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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床上坐起来,他在我身边沈睡。

藉着夜灯的光亮,我低头看着他的脸。他应该正在做好梦吧。

我站了起来,呆立在床边。然后我又坐回床上。

不行,我不该这么做。可是我还是又站了起来。我绕过床尾,走到他睡的那一侧。我看着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那是他的手机。我好想拿起来看。

我知道他手机锁的密码。他输入密码的时候,我看过。我没刻意偷看,但就是看到了,也记住了。

我用双手轻拍脸颊。不行,我不该看。

我溜回床上,躺回被窝。他还是睡得很死。而我辗转到快要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隔天在公司,我埋头工作,暂时抛掉了那个念头。中午,我传讯息跟他说我想他,又提醒他别跳过午餐不吃说真的,以前我并不怎么在意他会隔多久才回我讯息。而现在过了一小时他还是未读,就令我感到焦躁。

我好想看他的手机,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傍晚回到公寓,我看到他回我:抱歉我一直在忙,太晚回你讯息了,对不起。我也很想你。顺便说,今天我回家可能也会有点晚。

我回了一则讯息说好,我知道了。我瞪着手机上的画面。他一直未读。

算起来,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快要三个星期。在这三个星期里,他上床就只是睡觉,早出晚归,即使在家也是把自己关在书房。

我好想看他的手机但我问着自己,如果我信任他,那我干嘛看他的手机?所以结论是我对他,并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而我讨厌不信任他的自己。

其实这样的状况,也曾经发生过一两次。事实证明,那时他真的在忙工作。但时间并不像这次一样,维持那么久。而当时的我们也只是主奴关係,我完全没立场要求看他的手机。

但是现在

我咬着嘴唇,坐在客厅沙发上滑起手机,在网路论坛和社交媒体上,搜寻该不该要求伴侣,让自己检查手机的相关讨论。但我越看越觉得心烦意乱。

况且,如果伴侣真的外遇,看手机只是让自己拿到证据,让事实摆在眼前而已

我摀住自己的脸,哭了起来。不知哭了多久,困意席捲而来,我歪倒在沙发上,缩着身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是被回到家的他唤醒的。他问我怎么了,为什么睡在沙发上,问我是不是哭过?我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情绪忍不住又开始上涌。我决定直接询问他答案。我凝视着他。

「你是不是有别人了?」我有些哽咽地问,「或者你对我没感觉了?」

他显得有些愕然,但随即表情变得凝重。他说他很抱歉,这段时间他太忙,忽略了我。他说他手上的案子差不多解决了,再过几天就会恢復正常。他在我身边坐下,伸出一隻手,抚摸我的脸颊,柔声说他真的只是忙于工作,他绝对没有出轨,他对我的感觉也没变。

我沈默着。然后,我转头看着他问,「如果我说想检查你的手机,你愿意让我看吗?」

他凝视着我。然后,他掏出手机,解了锁,把手机递给我。但我没有接。「我很想看你的手机但其实我又不想看。」我说。

他看着我,端详着我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因为我讨厌不信任你的自己。」我痛苦地说。

他微微嘆了一口气。「信任是需要慢慢累积的,而且建立起来之后,也不是不再需要维护。这段时间以来,我的行为确实有让你产生不信任的理由虽然不完全是我的错。但是,如果检查手机对你有帮助,我并不介意让你检查。」他再次把手机递给我。

我摇头。「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如果我检查了你的手机,我也会想知道你所有的密码,你上锁的每个柜子和抽屉我也全都想看,皮夹里放了什么我全都必须知道不留半点隐私给你。这样很不健康吧。」我看着他。

他沈思地望着我,然后点点头。「我懂了。不过我觉得,你不需要想得那么极端,也许检查过手机之后,你的疑虑和这样的衝动,自然就会消失了。」

我再次摇头。「你不懂,一旦我开始去检查你的手机我会把你所有的足迹和记录,买了什么东西,去了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通通调查一遍。你跟任何人的通讯记录,社交网路上的所有互动,我也要通通翻出来,彻底过滤清查。我觉得我会无法克制。所以」我有些哀求地望着他,「你能不能以主人的身份命令我,不准看你的手机?而且,如果我违反命令,请你用我无法承受的方式处罚我。」

他微微皱眉,半晌才说,「ok,我了解了。对你而言,这像是某种强制戒瘾措施。那就这样吧。」他看着我,用严厉的语调下令,「主人命令贱奴,除非得到允许,不准看主人的手机。明白吗?」

我点头,「明白。」

「至于违反命令该受什么处罚才好呢?」他思考了片刻,才说,「这样好了。如果贱奴看了主人的手机,主人就去收另外一个奴隶。」接着,他用淡淡的语调补充:他只会收透过网路接受文字调教,不露面的奴隶。

我瞪着他。我想我脸色发白。但他语气平淡地说,只要我不违反命令,自然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处罚。然后,他拍拍我的肩膀,站了起来,我听见他走进卧室,又走进浴室,莲蓬头的水声响了起来。我进了卧室,在一片黑暗中倒向床铺,用棉被蒙住自己的头。

我不希望他等一下看到我的脸。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也进了卧室,轻手轻脚地上床,躺下来睡了。等到他确定睡着后,我爬下床,走出了卧室。我在客厅拿了一个抱枕,再走进书房兼做客房的那个房间。我关上门,躺到单人床上,用抱枕蒙着自己的脸,开始痛哭失声。

我哭了很久。等到泪水终于止住,我从那张没放枕头、也没铺被子的床上坐起来。我走出房门,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我打开待洗衣物篮的盖子,把抱枕无声地丢进去。然后我走到他睡的那一侧的床头柜前,拿起他的手机。我又走到自己平常睡的这一侧的床边,坐了下来,将他的手机解锁,心不在焉地滑起来。

我知道我是在赌气。我是在自虐。

检查手机这件事,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我机械式地点开一个又一个app,漫无目的地浏览着。我滑过一张张无意义的影像,一则则无意义的讯息和一句句无意义的对话,一个个无意义的文字和无意义的阿拉伯数字。最后,我发觉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凝视着我。

「你会处罚我吗?」我看着他,问了这句话。我把手机递过去还给他。

他接过手机,面无表情地说,「会。」

我垂下肩膀。「你能不能不处罚我?或者换一种处罚方式?」

「你在测试我吗?」他的语气很平和。「你想知道主人会不会出尔反尔,你在测试主人的意志,挑战主人的权威,是吗?」

「我」我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我」

「你说你没有这个意思,但你的行为就是在挑战我。你要否认吗?」他凝视着我。

我的嘴唇颤抖。「你一点都不考虑我的心情吗?你明明明明说只想要我当你的奴隶你明明说我是独一无二的」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而且我们明明是平等的平等的」

「你我是平等的,没有错。我们是平等的一对伙伴,也建立了平等的恋爱关係。但同时我也是你的主人,我是以主人的身份下那个命令的。」他看着我,表情严肃而认真。他又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这个处罚令你难以承受,但我的本意,就是让你不去违反命令,才会订出这样的处罚。更不要说,『无法承受的处罚』其实是出于你自己的要求。再有一点,即使难以承受,你还是故意违反命令。我有说错吗?」他注视着我。「你并不是克制不了自己,才去看我的手机,你是刻意违反命令,想知道我会不会兑现这个处罚。你把我们的主奴关係当成什么了?」他的口气变得严厉。「对你而言,这只是个游戏,是一种为性爱加温的情趣而已,是不是?」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说的没错,我无法为自己辩驳。我低下头。他又继续说下去,「你必须了解,我不会改变处罚内容,也一定会处罚你,来树立我的权威。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或许你该想想,你到底需不需要一个主人?你是否要解除我们的主奴关係?你绝对拥有选择权。你了解了吗?」他望着我认真地说。

我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他也看着我,说,「现在,主人命令你,过来。到主人这里来,」他朝我伸出一隻手,我也伸手握住了它。他把我拉向自己,抱着我,把我慢慢地放倒在床上。我轻声说我累了,不想要。他轻轻擦拭着我脸颊上的泪痕,说道,「我命令你跟主人做爱。这是试图破坏主人威信的惩戒。」他低下头,开始吻我。

一夜缱绻。

第二天,我们都没有再提起处罚的事。他回我讯息的速度,明显变快很多,虽然他的回应都很简短。他还是很晚回家,但他带了宵夜回来跟我一起享用。儘管进了卧室,他还是只有睡觉休息

我心中的某一块石头落下了。另一方面,我又感到十分忐忑。我暗自痛骂自己为什么那么衝动和愚蠢,为什么要故意去违反命令,如果不违反,一切不就都很好、都没事了吗?

再隔天,我开始东猜西想,他是否已经开始在网路上征求新奴隶了?他会在交友软体上面找,还是会在社交媒体平台发公告征求?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到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上,去查看他的帐号有没有发表相关贴文。

结果还真的有。

在一个非实名制的大型平台上,我看到他的帐号真的发出了征求奴隶的公开贴文。据我所知,在这个平台上除了我之外,并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真实世界中的身份。他在贴文中说明,他是男do,征求女sub,只进行匿名不露面的网路调教,希望建立中长期的固定关係。他请意者私讯给他做进一步洽谈,并回答他三个问题:追求什么样的关係?喜好与禁忌大概有哪些?可以配合的时间又有哪些?

这则贴文看起来很正式,是今天中午刚上传的。我咬着嘴唇,看着底下有两个人回覆了「已私讯」三个字。我点击这两人的头像,去看她们的个人檔案。其中一个檔案感觉很注重隐私,看不出什么资讯也缺少特色。另一个檔案不一样,她用二次元美少女的图片当头像,檔案上写了自己是大学生,洋洋洒洒列出星座血型和兴趣、最喜欢的歌和歌手,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的花等等等。而且她还在最后写了一句话。

希望春季结束、繁花落尽前,在茫茫人海里,能找到那个属于我的你

我紧紧咬住嘴唇。我猛然想起「源氏物语」中的悲剧人物,六条御息所。那个因为嫉妒,化为怨灵杀死情敌的女人。我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和体会那个角色。

我真的变得这么疯狂,这么悲惨了吗?

是他让我这么悲惨的吗?

其实打从一开始,他从来没和我约定过必须是一主一奴的关係。然而我一直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抱住自己的头。然后我站了起来,衝到化妆室,躲进隔间里,坐在马桶上,大哭起来。

我应该怨恨他吗?还是应该怨恨我自己?我为什么要故意违反命令,逼他不得不去维持纲纪、树立权威,不这样处罚我不行?为什么他说会以收别的奴隶,当做处罚内容的时候,我会觉得这么受伤?为什么我把这当成了某种证据,某种证明他其实并不只满足于收我一个奴隶的证据?又或者为什么我不苦苦哀求他原谅,请他饶恕我,收回这个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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