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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盛恩睁开了眼,慌张地用手抹掉自己无意识流下的泪水,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显示的时间还很早,然而林时雨已经梳好了睡乱的头发,一副要准备出门的样子,他赶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渔港帮我叔叔顾店。」林时雨注意到温盛恩乱得跟j窝似地金发,忍不住嘲笑了一声。

温盛恩丢下一句「我也要去」就匆匆忙忙地洗漱,出来时头发已经整理好了,还穿了件平整的白衬衫,整个人清爽得不行。林时雨想像一下,觉得他一副青春电影男主的模样和渔港也太不搭,吐槽道:「去渔港穿这样g嘛,会弄脏的,你有时间就去附近玩啊,我只是去工作。」

「就是顺便去逛逛渔港。」温盛恩笑着说道。

拗不过温盛恩,反正有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温盛恩缩在林时雨的机车後座,经过林时雨随口一问,才知道他居然是拖着行李箱走路过来的,没有交通工具。

「哇佩服了,虽然不知道你从哪来的,但走到这应该要挺久。」林时雨感叹道。他催起油门,「你抓我的腰吧,b较稳。」他拉过温盛恩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摁着。「用力一点啦,我又不怕痒没关系的。」

温盛恩听话抱住,随即便听到轰隆隆的声音,身边的景象动了起来,他靠在林时雨不知何时变得宽厚的背,明明脱下来还像高中时那样纤细。海风吹拂过二人,还很早,路上没有车没有人,彷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但愿能如此就好了。温盛恩低垂着眼眸,对於自己冲动下追随慾望的选择感到恐惧,他背负着这麽多的罪恶,能这麽心安理得地跟林时雨过上普通平淡的生活吗?本应该道完歉就走的,他却自私的再次动了心,渴求着这样的时光。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孤独,在走来这里前,他看着漫无边际的大海,海平面不知绵延到何处,与下一个岛屿、陆地相距多远,越是宽阔,越是反映出了他的渺小与无措。浪花击打着岸边的岩石,同时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岌岌可危。

被人类饲养长大的鱼,如果掉落进大海,看到这般浩荡到令人无所适从,连方位都辨认不清,陌生的一切,会觉得自由吗?怕不是早已丧失了基本的求生能力,甘愿回到鱼缸中,依赖着困住自己的加害者苟活,并可怜地寄予感激之情。

他的眼神逐渐涣散,最後因为林时雨的一句呼喊,聚焦在了眼前。

「到了,下去吧。」林时雨拍了拍他的手。

要是没有林时雨,他会si的,他会si在这压抑的深不见底的大海中。可林时雨有时也像大海,当他产生想将大海据为己有的妄念时,他就会深深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更多。温盛恩想起毕业典礼那天下的一场大雨,林时雨气急地揍了他一拳,嘴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林时雨离别前的哭喊,使他窒息地错过了狡辩的机会,从此为了道歉活着。

「我这辈子最後悔的事就是taade把你当好朋友,你怎麽不去si?」温盛恩知道,b起他,说出这句话的林时雨心里更难受,因为林时雨是世界上最容易心软的人,而他也利用林时雨的心软做了很多不像话的事情。

这样不堪的他,真的有资格幸福吗?

「喂!发什麽呆,快点帮我搬这个。」林时雨敲了敲温盛恩的安全帽,递过来了一个保丽龙箱,里面装了满满的冰块。

「好。」温盛恩脱下安全帽,接过箱子,跟着林时雨走进了市场。

这里卖鱼的地方是室内的,相b室外来说,室内的乾净许多,也不会受到天气影响,即使如此环境还是很cha0sh,所以林时雨套了一双雨鞋还系了围裙。他走进叔叔的摊位,立刻就先给温盛恩开了一台电风扇:「你乖乖坐这里。」

「又不是小孩了。」温盛恩无奈地说道。

林时雨挥了挥手让他自己玩去,就跑去蹩脚地用不知道哪国的语言跟一个外国人说话,那个人是叔叔雇佣的外籍移工叫阿甘,瘦瘦巴巴的,负责帮忙杀鱼清理内脏。叔叔会找林时雨来帮忙主要就是起到一个主持现场和监视的作用,叔叔总是对外籍移工有些歧视,不过林时雨不一样,他跟谁都能处得很好,即使语言不通,但是很会用一些肢t和翻译器,买饮料也买了阿甘的份,所以阿甘对他态度也很好,还会ga0笑地用不标准的发音喊他老大。

林时雨办事井井有条,不仅将民宿一个人打理好了,在卖鱼上也有水平在,鱼的种类他都相当清楚,还有什麽样子的最新鲜、料理方式、鳞片颜se、鱼鳍形状并不仅仅是因为来帮忙就胡作非为,林时雨是个尽责的人,对待任何事情总是非常认真,严谨的x格让他习惯先做足一切准备。他那正直青年的外表,讲话温文有礼还有些风趣的形象,以及总是热情招揽客人,上班时间不玩手机的态度,颇受得不杀价的阔绰阿姨的欢迎。

「小帅哥,看你好几次了,有没有nv朋友啊?」

林时雨捞起冰块往袋子里倒,笑着说道:「没有哎,忙着工作怎麽有时间交nv朋友哈哈。」

「就是看你忙啊哎呦,娶个老婆来帮忙不是更好。」

「我怎麽舍得喔,我要是有老婆得宠着,怎麽能让她受苦。」

「我给你们一个箱子装。」林时雨匆匆跑去後面搬来保丽龙箱,由於阿姨们买了很多,他就乾脆直接送了一个箱子,好让她们可以放着保鲜。会来市场的人往往都很活泼,特别ai聊天,她们又开始跟林时雨聊起哪条鱼怎麽料理才好,林时雨虽然不太会做料理,但他可不想被人质疑专业x,一旦老板在自己的领域上被问到哑口无言,那接下来任何推销的话术也就无法令客人信服了,所以他早就上网研究了不少,这时终於派上用场,口若悬河地讲起调味的方式,还很默契的刚好讲中阿姨们偏好的酱油牌子,听到阿姨说想要吃红烧,就又顺便推荐了几条适合红烧的鱼。

阿姨们纷纷摀嘴挤着下巴r0u笑起来,大概很满意这个又帅又「会做饭」的nv婿。

「夭寿啦好男人,你有没有兴趣认识我小nv儿啊,她整天待在家里懒散成那样,让她来帮你啊。」

林时雨到了下午已经有些疲惫了,他僵y地笑着说道:「不行啦姐,你nv儿肯定也很漂亮啊,等下次我打扮帅点再来!」总算送走客人,他找个椅子坐了下来擦汗,看着温盛恩眼里的笑意。

「你很开心吗?」林时雨不爽地问道。发现桌上摆着一罐温盛恩不知道什麽时候跑去买的鲔鱼糖,「唉好久没吃了,没想到你竟然买这个。」林时雨拆了一颗来吃,嘴里瞬间弥漫着浓浓的鱼味。

温盛恩突然灿烂地笑起来,捧着脸说道:「我今天来帮你,你要我这个老婆吗?」漂亮的脸蛋看起来倒还真挺符合「一朵花」的形象,林时雨竟无法吐槽这幼稚得只有小学拍照会用的手势。

林时雨知道温盛恩是在打趣他刚才阿姨的招赘启事,翻了个白眼,捏住温盛恩的脸颊摇了摇:「呃呃才不要。」

「当你老公呢?」、「当你男朋友?」、「nv朋友?」、「朋友?」温盛恩继续追问,林时雨看他挺固执的,有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认输般地伸起双手,敷衍地说道:「喔是喔,好的朋友,我们现在好像可以收摊了你觉得如何?我快累si了。」

「好呀,我们去吃饭吧。」温盛恩立马站起身,配合着林时雨的吩咐收拾摊位。

在温盛恩负责出力的同时,林时雨拿着手机计算今天赚的钱,需要记录下来传给叔叔,他是来帮叔叔忙的,叔叔自然不会待自家人不薄,通常会让林时雨把钱直接拿走大半,但林时雨x格过於正直又不缺钱,自打来到南方後,一直都是想着要多t验不同的生活,卖鱼倒也卖出了一个趣味,相较同龄人,林时雨和那些中年人似乎更有话聊。总之林时雨不怎麽计较这点得失,他每次来帮忙依旧会把金额算好了统计成表格发给叔叔,自己就按照固定的薪水领。

林时雨偶尔会多愁善感,不过只要一忙碌起来就能获得力量,有时候他也会吐槽自己奴x真的蛮重的,回到南方本意是休息,结果还是开始了工作,还没开民宿前甚至会闲着帮邻居修一下基础的水电。妈妈数落说是因为他单身太久了才会渴望透过工作与人接触,天天催他结婚就不会没事想东想西了,林时雨觉得是有点道理,奈何他的热恋期总是过得很快,快到还没谈婚论嫁就分了。

一切处理好後,林时雨带温盛恩骑着车到了闹区,随便找了间有冷气的面店就坐下来吃,虽然是乡下,但在闹区卖给游客的,物价还是这麽高,好在店面乾净,要不是怕温盛恩会在意,不然林时雨是很想找更道地的小面摊。

「请你吃吧随便点,就当作你帮我搬东西的酬劳了。」林时雨把菜单推给了温盛恩。

最後点了两碗乾面,炎热的夏天,b起主食,饮料、冰品可能更x1引他们。林时雨在闷热的天气里就想吃些重口味的,偏偏这家的乾面对他来说没什麽味道,害他没了胃口,碗里的面还剩下一点,他很纠结,因为他从小就被教育不能浪费食物,但他现在实在不想再吃了。

他胃口不好的特徵就是吃的速度会很慢,温盛恩已经吃完了,他将碗推过来说道:「吃不下就给我吧。」

「啊……你不介意吗?」林时雨挠挠头,无奈地叹了声气,「你喔不用太顾虑我,浪费就浪费吧,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温盛恩肯定又是在为他那麻烦的x格着想了。

相b一脸疲态的林时雨,温盛恩看起来还是很开心,他笑着主动把面夹进碗里,「没有,只是我肚子很饿。」温盛恩的吃相也很优雅,他会将面先夹在汤匙里再吃,怪不得温盛恩敢穿白衬衫到处走了,要是林时雨直接x1面,不用多久衬衫就被酱汁溅得到处都是。

林时雨咳了一声,「行吧,你不介意我的口水就好。」怎麽说呢,林时雨可以接受合菜大家一起夹着到碗里吃,但他不太能接受跟别人一起吃冰,或者饮料那种会直接碰到的,更不可能吃别人剩的了。所以其实,林时雨每次接吻不管和谁都很抗拒,有人要伸舌头会被他一巴掌打过去,倒也不只是针对陈严建。

接吻……如果和温盛恩接吻的话……林时雨羞红了脸,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能想歪到这个地步,手中的筷子不断拨动着碗里剩下的酱汁。

「时雨,我结好帐了,走吧。」温盛恩在他眼前挥挥手。

「蛤?不是说我出了吗?」林时雨顿时惊醒,丢下筷子,忙从口袋要拿皮夹出来,手被温盛恩轻轻地按住了,「不用这麽客气。」

「啧,不行,那等等去吃冰吧,还是你要喝饮料?」

「我刚才查过了,好像有一间冰店不错,一起去吃吧。」

温盛恩用手机搜索了附近的店家,这一带林时雨也不常来,分明住了几年大概算是半个在地人了,却只能乖乖地跟着温盛恩走,问他这里有什麽美食,他也推荐不上来,说实话他对美食涉猎不广,对他来说只有今天胃口好和今天胃口不好的差别,不怎麽挑食,也吃不出什麽多有层次的评价。

「话说你今天都在g嘛?」林时雨问道。

「我去逛了一圈,看他们在竞标鱼,觉得很好玩就看了下。」

「居然?」林时雨今天认识到了不同样貌的温盛恩,他本以为温盛恩像个王子一样,高中时期问他很多路边摊的小吃,他都说没吃过,还以为应该不会喜欢去接地气的市场,没想到自己一个人都逛了一圈,买了鲔鱼糖来吃,更可怕的是还吃了他吃剩的面,短短一天,真是令他颠覆了许多认知。

「哈哈我觉得你对我误解蛮深的。」温盛恩停下步伐,已经到了目的地,他打趣道:「你该不会觉得我都吃西餐那种?」

「呃,被你说中了。」林时雨抓抓自己的脸,不禁怀疑起温盛恩该不会真的读得懂他的心声?他默默转移了话题,指着芒果冰的照片,说道:「喔我想吃这个,看起来很好吃。」

温盛恩的回答淹没在突来的漫长的鞭pa0声中,林时雨一吓,探头望去,冰店再往前走几步的海产店似乎正在进行开幕仪式,门口放着几个庆祝花篮,冰店里坐着吃冰的客人还有几个跑出来瞎凑热闹。

「啊可惜刚才吃了,不然去吃吃看新的店蹭个优惠也——」林时雨看向温盛恩,说的话戛然而止,只见上一秒还能正常说话的温盛恩,现在突然什麽话也不说,紧紧地抿着下嘴唇,整个人颤抖起来,面se苍白。

「你不舒服吗?」

「还、还好……」温盛恩蹙起眉头,手颤巍巍地搭上林时雨的肩膀,高大的身躯弯下来蜷缩着,一看就很不好的样子。

林时雨愣了会儿,反应过来问题或许出在鞭pa0声上,牵起温盛恩的手就跑,穿越了围观开幕仪式的人群,奔向他们机车停靠的地方,他掀起机车盖,ch0u起几张sh纸巾给温盛恩降温。

「来你先坐这里。」林时雨搀扶着温盛恩,让他慢慢坐在旁边的石阶上。

印象中高中时期大队接力,温盛恩好像不怕枪声还站变成了好朋友。後来刘慧贞当上英文老师,他们偶尔还是会约出来吃顿饭。

「我前男友也是,我最喜欢他对谁都温柔的态度,觉得他很有礼貌,对谁都没有偏见。」刘慧贞手中的叉子卷起了义大利面,面条却又从叉子的缝隙溜走,「可是交往後,我就变得自私了,想要他只对我温柔,最好是对其他人都不要笑不要帮忙才好不过人说来就是贱,如果他改变了我曾经ai他的这些优点,我还会喜欢他吗?」

「谁都说不准啊,人的思绪都是在流动的。」林时雨经验都告诉了他,友情和ai情的差异究竟有多大,b起单纯的友情,ai情只要进入了磨合、倦怠期,不管是自己还是对方,大概都会变得不像最初的自己,这时候要麽选择g0u通改善,要麽就是各自後退一步互相包容彼此的缺点,但更多人是会计较自己不满意的地方,而忘了过去ai上对方最大的初衷。

林时雨喝下黑咖啡,空腹着的胃更难受了,工作後他一直无法按时吃饭,咖啡因导致的胃食道逆流让他非常难受,但养成了坏习惯,一天不喝咖啡就浑身提不起劲。

不应该接吻的。林时雨清醒後的,评价这段时间是作家的创作巅峰期,何其讽刺,却又正确得令人无法反驳。

温盛恩还很单纯,他总是期待着自己未来也能经历一些特别的事,好让自己的日记能够丰富起来,他轻视了别人的痛苦,将其视为一种成长的必经之路。

温盛恩出生在狭窄破旧又cha0sh的老公寓,外墙的水泥块在地震後都剥落不少,甚至楼梯间钢筋外露,这间公寓在逐渐繁荣的市区中十分格格不入,温盛恩一家是新搬来的,父母学识不高又有些侥幸心理,听从房仲的说法就买了,觉得可以利用政府推动的都市更新增值和得到奖励。买了不久後,确实有相关机构按照流程招开公听会,提出都更的企划,然而进行得不如预期般顺利,许多在一楼经营的老店家坚决不同意,还有一些对房子有感情的老人家,甚至有几户的所有权人早已下落不明。所以之後光是开各种会议协商,等法院判决就拖延了很久,僵持不下,致使温盛恩从小就是待在这样恶劣的环境,还是孩子的他怎麽可能清楚家里的状况,他只是默认了其他的家庭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

温盛恩暑假一直待在家学习,有一天回家的时候,遇到一楼已经上高中的哥哥,他们关系蛮好的,聊了几句,温盛恩正好提到了父母最近为了新学期的学费焦头烂额的事情,「我应该要去打工帮忙才对。」

「你才国小呀,不可能去工作的。」哥哥面有难se地对这单纯的孩子说了实话,他很想为自己疼ai的弟弟帮忙,苦恼地问道:「那你在学校没有申请低收入户吗?」

「嗯……好像没有可以申请的地方。」温盛恩也不太懂。

「不会吧,你哪间学校的?」

温盛恩说出了名字,哥哥一遍又一遍重复他的话,「你确定是在我们这里的那间?」

「对的,制服是黑se的,下次穿上给你看。」

哥哥许久没有说话,扶额感叹道:「那是贵族学校啊,你爸妈又没钱,是怎麽想的?」光是一套制服都要上千元了,学杂费更不用说,一年得几十万的出,都贵族学校了,根本不可能申请补助。

温盛恩吓坏了,他不知道哥哥为什麽这麽惊讶,他小声说道:「不知道,他们应该是为我好吧。」学校是双语教育,尤其着重在英文课程,从小就培养走向国际。这个年龄的孩童很ai模仿,在全英文的环境里待上几堂课,就能开始用英文说话。回家後,即使父母听不懂也会让他一直说,确认他会了就很高兴,父母对他的未来有着期许。

「不管怎麽样,你就好好学吧,别浪费钱。」哥哥拍了拍他的头。

「我都有在认真学,前不久还过学校的英检了,虽然我没有被选上数学竞赛……」

「真厉害,你要是数学题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温盛恩每天都爬着楼梯上楼,早就习惯了,他还年轻,家在三楼倒无所谓,但父母不一样,都有些年纪了,走到三楼,脆弱的膝盖就岌岌可危地颤抖着。

那是和哥哥聊天後过没几天的事,一回到家,他就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凝视着他,眼神令人不寒而栗,他经由法师举荐颇受得赏识,有出版成自传的机会,都是很光荣的事情,兰姨十分高兴地诉说给温盛恩听。

「那兰姨你一定一定要去现场听,协会活动一次不来也没关系的。」温盛恩笑着说道。

「好、好,那盛恩你照顾好自己,我不在也要按时吃饭,知道不?」

「哈哈!」温盛恩大笑,「兰姨你也是,要多ai自己一点,我希望你能幸福。」

「我现在很幸福,都变漂亮罗!」兰姨开心地亮出自己一口美白过的牙齿,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一如往常的,温盛恩坐在专属的座位上,听着底下人们的窃窃私语,眼尖的他发现总是ai说话的兰姨今日不在。

「兰姨怎麽了吗?」他问道。

「啊,阿迦沙,是这样,她上周去参加活动,被枪ssi了。」

「那不活该吗?对我们的阿迦沙这麽不尊敬,si了也好,你们看见了吧,不尊敬神的後果是什麽。」一旁的神婆激动地说道。

令人郁闷,像要窒息一般。

为什麽他们都可以这麽冷漠?

温盛恩的心乱使他急於寻求一个发泄处,他喝斥道:「轮得到你说话吗?」以往他总是像一尊神像乖乖待着,除了回答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其余都任由神婆「替他」发话主导,如今突然发起脾气,神婆吓得立刻跪了下来直叩头认罪。温盛恩看着神婆的头顶,悲恸的心情仍然没有得到缓解。

温盛恩板着脸没有说话,沉默地落下了一滴眼泪,与无数双眼睛相对。窗外乌云密布开始下起午後雷阵雨,这天的雨格外滂沱,闪电无影无踪地从天空的各个方位降世,其中一道光,正巧炸在了窗外的树上,窜起直升云霄的火光,彷佛浴火的人伸手向上求救。烧焦的气味透过纱窗传进室内,那唯一具有生气的火苗又被大雨迅速浇灭,只剩缱绻盘旋的黑烟。

「喀拉」一声,眼前一片y暗,停电了,大家尖叫起来,纷纷伏地忏悔。

跪下的人隐没在y影之中,窗外微弱的闪光给予坐在其上的温盛恩完整的身躯,那天他看见跪拜他的信众,听见远方鸣叫的警笛,嗅到烧焦的臭味,嚐到泪水的咸苦,感受到因为气愤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意识到自己对人x依旧还有莫名的贪恋。

空气宁静了一段时间,温盛恩不知道那天他是怎麽度过的,除了他,所有人都像是没有心的行屍走r0u。温盛恩倚靠在墙,摀着脸,他怎麽会什麽事都做不好。

有x1毒前科又混过黑帮的更生人并不好过,她儿子年轻时造下的孽缘,在他深深悔改後,依旧会再次找上门缠身。

也正是在这年,扫黑行动画下句点,将最後一个枪击要犯逮捕了。

此後温盛恩拒绝了参加协会的活动,一整天都窝在让人抑郁的祠堂不吃不喝地过活,连给兰姨上香的机会都没有。

过没多久温盛恩被请了出来,还让他吃了一顿像样的饭,虽然他太久没吃荤腥,一吃就腻吐了,但他仍然珍惜这短暂能喘口气的时光。聪明的他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於是他吃饭的速度放慢到在他面前监视的张舜荣都有些不耐烦,说话的口气差劲得温盛恩乾脆摔了筷子,反正他本来就没胃口,能这麽饿si正如他意。

「我不要!这太奇怪了!!」温盛恩看着眼前的轿子,他们竟然想要把他当成神像一样抬着。

张舜荣笑着哄他,内容却令人悚然:「你的父母现在都由我们接济着过上安稳的日子,你要是不听话,那我们帮助你的父母有什麽意义呢?」张舜荣知道温盛恩疑心病越来越重了,他拿出相机给温盛恩看照片,照片里父母感情重归於好,母亲总算生下了怀里的孩子,同样的三个人,舒服地在公园里坐着抱在一起,互相依靠。

互相依靠……

不公平。温盛恩看到这张照片嫉妒得快要疯了,他想要把那个襁褓砸si在地上,凭什麽只有他在受苦,凭什麽他都是不重要到被排除的那个?

温盛恩也许是越缺什麽越想强调什麽,就和他那贫穷又愚蠢的父母试图用金钱妆点外表一般。他想要欺骗自己,即使什麽都没有了但还拥有他ai的父母,父母绝对也还在家里担忧着他的安危,这张照片不过只是个短暂的瞬间。

「是啊,你的父母都会因为你的帮忙,非常ai你的。」张舜荣00他的头,说道。

温盛恩没有被谁洗脑,是他洗脑了自己,卑微地低下头屈服了,为自己是个孝子感到一丝丝可怜的满足,端坐上轿子,被几位青壮年男x抬着还是略微颠簸,让他空着的肠胃十分难受。

温盛恩看见一长排放置的鞭pa0,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不害怕pa0响,但是要他被抬着经过鞭pa0,实在不合常理。他还没来得及制止,身旁的人就大声吆喝起来,顿时鞭pa0霹里啪啦炸得他耳朵痛,浓浓的黑烟窜上天空,将本来湛蓝无云的好天气,垄罩成末日般,黑烟假扮成乌云,侵占了太yan的空间,四周黑暗,只有间断x的敲锣响掺杂在拉长的唢呐声中,彷佛他正在被送往的是地狱,黑白无常要带他去见阎罗王了吗?他努力打起jg神,围观的协会成员被浓雾呛着了咳嗽不止,温盛恩担忧地往一旁看去,看见抬着他的男人们,赤脚都烫伤了红肿得恐怖,让他更觉得自己置身在地狱看着这些受难的亡魂,各个瘦骨嶙峋。天呐,温盛恩疯了地大叫起来,他喊着快救救这些被鞭pa0炸伤的人吧,快停下来!声音都被鞭pa0声吞蚀了,没有人在乎他,他只是一个他们想要的漂亮的,能撑起场面的空壳。

啊啊。他们试图从他眼里看见的,只是那个有着菩提心、怜悯众人、喜怒不形於se、永远慈悲的神。做这些残害自己的行为,是为了营造出自己很可怜的模样,去作为谈资祈求「祂」的降世吗?愚蠢,好愚蠢,温盛恩对此嗤之以鼻,最後竟然选择漠视,将眼前的景象视作一场黑se喜剧,癫狂地笑了起来,他的人生已经毁了,那他也要先把其他人玩弄一遍再去si。

如果他现在要求所有人自杀在他面前,这群傻子是不是立刻会做到?这样的念头充斥着他,刺激着他的神经细胞,他对自己能够c控别人的生命产生了亢奋。

「唉呦这是在g什麽啊你们,烟这麽大让一个孩子在这里被燻着,你们有病吗?我要叫警察了!正常的庙不会这样吧!」

鞭pa0合时宜地炸完了,中气十足的喝止声顺利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温盛恩愣住了,那是一位妇人,她手中牵着一个男生,剃着小平头穿着小孩都喜欢的卡通人物t恤,就是很寻常的一家人,正直善良。温盛恩一边笑,一边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不断用衣袖擦着泪水,浸sh了他的袖子,紧贴他手腕上结痂的伤疤。这时候温盛恩才直面自己遭受的一切,他曾经编造出来安慰自己的谎言都在这时毕露,可悲的是,他连期望离开都不敢。过了许久,他一直听着张舜荣在和妇人斡旋,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理解妇人明明只是路过,却愿意停下来为了一个陌生的孩子去争执。他可以趁这个机会求救,但他想到自己求助了反而会给善良的妇人带来麻烦,声音便再也发不出。

「来,给你擦擦脸,你的脸上都是灰。」身边站着那位妇人牵着的平头男孩,他递了一个手帕过来,乾乾净净散发着皂香。

温盛恩道了谢,拿过手帕擦着自己的脸。平静的时间总是过得短暂,也不知道张舜荣说了什麽竟然让妇人无言以对,妇人气冲冲地喊着小孩的名字,牵着就走了。

「时雨?」温盛恩喃喃道。

妇人走了後,依旧打了电话给警察,但张舜荣在当地势力范围很大,连不少警察家中都信奉张舜荣的那套怪力乱神论,所以警方只是又给张舜荣打电话,提醒他不要再闹出太大动静就好。

今天b在祠堂更生不如si,他的身t不舒服,还得知自己的父母因为他过上了好日子,而他在这里受着惨无人道的nve待。孝顺父母与自己的幸福间去作权衡,使温盛恩痛苦不已,不禁想质问:「不ai我的父母我为什麽要照顾他们?」却又受到内心道德的谴责。不过也有让他幸福的瞬间,b如他得到了别人的关心,也许只是随口的,但他还是很开心,他捏着手中的手帕,刚才那男孩走得急他忘记还回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回去。本来已经不再关心一切的温盛恩,如今总算有了一个期待,他要把手帕还回去。

如果你让鱼看见了大海,再把鱼关回狭窄的鱼缸的话,鱼会si的。温盛恩就是这样,他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温暖,再度回到祠堂里,重新面对诸多不会言语又冰冷的神佛,想要逃离的慾望更加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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