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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男人的重量不轻,尽管叶承翰的臂力再好,还是走几步路就要踮一下,让逐渐下滑的谭言松回到b较好施力的位置。
「对不起,会不舒服吗?」
「不会。」
「我们快到了。」
谭言松四下张望,终於有余力问:「为什麽都没人?」
「我绕到人b较少的地方。」
谭言松松了口气,如果以这个样子被其他师生撞见,还真的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才好,他倒是真的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需要担心这种事情,被人背在背上也是,连想都不敢想。
「老师,」叶承翰像是突然想起什麽那般开口:「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吗?」
「承翰。」
叶承翰侧耳听着,空气细致地穿过咬合正确的齿间,将音的共鸣停留在鼻腔。
「没听清楚,老师,我不叫ㄔㄥˊㄏㄜˊ,再说一次?」连哄带骗的。
「我说,」谭言松稍微撑着上半身,倾向他耳侧,「叫承翰,叶承翰。」
舌尖上顶,抵在上颚,双唇微微延展,音收在听者心底。
「恩,你该不会把全班的名字都记住了吧?」
谭言松哼哼两声,当作回应。
停车棚并不远,叶承翰的脚踏车後座有一个软垫,还有两根短小的柱子锁在轮圈中心。
谭言松跨坐上去,依照叶承翰的指示将脚跟踩上那小小的柱子。
「坐稳了吗?」叶承翰旋过上半身问。
「这稳固吗?」
「稳啦稳啦!」像在敷衍aic心的老人,说着,踩动踏板。
谭言松重心微微向後倾,他连忙伸手抓住前者的衣服。
「抓好。」叶承翰说:「你跌下去,我会不知道该怎麽办。」
风轻轻刮过他的脸,他看见叶子飘荡,落在地面,然後被轮胎压过,还有路人们含笑的目光。
「我们会不会被误会?」他问。
「误会什麽?」
「误会老师和学生关系太亲密。」
「就让他们误会。」叶承翰的声音乾乾的,「无伤大雅吧?」
事实证明,谭言松想太多了。
护理师一看见叶承翰搀扶着谭言松来挂号,便熟练地问:「同学,你朋友怎麽了?」
「他吐了一整天。」
护理师朝谭言松看过去,「一整天?怎麽现在才来?」
「没有一整天,大多时候都在乾呕。」
「没吃东西吧?」护理师朝他伸手,示意要健保卡,「没东西可以吐当然只会乾呕,下次不舒服就先通知家长,不要拖到放学才来。」
谭言松递出,对方收下之後,猛然瞪大眼睛,目光在健保卡和本人之间来回不下三遍,最後改口道:「不舒服就先请假了,不要拖这麽久。」
谭言松熟练地将挂号费放在钱盘里,推过去。
「你弟弟陪你来看医生吗?」护理师又问,好像怕没有话聊似的。
叶承翰抬起眼,「我不是他弟弟。」
谭言松没有反驳,只是不好意思地朝对方笑笑。
护理师识相地闭上嘴,不再没话找话聊,讲了个数字,就要他们到候诊区等叫号。
平日不算多人,很快就叫到谭言松的名字。
叶承翰跟着站起来,走到诊间门口。
护理师礼貌x将他挡下来,转头询问谭言松:「请问哪一位是谭先生?」
谭言松出声:「是我。」
「那」护理师为难地看看叶承翰,「这一位是您的?」
「学生,受他家人之托,等等要顺路送他回家。」
「是这样啊,现在老师不好当。」护理师伸手指向候诊区,对着叶承翰说:「你先去那里坐着等老师,很快就好了。」
叶承翰望向谭言松,後者对他点点头,说:「很快就好了,你先去等一下。」
护理师将谭言松带进门,叶承翰还站在原地,门板在他面前碰地关上。
最後的诊断是急x肠胃炎。
原本谭言松以为,叶承翰会因为刚才被阻挡,而表现得更失落,但对方平静地叮咛几句,便开口道别。
「好好保重身t。」
「承」
「老师,」这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楚,有赌气的意味,「我只是您的学生。」
叶承翰刚说出口就後悔了,他没有办法遏止内心不断扩大的愤怒,或者更多的是不甘。
「我造成您的困扰了吗?」他说。
谭言松撇开目光,「我说过了,这是误会。」
叶承翰垂下头。
「我听不懂你说的误会是什麽误会,老师,如果你真觉得我们只是普通的关系,就不要迁就我的任x,我会当真,我会把所有感情都当真。」
谭言松感觉心被抛到最高点,再狠狠地砸下,说出口的却和内心所想的相反:「喜欢上我不会有任何好处。」
「我就这麽糟糕吗?」叶承翰的头好像垂得更低了,「糟糕到让你说出这种话?」
「不是」
「糟糕到你需要像哄小孩那样,说我所有的感受都不是真的,是假的。」
「我没有把你当小孩。」
「那」叶承翰抬起眼,平视着他,「就好好看着我啊。」
谭言松呼x1一滞,他被b到看不见的角落,眼前巨大的影子笼罩着他。好好看着我啊。
你喜欢男人是不会获得幸福的。
胃像火烧般的痛起来,脑袋一ch0u一ch0u地痛。
「你听我说,」谭言松强忍着不适,迎上对方的目光,「老师和学生就是不能在一起,不能的事就是不能,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本身就够困难了,何况又冠上老师和学生的身份?」
「我不在乎那些,你也不要在乎就好了」
「我必须保护你。」谭言松摇摇头,冷汗随着动作淌落嘴角。
两人的争执动静不大,却因为组合特殊,引来十分的注目,谭言松抬手揩去不断冒出的冷汗,朝脚踏车停放的地方扬了扬下巴。
叶承翰虽不乐意中断对话,仍顺着对方的意思牵出脚踏车。
「你载我回去学校,现在应该没有人了,我载你回家。」
谭言松说完,微微顺着气。
「我不会造成你的困扰,让我喜欢你吧。」叶承翰在踏下踏板时这麽说,语气接近恳求。
「我会好好喜欢你,绝对不让其他人发现,你的课我绝对不睡觉,也不会擅自跑去办公室找你,不会要你载我回家,不会再碰你,不会再说自以为是的话。」
「拜托让我喜欢你。」
谭言松闭起眼,很疲惫:「你也看到了,其他人不会把你的感情当作是一回事。」
「那你呢?」
「你还有大好未来,不要毁在这里。」
「那你呢?有当作一回事吗?」
谭言松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再重复了一次:「我必须保护你。」
叶承翰握紧手中的握把,像是坏掉的留声机,「让我喜欢你。」
就算你不当一回事,也让我喜欢你吧。
好想长大,变成大人之後就能变得自由了吗?
变得自由之後,就能正大光明地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了吗?
老师,请你回答我。
正如谭言松的猜测,他们回到学校时,警卫先生已经开始落日後的。」
谭言松顺势点点头。
两人接下来,倒是真的中规中矩地进行了一场漫长的问题讨论。
叶承翰的问题挑得很好,深度够,的确是有经过思考後会提出的疑问。
谭言松回答得认真,没有注意到叶承翰早早停下记录的笔,撑着头,目光沉沉地投放在他身上。
哪怕他有分出那麽一点注意力,就能一眼望进对方的轻狂,在其中找到过往遗失的光亮。
谭言松的过去晦暗阒寂,并不是指过得悲惨,而是si板无se,他的日子是由点和线组成的,两点连成一线,顶多三个点,不会更多,如果将之b喻成一幅画,会是炭笔画成的,细如发丝的线条无声地连结在一起,唯一的交集点,是音乐,鼓声是黑白se的日子里,唯一的声响。
在平直而无趣的日子里,是鼓声维系着他的生活。
4/4拍,60bp。
恰好接近心跳的拍数。
大鼓是他的心脏,小鼓是血管,钹是妈妈0着他的头说「好孩子」的时刻。
他没有朋友,孩童对世界的理解,是由游戏构成的,但他没有朋友。
那个时期,每个孩子有的兴趣,在他的家庭里是不被允许的,同侪玩的游戏和话题,他都无法参与,久而久之,他成了幽灵般的存在,但在学校他感觉自在,b起家中喘不过去的窒息感,学校好多了,自由多了,至少不会有人在他听音乐的时候,闯进他的世界,大力地将之甩在地上,斥责他的不应该,践踏他的喜好。
於是他待在学校读书,读的是律法,没有游戏可以探索世界,那他就藉由律法,一条一条去0清框架,这就是他的世界—由点和线组成—缜密的结构。
叶承翰的出现对他而言,在结构之外,在方矩之外,但他的存在,却深入结构内部,带来稳定的振动,麻麻的,不具侵略x。
麻麻的。
从一个看不见的中心,缓慢地向外扩散,他想留住,却不断从掌心溜走。
叶承翰在谭言松的浴室发现一条绣有ai心的手帕,以粉se的绣线,绣在手帕的右下角,大约05公分大,不明显,可以说是极小,但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这是老师的吗?
他捏起一角,标签有油x笔写上的名字,是nv生的名字。
字t秀气端正,和他的不同。
刺绣可aijg致,他无法做到。
他又能带给谭言松什麽?
这样的质疑一旦产生,便在心中扎了根。
叶承翰惊觉,除了真心,他给不出任何东西,相较於大人所拥有的,他贫乏得可笑。
他回到房间,谭言松正在收拾桌子。
「这间房子是你的吗?」他脱口而出。
谭言松的背影顿了顿,手中的动作不停,回:「算是我的没错,但不是我用赚来的钱买的。」
「这是什麽意思?」
「是家人留给我的,因为我是长子也是独子。」谭言松淡然地说。
「我也是。」叶承翰回复的语速有些快。
谭言松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他读不懂。
叶承翰想进入他的世界,只有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相似也好。
「你怎麽突然问这个问题?」谭言松转过身,倚着书桌,问。
「没什麽。」
谭言松静静地看着他。
叶承翰静静回视。
两人怀抱着各自的心事。
叶承翰率先打破沉默,「浴室的手帕是——」
「那是她放在我这,忘记拿回去的。」
叶承翰扬了扬嘴角,他不知道谭言松有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急切过头了。
「是其他老师的吗?」
「对,是我同事的。」
叶承翰沈默了会,说:「年纪跟你一样吗?」
「我不知道。」
叶承翰抿起唇,这样的感觉很陌生,混合着愤怒、悲伤、羞愧,他连好好喜欢都做不到。
连好好喜欢谭言松都做不到,他现在甚至在生对方的气。
淤积在x口的情绪成烂泥,他闻得到那gu难闻的气味。
他ga0不懂,为什麽喜欢谭言松的同时,会产生希望对方感到愧疚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丑陋得令他心惊。
他希望谭言松道歉。
应该说,他希望听到道歉,不管有没有歉意。
但他之前说过,喜欢是一个人的事。
这是他原本就需要预想到会发生的事情。
叶承翰被无形的漩涡卷入,愈是挣扎,就愈是下沈。
「老师,你在骗我对吧?」
叶承翰没有忍住。
他想要让谭言松跟他一样感到痛苦。
谭言松露出苦涩的表情。
一个谎言包裹着无数个谎言,谭言松竟一时分不清,叶承翰指的究竟是哪一个谎言。
一个痛,挑起无数根尖刺,让两人缩起脆弱的r0u身,不再向彼此袒露最柔软的部位,言语的边缘锐利,在说出口的瞬间,划破对方的眼角。
「你只是我的学生。」
叶承翰知道了。
他败给了自卑。
谭言松在叶承翰走後,把手帕丢了。
他把手帕狠狠塞进垃圾桶的最底层,然後洗手。
他搓洗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
流水冲洗着被搓破皮的皮肤,肥皂的泡沫渗进细小的伤口,他像是没有感受到那般,持续搓洗着,直到双手通红,伤口渗出粘腻的组织ye。
他愣神地低头盯着双手,眼神冷漠得像是那双手并不属於自己。
心窝深处,那波震颤嘎然停止,稳固的结构却在震动停止後开始崩落,从内而外,他渐渐失去一些原本应该具有的能力,小的像是该用哪只手挤牙膏;大的则是入睡,或是察觉四季变换。
教室後排的目光不再望向他,就算他走到对方座位旁,脚尖故意朝向桌脚,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双脚反而还向内缩了缩。
当国文老师问起手帕,他释出恰到好处的歉意,说是拿去烘衣店的烘乾的时候弄丢了,最後还了一个素面的手帕给对方。
他双手的皮肤破破烂烂的,其他老师前来关切,只说是换季时就会复发的皮肤炎,这样说着,不动声se地将手收进口袋里。
谭言松想,再等一会就好,叶承瀚就会气消了,对他露出之前那样的笑。
只要他乖乖地、安静地等,不吵不闹,就会得到奖励。
叶承翰叶承翰
会在办公室门口等待,在他走近时,抬眼望过来。
然而,谭言松没有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大队接力当天。
学生们得知师长们会参与接下来的赛事,如学校期望地那样鼓噪了起来。
太yan晒得皮肤刺痛。
空气枪鸣响。
师长队第一bang是t育老师,距离第二名,成功拉开距离。
接力bang交到第二bang手上。
工作人员引导第三bang选手站上跑道。
叶承翰在准备区看见谭言松时,心里已经有了底,他将一切串联了起来,遮在谭言松面前的布幕被扯开,他清楚谭言松的个x,有规则,那就一定是照着走,尽管会把自己ga0得不ren形。
师长队的和叶承翰他们班的第二bang难分轩轾
谭言松和叶承翰并列站在起跑线上,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始助跑的,两人一握住接力bang,便向前冲刺。
接力bang随着双臂摆荡,发出呼呼的声响。
叶承翰的眼里塞满谭言松的侧影,过弯时他压过身子,贴着谭言松的右前侧,切进内线。
场边传来欢呼声。
风掠过两人的肩头。
谭言松眯起眼,在这样的场合,他竟然还能分神闻到叶承翰洗发jg的气味。
他的眼里盈满叶承翰宽阔的背,辽阔得像是只属於他的草原。
愈来愈远。
谭言松咬牙,到了直线跑道,他切出外线,追至叶承瀚身侧,两人的脚步声趋於一致。
叶承翰听见谭言松追上来的声音,和着空心的风声。
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个想法:他可以一直和谭言松,并肩跑下去。
没有跑道,没有终点线。
他们能自由自在地奔跑,想在哪处停下就停下,想在哪个树荫下睡午觉就在哪个树荫下睡午觉,他们能安心地拥抱和亲吻,毫无顾忌。
他会收起暴躁的脾气,只对谭言松一人温柔;他会赚钱,买礼物给谭言松;他会张开双臂,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迎面抱住谭言松;他会——拉着谭言松一起逃跑——如果这个世界有那麽多的限制和无以名状的伤痛。
叶承翰叶承翰
叶承翰
看着谭言松在最後几公尺,擦过身侧,他的目光落在对方sh透的背脊上。
每个人都有翅膀。
他想起某一则神话,人类因为拥有慾望,所以被拔掉翅膀,从天界坠落到凡间。
还是差了点。
他看着焦急的第四bang,想着,差一点就追上了。
在大队接力之後,紧接着的是班篮决赛。
叶承翰在抢篮板时,被撞倒在地,没有撑住,脚踝严重扭伤。
廖宇哲二话不说将他背起,骂咧咧:「在赛末点扭到脚,真有你的哈,之後换我来扛,你等着拿奖牌吧!」
叶承翰搥了对方肩膀一拳。
廖宇哲把叶承翰放到床上之後,就匆匆赶回球场了。
保健室仍听得见球场上的喧闹声,哨音尖锐地传进窗户。
「你是哪班的?」保健老师一边准备器材,一边问道。
「和周庆发同班。」
「喔!」保健老师点点头,「和庆发同班啊,那你们班运动项目不用担心了吧?」
叶承翰叶承翰
心不在焉地耸耸肩,「谁知道,ga0不好没有我会输。」
保健老师无奈笑笑,显然早就习惯了男高中生口出狂言的习x。
「我等等刚好有公务要离开,你先躺着休息一下,应该打上课钟之後才会回来。」
叶承翰应声,仰躺在没有弹x的床垫上,直视着天花板。
他好想谭言松。
其实他当天离开後就开始想了。
但他感到害怕,只要一想起对方那苦涩无奈的表情,他就不禁怀疑自己感情的正确x。
喜欢上谭言松,是一场错误吗?
如果没有遇见他,谭言松是不是反而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呢?
下课钟响了。
走廊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他一抬眼,就无法克制地露出笑容。
眼前的谭言松微喘着气,感觉是从某处拔腿冲过来,但关了门之後,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看着他被垫高的脚,蹙起眉头。
叶承翰浅浅地倒ch0u一口气,突然想起谭言松在大队接力准备区时,也是这样蹙着眉,蹲坐在地。
绷紧的布料g勒出充满肌r0u感的t0ngbu线条。
那时的他一定在嫌地板很脏。
叶承翰盯着对方眉间的皱褶,又笑了起来,率先打破沉默:「你怎麽来了?」
谭言松移开视线,没有正面回应,语气明显底气不足,却又想装作不经意,「还没上课。」
叶承翰伸出手,想将对方拉低,却被避开了。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落空的手臂。
听见谭言松说他们最後拿了第一名,他笑了,嘴上虽说着狂妄的话,目光却细细地在对方脸上梭巡。
谭言松回应他的目光,垂在枕边的手,捻起他的发尾,缠绕在指尖。
檀木的香气因为yan光而变得浓郁,叶承翰感觉跌进了柔软的软垫,被暖暖的气味承接住。
落在他唇边的吻十分克制。
光线越过谭言松的肩头、耳侧,最後刺进叶承翰眼里。
而他的目光最後落在谭言松布满伤口的手上,指缝已乾涩出血,指缘的甘皮萎缩剥落,手掌泛出不自然的红,是过度清洁造成的发炎反应。
叶承翰在谭言松撤手之前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像在极力抑制什麽:「你的手怎麽了?」
谭言松徒劳地将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往身後藏,撇开视线,「没什麽。」
「老师,」语气接近恳求,「看着我。」
谭言松移回视线。
「你的手是你自己弄成这样的吗?」叶承翰问。
他手中的手,手指微微蜷缩。
「是你自己弄的吗?」语气从未有过的强y。
谭言松终於点了头。
叶承翰的心被拧成一团无法辨识的形状。
「为什麽?」
「因为手帕。」
因为不安,害怕一个错误,接连引爆更大的错误。
如果能洗净就好了,这样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叶承翰愣住了。
「你还躲着我。」谭言松说。
叶承翰噎住,好半晌才说:「你没生我的气?」
「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资格生你的气。」
谭言松笑了,笑得并不真心。
「你怎麽会没有?」
你拥有得那麽多,我却只有你。
叶承翰在事务所外踱步。
颀长的身影使经过的人频频回头,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今天是收到谭言松名片的一个礼拜後。
他没有选择打电话,和过去的经验有关,毕业之後,他曾拨过无数通的电话,一次又一次,完整听完没有感情的电子nv声回报号码空号,挂断,然後再拨出,好像不知道放弃是何物,试了一次又一次。
如果可以直接见到人,他一点都不想再听见拨号时的忙音。
那样的声音,衬得寂寞太过喧哗。
他出门前就在下雨,毛毛细雨,不算大但很恼人,他带了伞,拎在手上,没有撑开。
细如针毡的雨水落在他的外套上,出现一颗一颗深se的圆点,他其实并不清楚谭言松下班的时间,昨天只传了简讯告知对方今天会来,对方回了个「好」字,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回覆。
现在进去妥当吗?
还是就在外面等就好?
叶承翰没有理由感到却步,他现在已经b当时谭言松的年纪还要大个两三岁了。
他决定在花圃旁的长椅上等待,过去五年,他等得够多了,现在再多等一下,也没有差别。
路灯啪地亮起,他目睹到那个瞬间,整座城市点亮夜晚的瞬间,他拂掉头发上的水珠,有些已将头发沾sh,晚风吹过时有鲜明的凉意。
事务所的门被推开,他一眼就找到对方。
谭言松的外表几乎没有改变,若真的要说哪里变了,叶承瀚会说,眼神变了。
变得更深沉,难以看透,像雷雨前厚重的云层。
他一步并作两步,跑到谭言松面前,撑开伞。
谭言松抬眼,并不感到意外,浅浅地笑:「来了怎麽不说一声?」
两人彷佛回到第一场雨,那天雨势滂沱,学生制服在伞下白得晃眼。
「怕打扰到你。」
「你不会打扰到我。」
叶承翰拿着伞的手收紧後又放松。
谭言松将公事包换到离叶承瀚较远的那一侧,空出来的手,覆上对方握在伞柄上的,柔软的掌心感觉得到凸出的指骨。
叶承翰倒ch0u一口气。
「走吗?」谭言松随意地说。
本该是欢快的情况,叶承翰应该要感到开心和兴奋,等待多年的感情终於有机会开花结果了,他的心却莫名沉了下去。
如果,现在的谭言松能对他如此,为什麽毕业後却选择不再和他联系?
叶承翰喜欢谭言松,喜欢到心痛的程度。
喜欢到忍不住猜忌,患得患失,尽管他再强大,也需要一个解释。
当然,他大可以对内心的恐惧视而不见,得过且过,直到情感消磨殆尽,好聚好散。
可他想牢牢抓在手里,一旦确认了就再也不放对方离开,危险的念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尖锐的爪牙闪着骇人的白光。
积蓄了五年的情感,一夕之间爆发成灾,他後知後觉地感到摇摇yu坠,感到晕眩。
「老师,」叶承翰的声音飘渺,像一封老旧的情书,「你喜欢我吗?」
他是看着谭言松,但目光却回到过去,那天他站在谭言松的家门前扣了好久的门,久到隔壁邻居看不下去,探出头説,谭先生早就搬走了,他没告诉你吗?
他呢喃。为什麽?
为什麽要抛下我?
明明,明明毕业当天跟我说了再见。
还记得诅咒吗?
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会有祝福,也会有诅咒,两人的差异在哪?
叶承翰的存在得到的都是祝福,从r名开始,就是光明的祝福;
谭言松当然也有祝福,只是有条件,「要当个t贴的孩子」才能得到祝福,这其实是一项诅咒,有条件的祝福,就是诅咒。
喜欢男人,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这不是温情提醒,而是纹身,纹在罪人额头上的,墨se的记号。
这是该隐的印记。
谭言松摆脱不了。
他喜欢叶承翰,从那场雨一直喜欢到现在。
所以,为什麽他毕业後没有联络对方?
叶承翰毕业後,原本的公民老师复职了。
他放弃教职,因为身为师长的道德感不允许自己名正言顺地待在那个位置上。
接着他陷入迷茫,家人和师长们都说他前途无量,最後一定能飞到国外深造,但他背对镜子,转过身去看,除了肩胛骨,他不具有任何飞翔的能力。
黑得化不开的夜,手机的萤幕光y恻恻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盯着简讯和数不清的未接来电,他想起那少年眼里的光。
叶承翰还有无量的未来,也许之後会有众人祝福的ai情和幸福和乐的家庭。
他给不起。
谭言松向後退,不断退回黑暗里,举目之处,无一光亮。
但离开刺青工作室的那天,他的世界又恢复了明亮的se彩。
他试想过很多次:若是再遇见叶承翰该怎麽办?
他想过掉头逃跑,也想过装作熟稔地打招呼,就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走过去塞名片,当下的思考很简单,名片上什麽资讯都有,叶承翰不论选择哪一种方式,都能够找到他。
他想被找到。
但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眼前的问题。
老师,你喜欢我吗?
喜欢上你,会不会也让你变得不幸?
谭言松紧紧抓着叶承翰的手,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浮木。
叶承翰知道,即使答案是否定的,他也会装作没有听见,他可以继续喜欢下去,直到这份感情被时间磨成粉末。
「我们回去再谈好吗?」
叶承翰直视着他,半晌,竟笑了,无法从笑里读出任何讯息,「好,回去再谈。」
雨势愈下愈大,谭言松的k脚被溅起的雨水沾sh,他朝叶承翰靠了靠。
叶承翰空出的手虚扶住谭言松的腰,顺着窄瘦的腰线,到t0ngbu侧边,最後不动声se地将手收回,说:「肚子会饿吗?」
「不会。」
「那就直接回去,你带路。」
雨滴打在伞缘,谭言松盯着水珠一滴滴落下。
「对不起。」
雨声轰鸣。
叶承翰侧过头。
谭言松和他的目光对上。
不对。语句含在嘴里。叶承翰摇摇头。
他想听的不是道歉。
谭言松的新住处,采光b之前的更加明亮。
「你之前那间卖掉了?」叶承翰问,踢掉sh透的鞋子。
谭言松随手把他踢掉的鞋子摆正,「卖掉了。」
叶承翰坐在台阶上,把sh哒哒的袜子也脱掉。
谭言松瞥了眼,提醒道:「sh袜子放浴室里的小盆子,不要乱丢。」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叶承翰垂下眼,轻声说:「我知道。」
「你先去客厅等一下,我去准备喝的。」
谭言松准备了两杯冰红茶。
「你加糖了?」叶承翰啜了口,皱起眉头。
「你不是喜欢甜的吗?」谭言松疑惑地问,他的记忆不会出错才对。
叶承翰又低头啜了一口,低声回:「那是之前。」
有些埋怨,有些雀跃。
「所以我没记错。」肯定句。
有些事可以维持暧昧,是因为那层纸还没有被t0ng破。
但谭言松翰和叶承翰之间的情况很微妙,两人之间的纸糊已千疮百口,冷风猎猎地从孔洞灌入,他们还想用手去挡,忽视皮肤被刮起的疙瘩,无视心里不定的摇摆感,暗自为两人仍相依而窃喜,紧抓着稀薄的感情,贪婪的呼息。
早该处理的问题,摆在眼前,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代价太高,信心太低。
谭言松半蹲起身,走往厨房,步伐凌乱,「我忘记准备点心了。」
叶承翰仰头轻叹口气,也跟着站起身,像检察官那样,一一检视谭言松过往的生活痕迹。
他看见一样的唱片柜,依着过往的记忆,拉开第一层──里头破败的电子鼓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厚重的稿纸。
他先是侧耳确认厨房的动静,再来抱着做亏心事的罪恶感,取出上层前几张,快速浏览。
这是情书。
叶承翰仅凭第一句就能如此断定。
字迹是谭言松的,他不会认错。
在信里,谭言松倾诉了热烈的情意,是叶承翰未曾想像过的,他忍受脑袋狂躁的轰鸣,继续读下去。
信里说。
谭言松对着陌生人说。
「我想让你幸福。」
啊,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你刚才在雨中的道歉是这个意思吗。
叶承翰笑了,但没有笑意。
猩红的血se攀上他的眼眸,奇怪的是他对对方没有一丝怨怼,更多的是对自身的不满。
叶承翰想,如果再早个几年找到谭言松,是不是就还有机会?
谭言松刚端起盘子,就见叶承翰高大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对方的背影绝望而悲伤。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年大队接力,少年未完全长开的背影。
肩胛骨的轮廓随着手臂摆动而显现,他想起人初生时都拥有翅膀。
他彷佛能看见少年背後纯白的翅膀缓缓挥动。
「叶承翰!」谭言松大喊。
大门被推开。
雨势剧烈。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叶承翰将门用力关上。
谭言松的世界回归寂静。
雨水无声地撞击玻璃。
连碎裂都是无声的。
我想让你幸福。
笔尖磨过纸面,停驻不前。
石墨残留在信纸上,成为记忆的废墟,他用笔打造了一个只能坦承的世界,在那里,他掏出真心,对着空无倾诉,他虔诚地跪在地上,祈求谅解。
他不知道该怎麽ai。
但他又渴望对方来找,寻到身边,给他一个拥抱。
叶承翰,请你留下来,来了就不要再走。
谭言松的前额一下一下嗑在桌缘。
我必须要验证,验证自己在你心中的重要x。
你来找,我才能证明自己很重要。
你什麽都有了,如果这样的你,还愿意回过头来看我,那我便是你的。
我是你的。
叶承翰,你知不知道?
谭言松的头低垂,眼泪落在洗手槽里,像未旋紧的水龙头。
嗒。嗒。嗒。嗒。
他应该追出去。但他没有。
世间的道理都很简单,化约成最简公因数,笔划很少,写在心里却怎麽绕也绕不尽。
笔锋直转,直指执笔的人──怎麽还不懂?──如此诘问。
长大後自然就能学会ai吗?五年过去了,他还是不会。
毫无长进。
他相信ai一说出口,就会变成囚禁自由的囹圄,叶承翰拥有漂亮的羽毛,岂能被囚於狭小y暗的牢笼里?
光是用想的,他便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不少人对谭言松说过ai,他们在尽兴的k0uj後说ai,他们说ai的时候没有看向他的眼睛,而是由上而下,盯着他头顶的发漩,说ai,说ai,好像这样就是ai了。
明明连他的舌尖是什麽形状的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的眼角有痣。
因为他们的目光从来不在他身上,而是在镜像的自我上,又或者只是无意义的梦呓,自白日俗烂的社会新闻中学舌。
说ai了,给我吧。
说ai,给我。
说ai我。
ai我。
ai是给予的同义词。
ai是给予,ai是无私,ai是包容。
是吗?
这样的言语像是咒语,对尽力去学习ai的人而言,就像是限制水流动的容器。
那些人,指着装水的容器说:「水是圆形的。」
谭言松不知道水是什麽形状的。
叶承翰会知道吗?
他离开厨房,回到客厅。
雨幕像是剑影,一刀刀击在落地玻璃上,刮出一道道尖锐的痕迹,他凑近去看,表面却无b光滑,映出茶几上的物t,他转头看去,是草莓面包,包装的开口撕开了。
「老师吃饭了吗?」
「这面包给您垫垫胃。」
谭言松将面包攒进怀里,一口一口珍惜地撕下塞进嘴里。
当年的少年现在收敛了轻狂,无声的以最初的方式实践诺言。
「我会照顾你。」
谭言松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像是终於想起哭泣的方式,哭得像孩子初次认知到何谓失去。
失去是长久的遗留,你会记得对方的所有,但却无从抓取,尽管你能从指缝中感受到残留的触感。
鲜明得彷佛上一秒还抓在手里。
他紧抓着手机,压抑ch0u噎,拨出电话。
另一端很快就接通了,没有说话。
「承翰?」谭言松开口。
嗯。
两人之间横亘着五年积累的种种伤痕。
「你回来吧?」
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不觉得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
「我」
他是谁?叶承翰的声音失去了从容,你说想让他得到幸福的那个人。
谭言松的视线瞥向客厅角落的唱片柜。
「你看了我的柜子?」
是又如何?叶承翰几乎笑出声,笑得b哭还难听。
「你听我说我那些不是那样,我」谭言松急得没忍住哽咽,想解释却乱得一塌糊涂。
听见不自然的断点,叶承翰噤了声,他终究是舍不得。
「你你回来。」谭言松执抝的说,泪水和鼻水在脸上糊成一团,他抬手用衣袖胡乱抹过。
谭言松,叶承翰的声音里有泪,我喜欢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一点?
「嗯。」
那你为什麽──
「你回来。」
叶承翰蹲坐在玄关,硕大的身躯缩得好小,埋进y影里,因为压抑哭泣而颤抖的肩膀戳破了他冷静的假像。
「拜托。」
谭言松的声线不似以往清冷,像一滩泥泞。
一颗心被他丢在地上,混着尘埃里,被雨水淋sh。
「叶承翰我拜托你。」谭言松的嗓子撕裂,发出叶承翰从没听过的声音。
叶承翰没有听过这麽四分五裂的声音,像是把什麽摔碎了,一片片拾起,手被割得满是伤口,然後再用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捧着锐利的、染上血se的碎片,抬到他的眼前。
你不要哭。
叶承翰接过那些碎片,捧出完整的真心与之交换,他将它放在对方手里。
你不要哭了。
之後的记忆很模糊,待他回过神,已经压下门把,往後拉的时候重量b以往轻得多。
谭言松听见声响,便从内往外推,推得力道b以往来得轻。
叶承翰伸手接过朝外跌出的人。
怀里的人放声哭泣。
吓得他赶紧将人拉进门里。
那人却连眼泪也不知道要擦,挣脱他的怀抱就是一跩,跩着他的手,走到唱片柜前,碰碰碰地拉开,挥手将那一叠稿纸扫在地上。
「这些都是写给你的。」ch0uch0u噎噎。
纸张沙沙落地。
「不要讨厌我。」谭言松轻声说,獃坐在地。
叶承翰蹲下身,拾起纸张,再抬眼,是那双在教室外等候谭言松的眼神。
他等了二十个季节。
春se的灿烂还未自记忆中褪se,冬季来了,心还没捂热;夏季来了,带来午後被蒸热的木质香气;秋季落叶的声响很吵,总让他想起保健室轻落在唇边的吻,还有谭言松熨烫的目光。
叶承翰伸出手,摩挲对方乾涩的嘴唇,说:「你就是我的青春啊。」
只要你伸出手,我就会是你的。
谭言松,你知不知道?
有人说初吻最是难忘。
叶承翰觉得是错的。
他认为现在的吻b初吻好上几百倍。
谭言松的吻技b他预想的好上几千倍。
他几乎得将人压制在地板上,才能勉强扳回一城。
谭言松揪着他的前襟,上半身微微悬空,急切地、恳求地啃咬着他的嘴唇,舌尖缠绕住呼x1,将每一口氧气掠夺殆尽,而他也不遑多让,单手扣住谭言松的後脑勺,回应亲吻的节奏。
「老师」叶承翰无意识低喃。
谭言松浑身一颤,悖德感在瞬间席卷神志,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真实上演,这样的想法,让他的下半身不受控制地y了。
「言松?」
叶承翰见谭言松突然停下动作,疑惑地侧过头,气息拂过对方的脖颈。
谭言松撇开头,想拉开距离,却受制於叶承翰有如天罗地网的姿势──左手紧靠在他的右边颈侧,右手扣住他的後脑勺,左膝跪在他的右腿外侧,左膝则抵着他的跨下──那边有什麽动静,叶承翰立刻就会意到了。
丹凤眼邪佞挑起。
谭言松感觉到那处的压力加重。
「老师,」叶同学靠在谭老师耳边,轻笑道:「你想被这样叫吗?」
那笑点燃这几年堆积而无处发泄的慾望。
一发不可收拾。
谭言松笑了。
叶承翰没有见过这种笑出现在对方脸上,如桔梗般幽美,吐出馥郁的叹息,优雅中带了yan丽。
这不是当年站在讲台上的谭老师。
「叶同学,」他的脸b近,眼角的痣妖冶狂放,气音轻轻地绕着身上人的耳廓打转:「你不要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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