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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上有苦说不出,难道还能抱怨和太子相处不融洽吗。胳膊断了只能折在袖子里,便硬着头皮道:“很好,那里安排了几位管教的傅母,还能习学宫中的规矩。”说罢问六娘,“你觉得商王如何?”
六娘子小脸酡红,眼神朝外斜斜飞了一眼,那个方向正站着商王,与兄弟好友们侃侃而谈。
“说不上好不好,既然赐了婚,我也不作他想了,就他吧。”
居上了然笑了笑,确实,与帝王家联姻,就没有你选择的余地了,认命吧。
朝外看,天色渐渐暗下来,城中暮鼓敲击完毕,昏礼的仪式也终于开始了。
公主是从大内出阁,朱雀大街上早就清了道,只等送亲的队伍抵达。仔细听,好像有乐声传来,鹄立在门上等候消息的家丞张望半晌,忽然向内通传:“贵主的卤簿来了!”
一瞬众人齐齐望向门上。
居上站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见穿着爵弁的新郎官,他也正热切地盼望着那个属于他的新妇。
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并不难过,就是有些失望,原来那日梨云亭里隐晦的暗示都不算数,尚主才是世家子弟的人生巅峰。
吹吹打打,送亲的队伍到了门上,公主乘坐的车辇很大,大得如同一间小屋子般,精准地停在大门前。华美的车门打开了,训练有素的傅母上前引领,新妇团扇障面环佩叮当,新郎官的眼睛都在放光。
所以真的算是各得其所,人家娶了当朝的公主,可比阿兄还要体面呢。
居上正兀自思量,隐约感觉有两道视线朝她射来,她随意一瞥,就看见了似笑非笑的凌溯。
做什么,看戏吗?居上觉得很没面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倒是一脸安然,转身跟随家令入了正堂,预备代父主婚,送幼妹出降。
繁琐的礼节有条不紊地进行,因为娶的是公主,少了那些弄新郎的恶俗桥段。居上尽量隐于人后,起先还愤愤不平,但真到了这样的环境下,还是不要给人添堵了。
转头看新娘,依稀能看见公主的侧面,也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女郎呀。新婚的夫妇牵着红绸的两端,向坐于上首的太子行礼,礼赞吟诵,说了好长一段祝词,太子起身,将玉笏交到公主手上,和声道:“兄奉阿耶之命,送妹出降,望阿妹谨记爷娘嘱托,戒之慎之,宿寐不忘。”
公主说是,新婚的夫妇向兄长肃拜下去,然后被簇拥着送进洞房,外面的大礼就算圆满完成了。
凌溯从座上漫步下来,踱到居上身旁,偏身微微低头道:“小娘子果然大人大量。”
居上最讨厌这种恭维,嘟囔道:“还能怎么样,我可是很要面子的,反正大家是亲戚,来日方长。”
话里还带着狠劲儿,但能看出来,她其实是个心思纯良的女郎。
凌溯转身朝灯火阑珊处望去,略抬了抬手里的折扇,指向一个穿着葭灰圆领袍的男子,“那人就是武陵郡侯。”
居上定睛打量了半晌,最后得出一个评价:“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很快,凌溯派出去的人便回来禀报了,压声道:“武陵郡侯家中没有妻房,两年前死过一个侍妾,后来房里就没人了,眼下正与右相府上女郎来往。”
居上自然不信,“这是从哪里探来的消息?都已经二十来日不通书信了,谁正与他来往!”
凌溯转头看向探子,探子有些慌,咽了口唾沫道:“小人是从郡侯近侍口中探得的消息,应当不会有错。郡侯每常会与辛家女郎会面,明日约在西明寺,娘子若是不信,可以前去探看。”
居上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出妖怪了?我家二娘都快气病了,什么时候和他会过面。”
探子茫然无措,觑了觑凌溯,俯身道:“殿下……那小人再去探。”
凌溯说不必了,“与他来往的是辛家女郎,但未必是二娘。”
所以真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辛家只有三位女郎,不是自己,不是居幽,难道还是那个胆小如鼠的居安吗?
于是视线一转,又来和凌溯打商量,“郎君,我明日可以告假,去西明寺一趟吗?”
这回凌溯没有为难她,像这等悬案,当然要彻底弄清楚,晚上才能睡得着。
他说:“入夜之前必须回到行辕。同长史说一声,派几个仆妇随行,以备不时之需。”
居上道好,忽然觉得太子殿下还是有些人情味的,遂向他承诺:“等我探得了底细,回来告诉你。”
凌溯挑着眉,点了点头。
婚宴的后半部分,大抵以吃席为主,新郎官要应酬男客,女客这头,便由其母和家中女眷照应。
居上作为钦定的太子妃,自然被格外看重,安排坐在主桌,陆观楼的母亲也亲自上来敬酒,含笑道:“既入一家,今后就托赖娘子关照了。”
居上站起身回礼,抿了一口酒后,借着灯光端详陆夫人的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筹备昏礼的缘故,陆夫人有些憔悴,眉眼间也有病容,便道:“听闻夫人前阵子身上不豫,如今好了吗?”
陆夫人说是,“我固有胃疾,发作起来就疼得钻心。好在遇见一位有德行的游医,给了个方子,仔细照着调理了一段时日,现在已经好了大半,多谢娘子关心。”
居上看她回话的神色,眼神没有闪烁,料想说的都是实情,那么陆观楼回弘农侍疾,也是确有其事。
就像解开了长久的心结,解开后就看穿了。圣上召见应该在他返回长安之后,多日沉淀,那天一时兴起的热情消退了,两下里比较,最后选了通天坦途,好像也无可厚非。
自己呢,其实也没有那么深的怨念,既然不是借故避而不见,这事就不提了。于是转瞬,便把旧恨抛到了脑后。
后来又与主家和女客们闲谈,夜也渐渐深了。今晚是十六,十六的月色真好,那么大的银盘挂在天顶,把回去的路都照亮了。
马车缓缓行至新昌坊,下车的时候头重脚轻,居上扶着额,打了个酒嗝。
凌溯立刻蹙眉看她,甚至脚下一蹉,让开了半步。居上“嘁”了声,“郎君晚间没有饮酒吗?你身上酒味很重,我不过顾全你的脸面,没说罢了。”然后招了招药藤,头也不回迈进了门槛。
台阶前的凌溯听了她的话,不免迟疑,抬起袖子嗅了嗅,并不像她说的那样。
晚睡对皮肤不好,居上进门便拔了簪环掬水清洗,然后一头栽进了被褥里。真别说,背靠乐游原,晚间的温度就是比城里别处低,到了后半夜需要裹紧小被子。
大概因为喝酒的缘故,睡着睡着又口渴,懒得唤婢女,自己挣扎起身倒水。走到窗前时,随意往东一瞥,发现灯下人正奋笔疾书。她迟疑了下,回头看更漏,已经过子时了,他怎么还没就寝?
唉,想来当太子也不容易,连觉都睡不饱,难怪日日臭着一张脸。
打个呵欠,她伸着懒腰又踱开了,搁下水杯后再次跳上床,睡了个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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