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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最大的水珠再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流落下来时,砖面上已经积起一小滩水渍。
顾淮安微微偏过头转开视线,缓慢开口,“你记得之前同你说过吗,我身边有个小厮,跟了我多年却在逃命我返回去救他的时候,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
我从儋州回来,便让人查了,却查不出一点东西来。跟着我十几年的小厮就仿佛是凭空来到我身边,底子干净到完美,没有一点可以让人怀疑的地方。”
压抑的背景当中,他冷眉锋利,眼尾下垂,眸色与外面的天一般是浓重得化不开的墨色,情绪复杂。
乌云轰隆隆作响,劈天白刃竖直劈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而在他那一瞬的光亮中,他忽而勾起嘴角,整个人如同一柄在冰窖里埋藏许久的古朴长刀,沉默当中带着足以让人毙命的锋利。
“可抹去痕迹的人应当没想到,这小厮是我年少时在太子的建议下买回来的。”
那一刀刚好茶在离他心脏一指的位置,再稍微偏一点点,他就要交代在儋州。那瞬间的疑惑、愤怒和惊诧涌入到脑海中,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反杀掉侍卫又从追杀中逃脱。
可因为失血太多,他直接昏迷过去,被赶到的侍卫连夜送往京城。进府时,他满身血污,已没有原本的样子,九死一生捡了一条命,又活了过来。
他随后去调查那名小厮,得到的消息和他的父亲一起到来。
顾时维身上带着一身煞气,横刀立马坐在床前,双手撑在膝盖上,“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为什么?”
同样是一个晦暗不明的雨天,光影沉沉中,顾时维的脸庞格外冷硬,给出了四个字,“没有必要。”
父子两视线在空中相撞,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他问了一句,“倘若我一定要追究到底呢?”
“谁会能容忍刀剑伤自己的手?”
“父亲也是如此吗?”
顾时维常年征战,风餐露宿之下要比京城中那些养尊处优的文臣更加沧桑,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沉稳、锐利,如同草原上卧睡的雄狮。
他看向因为致命伤至今不能起身的年轻男子,最后缓慢点了点头,“是。”
顾淮安已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心境,最后撤回了所有调查的人手。
可饶是这样,在朝中传出他要入兵部的消息之后,他身边多了五花八门的暗杀。甚至因为刺杀的次数太多,他都生不出去调查谁是幕后凶手的心思。
他那时候太过年轻也太过骄傲,儋州的政绩足够他在仕途上飞摇直上,已经可以预见日后成为朝堂上中流砥柱的场面,按照所有人设想的那样位极权臣。
可最后却他却发现那些所谓的期盼和看重都是假的,从头到尾他都是活在别人编织的美梦当中,成为一柄替太子扫平障碍的刀剑。甚至当初去儋州,也是因为太子成婚在即,要去六部轮值,他被丢出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走的每一步都被人算准了,恨不得敲断骨头将骨髓挖出来吸干。
“当初我之所以替稽山挡住那一下,除了有照拂唐家,也是真的累了。”顾淮安缓缓说,晦涩不明的光线中,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甚至在当时,他已经替身边的人安排好后路,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夏季的雨来得又猛又急,豆大的雨水打在窗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响声细密嘈杂,同安静的室内形成了两个极端。
姜若在知道所有事情之后,面色变得惨白,显然是被吓住了。
可在那个瞬间,她猛然将身边的男人一把抱住,笨拙地拍拍他的背部,如同他每一次安抚她一般,企图用这种方式给他一点点慰藉。
他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种方法安慰。
怀中的女子很轻,因为骨架小,看起来单薄抱在怀里却是软软糯糯的一团,连拍打都没什么力道,反而像是一根羽毛在心间最软的地方不停搔动。
酥酥痒痒的,连带着胸膛震动的幅度都在变大。
顾淮安没说的是,在姜若到来之前,他换上了失眠症,药石罔效。
长期困顿之下,他的情绪开始变得糟糕,整个人都像是分裂成两个人一般。一个困顿挣扎、喜怒不定,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坐在轮椅上迎接所有人或嘲讽、或打探的目光。另一个则是游离在所有事情之外,冷眼瞧着那个“他”做着困兽之斗。
姜若的到来是个意外,他太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便生了一点心思逗弄,无外乎就是再养一条可能会咬人的猫猫狗狗。
真正对她起兴趣是在知道她身世之后,他问起时,她放在磨墨的手,笑着和他说她进安王府学了本事,日后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生活,并且能活得很好。
她胆小,怯懦、被芙蓉欺负都会忍气吞声,柔柔弱弱没有一点伤害力,是他最瞧不起的那类人。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坚韧、勇敢,有种身处泥泞中依然努力往上攀爬的旺盛生命力。
她的到来就像是深渊巨谷的巉隙突然投下的一缕阳光,对于黑暗中的人来说拥有巨大的吸引力。以至于他都歇了拉着人同归于尽的心思,幻想起日后的生活。
“后面我也不想参与这些事,江南的事结束之后,就安心过我们的富贵日子。”
日子就日子,倒是不必加上“富贵”两个字。
这么一句玩笑话冲破了之前沉闷的氛围,姜若知道他不想再提及皇宫里的事了,顺着他的话说:“那我们就好好经营,免得老了窘迫。”
“那倒不至于,府里的家底还是有的,足够挥霍一辈子。至于下一辈,让他们自己争取去。”顾淮安顺手勾起一缕她的头发。
乌黑的发丝缠绕在的修长的指尖,触感更像是缎子一般丝滑,
黑与白的极致对比中,多了点别样的味道。
他蜷缩着手指,顺着发丝在手中缠绕的那个圈一顺到底,指尖还残存着几分香气。那香气一丝一缕,没有调香的沉闷,更像是瓜果堆放在一起时产生的清香。
“换了洗发的香膏?”
姜若茫然,偏头往自己的肩膀上嗅了嗅,“没有啊,还是以前用的。”
“是吗?”顾淮安也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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