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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绣坊离开时,已是薄暮冥冥。
橘红的夕照透过厚厚的云层泄了下来,小娘子说的没错,风雪初歇,待得明日被雪堵住的路便能通行了。
时镜端然坐於车内,即使乘坐马车,他的坐姿也十分端正,捧着一卷书,手指一下又一下点着矮几,似在思考。
车外的楚禹回头朝他看了一眼,忍不住好奇,问他:「公子,怎麽样了?」
这话问的自然是尹南风。
他们此行前来确实是有目的,近来朝中屡有传言,指称前朝皇陵藏有秘宝,价值连城,更有甚者流传得之可得天下,此话虽是空x来风,可听在皇帝耳里自然忌惮,因此秘密下旨,派遣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时镜探查。
尹家世代掌握皇陵秘密,皇陵确切的位置唯有尹家人方才知晓,然自七年前尹家叛国获罪,遭判处满门抄斩後,皇陵的秘密也随之湮灭。
尹南风则是那场灭门之灾的幸存者--当今唯一在世的尹家人。
想知道皇陵秘宝的下落,尹南风便是唯一的突破口,时镜不惜千里自玉京远赴这地处偏远的柳溪镇,就是打算先来会一会这最後的尹家後人。
时镜眼波轻晃,「时隔多年,她隐居於此,避居红尘,怕是不愿再与尘世纠葛,我与她几番交涉,她多有戒备,若想得她相助怕是还需些时日。」
他说着,不免想起那小娘子眼角微红,泫然yu泣的样子,外表看似柔弱温婉,实则倒是倔强。
外柔内刚,怕是心有芥蒂,怀有怨怼。
想起尹南风倔强的神情,时镜便有些头疼,伸手r0u了r0u额角。
楚禹见他如此,也知晓此事怕不好办,只是脑海里一下又闪过重要的消息,顾不得苦恼,又有新的麻烦b至眼前,「可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了。玉京有消息传来,称陛下已择定人选,不日便要前来辅佐探查了。」
辅佐探查……
当日皇帝确实说过,会另外择人与他一同探查,只是他怕贸然打扰,为免打草惊蛇,这才先行动身,前来测一测尹南风的心思,不想玉京那麽快就有动作。
「可知是何人?」
「是镇抚司副使--陆晏。」
时镜愣然。
陆晏此人,他是知道的。
虽未曾交涉,可玉京里的官员但凡提到陆晏,皆不肯多做言语,只因传言此人冷酷无情,只认si理,但凡叫他捉到的人,便没有能走出镇抚司大狱的,就他腰间别着的那把长剑都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因此众人见到他大抵是要避着走的。
如此不留情面的人,若是碰见了那倔强的小娘子……
时镜的心顿时高高悬了起来,面se凝重,问向车前的楚禹:「什麽时候的消息?」
楚禹虽不明就里,可乍见他凝重的神se,仍不禁跟着紧张。
「昨日传来的消息,说是一个月前下的御令……」
一个月前……
玉京来此需要近一个月的路程,若是得了旨意即刻动身,快马加鞭来此,算着时日也差不多。
时镜面se微变,当即道了句:「不好!」
「……公子?」
「楚禹,掉头!赶紧回去!」
楚禹茫然,「回去哪?」
「绣坊!」
院中,火光跳动,将院子照得亮似白昼。
身着黑甲的侍卫将绣坊团团包围,银装素裹的院子里,空空荡荡,与他来前想像的景象不同,唯有一片未至花期的花丛,看不出是什麽花。
陆晏背对房门,独自站在花丛前,一言不发。
他奉皇命而来,领着一队镇抚司的亲信,一路快马加鞭,黑骑铁卫,不苟言笑,透着gu生人勿近的戾气,寻常百姓见了皆退避三舍,不敢靠近;也因此,没人知道他们是什麽来头,为何一日之内柳溪镇忽然闯了两拨不速之客。
「大人。」
陆晏回过身,尹南风正朝着院子走了过来。
凛冬的寒风拂过二人衣袖,他身上的厚重官服全然不动,而她身上的素se衣裙却翻飞若蝶。
他冷眼看着她走近前来,微微俯身向陆晏行了一个礼,娘子身型纤弱,随着她微一低头,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令她看着越发柔弱无害,引人怜惜。
可陆晏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抱臂挑眉,「你是尹南风?」
「是。」
尹南风轻轻应了一声,正直起身来,想说些什麽,冷不防陆晏扬手一挥,两个侍卫顷刻凑上前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尹南风一惊,急忙挣扎着看向眼前的陆晏,「大人这是做什麽?」
「陛下有令,命你开启渊谷皇陵,尹氏随我们走一趟吧。」
陆晏说着,似是不耐烦与她解释,朝着侍卫看了一眼,那侍卫会意,当即押着她便yu往院外走。
尹南风自是不愿随他们走,挣扎着ch0u回手,可她如何敌得过他们,镇抚司里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受过多年特训,她一介nv子在他们手中不过是砧板上的鱼r0u,任人宰割。
眼看着难以挣脱,她一咬牙,索x朝他喊道:「大人凭什麽要我和你走?国有国法,难道大人仅凭一句话,便能当街掳人吗?」
「你说什麽?」
陆晏眸se微暗,冰冷的目光迫向了尹南风。
尹南风忍着恐惧,站直身子,直直看向他,「大人就算要抓人,也得有根据吧?」
「镇抚司做事,自然有镇抚司的规矩。更何况,陛下金口玉言,怎能有假?」
「既然是金口玉言,总有圣旨吧?还是,仅凭一句话定人生si,就是你们朝廷所谓的规矩?」
陆晏一愣,「住口!」
尹南风扯唇一笑,「怎麽,大人就这麽听不得实话,还是……」
陆晏眸光闪烁,似乎有些意外尹南风被b至绝境,竟还能笑得出来,然而还不等她说完,脖上一凉,遒劲的剑风扫过鬓边垂落的墨发,但见陆晏一把解下腰间的配刀,反转刀身,将刀柄即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只轻轻一挑,尹南风就被迫仰起了头。
「好好的人不做,你偏要做囚?」
他的力道不小,很快就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红痕,可尹南风抿了抿唇,y是不松口。
「你们没有圣旨,我不可能跟你们走……」
陆晏b近尹南风,他身上的铁甲上携着凛冽的戾气,自缝隙间不断渗出,将她席卷其中。
他垂眸看着尹南风的眼睛,却描述不出她的神情。
眼前之人分明柔弱,可她却又如此大胆,用烈x和自己搏命。
心思辗转的一刹那,那一点诧异很快化作唇边的一抹讥诮,冰冷的剑柄直直抵在她的颈上,无声地威胁:「你一个罪人,有什麽资格与我谈条件?」
在他眼里,尹南风是尹家後人,纵然侥幸不si,那也是罪臣之後,皇帝愿意让她带路找到皇陵,已是格外开恩,她却如此出言不逊,对皇室不敬,分明是执迷不悟。
镇抚司听命皇室,自是皇权忠实的拥护者,岂能任由她出言诋毁?
陆晏眼中有寒芒一闪而过,执刀的手一紧,正yu动手,冷不防身後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伴随着一道声音传来,喝道:「住手!」
院外,时镜匆匆自车内走了下来,他算到陆晏的到来,定会与尹南风起冲突,却没想到他一赶来撞见的会是这麽一幅景象。
他面se沉凝,快步走了过来,看向脸sey沉的陆晏,沉声道:「陆副使,陛下命尹姑娘随你我前去调查,你难道是想抗旨吗?」
抗旨……
时镜清楚,陆晏身为镇抚司副使,视皇命为圭臬,在他眼里皇命重於一切,自是不敢也不会违抗。
尹南风是此次任务的关键,杀了她,世上便再无人知晓皇陵的秘密,这并不是皇帝所乐见的。
果然,陆晏心里也清楚这一层,抵着她的刀柄一松,收回了刀剑。
抵在脖颈的威胁消失,尹南风没了桎梏,顿时软倒在地,捂着脖子低声咳了起来。
有冰冷的白点落在她的发间,不知什麽时候,墨黑的天幕又簌簌下起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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