人。

常福寿心生三分怯意,想起自己和他的关系一直不错,还收过他送的重礼,又放松下来,道:“不错。不过,咱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知道小陆大人忠心耿耿,御敌有功,要不小陆大人跟咱家一同回去?咱家替你在太子殿下跟前求求情,保你平安。”

陆恒的眼珠子动了动,重复道:“回去?”

说句丢脸的话,他做梦都盼着回家。

他想抱住江宝嫦温热的身子,听她说几句安慰的话语,想亲吻她的朱唇,和她行周公之礼,想沉溺在温柔乡中,远离血腥的战场,遗忘痛苦的经历。

可他怎么回去?

就算魏怀靖赦免了他的罪过,他也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就算江宝嫦不怪他,她在贵妇人的圈子里也要受尽耻笑,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上诰命夫人。

陆恒忍不住想——

如果换做江宝嫦,她会怎么应对眼前的困局?

“小陆大人?小陆大人?”常福寿不耐烦地催促陆恒,“咱家决定等雪一停就动身,你到底跟不跟咱家一起走?”

俞献见拦不住常福寿,目光黯淡,面se灰败,似乎已经做好了捐躯沙场的准备。

陆恒垂下眼皮,拔剑出鞘。

雪亮的剑光闪过,常福寿的头颅骨碌碌滚到地上,脸上写满惊诧,鲜血溅了众人一身。

无头的尸t踉跄两步,扑跌在地。

迎着俞献等人震惊的目光,陆恒沉声道:“动摇军心、临阵脱逃者,该杀!”

殷红的血ye顺着纯钧宝剑的血槽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陆恒将剑尖对准剩下的几个太监,毫不掩饰通身的杀气,问道:“你们也要走吗?”

太监们呆若木j,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乱哄哄地嚷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小陆大人饶命!”

陆恒拎起常福寿的脑袋,递给金戈,道:“挂到帐外,让大家都来瞧瞧,临阵脱逃是什么下场。昨日不是还抓了几个逃兵吗?把他们押过来,斩首示众,脑袋都挂在一起。”

他看向俞献,争取上峰的支持:“大人,国难当头,不行非常手段,无法稳住局面。如若军心涣散,边关势必沦陷,到时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背负骂名,遗臭万年。”

俞献定了定神,迅速反应过来,道:“你说得对,常公公确实该杀。至于那些逃兵,更是不能轻饶!”

他对左右道:“咱们得赶快商量对策,就算豁出x命,也不能让金兵闯进关中,危及江山社稷。”

金戈忍住内心的恐惧,将人头挂到主帐外头的旗杆上,又敲锣打鼓,召集兵士们轮流过来观看。

陆恒听着逃兵们被斩首时发出的惨叫声,面se如常地献言献策:“大人,纸里包不住火,还需早早给太子殿下送信,把陛下被擒的事告诉他,让他和朝臣们有所防范。”

俞献迟疑道:“若是殿下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我不是贪生怕si,更不是在推卸责任,但如今军情十万火急,陈老将军又以身殉国,边关没了主事的人,岂不是雪上加霜?”

俞献本打算严密封锁消息,撑过完颜烈发动的法,像流动的春水一般化去所有杀招,不动声se地将对方b至绝路。

静观不得不承认,每次见到江宝嫦,她都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只听“呛啷”一声震响,最后一个反贼的长刀被江宝嫦挑落在地。

那人没什么骨气,见打不过她,立刻跪地求饶:“姑nn饶命,姑nn饶命!小的……呃……”

江宝嫦卡住他的脖颈,轻柔地划破颈侧的皮r0u,刀尖g住厚而韧的脉络,往外一挑。

“噗”的一声,鲜血喷涌而出,化作漫天血雨。

站在大雨中间的江宝嫦松开反贼,静立片刻,转头看向静观。

两个不算陌生的人目光交汇,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江宝嫦满身鲜血,孤军奋战。

静观虽然还握着青竹杖,穿着粗陋的布衣芒鞋,和以前一样仙风道骨,不染尘埃,身后却跟着七八个僧人、十来个禁卫军和一群穿着官服的朝廷重臣。

江宝嫦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

静观按住翻腾的情绪,上前几步,向她温言解释:“贫僧听说g0ng中有变,赶来帮忙,江姑娘也是过来施以援手的吗?你见到太子殿下和公主了吗?”

江宝嫦黯然地指了指殿内:“我来迟一步,他们都si在了反贼手里。”

大臣们si里逃生,本就受了惊吓,如今听到太子殿下惨遭毒手,更是六神无主。

有半数人冲进殿中大哭起来,另外一半跪在地上,恳求静观主持大局:“三殿下,陛下生si未卜,太子殿下遭遇不测,如今群龙无首,山河动荡,还请您还俗入世,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啊!”

“臣附议!求三殿下临危受命,稳定民心,尽早拿个主意,微臣愿誓si追随殿下!”

“微臣愿誓si追随殿下!”

……

静观满面哀容,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低声念诵了几句佛语,推辞道:“你们这是在为难贫僧——一来,贫僧早就在佛祖面前发下宏愿,要为父皇和天下苍生日夜诵经祝祷;二来,贫僧自幼t弱多病,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说不定明日便追随太子殿下而去;三来,父皇还有别的孩子,他们b我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话音未落,几个小太监便慌慌张张地过来传话:“二皇子殁了!”

“四皇子把自己吊在房梁上,奴才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

静观缓缓流下两行泪水,不住摇头叹息。

江宝嫦听得脊背发冷,后退几步。

她看着在殿内哭丧的大臣陆陆续续走出来,无一例外地跪在地上,加入哀求的行列,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都是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臣,国难当头的时候,不一定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更没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血x,却懂得见风使舵,明哲保身。

静观在众人的再三央求下,终于松了口,道:“诸位既然信得过贫僧,贫僧便暂时接替太子殿下,待父皇平安归来,再从长计议。”

他沉y片刻,道:“如今边关战事胶着,金莲宗又趁虚而入,占领了汴京,咱们一无兵马,二无粮草,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依贫僧之见,不如暂避锋芒……”

户部尚书接话道:“殿下的意思是……”

静观一脸为难,犹豫许久,才道:“贫僧明白,接下来的话一旦出口,势必背负千古骂名,为后人所唾弃,但贫僧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他环顾众人,沉声道:“贫僧的意思是——迁都到长江以南,保存实力,卧薪尝胆。”

朝臣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被静观率先挑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似乎认为边关失守是早晚的事,纷纷附和静观的提议。

举家南迁固然麻烦,可金莲宗杀人如麻,金人又在北边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兵临城下,小命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再说,江南自古就是富庶之地,又占着天险,待到陛下龙驭归天,他们拥立静观为新帝,偏安一隅,舒舒服服地度过下半辈子,应该不是难事。

静观,或者如今该称他为三殿下魏怀安,三言两语定下南迁的事,命大臣们回去通知一家老小,收拾金银细软,在南城门处会合。

江宝嫦直到此时才走近他,道:“公主临si之前,我向她承诺,我会放一把大火把这里烧掉,绝不让任何人侮辱她的尸身。”

“……也好。”魏怀安面露沉痛之se,转身看向依然金碧辉煌的大殿,“好歹做了一场兄妹,没能让公主tt面面地下葬,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无能。”

他状似无意地问:“公主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吗?”

“她是割喉而si的,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江宝嫦摇摇头,从袖中拿出染血的玉牌,“只给了我这个。”

魏怀安的目光从玉牌上滑过,道:“江姑娘,如今天下大乱,贼寇横行,汴京已经不再安全,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记得你的祖籍在南方,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他劝说道:“俗话说,瘦si的骆驼b马大,我把京中剩余的兵力调集起来,大约能凑个四五千人,不管怎么说,总b你单打独斗稳妥许多。”

江宝嫦没有拒绝。

面对皇室仅存的血脉,大弘未来的继承人,她也无法拒绝。

“好,多谢殿下照拂。”她走进殿内,捡起已经失去保护作用的孔雀翎,当着魏怀安的面装进袖中,向他福了一福,“我先到城南的十里坡和舅舅会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也免得他心心念念着要殉国。”

魏怀安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我知道崔侍郎是国之忠臣,晚些时候,我再找他说话。”

江宝嫦叫醒昏迷的护院,亲手放了一把大火,看着火舌把端yan公主的尸身完全吞噬,带着护院们马不停蹄地往午门走去。

救驾的兵马姗姗来迟,和反贼厮杀了一番,g0ng道上清净了些,除了尸t,还是尸t。

崔妙颜在清平的搀扶下,固执地站在g0ng门口等待江宝嫦,怎么都不肯独自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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