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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轮到长宁守火,他盘腿坐在火堆旁,长刀横于膝上,闭目养神。陆少微被换下来,搓着发凉的手坐在谢燕鸿旁边。谢燕鸿其实根本没睡着,只是闭着眼,听着风声雪声,心中一片空茫。
他睁眼看向陆少微。陆少微与他们无亲无故,仅凭一卦就与他们同行于风雪之中,脸上总是带着轻松的笑,眉挑眼圆,好像前路如何并不在他考虑之中,他考虑的只有当下。
“靠过来吧,两个人挤着睡比较暖。”谢燕鸿小声说道。
谁知道陆少微并不领情,反而一下子弹起来,离谢燕鸿远远的,不知嘴里在嘟哝些什么,没一会儿就靠着山洞壁睡着了。谢燕鸿百思不得其解,抬起手闻了闻衣裳,天冷,纵不曾洗漱,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再说了,他陆少微自己就跟个小乞丐似的,怎么还嫌弃起别人来了。
谢燕鸿这下更清醒了,干脆翻身坐起来,坐得更靠火堆一些。
他的靴子在赶路时被雪濡湿,一直干不透,捂着难受。他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长宁,干脆将靴子脱了,将冷得几乎麻木的脚丫子凑近火堆烘烤。
突然,长宁睁开双眼,警惕地看向山洞外,目光锐利。
谢燕鸿紧张道:“怎么了?”
“灭火,”长宁说道,“好像有人。”
他们俩一块儿将火堆灭了,凝神静听,好像又没有了动静。以防万一,火是不敢再生了。熄灭之后的火堆还有余温,但远没有明火温暖。
谢燕鸿打了个哆嗦,不情愿地将还没干透的靴子拿过来,打算穿回去。
长宁面无表情,将谢燕鸿的赤足捧起,握在手里,拉开衣襟,将冰凉的双足捧在怀中。谢燕鸿吓了一跳,双手撑地往后挪,长宁却扼住他的脚腕,将他拽回来,说道:“快睡吧,不然明日没有精神赶路。”
谢燕鸿的脚很快便暖起来了,脚心发烫,脚一旦暖了,困意便倒卷着袭来,他打了个哈欠,把长宁搁在地上的长刀当作枕头,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时,他觉得全身热烘烘的,并不冷。
谢燕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整个人缩在了长宁怀中,腿蜷着,膝盖顶在长宁的小腹,赤足正挤在他的两腿中间,最暖的地方。晨光熹微,山中寂静,有细碎的雪如春日落花般徐徐飘下。
他们离得很近,谢燕鸿连长宁脸上的绒毛也看得清。他发着呆,久违地感觉到了安宁,仿佛自己不是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中,而是在春日的午后,躺在榻上,享一刻闲暇,胸中仿佛塞满了松软的棉花,鼓胀又柔软。
就在这时,陆少微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吓得谢燕鸿手抖,他连忙从长宁的怀中坐起,仿佛无事发声。
白天生火比晚上要保险得多,他们将火生起来,烤软了冻硬的干粮,又将鞋子烤干,重新出发。在离他们过夜的洞口一个山头以外,他们发现了一堆马粪,拿树枝来戳了戳,看样子是昨晚留下的。
果真有人!
除了像他们这样想偷偷绕过关口,无声无息通过的人之外,还有谁会大雪天里,在无人的深山小道中通行呢?
谢燕鸿心中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长宁:可怜弱小无辜
俘虏
两日的雪中跋涉之后,他们登上了地势稍高之处,谢燕鸿勒马北望,蜿蜒曲折的十八盘道之后就是紫荆关城,拒马河从中流过,河面尚未结冰,但水流已经日趋平缓,不比丰水期激流怒吼。
天上下着小雪,山道、雄关、河流都似被蒙上雪白细纱,看不真切。
这两日,再未发现其余人马的痕迹,要么就是路线相岔,要么就是对方小心隐匿行踪。不消谢燕鸿多说,长宁这几日也是日趋谨慎,宁可走得慢些。
陆少微略带担忧地看向阴沉的天,琢磨道:“咱们得走快些,不出三日,必下大雪。”
他测算天时之准,谢燕鸿是见识过的,一行人便紧赶慢赶起来。
又走了一日,入夜,他们在一个背风的山坳处停下,不太敢生火,三人只好挨着马取暖。谢燕鸿蜷着腿坐着,背后是青骢马的腹部,散发着热气。长宁挨他挨得极近,身上散发着热气,暖烘烘的。
不知怎的,谢燕鸿总觉得长宁不太对头,从城隍庙出发后,他感觉长宁一直在讨好自己。
他想着,挪了挪屁股,离长宁更近一些,这几日他已经说服自己了,两人挨着更暖,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等到了分道扬镳之时,他必定毫不留恋,让长宁也尝尝被抛下的滋味。
陆少微向来不和他们挤在一处,独自挨着他的大黑马,黑马和他亲昵,时不时用头拱一拱他,叼他的衣袖,陆少微便从行囊里摸出专门喂马的糖豆饼给它,看得青骢马也馋了起来,拼命地拱谢燕鸿,直到谢燕鸿也喂它吃饼才罢休。
陆少微喂了马,无聊起来,摸出那天谢燕鸿说送他的那半块鱼形玉佩,在手里一抛一抛的,见玉色莹润,心里琢磨着能值不少钱,心满意足。
谢燕鸿看见了,不免回头看长宁一眼,发现长宁也在看那块玉。察觉到谢燕鸿的目光,长宁便低头看他,他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抱着手闭上眼睛装睡,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梦中,谢燕鸿回到了京师定远侯府,小丫头们正坐在廊下说笑,打着五色丝线百索,在梦中,他还闻到了雄黄、艾草的香气。他一回头,王氏正坐在窗边,朝他招招手,他连忙跑过去伸出手,王氏帮他在手腕上系上彩色百索。
他像个稚龄孩童一般,钻进母亲的怀里,母亲轻拍他的背,絮絮说道:“愿我儿无灾无病,平平安安到白头”
谢燕鸿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团着蜷缩在青骢马的腹部旁,马儿的尾巴一下一下拍在地上。天边有晨光熹微,映照在积雪上。他翻身坐起,见到长宁恰好从外头回来,眉毛头发上都沾上了细碎雪花。
他正要说话,长宁却竖起一指抵在唇边,招手示意他出来。
谢燕鸿回头看,陆少微还靠在大黑身上睡得正熟,他便蹑手蹑脚地起来,跟着长宁走出藏身的山坳。外面正下着小雪,长宁带着他往高处走,谢燕鸿不明所以,每当想要发问时,长宁就示意他噤声。
山路本就崎岖,有积雪就更不好走,谢燕鸿险些滑倒后,长宁便干脆伸手拉着他。
两人登到高处,身上已经沾满了雪花。长宁牵着谢燕鸿的手,领着他伏身躲藏在山巅的一块大石后面。谢燕鸿看了看他,扒着石头,小心地探出头去看——大石背后是陡峭往下的山坡,狭长的山谷里居然有不少人!
谢燕鸿吓了一跳,长宁连忙自后捂住他的嘴巴,轻声附耳:“嘘,有人放哨。”
他凝神看去,山谷里约有数百人,佩刀,还有马。他们升了几个小小的火堆,团着手蜷缩着休憩,只有地势稍高处坐有几个放哨的,幸而长宁挑的这个位置隐蔽,又有大石遮挡,不然的话极易被哨兵发觉。
谢燕鸿将长宁捂住他嘴的手扯开一些,小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他们还有囚犯”
果不其然,在角落处,有数十个被捆着手脚的人,他们看上去衣衫单薄,缩在一起,动也不动,也不知会不会冻死。
“是狄人,”长宁说道,“你看。”
顺着长宁的目光看看去,有几人围在火堆旁,磕头跪拜,谢燕鸿不解,只听长宁说道:“狄人信袄教,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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