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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酒忽然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周身漆黑一片,而抱着她的人触感那样熟悉。

惊心后骤至的安然令人直想落泪。是含月,她还活着!

含月sisi捂住含酒的嘴,极力压制自己的呼x1。外界的脚步声已然踏入室内,离得极近,进到窃窃私语清晰可闻:“公子,郁家上下都已经被我等查了个遍,仍不见含月小姐踪影,有人说最后看见含月小姐时,便是在这宗祠。”

又闻一青年男子忽然高声道:“月妹妹!你父亲至si不愿吐露你的去向,舐犊之情,感人至深!可他老人家实在是多虑了。”

“我寻你,也是为了你。郁家已灭,之后便是郁国。我越国数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这王都皇城也已然在我父兄手中,留在此处,只能随郁国覆灭。而自今日完婚之时起,你便已是我的妻子。即便战火滔天我也能护你周全。日后我若即位,你便是我的王后。”

含酒陡然醒悟,登时恨不得冲出去杀了他。原来越王借嫡子娶亲之名,派上千人众车马以仪仗身份进入王都,待礼成酒毕,众人松懈时便率先动手,屠戮郁家满门,连带着到场贺礼的将相王侯悉尽灭口。紧接着边直取皇城,等到后方越国大军兵临城下时,郁王恐怕再也无力回天。越王形势一向y毒险恶,不想原以为的世家交好,竟反而招致灭国之灾。

含酒在黑暗中合眼叹息,感到肩上衣衫冷冷竟sh了一片。含月哭了。

两人维持同一姿势,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直到外界声响全尽平息,这才缓缓挪动僵y的肢t,向黑暗深处爬去。

这出黑暗之所内部似乎空间不小,含酒被领着爬了好一阵,才敢取出火石点上剩下的蜡烛。

一点微弱的烛火燃起,含酒逐渐看清一切。两人原来身处一间石室,方才的来路被厚重的石门堵si,经过一条小道,边来到了这处内室。内室之中陈列着不少书籍卷轴,各处整齐罗列着一件件奇珍异宝,案几上还摆着几幅字画书信,看样子都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

室中央立着的人红妆华美,恍若天神。可遍身罗绮却沾了血w,金丝绣成的红袍上染了暗红的血迹。含月红着眼,仔仔细细检查含酒可否受伤,浑身上下看了个遍,才终于松了口气,倚墙倒下。含酒贴着姐姐坐下,两人久久不曾言语。

“父亲临终前将我带到此处密室,命我躲好,万万不可出去。”含月轻声道,“我便在这里面,听着父亲惨si,听着郁家上下千百人声销音灭。”

含酒紧紧搂住她。

“阿酒,幸好你没事幸好还有你。”含月掩面,泣不成声。

含酒替她拭泪,“我见密室后方还有一道门,父亲可曾说这门通往何处?”

“皇城内。”

“什么?”

“郁家虽是旁支,先祖却也曾继王位。先祖在皇城时曾修密道,通往外城,以备不时之需,此处便是密道出口处。如今越王已经杀入皇城,我们无处可去了。”

“所以我们只能在此处等待越王撤兵,再做计划出逃。”

十余日不见天日,密室备的水到底还是见了底,两人饥渴难耐,又仔细听着声音挨上几日,终于决定伺机出逃。

“姐姐,两人同时走动过于惹眼,我身子小,先出去探探,若是顺利,再回来接你可好?”

含月垂眸,沉y片刻,只得点头。含酒淡然一笑,像从小那样圈着她的脖颈,“别担心了,我原是天降的神,有众生庇佑,怎么都si不了。你只需在这儿等上我一会儿。”

“嗯”

“我去了。”

“”

“阿酒,”

“嗯?”

“那日我不该打你的。”含月抚上她的脸,满眼歉疚。

含酒怔了怔,不以为意地笑。她总这样,仿佛世间万物都没有一件能令她真正在意的东西。

含月倾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我等你回来。”

含酒小心转动石门开关,打开一条细缝,闪身而出。满庭满园的尸身早已腐烂得面目不堪,含酒不忍看,从院中0了一把烂泥抹在面上,压低身子穿堂过院。一路小心谨慎也并未见到什么人,很快来到一处偏门。含酒躲在草木丛中屏息观察,确认并无异常,这才回到密室。

两人脱去华服留在石室内,只留了最不起眼的衣物在身,散发披肩,乔装打扮一番,这才上路。一路通行无阻,出了院门沿长街奔行,拐过转角来到一条偏街道。引入眼帘尽是断壁残垣,看来郁国王都正如越国公子所说的那般已遭浩劫。

街角酒肆被砸得破破烂烂,却仍有人在。几个平民服饰的大汉见到两人后便几步走上前来,含酒大觉不妙,紧握着含月的手,准备转向夺路,可才退几步就被人从四面八方围住。

一人提着长横刀推开人群走进来,一瞬之间将含酒自肩而下劈成两截。一把掐住含月下巴,居高临下地嘲弄道:

“你可真是令我好找啊,我的王后。”

“不不!啊!不!”

泠然惊醒。月被云遮住,一片漆黑的房间里隐约听见另一个人的呼x1声。

“呼”吐出一口浊气,泠然回过神来。

自己正一丝不挂,就像身侧的nv人那样

她是在郁医生的怀里睡着的?

想起今夜发生的事,泠然稍稍安下心来。理了理呼x1,躺回她的怀里。与温暖的,有节律起伏着的肌肤相贴,睡意很快又找了回来。好疲惫的噩梦,混混沌沌,把人再次拉到现实边缘

半梦半醒间,郁含酒感到枕边人搂着她,像是生怕永诀那般紧。口中似在呢喃:“阿酒”

含酒缓缓睁眼,低头看了看她的睡颜,眼眶红了一圈。只再听一句,泪便满得直溢出来,顺着发梢滑到枕上。

她说:“幸好你没事幸好还有你。”

10

“这孩子好像还有气儿!”

“都这样了,便是还剩口气也定是不中用了。你瞧,这么大剌剌一条口子把人从肩头向下削成两段了都,只剩后背一点脊骨和皮r0u连着,这才能勉强还有个人型”

“哎可怜啊,小小年纪曝尸街头,连个全尸也没有”

原是来人世受罚,经一遭生si,不过短短十余载便罢了,倒也不错而si,原来是这种滋味

“老天爷!母亲,这儿有个人还活着!”

“她,她伤成这样,怎么可能还活着?”

“快!快去叫人来!”

渐渐恢复意识时,含酒只觉自刀口处起,通身蔓延着一gu温和的凉意。又过了不知多少无梦的日夜,某日忽然听见有人在床边走动,微微睁开眼,想开口说话,却先咳了出来。

“咳,咳!”

床边的人似乎是个孩子,见状即刻叫起来跑出去:“神医姐姐!她醒了!她醒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个纤长的身影进来,身后跟着还进来一位农妇,指着她惊喜道:“你瞧,她睁眼了!睡了两月有余,可算活过来了!”

含酒半闭着眼,微弱地喘息。眼见那位被称作神医姐姐的nv人走到近旁坐下,为她细细把脉,又喂下一些汤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又勉力开口:“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家。”nv孩道:“那日我和母亲在乱葬岗,想着从si人身上找点能当的东西,谁知从si人堆里刨出你这么个活人来多亏了有神医姐姐在,都断成两截儿的人了还能y生生给你救回来。”

含酒瞳孔聚焦,瞧清了那nv孩面目:“我似乎见过你。”

农妇笑道:“难得贵人还记得这孩子,今年初春大旱,我家未能逃荒,是您路过时见了这孩子赏了她好多银粮,我们一家这才能活下来。您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只是不知恩人经何变故,竟险丧乱葬岗?”

含酒垂眸看了眼屋中火盆与身上厚实的被褥,不知如何作答。彼时早春,花期酒约。而今已至隆冬,她亲族si绝,孑然一身。

含酒叹了口气:“你们一家平安便好。见夫人行走自如,腿脚可是大好了?”

“嗳,已经好了。得亏神医路过此地,慷慨相救,不然我只怕还是卧病在床。”

含酒转向医生:“多谢神医相救。”

那神医是个神清骨秀的青年nv子,正低头调制这一副膏药,床畔弥漫着一gu清新幽凉的药草之气。闻言只淡然道:“不谢。”又回头向母nv两人道:“我这便替她再换上一副药,还得劳烦二位先请回避。”

“好叻,好叻,小春,我们炊饭去。”

两人离去后,nv人cha上门闩,回身揭开含酒身上被褥,又细细解开含酒周身纱布。

含酒垂眸望着遍身缠绕的纱布,叹息道:“我亲眼见着那长刀将身t从中劈开,原以为必si无疑不想神医姐姐竟有起si回生之能,帮我捡回一条x命”

谁知那神医却冷笑道:“这是在怪我了?”

“您说什么?”

神医又道:“你确实重伤濒si,且了无求生yuwang。可终究没能si去,这倒也怨不得我。”

含酒错愕无语。此人来路不明,可竟像是读心一般说出她的幽暗念头。

“并非是我将你救了回来,”

“而是天帝根本不想就这样放你走了。”

神医刮去敷在伤口处的陈药,疼得含酒龇牙,又冷笑一声:“你瞧天帝多歹毒,困你在这人间地狱,长生不si。”

含酒忍痛道:“你是谁?”

神医瞳se极深,黑不见底,望入她的眼里:“我名为无疾。原掌疫病,罚入人间百年。”

含酒猛地缩身,想要远离,谁知动弹不得,只震颤一下便已疼得撕心裂肺。

无疾又笑道:“倒也别怕。你活下来虽不是这药的功劳,但它多少能令你好受些。”

“你为何帮我。”含酒警觉道。

无疾叹了口气,“还不是你那天上的老祖宗们放心你不下,托我多少帮着多加照看。”

“你就放心吧,从前我没少承你祖上的情,帮这点忙也是应该的。”

无疾手上利落,三两下换好了药,拍拍手起身:“哎,到了人间还能得到天界祖上的荫蔽,有时我可真羡慕你。”

“那你也该知道她的事,对吗?”含酒目光追去:“她如今怎样?人在何处?”

无疾摇了摇头。

“我只是一介游医。这乱世之中,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很不错了。”

再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泠然猛地直起身t,心跳一落而空。不大的老破小中,空气安静。郁医生已经不在了。

她捂了捂眼,默默起床,望着yan台上的空酒瓶发愣。昨夜ai得潦草,今晨回忆起来,更像是一场荒唐的梦。

身后的门忽然又开了。

泠然转过身,看见那人不紧不慢地进了门,侧身把门关上,提起手中拎着的早餐,对着她笑了:“醒了?”

“”

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埋在她的颈窝里委屈得咬唇。

郁含酒温柔地回抱着她:“怎么了?”

“”她不吭声。

“嗯?”

“你还会像这样回来吗?”

“”

含酒抱紧她,再不放手。

“嗯。”

11

“挨过冬日就会见好。”无疾吹了吹炉中火星,煽着火将药煨好,替含酒服下。

含酒单手扶着药碗,皱着眉将药一饮而尽:“你这药也忒苦,不如掺点我的蜜酒。”

无疾不屑道:“酒最无益。”

“酒如何无益?药治身,酒治心。”

漫漫长冬,含酒逐渐好转。托无疾取来糯米与秋日存下的栀子花与桂花,酿出清甜的淡h酒ye。取屋外白雪一抔置于杯中,温酒时满屋都是花香。含酒名之“冬酿”。

风雪夜里小小茅屋之中,一家子人温酒下肚,无不通t舒畅,翩然陶醉。无疾喝下温热的冬酿,难得面se微红,按下含酒脑袋要她拜己为师。

含酒便真拜她为师。来年初春积雪融化后,身t康健到足以落地行走,便辞别这家人,跟着她师傅修习医术,云游四方。

无疾说她当日犯的只是小错,天帝罚她到人间赎罪至今已逾百年,也该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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