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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老师你也遇到过这种事吗?最后怎么解决的?”阿雪随口一问。
她吗?
她很羡慕能宣之于口的耻辱。她当然也被人砸门闯进过房间,被人觊觎过身体,可那人就是她的父母。她无处可躲。
向晗的眼睛逐渐清明,心一点点下沉,坠入巨型的污黑漩涡。街对面升起一颗红气球,要牵手的情侣失手放飞的。红气球升啊升,她仰脖子看,飘到住宅楼的万家灯火前。
这一颗气球经过的地方,她都得不到。
不会有人来牵她的手,攒到买房钱又如何,也不会有一盏灯为她而亮。于兰说:“往前走,别回头。”她清楚,意思是她没有归处了,除了她自己,她再没有别人。
阿雪捧一碗云吞大吃,两腮塞得鼓鼓的,拱拱她说:“向老师你也吃啊。”矮桌上牛肉面、炒饭、果切一应俱全,胡老板豪横开了瓶皇家礼炮,向晗扬一扬酒杯说:“我喝酒。”
点歌台七手八脚都是人,胡老板大腹便便,两臂一伸,坐在环形沙发c位装腔拿调起来,等着人邀歌。向晗拿麦清清嗓子,使眼色指胡老板,一群人收到暗号,起哄说想听胡老板一展歌喉。
他推脱说今天没准备啊,走上台了还叹气说盛情难却,搞得好像他被逼无奈,底下的审计组捂嘴直笑。他唱一首《月半小夜曲》,领带特意重系过一道,派头十足十,像开个人演唱会,拉麦唱高音,眼神特深沉——举头望老婆,低头思情人,脚上也带点小动作。
阿雪端碗缩头看地上,油汪汪的两片唇问向晗:“地上有烟头吗?他踩什么?”
向晗狂笑,一曲歌毕,她怂恿阿雪上场叫胡老板见识见识,这是谁的主场。
“红豆!大红豆!芋头!”
“锉锉锉锉锉锉……”
“你要加什么料!!!”
……
“大错特错不要来侮辱我的美~”
“我不是你的style!”
“为何天天缠着我~”
台上的叁两人群魔乱舞,摇头甩发,蹦蹦跳跳。向晗喝一口新开的红酒,在下面摇沙锤,欢呼一声“呜呼——”。胡老板把不爽写脸上,没人捧他的演唱,一群没有音乐品味的人,胡闹!向晗斟上两人杯中的酒,碰一下,笑眯眯说:“就靠今晚解解压,您见谅。来,敬广州歌王一杯。”
胡老板叹向晗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只是性子太烈,过刚易折,这点和他契弟季绍明真是像,看不惯的事必要自己出手力挽狂澜。走廊外几个包厢的人鱼贯而出,向楼下跑,众人一惊,服务生说是一楼大厅有富婆包场为男模庆生,审计组也一窝蜂跑出去看。
“小向怎么不去看?帅哥,你的最爱。”胡老板嘟哝,支着头,看闪现到点歌台的向晗。
“我戒色啦!”
不应该喝混酒,洋的红的啤的,胡老板喝得上头,心率加快,歪在沙发上头晕。模糊的视线里,电视上的字幕不停滚动,《汉阳门花园》,舒缓的吉他音响起,小向用湖北话在唱歌。
这些湖北佬真奇怪,叫人不叫人,叫伢;念去不念去,念克。他最烦做生意到这种不南不北的地方,什么湖北湖南,方言他一句都听不懂,冬天挨冻他是一点没少受。胡老板听着“冬天腊梅花,夏天石榴花,晴天都是人,雨天都是伢”,还闭目陶醉,怡然自得一会儿。
歌行至中段,略停顿后吉他声转哀,向晗越唱越曲不成调:
“十年冇回家
天天都想家家
家家也每天在等我
哪一天能回家……”
每一句沁着浓重的哭腔,最后一个“家”字直接唱岔劈了,向晗还握着麦克风坚持不懈地唱。她对面墙上正好有一面装饰镜,胡老板一睁眼,光球的银光恰好打在镜子里的向晗脸上,晕黑的睫毛下,两道晶亮的泪痕。曲子还在往前走,可向晗反反复复唱的就那两句。没回家,想回家,哪一天能回家。
胡老板蹭着挪着移到向晗身边,说好妹妹,你别哭啊,想回家就回。
向晗理都不理他,看着屏幕还在唱那两句,只觉得脸上凉凉的,口鼻很暖。她抹一把脸,她居然在哭!她以为她被他们打过后再不会哭了。
她惊奇地望向手掌的泪水,越发哭得像个孩子。胡老板急了,别哭啊小向,你这……我说不清啊!他们回来,看见就咱们俩,你还哭个不停,我不成性骚扰了我!我回去也是要交差的啊。好妹妹,你有什么过不去的事,说出来,我跟你想想办法。
她不断摇头,淌到下巴尖的泪水被甩飞,喃喃说:“回不去了,没有家了。”
胡老板劝不住她,看她一双含着水光的眸子像剔透的宝石闪动,叹道:“小向,你这么漂亮的眼睛不是拿来哭的。”
也不知向晗哭了几首歌的时间,她弯腰抱头痛哭,胡老板倒在一边将睡未睡。沉静片刻,突然向晗抬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攥胡老板肩膀说:“你给我算算命吧,我是不是命不好。”
“你不是不信吗?”
“我现在信了。我认了!”她思量着,确定地点点头,也不用胡老板算了“我就是命不好。我跟谁都待不到一起去,我爱谁都是错,我越想呵护一段关系,破灭得越快……我和他在一起第一天我就知道我们没可能,我偏要。”
向晗顺瓶啤酒,晃晃悠悠站到台上,食指下垂指地说:“这、就、是、命。”
“没关系。”她很快两臂一张,笑说:“没有家,没有爱,人又不会死。”
手生生拧开啤酒瓶盖,胡老板赶上前时,她手心已划流血了,向晗仰脖咕咚咚喝完一瓶,又拿桌上的酒,胡老板这次眼疾手快,开好了递给她。知道向晗出来闯难,向晗毕业进天盛第一个项目就是来广钻,这些年胡老板算是看她一步步成长,今天见她哭得伤心欲绝,他也不落忍。
等阿雪他们回来,一排的空酒瓶摆在矮桌上,向晗闷在抱枕里呼呼大睡。
转头,胡老板就把向晗这晚的痛哭,原原本本说给了季绍明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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