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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梁和滟还是读不懂太多的事情,但从母亲哀伤的视线和重新?凋敝的境遇里,她逐渐明白了什么叫捧杀。
先帝的长子,如今的陛下?,当年不够争气,是一把不够锋利的刀,太需要一块磨刀石去打磨他。于是先帝最不受待见?的小儿子、她的父亲被?选中,叫东宫很是过了一段郁卒日?子。从此?梁行谨看她,眼里总带着怨毒的气息,怨她父亲,也恨人及骨地怨她。
父亲最后输得一败涂地,她和母亲,也落到了这样的境遇。
可父亲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得选。
梁和滟记得,小时候,父亲原本准备推辞差事,来陪她和母亲,然而?他头发花白的师父叩开殿门,苦口婆心劝他去争一争,无数人因为先帝的安排和调动?,成?为他幕僚,最后又被?新?帝作为靶子,铲除立威。
生在皇室,本就亲缘淡薄,再?摊上先帝那?样的父亲,命数如何?,哪里是由得了自己的呢?
梁和滟神情淡淡,语气冷漠。
方清槐未曾想?她会讲这样的话,太突兀,突兀到她来不及反应与拦阻,等她讲完了,才下?意识回顾四?周,小心翼翼确认无人偷听。
然后,她才摇头握住她手:“慎言!滟滟,这样的话,你以后一定少讲…不,你绝不能再?讲!这些话,若叫人听去,传到陛下?或是谁那?里,那?……”
梁和滟垂了垂眼,把适才一直拱她手腕的喜圆抱在怀里,捋了把喜圆毛,答应着:“晓得了,阿娘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方清槐摇摇头,叹口气:“对了,听闻定北侯病了,怎么样了?哎,这孩子,怎么成?天三灾六病的。”
裴行阙的确三灾六病的,只是不是天灾,是人祸。
“他是一点小毛病,快好了,阿娘别担心。”
梁和滟回到府里的时候,裴行阙也正烧纸钱。
他眉目低垂,病容犹在,揽着被?子,坐在火盆边,不讲话,只抿着唇,静静地,把元宝一个接一个地放进火盆里,有时候偶尔火舌燎起,似乎是烧灼到了他手指,他也只是指节微屈,没有太大反应。
仿佛不怕痛。
仿佛连这个也习惯了。
梁和滟看着他,想?起今日?和阿娘讲话时候,对父亲当年事情的感悟来。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但他们这些人,不须劳作,就能吃饱饭、穿暖衣,涉入这样的争斗里,实在也是怨不得什么的。就像许多皇子皇女,感伤命不由人,不如生在乡野村夫家,可乡野村夫的孩子,难道?不是更不由人吗?
他们每日?辛苦劳作,果腹尚难,若遇上灾年,连孩子都可以卖掉换口粮。
人人都有不容易,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与辛苦。
可,裴行阙又该怎么算呢?
他是楚国皇室嫡长子,却只享过短短十年福气,然后便?被?送来这里,受寒受冻,孤苦无依,他又该怎么算呢?
梁和滟看着他样子,想?,定北侯,实在有些可怜。
裴行阙不晓得梁和滟看着他的侧影想?到这许多,听到梁和滟进门的动?静,他抬头看过来,脸颊映在火光里,明明是暖光,却叫人品出冷清来,仿佛一渥将融的雪,正滴水的冰:“县主回来了。”
他露出个笑。
梁和滟颔首,坐在他身边,也拿了个元宝,放进火盆里。
她对裴行阙的过往生平,不很在意,更不要说那?个与她素未谋面的老太监,因此?没有多话,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歇神。
“母亲还好吗?”
“阿娘一切都好,还问候了侯爷的身体——侯爷准备什么时候好起来?已经许久了,那?药的事情也差不多要过去了。”
梁和滟有些困倦,半垂着头,静静盯着那?盆火,说。
裴行阙又捏了两个金银元宝在那?火盆里,火苗上涨,把那?元宝一点点吞噬了,金银纸的光芒黯淡,最后化成?一捧飞灰。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好起来,太快总不行,且先徐徐图之吧…县主?”
他仰头,看梁和滟,才发觉她已经睡着了。
他压低了声音,连呼吸声都小心克制,静静端详着她。
近来其?实没什么事情,且裴行阙日?日?“养病”,平日?里无事做,因此?府内外的一应大小事务,他全都包揽,不必梁和滟费什么心。
只是她不是安心歇着的人,府里没什么牵绊的事情,就一头扎在食肆生意上,整日?忙忙碌碌的,不肯稍歇。
裴行阙抬手,指尖的影子轻触她影子,像是真的摸了摸她发丝。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清明很快过去,梁和滟心里那?一点因为祭拜父亲而?生的不合时宜的感伤情绪也很快淡去,重新?开始忙忙碌碌起来。
府里依旧紧锣密鼓的修缮,但裴行阙能下?床之后,这活计就不用她操心了。
这一日?,裴行阙和她一起看院子里新?种的花草的时候,有人来通传,讲来了位李郎君。
是李臻绯。
这日?天光和暖,李臻绯快步进来,他高束着发,眉眼舒展,面容英俊,日?光金闪闪地照在他衣服上,整个人鲜衣怒马,很有少年意气。
就是比裴行阙要矮上些。
远瞧着还看不出来,等他走近了,便?清晰地瞧出分别来,裴行阙低头,笑一声。
他病容犹在,并不精心穿戴,头发梳得随意,只穿一身玄衣,俭朴深沉,露出的皮肤苍白而?血色寡淡,只五官极清隽俊秀,虽衣着不伤心,却也叫人挪不开眼。
轻而?易举的,就盖过刻意打扮的李臻绯来。
李臻绯原本笑着进来的,抬眼看见?他,眉头皱起,随后才露出个有点僵硬的笑来:“姐姐,这就是定北侯了吧?”
他拱手:“侯爷好,一直听人说起您,闻名不如见?面,今日?终于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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