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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阙垂着眼,静静回想帝王和他母后的态度。
若陛下在,似乎不太会同意他的谋算,但杀了他,好像又有点麻烦。裴行阙想了想,觉得也未必要杀了他,叫他不能讲话不能动,却又还死不了就?好了。
思及此?,他觉得有点讽刺。
他盼望了无数次要回来?,在无数个日月里思念他的父母,但在真正?回来?后,他想的是如何除去他父亲,好让他可以再去到那个地方?,去接来?他的滟滟。
他沉闷想着,愈发倦怠。
外头人忽然步履匆匆,少顷,他长随进来?,低语道:“殿下…听闻诚王殿下被皇后娘娘下旨拿下了。”
裴行阙抬眼,苍白的脸上?显出平淡以外的神色,他回头,看向因为听到消息,下意识用力按上?他伤口的御医,慢条斯理开口:“下手轻一点——还有,诚王是谁,我二弟?”
御医“啊”一声, 喏喏应是?:“是?,二殿下年前加冠,当时封了诚王。”
他手上?动作加快了点, 准备在这位皇长子殿下开始和手下人密谋商议这事情的具体细节前尽快离开。毕竟谁晓得他们会有意无意抖擞出什么?不该他听见?的事?情出来,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惨, 他可是?很晓得这里面分?寸的。
但?出乎他意料的, 问过这一句后裴行阙就没有再开口,仿佛这事?情与他毫无?干系了一样。
那长随禀报完也撤出去,全程没有拖泥带水, 干干脆脆。
御医觉得这位大皇子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但?他没有把项上?人头挂在裤腰上?去探究真相的念头, 于是?也缄默着, 不开口。
裴行阙在想另一件事?情。
加冠后封了诚王……
御医无?意间提到的一句话叫他心里有点发梗。他其实已经看透了自己不被父母疼爱的事?实, 也晓得这朝野里此刻没有几个人是?真心臣服于他, 至于那个名义上?的舅舅魏沉, 更是?虚与委蛇、互相利用的关系, 谈不上?什么?真切的感情。
只是?看透了, 未必走得出来。
他被困在幼年时起就求而不得的这个壳子里,因此有一点能抓住的就会?拼命去挽留, 哪怕展现出讨好的姿态。然而流沙握掌心,好像总是?留不住。
于是?更执拗。
就像此时。
其实很多事?情值得他去思索,但?他却耿耿于怀于, 他及冠的那一年, 连个跟他讲生辰快乐的人都无?,只有阴冷算计, 与远在他乡的父母的毫不在意。
可他裴行琢为什么?就能有那么?多东西?呢。他加冠的那日,一定是?满京城都跟着欢庆的热闹, 无?数人迎来送往,捧着礼物来为他庆贺,而帝王加封他为亲王的旨意把这一场荣耀推至顶峰,多年轻的王爷。
没有人记得,不过几个月前,他在周地,寂寥无?依,独自过了生辰。
裴行阙缓缓睁开眼。
御医已经包扎好伤口,匆匆忙忙告退了,他用没伤的手臂给自己擦干了身上?的血污,适才濯洗过的发也干了,他垂着眼,静静地叫人:“帮我换件衣裳——母后和二弟,是?怎么?回事??”
长随脸上?被树枝刮出来的伤口也已经处理好,他只是?一点些微的皮肉伤,磕磕碰碰的,没人管——主子被留在林子里,他自己回来,若真论起来,都是?该死的罪了,他埋头在人群里,不敢冒尖,任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
是?裴行阙淋漓半身血回来,掀起染血的眼皮,瞥他一眼,声气平淡:“伤成这个样子还不去处理处理吗?缺什么?药去支领,好容易把我救下来,不要?再把自己搭进去。”
他猛地抬眼,却只看见?半身血污的身影。
此刻寂寥无?人,他先跪下,给裴行阙叩首,裴行阙垂眼看了看,没多说什么?,只是?递过去件衣服:“帮我换上?,我手臂抬不起。”
那长随才站起来,低低道:“陛下问询有司管理这猎场的官员,原本是?要?探询那猛兽怎么?混进这场子里来的,孰知那人进来,畏畏缩缩的,话都说不全乎,眼还乱瞟乱看,一个劲儿偷瞥二殿下。二殿下原本不当回事?,是?皇后娘娘问询起来,牵扯出一番贵妃叫人捉了猛虎来放进这场里的故事?来——贵妃乃二殿下生母,心思细腻,极得陛下喜欢,与皇后也颇多龃龉,这一遭她因身体不适,并未随行,但?因为是?二殿下生母,互有牵扯,因此事?情查清楚前,娘娘还是?叫人先把二殿下拿下了。”
裴行阙唔一声。
这话听着平平无?奇,其实许多不好直白讲出来的利害关系,说得很清楚。
好些事?情,表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要?紧的是?这事?情针对?人,引发了什么?后果,背后又盘根错节着些什么?。
如他这长随所说的,这事?情的矛头直指贵妃和裴行琢,而裴行琢显然对?这事?情蒙昧无?知。就是?不知道是?这事?情跟他们母子本来就无?关,还是?贵妃怕他脑子转圜不过来会?误事?儿,所以干脆根本就没跟他通气儿?裴行阙沉吟着。
魏涟月之所以这么?迅疾,就拿下裴行琢,怕就是?瞅准了贵妃不在他身边,他自己一个人招架不来,最好趁这段时间趁热打铁把裴行琢给拿下,也就因此省下好多事?情,不必去和她的老对?手、死对?头贵妃去争锋。
只是?这一步步的,是?谁在背后操盘呢?
“请陛下严查此事?!”
“我晓得陛下偏爱琢儿,我却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人,当初小?五年幼,行阙又远在他乡,这孩子和行阙年岁相近,我看着他,聊以慰藉寄托,我虽和他母妃或多或少有些龃龉,但?我疼他的心,难道是?作伪的吗?他日日夜夜喊我一声母后,他若真做下这样的事?情,难道我不会?痛心?此时出来,我并非是?心疼行阙,他年轻气盛的,哪怕伤着点皮肉,也很快就康复,碍不了什么?事?情,又有什么?要?紧?若真危及他,这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也就忍气吞声,不计较了。可我此刻真正牵挂的,是?陛下!”
裴行阙走到皇帝帐前,才要?人通传,就隔着厚厚的帘栊,影影绰绰听见?这样的话,他垂着眼,抬手先止住人往里通传的动作:“先等母后与父皇讲过话,我再进去罢,此刻不好打断。”
里面的声气略一顿,魏涟月那因病弱饮药过多而沙哑的嗓音又响起:“做下这事?情的人,虽然是?朝着行阙来,但?做这事?情的时候,想过陛下没有?陛下也在猎场里,这还好是?行阙遇见?那猛虎,若陛下遇见?呢?哪怕损伤陛下一星半点,那到时候,到时候……”
剩下的话化作哭腔气音,断断续续的,隔着厚重帘栊,听不清了。
只隐约听见?皇帝似乎在抚慰她,拍着她脊背宽慰着什么?,裴行阙垂着眼,静静又等了片刻,落下的手没再抬起,直到人来请示,他才略颔首:“帮我通传一声吧。”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也不晓得从谁那里先传出来的话,说是?卫家女将为东宫妃。恰好卫家女礼佛朝拜的那寺里,原本冷冷清清的,这一日却得了容清长公主来一同朝拜,还在这边暂住了几日,听闻其时容清长公主和那卫家小?女日日相偕,同吃同住,情谊甚好,可见?是?好事?将近。
只是?这话虽然传得沸沸扬扬,却没见?卫家和东宫那边各自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要?我说,和当初对?梁和滟那样,用点子香药茗茶……”
梁韶光握着扇子,掩唇轻轻一笑?:“不是?很轻便快捷?只怕到时候他们卫家还要?求着你娶卫窈窈呢,她又是?那么?嫁进来,不清不楚的,本身也理亏,婚后你行许多事?情,他们家里也不敢跟你多计较。”
“梁和滟一个孤女,怎么?和卫家独女相较?她死活都没人管,卫窈窈若有什么?不好的,反倒让我沾一身腥。”
梁行谨皱起眉头:“而且也怕把卫家人逼急了——再说,小?姑姑,你那些香药,对?身体不晓得有没有损伤,若不慎被我嗅了,或者她小?姑娘受不住药性?,坏了身子,日后给我生不出嫡子来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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