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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人去调查那日遇到的公子,而后把影卫呈给我的卷宗翻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他叫萧瑾安。

他小时候便是出了名的神童,父皇从前检查我的功课时,经常捏着我的脸,叫我学学萧家的孩子。

我因此一度对这个名字有了恶感。

某一年父皇千秋,他被祖父带进g0ng觐见,哪知道之后回去竟然高烧不止,萧家遍寻名医,仍然没有让他好起来。

萧家的神童从此陨落,成了个傻子。

我也隐约听说过,萧家似乎是嫌弃他丢人,从那之后便把他锁在府里。

半年前他突然恢复,萧老爷子大喜,随即宴请全京城的权贵,不过我当时病着,根本没有机会听说这样的消息。

我真恨自己颓丧那么久,既对不起父皇交给我的重任,也让我错过一段时间来了解他。

那天之后,我便常常去萧家看他。

霍临渊通常也和我一起。他前些日子被我调回了g0ng,继续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是要找他学棋。

我一向喜欢下棋,偶尔也命霍临渊陪我手谈一局,可他棋力长我太多,我每次输给他都深感挫败。

等好了伤疤忘了疼,我棋瘾一犯,只能又循环往复。

可现在不一样了。

瑾安是个极好的老师,他只教了我几日,我便觉得棋力大涨。虽然还是常输给他,但已输得不那么难看了。

他对谁都耐心,府里的小厮不慎冲撞了他,他也只是笑笑,而后轻声说:“无妨。”

我一见到他笑,便觉得犹如春风拂面般温柔。

一日我又在同瑾安下棋,正要落子,一旁的霍临渊张了张口,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瞥他一眼,他就闭上嘴。

棋技再差,我也不想在瑾安面前丢了气势。

而霍临渊带着一副不忍直视的神se起身离开。

我看到瑾安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而后迅速收回。

他一失神,手中的棋子滑落,打乱了整盘棋局。

我们错愕的视线相对。

那之后我连着好几天没去萧府,也未曾召瑾安进g0ng,只是整日埋头在案间处理堆得老高的奏折。

影卫偶尔会向我报告他的行踪,我知道他最近经常去拜访霍临渊的住所。

与此同时,霍临渊也突然讲究起衣着来,再没穿过从前那身粗布黑衣。

只觉烦躁。

一日我终于批完了奏折,一出门,便见他着一身暗纹玄衣,正在庭院练剑。

小时候父皇为我请了多位身负绝世武功的武学师傅,可我除了对弓箭有些兴趣外,别的可谓一窍不通,最后还是便宜了霍临渊。

他的剑法便是师承天下第一剑客,如今已经青出于蓝,自成一派。

我见他飘逸身姿,突然想到,也许不该再把他留在身边。

小时候我很喜欢一只鹰,可母后和我说,鹰只属于天空,是不能做我的宠物的。

于是我放走了它。

从那之后,我就不喜欢太聪明的东西。

就像小白,它只是偶尔地出现以x1引我的视线,可终究也不是我的。

在我的沉思之中,霍临渊突然转过身,发现我正在看他,连说话都紧张起来:“……陛下。”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红,眸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神采。

我忽然不知如何开口,只想等到机会合适再告诉他。

于是时间一晃而过。

我忙着安排霍临渊的前程,也就没时间再去计较瑾安和他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在殿试名单上看见了“萧瑾安”三字。

以他的才g,登科及第也确并非难事。

在洛成殿,我见到了他。

他的发被玉冠束得整齐,身着暗青se锦衣,还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神se中丝毫没有同我久别重逢的尴尬。

瑾安只是对我温柔地笑,一如往昔。

这些天我的回避便显得无理取闹。

我自然点了他作状元。

除去我的私心,他的才华也的确配得上这份恩典。

按往年惯例,我在殿试结束那晚,需得宴请群臣和三名鼎甲,以示庆祝。

状元郎离我很远,他在一片月se中,遥遥向我举杯,而后一饮而尽。

我的酒杯还是空了。

或许瑾安的确是来向我讨债一样的人物,不然我怎么会不舍得让他难堪。

等到霍临渊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他动作熟稔地把我抱回殿里,安静地看我。

我醉眼迷茫地看他。

从小到大,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可那一次却有些不同。

我们相处的时间很长,可那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他。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的脸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显露出应有的锋芒。

后面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无论怎么回忆,都像是蒙着一层雾。

很久以后我问霍临渊那天晚上是不是亲了我,他拒不承认。

总之,当温热的触感落在脸颊上的时候,我的神智并不清醒。

第二天,霍临渊进殿请安。

他的眼睛很亮,还带着让我疑惑的羞赧,当我向他宣布我的决定时,他的脸就白了。

我已为他做好计划。

周国国力衰微,用不了几年便会大曜完全吃下。他则先入辅国将军麾下,打几场容易的胜仗挣些军功,日后我要提拔他也不会惹非议。

本以为他会欣然接受,没想到他竟红了眼眶。

从小到大,我何时见他这样过?

这种反应让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点怜惜,正想安慰他过几年就能回京城,他掷地有声的回答让我的火也一下子上来。

“我不去。”他声音沙哑,“你喜欢萧瑾安,便要把我支走。”

ai而不得的想法被揭穿,是谁都不会好受。

何况我是皇帝。

当时我只觉得他是不舍得瑾安,居然敢昏了头揭我的伤疤。于是我怒意乍起,皱眉冷眼看他。

他似乎也被我的目光伤到,偏过头,并不打算认错。

我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想通了就乖乖向我认错,但那一次我失算了。

霍临渊第二天就走了,但没有人他去了哪里。

我讨厌他。

小时候的每个春节,父皇和母后会命人大清早把我叫醒,然后允我同宗室子弟玩闹。

他们无论做什么都让着我,我往往玩一会就觉得索然无味,然后唤来霍临渊。

我让他陪我一起踢毽子。

这个ai好太过nv气,只有霍临渊知道。

但他显然不喜欢踢毽子,因而常常公事公办地敷衍我,即使这样还是b我踢得好。

我不认为是我技不如人。

从前我不小心让毽子砸在了躺在花丛里睡觉的小白身上,它痛叫一声我没理,于是从那之后它就记恨上了我。

只要踢毽子的声音响起,它就会突然出现,而后极快地扑向我的毽子,让我总没法赢过霍临渊。

我不服,但又没法去赶走这只偏帮霍临渊的坏猫。

但这个春节不会有他们了。

原来我已经习惯了霍临渊,也习惯了总给那只我带来麻烦的猫。

团拜会上众人觥筹交错,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我垂眸,没看到瑾安。

杯中酒被一饮而尽,我嘱咐众卿尽情玩乐后离去。

酒明明不烈,但也许是我喝得太急,才让醉意上了头。

等意识稍稍清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根房梁上。

这是哪?

耳边传来一老妪的声音。

“安儿,你便听你祖父的话,对皇上殷勤些,先让他把你留在京城”

那yu言又止的声音带着泪意。

前些日子吏部安排他去河东道的折子已经呈给了我。

我是有心栽培他的,河东道近年风调雨顺,他轻而易举便能作出政绩,届时我调他回京委以重任,也必不会遭人非议。

但霍临渊的不告而别的确让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愿他到时候同霍临渊一样埋怨我的安排不合心意,因而那道折子还留中未发。

看来萧家还是想要他留在京城学会逢迎手段,日后也不愁上位。

但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这样的人,该站在yan光下,堂堂正正地去争。

心里第一次涌起一gu涩意。

“祖母。”我第一次发现瑾安的声音可以这么冷:“我不愿。”

“安儿,你”

“祖母,夜深了,您请回吧。”

我在房梁上偏头看他,他的脸隐没在烛火间,却像是寒夜里融化不了的冰。

门被阖上。

那我如何收场?

思忖间,却听到他的叹息:“陛下。”

原来他知道我在。

我正想一个翻身帅气登场,结果酒意上头,一阵天旋地转,摔了下去。

然后被他接在怀里。

他看着我,如玉的脸上还是温柔的笑,丝毫看不出刚才方寸不让的冷意。

只是那双眼在烛火的衬托下显得晦暗不明。

我从他怀里站起来,带起一阵微风,祠堂的烛火闪烁起来。

“萧瑾安”我注视着他,郑重地说:“若不想笑,便不要勉强。”

霍临渊总是冷着个脸像块木头,所以我ai看瑾安笑,但绝不是这样的。

我想我做了决定。

他怔愣一瞬后嘴角的弧度淡了下去,但那双眼却开始染上温度。

哼。

撇了撇嘴,从前在我面前都是装的吧。

我不去看他,却觉得他在看我,但我没找到证据。

衣袖被他拉住。

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醉得衣衫凌乱,脸也红得不成样子,实在丢人。

良久的沉默后,我羞成怒地瞪着他:“我走了!”

“陛下。”瑾安偏头看着我,一副可怜神se,像极了从前小白闯完祸歪头看我的模样:“您走了,我便要在祠堂跪一晚上。”

他就是吃准了我不忍。

我的确不忍。

一个人过除夕夜,铁做的人也会难过的。

于是我别扭地问他:“想去灯会吗?”

除夕夜的灯会最是热闹,我去给他买个兔子灯,想来他心里会好受些。

我也有点想念东街的糖葫芦,于是转过身,凶巴巴地往门外走。

“跟我走。”

“遵命。”

他的声音含着笑。

我轻轻推开房门,而后轻功一动,揽着瑾安的腰跃上屋檐。

正要离开萧府,瑾安却轻按住我。

“陛下,同我去换身衣服吧。”

也是,我穿着这身衣服去灯会的确不妥。

他的居所在萧府的一个角落里,简直b我以前东g0ng里的一个杂室还小。

门前的院子杂草丛生,看来长期无人打理。

萧家是望族,每年我赏他们不少东西,竟不舍得对瑾安好一些。

我同他走进房门,便是一gu墨香袭来。

为避人耳目,我们进房后没有点灯,我借着月se大概扫了一眼。

一张床,一张案几,几个柜子,便是这间房的全部。

他若无其事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物,我接过后,他便转过身去。

这件衣服料子b我平时穿的衣服粗糙太多,但为了应急,我勉强套上。

平日里都有人伺候,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穿衣服。

等瑾安转过身来,看我正和衣带打架,他轻笑一声,而后走上前来。

我被人伺候惯了,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他微凉的手来到我颈间为我整理衣领时,竟给我一丝坐立难安之感。

他专注地看着我的衣领,手无意识地触碰到我的肌肤,带给我一丝凉意。

我在看他。

夜se晦暗,月光斑驳地洒在他如玉面容之上。我看到他的睫毛投s下一片小小的y影,他一眨眼,y影也就翕动起来。

好近。

除了霍临渊之外,我从不允许有人能靠我这么近。

当然,虽然我不喜,但小白也常不管不顾地贴着我。

出神之间,他已为我理好衣衫,抬眼却对上我的视线。

被他发现我在看他让我觉得有点别扭,于是堪堪移开眼,发号施令道:“走吧。”

人群熙攘,虽然路上没有人认出我二人身份,但我还是买了两个面具。

没仔细挑样式,我付了钱便随手塞了个面具给瑾安,而后拿起剩下的那个。

他戴上我才发现那是个老虎图案的面具,我低头一看,手里的面具是个小猫图案的。

我想要他的面具,但我不说。

于是就这样看着他,也不走。

他会过意来,摘下面具,笑着说:“陛下,臣喜欢您手里的样式,可否同我交换?”

我心满意足地拿到了老虎面具。

他陪我走在熙攘人群之中,我让他牵着我的衣袖,免得在人cha0中走散了。

瑾安只是安静地跟在我身后,并不多话,只是路过一个挂着兔子灯的店铺时,他停下了脚步。

一回头,便见他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些小孩子的玩意,让我说不出感受。

突然想到,是不是从来没有人为他买过这些东西。

店门口不仅有兔子灯,还有其他动物样式的灯笼,看着的确可ai。

我正想让他挑个喜欢的,掌柜便从店里走了出来。

“两位客官,是否愿意参加小店的灯谜会?”

店家见又有人上钩,搓了搓手,连忙开口,脸上挂着j商的谄媚笑容:“一次仅需五文钱,猜对便能挑一个灯笼带走。客官试一试吧?”

我本想先拔得头筹,为瑾安赢个兔子灯,结果一连好几个灯谜都没猜中。

冤大头上门,店家笑得合不拢嘴,最后见我实在猜不中,便让我挑一个带走。

我不服输,忿忿地看向瑾安,他眼中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见他不想玩,我正要放下银钱离开,却瞥见铺面上还放着把弓。

于是诧异道:“这是做什么的?”

那店家解释道:“这原是小店为春节准备的另一个游戏,s中图案便得对应的灯笼,但难度太高,没什么客人愿玩,便弃用了。”

我来了兴致,拿起那把弓,而后拉开。

很轻,b我平时练着玩的轻多了。

靶子倒是挺大,上面的图案却很小,怪不得其他客人不ai玩。

g0ng里的教习师傅说我于箭术极有天分,自十岁起,我便箭无虚发,这种游戏正中我下怀。

本想找个兔子图案,却发现这店家抠门得很,居然不把卖得最好的样式画上去。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把箭尖对准一只小猫,而后箭离弦。

箭锋正好落在小猫脖颈下一寸,像是心脏的位置。

我又是嗖嗖几支箭,s向靶上图案,无一例外地jg准命中。

掌柜这下笑不出来了,但也只能苦哈哈地去拿灯笼。

我叫住他,只让他给我们一个兔子的还有一个小猫的便可,毕竟我们二人也拿不了那么多。

等我拿到灯笼,转头看向瑾安,却发现他怔怔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发什么呆。

我把兔子灯塞给他,想来他会喜欢。

小猫的灯则留给自己。

出去之后,每路过一家卖小孩玩意的店铺,我都停下来,然后叫他挑一样。

瑾安无奈地看着我,低声求饶一样:“陛下”

做皇帝的好处就是显现出来,我才不管那么多,只发号施令:“挑。”

于是他又拿起一个小拨浪鼓。

我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不想再看见他驻足时寂寥的神情。

等路过一家糕点铺,我静静站了一会,而后走了过去。

以前我偷溜出来逛灯会,霍临渊也会抱着小白同我一起。

我最ai这家的糕点。

可恶的是我还不能买太多,每次我买了一大堆,他就在后面幽幽地看着我。

傻子,怎么会觉得我一个人吃得完那么多。

我买了一盒他家的招牌糕点,而后塞到瑾安怀里,低头不去看他,有些僵y地说:“这个好吃。”

想来等他去了关内道,是吃不到这些点心的。

我们一起走了很久的路,等到街上人渐渐少了,我们也该离开。

我把瑾安送回萧家,开门的小厮见是我,连忙惶恐下跪。我允他起身后,他便小跑着去请萧家老爷。

对瑾安这样不好的人,我懒得见。

我转身离去,走了没几步,便听到瑾安唤我。

“陛下。”

于是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莫名其妙,怎么一直看着我笑又不说话。

他脸上带着笑,我说不出和往日的分别,但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同。

在他的视线下,我只能狼狈地转身,低头看着石板,闷闷地说:“三日后启程,自己做好准备。”

我提着一大堆东西回g0ng,当值的侍卫和太监见他们的陛下终于回来了,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给他们派了赏后,我便走进甘露殿。

喝了酒又逛了这么久灯会,我困得不行,把东西随便往案几一扔,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并不太平,总觉得有人在床边看我,但数次睁眼又不见有人影。

第二天清晨,枕头边多了一盒采芝斋的点心。

三天后,瑾安便奉旨启程去了河东道。

听说萧家内部很是闹了一阵,但木已成舟,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把瑾安当作一枚弃子舍了。

我秘密授意吏部把他安排在平yan郡,并派影卫一路相护。

那之后我也会偶尔听说他的消息。

他一开始被同僚排挤,后来借力打力,才抓稳了平yan郡的权柄。

之后又被河东太守看中提拔,便彻底打开了局面。

如今河东道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他已俨然成了河东道仅次于太守的人物。

其实太守是我从前提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也要一路往上升的。

他对瑾安的提拔,自然也经我授意。

这一番筹谋,既是为他的锦绣前程,也是为了他满腹才华不被萧家蹉跎。

萧家这两年不安分。

我心里清楚,只不过一直没0清萧家的目的,且没抓到他们的把柄。

父皇是开国之君,当初萧家却等到天下初定才来投诚,显然有些形势所迫的意味,因而也并未得到什么好处。

他当然不会在乎萧家那点不忿,但还没来得及拔掉这根刺,天下便到了我手里。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如今周国式微,外忧已平,也是时候着手清理内患了。

瑾安留在河东道,便可避开届时萧家倒台的满城风雨。

我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过他。

他若当得起我的栽培,也是他的造化。

我正苦恼于如何不动声se地撬动看似铁板一块的萧家,就收到一封急报,说是突厥恐要来犯。

父皇在位时连年征战,早就让突厥国力大减。他们当初不趁着大曜幼主登基时开战,如今又是哪来的胆子?

突厥动作之快,让我不得不怀疑大曜出了内鬼,但为了解燃眉之急,只能先按下不表。

还没来得及整军备战,便又得到消息,突厥已经拿下十座城池!

好在镇国将军请战,我自然应允。

战报一封封传回京城,我在焦灼的等待中,终于在三月后看到一封捷报。

好不容易从突厥手里收复城池,却又得到消息,河东大旱,平yan尤甚。

随之而来的是一封用血写作的请罪书。

我一手提拔的河东太守,原来竟是个巨贪。往日里拨的银子都被他用来修葺府邸,以至于现在都拿不出钱粮赈灾。

他怕牵连妻小,竟写了封血书予我求情,而后上吊自尽。

我看完那封血书,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这就是我提拔的人。

若不是此次天灾让他现了原型,将来我将他擢拔入京,又会如何被天下人耻笑?

我手下的人里,又有多少这样的蛀虫。

思及此,我只觉遍t生寒,却又忍不住想到另一个疑点。

瑾安知道多少?

他在平yan郡不可能全无察觉太守行径,又为何不告诉我。

我知他也有难处,任谁都不可能对提携自己的人恩将仇报。

但我的心却也因此泛冷。

跌坐在龙椅上好一会,我才缓过劲来,而后召近臣入殿商量拨银赈灾之事。

我同他们商讨了一夜,等第二日天明,又强撑着jg神上朝。

河东大旱和太守自尽的消息应该已经在众臣间传开,他们面面相觑,往日里不少好谏言的臣子都噤了声。

我只觉滑稽,指节轻轻敲击龙椅,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们的神态。

过了好一会,我才沉声道:“朕yu派一人统筹河东赈灾事务,众卿谁愿往?”

无一人说话。

我的目光落在他们惶恐的脸上,心中讥讽,面上却不显。

太傅却突然从一g臣子中走了出来,朝我深深一拜。

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威信足够,又门生无数,河东那批人不敢不给他面子办事。

心中稍有宽慰,看来到底还是有人真心向着我的。

可我不打算用他,因为我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师。

若我真派他去赈灾,他骨子里文人的风骨怕是会害得他晚节不保。

水至清则无鱼。

“平身吧。”

我看他佝偻着起身,满头的白发突然让我觉得心酸。

太傅已经很老了,虽然不打算用他,但还是给他个台阶下吧。

“陛下,臣愿主持赈灾。”太傅声音苍老而沉郁:“若陛下愿颁罪己诏,臣即刻便出发。”

我愣了一瞬,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罪己诏?

我听到自己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他:“你再说一次。”

太傅注视着我,语气古井无波。

“请陛下颁罪己诏。”

我一言不发,看着臣子乌泱泱跪了一片。

我差点忘了,从前父皇在世时,他便是以直言敢谏闻名。

先前否了他乞骸骨的折子之后,太傅消停了很久,我以为他多少收敛了些。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陛下于邦交之事不明,致使先帝和先皇后命丧异国,如今国运偏戾,臣请陛下下罪己诏匡正德行。”

太傅直视着我,想来他为这场审判也等了很久。

父皇和母后之si是我心中最痛之处,他此番言语力度刚好,恰似周国刺客没能t0ng进我心脏的刀。

我从龙椅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

凭什么?

他是父皇的纯臣,可以只顾念国君安危,可我是皇帝,我做不到用大曜的国土去换自己的父母平安。

他是我的老师,不懂我便罢,凭什么反过来怨我?

他以为我心中不痛?

“拖下去。”我声音极冷,吩咐手下人:“太傅疯了,回去静养吧。”

侍卫正要上前,太傅竟然起身,快速撞向台阶!

可惜还是年龄大了,被身后其他臣子给拉住,不然当真会血溅朝堂。

他想以si明志,我偏不让他如愿。

“将太傅送回家去。”我恶劣地笑了笑:“若敢自尽,便把他的独子杀了陪他上路。”

侍卫将他架了出去,我听他“暴君、昏君”地骂了很久,最后声音还是渐渐远了。

想到老头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多少有点快意。

这一番胡闹之后,问题还是没解决。

没一个臣子敢抬头看我,想来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我其实心中已计划好挑一个三品大员坐镇,再搭他麾下一个品阶不上不下的京官去g这得罪人的活。

河东大大小小的官员会被我以赈灾不利薅下来一批,届时便由着他们安排点人上去。

我从前一向忌讳京官在地方发展势力,只是眼下无人可用,我必须抛出合适的筹码。

这些看似恭敬的臣子们,又何尝不是在等我添赏头?

我正要开口允下河东太守一职,却听到熟悉的温润声音传来。

“臣愿往。”

声音来自身后的内殿,我忍不住回头。

许久不见,他清瘦了一些,想来河东道的风水并不滋养这位世家公子。

不过风采不减分毫。

他走到殿前,朝我跪拜行礼,我允他起身。

“请陛下恕臣擅离职守。河东道如今灾情紧急,臣甫一安排好赈灾事宜便赶赴京城,好向陛下亲自禀告。”

想来他是在内殿等我,却听到了朝堂上的这场闹剧,才主动请缨。

先前我并不想让他趟这浑水,但他既然敢回京找我,心中必然也有了计较。

我只觉心中熨帖不已。

“陛下,臣请接任太守职责,统筹赈灾事宜。”

他眼神坚定,又是朝我深深一拜。

“瑾ai卿平身。”

我按捺住喜悦,扫了眼瞠目结舌的臣子们。

“众卿以为如何?”

有太傅前车之鉴,自然无人敢出言发表意见。

我近乎于急不可耐地宣布散朝。

朝臣离开之后,瑾安还留在殿里。

我们视线相接,他目光温柔,一步步缓缓向我走来。

龙袍的衣袖被他拉住,他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温声哄我:“陛下,不气了。”

我气什么了?

我是皇帝,气量就该b别人大,太傅这样的老顽固拿父皇母后说事我就能同他置气么?

本来不该气的,被他这样一劝,竟然后知后觉地很气闷。

从前每次吃不到点心的时候,母后一哄我,我就开始哭。

要是她不来哄我,我肯定是不会哭的。

我的心很y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快速泛起一gu涩意,却还是逞强道:“萧瑾安,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可不是我想要见他。

他想着看我,面上还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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