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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晗收拾了一些放在民宿的衣服和日用品,无论明天出院她去哪儿,行李早晚要打包。这回休假她不光休了考试假,年假也用完了,明天是7月10号,她还有两周的假期,都待在安州不大现实,回杭州梓玥的男朋友在,人家俩小半年没见,也没人陪她玩,一时间去留何处真成个问题。
她吃完晚饭,给电饭煲和行军床找好了下家,隔壁病房的大妈要,明天早上用完,她过来取,一分一秒都没浪费,卖出去的钱能回回血。不到八点,她和季绍明就洗漱完毕上床了,下午趁着天亮,她扶季绍明去卫生间洗个澡,他坐塑料椅子上,向晗把他伤的右腿架在另一把椅子上,伤口里叁层外叁层缠保鲜膜,洗之前莲蓬头对着冲几下,确认防水才开始帮他洗。
季绍明本来说这么麻烦,脏就脏点吧,向晗执意要洗,明天出院得干干净净的。
她穿一条菠萝碎花的棉绸短裤,和他缩在狭窄的病床上,波浪卷发挽在一侧,光滑的小腿蹭他的腿,空调徐徐送冷风,近来的夜晚安宁无忧,他怎么会调节不好睡眠。
她低头在switch上挑游戏,季绍明抬她下巴说:“来亲亲。”嘴唇挨上,两人亲得啧啧响,季绍明往她嘴里呸呸吐口水,她看他是打算弃学接吻了。
亲完她靠在他怀里,仰头看他湿润的嘴唇,说:“你和你老婆就光做了?没练练别的?”
“什么老婆,是前妻!”
“这样说不是更刺激嘛。”
他怒视她,他俩躺床上呢,她什么人都提!
“没有。都是初恋,没机会学。”
她意味深长“噢——”一声,颇为自豪地说:“我的吻技博采众长,教你的够你以后糊弄不少小姑娘。”
他听着“博采众长”刺耳,大手抓拢她两只手腕,腾出一只手咯吱她,向晗左躲右闪,歪在他身上笑出了眼泪。他手伸进短袖揉两把,呼吸有些重了,破腿快好吧,狐狸精脱胸罩和他睡,他要憋死了。
他狠狠闻她长发的香气,向晗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过会儿,她找出《分手厨房》和季绍明一块玩。
“黄瓜递给我!”
“你拿灭火器到处跑什么,上菜啊!”
“快去洗盘子!!”
季绍明第一次玩switch,手柄操作还没学会,被向晗指挥得手忙脚乱,游戏里他的小人哐哐撞墙,向晗煮的米饭他还倒垃圾桶里了。
屏幕上出现“时间到”,第二关没过。
“季绍明!你玩这都能负分!”
“你教教我嘛,再教我一遍,我肯定不拖你后腿。”
两人玩得热火朝天,季学军推开病房门都没发现,他眨眨眼睛看两眼,退回走廊,问跟在后面的侯慧英说:“儿子病房是这间?”
“上面不写着季绍明吗,你老花眼严重了?”
季学军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道:“你去看看。”
她推门看,自己儿子搂着个大姑娘躺床上。她和季学军站了有两分钟,季绍明余光才发现他们,他起身喊:“爸,妈。”
向晗以为他开玩笑,直到见季绍明不动,方抬头,四双眼睛相顾无言。向晗赶忙下床穿拖鞋走人,季绍明拉她,喊:“小晗。”她一把甩开,走两步感觉胸晃晃荡荡的,又返回取衣架上的衬衫披着,经过门口时扯衣领掩住脸,快步跑了。
季学军把保温饭桶放床头柜,问他:“那女孩谁啊?”
季绍明不说话,他妈展开想象说:“护工?”
“护工躺床上哄他睡觉?”
他偏头说:“她不是护工。”
“那你说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季绍明再次沉默,季学军又说:“你是不是觉得父母管不着你了,住院这么大的事,一句话不和我们说,要不是我和你妈今天散步遇到齐毅,你拆钢板我们都不知道……”
侯慧英看儿子一言不发,使眼色让他别说了,转头目光却落在窗台“无痛人流”的扇子上。
第二天他父母推他做出院检查,医生看片子说恢复得不错,骨肿瘤也没复发,耗些时间在诊室拆线。他回来向晗的东西便全消失了,游戏机、充电器、吸管杯……大妈来收电饭煲和行军床,说向晗刚刚知会她来拿。他一下慌了,打电话给向晗,问她为什么走了,他不回家,他要和她在一起,他订好酒店套房了。
“季绍明,你给我点时间想一想,你也想想,我们到底算什么,又应该怎么走下去。”她顿顿说:“昨天看到你爸妈来,我没法继续骗自己了,我不想走进你的生活,可实际上……”
谈到他们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内容,两人都沉默了。好像是为了冲淡严肃感,向晗突然说起琐碎的小事,手机里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就像她面对面和他说话,“你的证件在行李箱夹层里,我买了两支疤克也放行李箱了,脱痂后记得每天涂,薄薄一层就够了。箱子里的衣服都是洗干净的,夏天热,别总穿长裤,闷汗。伤疤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是过去生活的记录,一点都不丑,你穿短裤好看着呢。”
季绍明说他不想听了,她这么说像以后见不着她了一样,向晗在那边笑了。
他哑着嗓子问:“小晗,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知道什么?”她愣几秒,明白他的意思后说:“知道又怎么样呢,季绍明,你害怕我知道?我从来不觉得你有问题,正直也是一个人的罪过吗……你要是肯多信任我一点就好了,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对我说。”
“不说了,我到高铁站了,再见。”
他看屏幕一点一点暗下去,喉咙哽咽,父母缴住院费回来,推他出门回家。临走前由他关病房门,他看最后一眼,一切物归原位,他和向晗在这里耳鬓厮磨,不闻窗外事,自以为能逃过世俗,其实门一合上,分头回各自生活里去了。
医生说术后半个月能负重走路,季绍明仗着自己恢复快,十天就拄拐出去。厂里没批准他请的病假,出院人事便打电话说他旷工,叫他尽快回单位,庄厂长对他工作有指示。他愣是在家里躺了两天才去,事情已经坏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是他接受不了的。
他先拄着双拐去了人事科,人事通知他去厂长办公室,看他的腿说老办公楼加装电梯了,不用爬楼上去。他一瘸一拧地离开,见者伤心,人事科多是老同志,有的还是看季绍明长大的,叹口气说庄涛给人留条活路吧,又说他也是为厂里好,没人敢和他站队。
洁白的鸽群沿着窗台齐飞,他一出电梯门就看见这幕,像是电影的转场镜头,若干年前,他和季希一个岁数,红领巾在胸前飘扬,爬上办公楼,眼前是整片一机厂的厂区,鸽哨悠扬,还能看见远方的水塔。
他拧开厂长办公室的门,记忆深处一个最安全、起着支持性作用的巢穴面目全非,这也是他多年不愿踏入厂长办公室的原因。他不记得原来墙上贴的是什么了,一机厂历年的奖状?机工部领导干部合影?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毛主席和马克思硕大的头像。办公桌左边党旗右边国旗,全套的纯黑真皮沙发,洗脸的面盆和长方形钥匙盘已无影无踪,书柜塞满治国理政的书籍。
庄涛说坐吧,季绍明摇摇头,庄涛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说,坐下。他明白过来这是他施展权威呢,收拐杖慢吞吞地坐了,说你这办公室好,像能统领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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