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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天外仙客,他突然降临,一如当年的那个雨天。簇拥在周围的人群自发散开,阿九怔怔定在原地,恍惚间,这个朝她走来的人,越过了悠远的时光,与雨幕里的朦胧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仅一步之遥,他站在她的面前,递过手中白绸,好似曾经的某一天再现,他当时擎着一柄紫竹雨伞,倾向了她。此刻,他看她的眼神也未改,如初见般湛然,平静,不泛半点波澜,却使得她心底的一丝期待悄悄落空。他似乎已经不记得她了。仿佛再次退回到了陌生人的位置,他之所以打破距离靠近她,上次是为了阻止她毁阵,这次想必是为了物归原主。阿九垂下眸,白绸正缠在他的指尖随风飘荡,一晃一晃地,拂过她的胸口,像骚动不安,冲破心脏的蝶,从中拉扯出她的许多念头。思来想去,她想到一个十分合理的解释。叁年前的两人仅有一面之缘,又恰逢她满身狼狈,境遇不堪,如今他认不出,自然再正常不过。她何必要介怀?想通后,她袖管里的手随即动了动,抬起的刹那,猛然记起腕上还系着他的发带,几乎下意识地,她缩回了手,改换另一只手去接。整个过程她都沉默不语,末了还装作陌生人,微微颔首,以示感谢。他浅笑回应,虽是礼节性的,仍使她的心跳漏了半拍。似曾相识的一瞬,记忆能追溯到秋雨中,竹伞下,他就是这样笑着为她包扎伤口,说她像只紧盯猎物的小狼……她失神半晌,举目看去,他已到严颂那里,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个被挑剩下的数字。十九。原来是真的,他竟也要加入这个生死场。堂堂青堰山少主为何非上澹镜山,投雪饮教不可?正邪向来不两立,无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既孤身潜入险境,势必要隐姓埋名,不能暴露身份……想到这里,她骤然清醒,方才的一点点失落瞬间化作满心庆幸。幸好他没有认出她是当年的小女孩。无法想象,一个卧底会怎样对待知晓他身份的人。她默默松了一口气,趁无人留意,偷偷解下发带,小心地藏进内衫。回顾两次与他接触的情形,阿九确认自己没有失误,同时,不由自主衍生了某种认知:她变了,她有了防人之心,对曾经信任过的人也不例外。她收起这份怅然,将白绸牢牢系在手臂,忽听严颂语调拉长道:“九……”她抬眸,与他刁钻的目光对上,短暂交汇后,他偏头看向那个人臂上,“十九?”来回打量几番,他促狭一笑,“这下子人总该到齐了,是罢?”状似无意的话却耐人寻味,阿九怀疑严颂察觉到了前五阵是何人所破,或许他还知道更多……比如她的身份。此人不可小觑,连生死出自他口都显得云淡风轻,“一天一夜后,若诸位还活着,巽风堂这关,算是过了。”说完,向下属使了个眼色,对方即刻会意,号令道:“想留在雪饮教的,且随我来!”阿九毅然跟上,被严颂横臂拦住,“姑娘当真想好了?”“严堂主对其他人也这样好心么?”言下之意是嘲讽他多管闲事。严颂仍能保持一张笑脸,凑近她耳边,悄声道:“阿九姑娘若是磕了,伤了,亦或是……死了,恐怕我不好交代啊。”“你认识我。”阿九肯定道,又问:“你要向谁交代?”“活着,你就会知道。”阿九没心思猜哑谜,嗤笑着撞开他,擦肩而过时还朝他掸了掸手臂上的数字,眉眼透着轻傲,“九,同久,承严堂主吉言。”

严颂望着她走远的背影,赶紧揉了揉酸麻的臂膀,“嘶……有意思。”无怪乎律照玄一念起意,轻易放过了她。绕行瀑布后方,所有人被引至一个山谷,当封锁出路的巨石落地,脚下的草地都为之震颤。灌入谷底的风往往更加猛烈,像一群被围困的野马,嘶啸着踏过岩石峭壁,冲撞数次后,它们试探出逃离的方向,一起沿渐窄的夹道穿梭,奔腾,终在未封闭的崖口得以释放。阿九循声环视,这里叁面围合,唯一开放的一面是百丈之外的悬崖,她俨然步入了一方斗兽场,进无可进,退则粉身碎骨。尤其见壁顶的红衣人齐整整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已经有人觉醒了作为猎物的恐惧,“他们……他们想对我们做什么?”这般不安地倒退,脚底踩出一声脆响,吓得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妄动。四周的人定睛一看,竟是半截碎裂的腿骨。他们忙各自检查,发现枯草衰连深处,覆盖了风化已久的骸骨,稍稍一碰就会化为齑粉。阿九淡淡扫了一眼,遥望向那道瀑布,莫名觉得它像一把刀,将巽风堂斩为两个世界,前边桃源,后边地狱。直到地狱的使者举起弩箭,对准了谷底,有人慌了,“原来是把我们当成了围场的猎物,我日他个先人板板……”还没骂完,一枝箭射中咽喉,他霎时毙命。可见此连发弩箭射速惊人,射程和威力非普通弓箭能比,而山谷一览无余,没有任何蔽体,身处其中的人只能当明晃晃的人肉靶子。颇棘手的是,上方领头的人仅持一面旗帜下达指令,动作繁复多变,除了内部的箭手,想必没人能看得懂,只见他纵旗一挥,弩箭再次举起。许多人止不住瑟瑟发抖,比起猎杀的瞬间,待宰的过程通常更为惊险,刺激,他们将持续地因下一个被选中的对象而战栗,一直到死。阿九意识到,巽风堂这关是在试探众人的胆量和意志,一旦露怯便会成为箭下亡魂。当下运息凝神,但听“嗖”的一声,箭矢像个墨点在视野飞速放大,却判断不出是冲谁射来,她五指收拢,迅速搭上剑柄。几乎同时,一把简单至极的长剑出了鞘,青光一闪,飞箭应声断落。阿九的身心顿时松懈,是他,先她一步出手了……其余人皆愣住,想不到这个独自站在远处,不动声色的十九,竟瞬息现身,以一种奇快的速度截下了箭。然而尚未缓神,上方旗帜纵横挥舞,数箭连发,他们惊呼一声,认为在劫难逃,岂料青光重绽,织就道道幻影,轻灵的剑气挥洒,宛若万流赴壑,顺着精准的轨迹困住了箭矢。众人瞠目结舌,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可以预判每一枝箭的方位?如此神乎其技,阿九却窥破关窍,他读懂了巽风堂的旗语,提前知道他们选中的攻击目标,是以他的剑总能抢先抵挡。他的剑法如水通透,迅捷无比,变化莫测,似凌空悬瀑,密不可破,不到片刻,便裹挟数箭旋绕于剑刃,铮鸣急处,天青剑身倏地一振,所有箭震荡飞散,全部没入石壁。看到这一幕,站在高处的箭手们满脸惊诧,不约而同寻求下一步指示,不想为首的人将旗帜一横,摇了摇头。就这样,巽风堂的人罢手,纷纷撤了下去。山谷里,不少人瘫软在地上,因为再次挺过一关,又哭又笑,只要捱到明日,他们就可以走出这个鬼地方。阿九总觉得一切还没结束,她找了块挡风的岩石,蜷缩着身体靠在一旁,闭目休整。直到深夜,一阵寒风扑面,她翻了个身,缓缓睁开双眼,不由自主搜寻那个人的踪迹。他抱剑倚着不远处的石壁,静静地遥望月亮,黯淡的月光将地上的影子拉得极长,像划出一道鸿沟,据守着阵地,不可逾越。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安悄然滋生,她枕着臂,偷偷观察起他的背影。银光照在青衫上,他的肩头仿佛凝了一层秋霜,被飘扬的墨发反复拂弄后,渐渐消融,像化成了薄薄的雾气,萦绕不散……这种寂寥的感觉,再次唤醒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徐爷爷曾说,青堰山的人清静自守,不涉他运。所以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出手救那帮人,为何叁番两次地帮她?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他转身看过来,她都来不及收回视线。让人抓个正着,若是躲闪,反倒显得心虚,于是她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暗夜里,两人无端对望许久,被他一声轻笑打破。—————————还有一部分没写完,因为太长了,补完后会拆成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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