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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普通人家生怕得罪孔乡绅,又怎敢娶她,她亦不想害了人家。
这个方法压根行不通。
她抬手摸了摸脸,若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兴许她就只能用最初想到的那个极端的法子了。
正当她捏着汤匙沉思间,却见一阵细碎的哭声蓦然钻进耳中,她抬首看去,便见对厢有间卖金银首饰的铺面,铺子里坐着个姑娘,正拿着帕子抹眼泪。
而她身侧,一个妇人正跪地对着店里供奉的金佛一个劲儿地跪拜,双手合十,闭眼口中念念有词。
“别拜了,拜得我心烦!”妇人边上还站着个男人,看衣着打扮像是店里的掌柜,他一双眉头皱得紧,正负手不停地在店内来回踱步。
馄饨摊就在这家金铺前,附近又算安静,来往的行人并不多,因而里头的说话声苏织儿大致都能听清。
那跪拜的妇人闻言看过去,声儿里带着几分埋怨,“你当我想拜呀,我们可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不得求着佛祖保佑,千万别被县太爷选中,去伺候那个流人。”
此言一出,坐在店里的姑娘掩面哭得愈发凶了。
“要是真被选中了,又能如何。”金铺掌柜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家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难不成,你还能跟县太爷作对吗!”
苏织儿依稀听了个大概,心下纳罕,怎的县太爷还逼好人家的姑娘嫁给流人呢。
流人在沥宁处境凄惨,尤其是那些原就身份低微的。
一来不是被拉去做劳役或充兵役,便是赏赐给当地官员和戍边的兵丁为奴为婢,且主家可凭着心情随意处置这些流人,纵然打死了也无需受任何惩罚。
故而当年她娘嫁给她爹,可是受了不小的非议和阻碍。
苏织儿搅着碗里剩下的碎馄饨皮,见那坐在金铺里的姑娘这般不愿意,蓦然苦笑了一下,说实话,她还真宁愿嫁个靠得住的流人,也不想去孔家被折磨致死。
“娘,我不想去。”
那姑娘扑到母亲面前,苦苦哀求,“听说那什么兆麟村,穷山恶水的地方,偏僻得很,女儿若真去了,跟死有什么分别……”
兆麟村!
蓦然听见这熟悉的字眼,苏织儿猛地抬起头。
他们村里虽说这些年被官差带来的流人也不少,但不是死了,就是很快就被带去了别处,如今剩下的只有一人。
就是跟她孽缘不浅的那个瘸子。
苏织儿垂眸若有所思间,解手罢的孟氏匆匆赶了回来,唯恐迟了赶不上回去的牛车,催促着苏织儿赶去医馆。
医馆的人倒是不多,坐诊的大夫盯着苏织儿的脸看了半晌,又切了脉,问她是不是错食了什么,比如说山间的野果。
这大夫显然比他们村里的张婆厉害多了,那张婆说她是内火旺盛引起的疹子时,苏织儿尚且还庆幸,可如今却被眼前的大夫一下看破,她想了想,也不再隐瞒,回忆半晌,说自己前几日在挖野菜时嘴馋,尝了好几颗红色的野果子。
大夫捋着胡须点点头,道没什么大碍,开了贴药方,说服上两日就能好。
孟氏闻言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了,拿着药方就去抓了药,倒是一点也不心疼这药钱。
回去时,见苏织儿在糖铺前停留了片刻,还破天荒花了二十几文,买了一小包的饴糖给她吃。
回村的路上,奔波了一日的孟氏也是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苏织儿半倚在牛车上看着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她这舅母想必正沉浸在拿到大笔银两的美梦里,却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快活是她的痛苦甚至是性命换来的。
可怎么办,她不想让她如愿,她还想好好地活着呢!
在兆麟村村口下车时,已快过申时,苏织儿却不急着回顾家,只摊开那小包饴糖,从里头拿了四颗裹进帕子里,对孟氏道:“舅母,我想给牛三婶子送几块饴糖吃,她向来照顾我,上回还把挖的野菜给了我好些,我想去谢谢她,剩下的这些你给阿姊和远哥儿吧。”
她把那纸包给了孟氏,孟氏心情正好,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她送完糖早些回去,别乱跑。
苏织儿乖顺地答应下,快步往村西面而去。
临至牛三婶家,远远便望见她家门口停着辆牛车,准确地说,这车应是停在她家对厢那户的院门口。
苏织儿深深看了一眼,又有意无意往那院子里瞅,院中无人,草屋门倒是开着。
她没多做停留,转而走进牛三婶家,提声喊了一嗓子,牛三婶自屋内走出来,眯着眼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呦,是织儿啊,你这脸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吃错了东西,过两日就能好了。”苏织儿自怀中掏出帕子展开,“今日我舅母带我进了城,买了些饴糖,您素来对我好,这几块糖就给月姐儿他们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的……”
糖是金贵玩意儿,除非逢年过节,村人很少会买来吃,见牛三婶推拒,苏织儿一把将糖塞进她手中,“您就拿着吧,您不收反是让我难受了,舅舅舅母还在家中等我,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她冲牛三婶笑了笑,折身出了院子,行至小道上,恰见斜对面的草屋内走出来个男人,压着唇间,眉宇间怨气冲天。
苏织儿边走边紧紧盯着他瞧,路过牛车时,终于见那人转过头来,不悦地蹙起眉,她忙止住步子,歉意道:“对不住,官爷,民女就是瞧着您这一身衣裳太神气,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韩四儿是沥宁县衙的衙役,穿的自然也是衙役的衣裳,骤然被夸,韩四儿自然心情佳,这些年他来往兆麟村的次数不少,村里人他几乎都识得,韩四儿眯着眼认了苏织儿好一会儿,旋即不确定地问道:“你是……顾木匠的……”
“民女是他的外甥女,难为官爷还记得。”见韩四儿疑惑地盯着她瞧,苏织儿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哦……民女前两日不意吃错了东西,脸上起了红疹,让官爷笑话了。”
韩四儿点了点头,对这个兆麟村老实巴交的顾木匠收养的遗孤,他印象很深,毕竟是个相貌极好的姑娘,只消看一眼就决计不会忘。
听说这姑娘的父亲也是个流人,后来被免罪离开了沥宁,就抛弃了妻女,这种事虽少,但也不是没有过。那些世家出身的流人,有时在族人亲友的帮衬下,也是有运气好得以摆脱这鬼地方的。
韩四儿当初也就听了一耳朵,没怎么留意,也就觉得这姑娘可怜罢了。
苏织儿捏了捏衣角,似是无意般随口道:“您这是来送东西的?这大老远自县城过来,可着实辛苦。”
韩四儿闻言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辛苦又如何,办差混口饭吃罢了。”
苏织儿往草屋的方向望了一眼,长叹了口气,“我瞧着这位新来的大哥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便被押送到了我们这地方,腿脚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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