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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汐眼神一缩,认出了上面的字迹。

她快步走了过去。

谢笙听到动静这才回神,迷茫地看着这位从没见过的人,问道:“你是谁?”

谢长汐走近看清了卷轴上的字,才又瞧向谢笙,她的目光很冷,说道:“我是谢长汐。”

谢长汐,这是府里二小姐的名字,谢笙突然反应了过来,然后觉得有些奇怪,她并不认识谢长汐呀,“你来……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有些生硬,谢笙还不适应和林嬷嬷之外的人打交道,尤其面前的这个人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气势。

“来看望你。”

谢长汐淡然着吐出这个敷衍的借口。

谢笙的眉头皱了皱,再迟钝她也感受到了谢长汐的来者不善,只得站起身,客气说道:“你要喝茶吗?”

谢长汐挑了挑眉,凑近了桌子,认真看了那两幅字一会儿,才扭头看着谢笙说道:“你喜欢这两首偈言吗?”

此时两人的距离极近,谢笙不由得回忆起刚才在正院里荀若水的打量,她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强压下去不适,她老老实实说道:“不知道,我只感觉这两首偈言分别是两种状态,不过我并没有类似的体验。”

谢长汐听到状态两字眼睛就亮了亮,又听到后面谢笙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没体验过,脸上的冷色就消散了不少。

“我目前只能理解第一种状态,第二种还无法理解,”她淡淡说道,“身体怎么样了?”

谢笙脑子还停留在谢长汐的第一句话中,没料到她后面突兀地转了话题,只无意识地嗯嗯了两声,随后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理解的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的状态是怎样的?”

谢长汐愣了愣,没料到居然有人要和她探讨这在很多人眼中枯燥无聊的问题,但她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具体向谢笙描述,只能大概解释道:“这句话应该说的是修身和修心需要多反思,不能偏离正轨。”

修身和修心,谢笙有些恍然,难道荀若水的意思是她的三个要求需要做到这些之后才能实现吗?

“那如何修身和修心呢?”谢笙接着问道。

谢长汐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执着问她问题的人,心里有些紧张,却还是想了想,认真回道:“这是两个复杂的问题,书上说应该格物致知正心诚意,简单而言就是认识世界、认清自己。”

谢笙也在书上见过这些字句,只是那时惟觉枯燥,别无他想,如今听了谢长汐的话,她觉得夫人的三个要求有很大可能需要她做到这些才能完成。

这……听上去就很难,谢笙虽然自信很了解自己,却也清楚知道自己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世界。

夫人的要求如此之高吗?可好像自己无路可退呀,谢笙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你在想什么?这么投入。”谢长汐见谢笙一直不再出声,开口问道。

“没什么,多谢你。”谢笙长出了一口气,认真道谢道。

谢长汐也长出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不客气,你还没说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觉好多了。”谢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

……

谢长汐没有多呆,随便喝了两口茶,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谢笙和林嬷嬷送她们出了院子,待看不到人影后,林嬷嬷才欣喜地对谢笙说;“二小姐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冷傲。”

谢笙不置可否,她并不知道其它冷傲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也无从判断谢长汐和冷傲有没有关系。

“林嬷嬷,你能跟我说一说府里的情况吗?”谢笙想先搞清自己周围的情况。

林嬷嬷闻言一喜,但还是谨慎地拉着谢笙回屋关上了门,才开始讲:“您也出身兮州谢家,应该知道谢家的繁盛,只说现在咱们右相府这一支,老爷位高权重,夫人系出名门,是京都有名的钟鼎之家,夫人名下带上您一共有三子六女,大小姐最为年长,现在在兮州荀家老太太那里住着,大少爷和二小姐一母同胞,都是夫人所出,二小姐自幼喜爱画道,听说极有天分,五年前还被选为星辰阁的传人,不过二小姐拒绝了,三小姐、二少爷和三少爷都是二姨娘孟氏所出,四小姐则是三姨娘孔氏所出,五小姐和您一样是谢氏旁支的孤女,不过比您早进府一年,听说和几位小姐关系都不错。”

“那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夫人,”林嬷嬷苦笑了一声,说道:“夫人是个大气精干的人,偌大的谢府这么多年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府里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她身边的嬷嬷侍女都是她调教出来的,现在府里的很多事都是她们在管,比如冬青姑娘,就是专管各个小姐身边的事的,咱们在这星竹院多年,从没被人克扣过东西,这也是夫人治家有方。”

谢笙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前世的安静生活是要记荀若水一份情的。

“那谢长汐为什么要来看我?”

“这……我也不知道二小姐是怎么想的,不过看起来她并无恶意,二小姐痴于画道,只听说对人冷傲,不太搭理人,倒也没听说她为难过谁,应该只是对您昏迷的事情奇怪吧,对了,小姐,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昏迷吗?”林嬷嬷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小姐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噩梦。”谢笙说道。

“噩梦,”林嬷嬷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安慰道:“梦都是反着的,现在小姐您好好地,就说明那梦都是假的。”

谢笙闻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

……

正院里,谢笙走后,荀若水又叫四个侍女进去,听春竹继续汇报账目。

待春竹终于说完之后,她才开口:“分管府里事务已经两年了,你们觉得自己做得怎么样?”

四个侍女都心里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冬青最为年长,只得硬着头皮先站出来说:“奴婢这两年来对六小姐关心不够,没有安排好她身边伺候的人,出了纰漏。”

荀若水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我要挑你们的刺,而是府里安逸太久了,我担心你们都开始松懈了,要知道现在几位小姐都长大了,我照看不过来,就需要你们多留心多注意,不能大意。”

“是。”四个侍女异口同声回道。

“除了提醒你们,我也准备教导一下我的女儿们,你们把听雨阁准备出来。”

谢笙知道要去听雨阁上课的事情已经是三天后了。

在过去的三天里,她渐渐熟悉了自己的身体,手比以前更小,胳膊比以前更短,个头比以前更矮,脸也比以前更稚嫩,只是力量比以前大,速度比以前快,就像是体内被额外注入了能量一样。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谢笙觉得这是好事情,拥有力量和速度的她,更容易存活下来。

她把未知的担忧抛在了脑后,那是她梳理之后做出了的判断,以她目前的能力,未知的事情她是猜不出来的,甚至眼前听雨阁上课的事情她也想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情形。

承认自己的未知,先熟悉自己拥有的东西,然后等待时机,抓住它。

这是谢笙这三天里给自己定下的策略,至于时机是什么样的以及怎样抓住,她没有去想。

她只有不放过一切的决心。

……

……

时光匆匆,又过去了三天,一大早,谢笙就准备妥当,在林嬷嬷的带领下,向着据说在花园西北角的听雨阁走去。

听雨阁建在花园里一个莲花湖的旁边,往年夏天,夫人会在那里举办宴会,现在还是三月,距离莲花开还有一段时间,便一直在闲置着。

因为这次夫人要用来授课,又特意添置桌椅笔墨。

谢笙到的时候,听雨阁门前已站了两排的侍女婆子,都是陪着各个小姐来的。

谢笙有些紧张,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才做好面对很多陌生人的准备,踏进了听雨阁。

她一进来,才发现自己是最后到的,大厅里五张书案有四张都已坐了人。

那四人听到动静,都不约而同回头,正好看见了在门口呆立的谢笙。

谢长汐已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见是谢笙,只淡淡看了一眼,就转了头。

“这就是六妹妹吧,身体好些了吗?前些日子想着妹妹你需要休息,就没过去探望,今天六妹妹第一次来,不用太拘束,我们也是第一次听母亲讲课。”

这是坐在谢长汐旁边一位气质温柔的少女在说话。

谢笙看着座位的顺序,知道这应该是三小姐谢长芷,看起来和冬青的气质很像,但是比冬青更大气一些。

“见过几位姐姐,多谢姐姐的关心,我的身体已经好了。”谢笙礼貌行礼。

“那就好。”谢长芷微笑回应,见谢笙无事,便也不再多言。

“你坐这里吧,正好我们前后座。”谢长汐后面一个活泼的圆脸少女对谢笙指了指那个空着的位置。

这应该是四小姐谢长萱。

谢笙笑了笑,点了点头。

这些素未谋面的姐姐似乎都很和善,谢笙的紧张消散了不少,她从容地坐在了最后一张书案前。

书案上简单地摆放着笔墨纸砚,谢笙认出这些东西和自己房里的那套都同样是兮州出产的。

大夏九州,兮州最为富庶,文人墨客也最多,荀谢两家都是盘踞兮州最久的世族,家中最不乏的就是书墨。

这谢府之中就有一座巨大的藏书楼,谢笙虽未亲眼见过,但她平日所读之书都是林嬷嬷替她从藏书楼中借出的。

她很好奇这个既在荀家长大又执掌谢家多年的夫人究竟会教她们什么。

谢笙正想着,就听见外面行礼的声音,她知道这是夫人到了,赶紧和其他人一起起身迎接。

“好了,不必拘束,都是一家人,你们先坐下吧。”荀若水进来微笑着说道,然后越过五人,走到了最前面和她们相对的一张书案前,坐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都好奇为什么这个时候教导你们,因为我忽然意识到你们都长大了,在这谢府我和老爷都是你们最亲的人,都可以包容保护你们,可长大之后,你们都是要离开谢家的,我若再不教你们些真正有用的东西,你们如何在外头安身立命?”

“也许你们当中有人会想,凭借荀谢两家百年世族的地位,凭借着右相府一人之万人之上的权势,谁会有胆子为难你们?你们到哪里都可以横着走。”

“但我要清楚地告诉你们,这些都是大的表面上的东西,而你们如果遇到难事,那则是一个个具体的问题,一道道实质的目光,一张张莫测的面孔,火炼真金,真金子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遇到火,如何在遇到火时显现出自己的成色?这就是我最想告诉你们的。”

荀若水的话很直白,也很真诚,似乎和那个她们熟悉的端坐在正院高高在上的谢夫人不是一个人。

不过谢笙想到前几日夫人和她谈论交易的样子,心中有些释然,原来夫人真的有两幅面孔,平日里端庄优雅,有事时却如此直白犀利,不在乎规矩。

其它几人也有类似的感觉,就连谢长汐也觉得有些异样,她虽然一直觉得母亲的优雅之下还隐藏着什么,却没想到揭开之后却是如此直白犀利。

荀若水没有在意自己带给几个女孩的冲击,继续高声说着。

“如何显现自己的成色?首先肚子里得有真东西,就像星辰阁的木念,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百草堂的医师学徒,一被选为星辰阁的传人,不仅星象之学精进,连医术也没拉下,机会是机遇也是烈火,在此之前,你们要让自己的肚子里装满真东西。”

一听到木念,谢长汐的眼神就变了,又听到自己敬爱的母亲如此赞扬,谢长汐的脸更是冰霜一片。

谢笙也没想到救治自己的木念竟然和自己一样是个孤女,听说木念和谢长汐的年龄一样,都比谢笙大两岁,如今也就是十五岁,谢笙很清楚先诊治自己的是一位太医,后来才是木念,那个木念如此年轻就如此厉害,谢笙真想再见一次。

其他三人也瞪大了眼睛,她们都听说过木念之名,不过因为谢长汐拒绝成为星辰阁的传人,京都贵女们也无人在意那个要一直呆在山上的星辰阁,所以她们从未在意木念,如今竟然听到夫人如此赞扬木念,都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谢笙,难道是木念救了谢笙才入了夫人的眼?那岂不是说谢笙在夫人心中很重要吗?

她们虽都问着夫人喊母亲,可到底不是夫人亲生,府里几位小姐们身边不管是侍女还是份例都一样,她们以前只觉得是和谢长汐一样,虽知道二姐姐会得到母亲私下的贴补,但她们也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如今想来,谢笙一次也没去正院请安,也没和众人打交道,只呆在小院子里,待遇好像也跟她们是一样的,衣物料子都是如今京都时兴的,剪裁也十分得体,除了没有侍女,似乎都和她们一样,她们心头突然产生了某种危机的感觉。

荀若水见底下的几个人终于都变了脸色,心里才暗自点头,作为一个活了三十多年的人,她很清楚对着年轻人说再多道理也没有她们亲身经历来得印象深刻。

她并不了解星辰阁的木念,但她很清楚刚刚来过的木念会给这些养在深闺里的女孩最直接的刺激,而面对这种刺激她们能展现出什么才是看清她们最好的机会。

荀若水并不认为自己很了解这些女孩,就像当年荀家的人也不了解她一样。

这些年来她一直放任女孩们自由成长,保持规矩,不去干涉,她们都在自己的小院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不过长大了,每个人都会面临更广阔的天地。

她要提前给她们施压,让她们对闺房之外的天地多些了解。

“接着就让月嬷嬷告诉你们一些有关京都各府的真东西,不过不允许任何人用笔记,如果你们怀着脑袋记不住还可以用笔的想法,我想你们的脑袋永远记住不了多少东西,真正的生活里你们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各种限制的,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认清自己的脑袋几斤几两。”

谢笙扫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大厅里除了那两个跟着夫人的嬷嬷和四个侍女,其余的下人不知何时都已经不见了。

这样想让林嬷嬷帮着记忆也不可能了,谢笙对自己的记忆力并不自信,印象中从小到大只有那些让她印象深刻的书籍和句子才能记得时间长些,平日里看的书都是过目就忘。

就在谢笙苦恼之际,月嬷嬷走到众人的面前,行了一礼,准备开始说话。

谢长汐最先反应过来,起身回了一礼,谢笙她们也赶紧跟着起来行礼,这无关身份,是对月嬷嬷教导的尊重。

月嬷嬷眼中有了些笑意,待众人都坐下,她才开始讲。

“大夏以武立国,距今已八十余年,历经四代君主,如今在位的是第五位皇帝,当今陛下八岁登基,改年号为元朔,如今是元朔七年,因陛下年幼,先帝遗命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又任命四位大臣辅佐陛下,分别是咱们府老爷、左相府柳风岚大人、大将军林无知大人和卫国公陆绩大人。”

“其中陆绩大人的外甥舒朗公子和咱们府大少爷长清公子都曾是陛下的伴读,不过三年前太皇太后不再垂帘,陛下开始在点苍宫批阅奏折,只是大小事情还需报请太皇太后知晓,而舒朗公子离宫去了虎贲营受训,长清公子进了南城的太学。”

“陛下有一个同胞妹妹,甚得太皇太后和先帝的喜爱,被称为无忧公主,如今十三岁,住在云起宫,此外,皇室女眷中还有两位陛下的姑姑需要特别留意,一位是陶乐大长公主,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先帝的胞妹,嫁给了堂邑侯陈昭,长居京都,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就是容姝郡主,还有一位是陶然大长公主,虽非太皇太后亲生,却嫁给了在西北手握重兵的唐啸唐大将军,膝下二子一女,女儿被封为柔嘉郡主,自先帝去后,就一直在西北,不曾回京。”

“左相柳风岚大人曾是太学最优秀的学生,如今他身居高位,对太学出身的官员都影响甚大,他膝下嫡出的有二子一女,柳家大小姐柳琦如今十六岁,七年前也就是她九岁的时候就曾以一首诗得到太皇太后的称赞,是京中最有名的才女,不过柳家原本只是乡下普通的耕读之家,只这一代才进了京都,根基不深。”

“卫国公一族曾随先帝征战四方,多年来一直和皇室亲近,当代卫国公陆绩大人更是战功赫赫,就连卫国公夫人也曾随军征战四方,只不过一次受伤,卫国公夫人的双腿落下了病根,也失去了怀在腹中的孩子,至今无所出,舒朗公子是陆大人的外甥,听说小时候母亲就去了,继母对他不好,他就独自跑来京都找陆大人,先帝很是喜欢这位公子,就破例让他成为了皇上的伴读。”

“林无知大将军听说是屠夫的儿子,后来因为在军中杀敌勇猛,入了在前线视察的先帝的眼,后来还在京都为先帝驾过车,随后步步高升,被先帝委以重任,不过林大将军至今未娶妻,只听说当年倾恋一风尘女子,又不知为何亲手杀了那女子,后来便再无消息,不过他从军中战士的遗孤中收养了一子一女。”

……

……

月嬷嬷的声音并不算多么悦耳,但众人都听得很认真,这是以往她们很少知晓的事情。

虽然她们不像谢笙那么极端的一直待在自己的小院子,但是世家大族,庭院深深,身为闺阁女儿,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们接触的都是闺阁中的事物,荀若水虽没有具体要求她们必须守女儿家的规矩,可就连谢长汐最熟悉的也只是画画,谢长芷则是熟悉刺绣,谢长萱爱侍弄些花花草草,谢蔓则是喜欢首饰衣服,所有人都很少知道朝廷中的事情。

刚开始她们年纪尚小,不方便出去,这两年年岁大了,荀若水因为一直不喜应酬,也很少出门参加宴会,她们和京中的贵女交集很少,这些信息竟也是第一次知晓。

尤其是听到大将军林无知的时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样可怕的人也会成为朝廷重臣。

谢长汐曾在宫里的宴会上见过林无知的养女,依稀记得那个女孩叫林千荨,年纪和她一样,说话很是凌厉。

谢笙也有些吃惊,不过她最惊讶的是谢府的权势和荀若水身边人的能力,一个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可以对京都权势最大的几家了解得如此清楚。

她到底身处在怎样复杂的环境,谢笙心中有些茫然。

她倒是曾看过史书,不过都是帝王将相建功立业的事情,她从未意识到自己原来也身处在这样的家族之中,想要从这样的家族离开,即使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养女,也很难不惹人注意吧。

如果没有夫人荀若水的支持,她一定不能安全无虞的离开吧,可那三个条件,想来也不会很容易。

谢笙犹豫着却也明白这犹豫没有多少用处,她需要更进一步的行动。

月嬷嬷的讲述也进入了尾声。

“今天就先到这吧,以后每天上午你们都需要过来。”

月嬷嬷结束之后,荀若水没有多言,直接宣告了第一天教导课程的结束。

众人行礼告别之后,谢笙在听雨阁外追上了荀若水。

“夫人,我想跟您再谈一谈。”

荀若水停了下来,扭头打量着一脸镇定的谢笙,心中有些讶异于谢笙居然是第一个冒头的人。

“看来昏迷一次对人的改变真大呀,我们去湖心亭谈吧。”

撇下跟随的众人,两人走到了旁边湖中心的亭子。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荀若水站在栏杆前看着远方说道。

“夫人的三个条件和朝堂有关吗?”谢笙平静地开口。

荀若水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觉得自己有能力掺和到这种事情里?”

“正是自知没有能力,我才想问夫人。”

“有趣,不过我一向讨厌朝堂,以后也不准备掺和进去,不过,可能三个条件之一是要你帮助某个人,但这也得等你证明你有帮她的能力之后。”

“具体您要怎样帮助我离开京都呢?”

“方法很多,如果你能把三个条件都完成,你也可以自己提要求。”

“时间期限呢?”

“你下个月才到十三吧,很着急吗?”荀若水有些诧异,回头看向谢笙

“我希望越早越好。”

“真是直接,那我可以问一下你昏迷前后发生了什么吗?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如此急切呢?”

荀若水本来并不在意谢笙的昏迷和选择离开,在她看来,恐怕谢笙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家,那么离开是很正常的事,但如此急切是为了什么呢?

谢笙并没有与人谈判的经验,她刚才只想着要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甚至忘记在这个算不上熟悉的女人面前遮掩。

“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星竹院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砸死了,醒来之后居然发现自己昏迷了半天一夜,我很担心,所以想尽快离开。”谢笙半真半假说着。

荀若水挑了挑眉,没料到谢笙居然是因为一场梦。

“我想你的嬷嬷肯定告诉过你,梦都是反着的。”

“可我觉得那像真的。”

看到谢笙笃定的模样,荀若水想到了木念和星石,难道是木念用星石做了什么才让谢笙做了这样的梦,这预示着谢笙还是说谢府有可怕的灾祸?

荀若水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她虽然不懂星辰阁那一套,但她清楚知道星辰阁在皇室心中的地位,如果和星石有过接触的谢笙做了这样的梦,那很有可能预示着什么?

“两年,两年之内我会告诉你那三个条件,如果你能完成,我就会送你离开。”荀若水说道。

“如果我不答应做这个交易或者完不成三个条件呢?”谢笙不为所动,继续问道。

荀若水笑了笑,转身又望向了远方,说道:“我一向很尊重天命,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会当你从未出现过,如果你完不成,我也遵循交易的原则,不会提供帮助,现在,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不是吗?”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谢笙看着荀若水的背影,认真说道。

……

……

答应荀若水之后,谢笙离开了湖心亭,荀若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站在那里。

谢笙走回了众人等候的地方,意外地发现那位在听雨阁里一直未搭理她的五小姐谢蔓也在。

谢笙对着她点了点头,然后找到林嬷嬷,两人就一起离开了。

就在谢笙和林嬷嬷快到星竹院的时候,又看到了气喘吁吁的谢蔓不知从哪条道抄到了她们的前面。

“你有什么事吗?”谢笙直觉对方是要找自己,于是开门见山问道。

谢蔓插着腰,低头又喘息了一会儿,才直起身说道:“去你院子里说吧。”

“就在这里说吧,周围没人。”虽然决心要离开星竹院,但是谢笙依旧不想把陌生人带回去,那是属于她和林嬷嬷的地方。

谢蔓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如此小的要求也被拒绝,“看来你并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谢笙有些奇怪,夫人和谢长汐都说要认清自己也就罢了,如今又跑出一个说要认清身份的人,难道大家说话都是这样的吗?印象中小时候家里不是这样呀,难道是京都的风俗?

谢蔓见谢笙还理直气壮地回嘴,心中很是生气,但又担心接下来的话被人听到,于是强忍着怒气小声说道:“当然是你和我养女的身份。”

“这身份有什么需要认清的吗?”

“哼哼,需要认清很多,比如今天母亲说的火炼真金,如果从身份上来说的话,我们俩注定是被炼化的假金子。”谢蔓用手指了指自己和谢笙,说道。

谢笙眯了眯眼睛,回想着荀若水的话说道:“夫人说的真假是肚子里有没有真本事。”

“呵呵,”谢蔓讥讽地笑了笑,“本事?难道你自己呆在那座小院子里学会了什么真本事吗?我们既没有二姐的天才,也没有三姐四姐受到的额外指导,拿什么去和她们比拼本事?”

谢笙皱了皱眉,反驳道:“夫人从没说过让我们竞争。”

“你还真个天真的傻子呀,”谢蔓生气地盯着谢笙,说道:“如果你真那么天真的话为什么又那么勤快地往母亲面前跑?不是想要改变以前留下的印象吗?”

谢笙的眉头皱得更深,说道:“不关你的事。”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不说事情一味生气挑刺的人到底找她干什么。

谢蔓气得直发抖,她指着谢笙说道:“你……你不要得意,母亲肯定会识破你那卖乖的小伎俩,你什么规矩也不懂,在这谢府是得不到好的。”

谢笙看了一眼谢蔓,见她还是一味的生气,便不甚在意的直接走了,她真的不懂谢蔓为什么要来管她的事情,好也罢,坏也罢,自己选择带来的结果只能自己承担,她从六岁之后就很清楚,而且她相信所有的选择都有好坏两面,做出选择只是个开始,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把控,她觉得谢蔓很无聊,似乎什么也不懂。

谢笙没想到,后面的谢蔓也觉得自己今天来找谢笙是个巨大的错误,她本来是想警告谢笙不要以为被星辰阁的木念治好了病就得意到天上,谢笙的地位不会有任何改变,却没想到谢笙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反而让自己气个半死。

林嬷嬷一脸担忧地跟着谢笙回了星竹院,她没想到自从小姐醒来,事情就一件接一件地来,好像小姐突然从一个透明人变成了中心,她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午膳时,才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小姐,五小姐今天看似没头没尾,但明显对您突然进入夫人的视线之中抱有敌意。”

“嬷嬷,我知道。”谢笙往嘴里塞了一口菜,含糊不清说道。

林嬷嬷无奈地继续说道:“那小姐,您有什么打算吗?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毕竟在府里还有一点人脉,还能打听一下府里的动静。”

谢笙有些诧异地停住了筷子,让林嬷嬷帮忙打听消息,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醒来的这几天她已经发现前世那么多年的平静日子其实是非常走运的,这其中一大半的功劳都要算在林嬷嬷身上,府里的银子物品虽说没有人克扣,可维持日常生活的奔走都是她替自己去做的,甚至因为星竹院只有她们两个人,林嬷嬷一直以来连病也不敢生。

打听消息是要冒风险的,而自己现在并没有保护嬷嬷的能力,即使是和夫人所谓的交易,也是靠着夫人那莫名其妙的兴趣吧。

“嬷嬷,不用了,虽然我不太懂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我想在这座府邸里,没有什么是瞒得过夫人的。”谢笙说道。

林嬷嬷笑了笑,她听出了小姐言语中对于夫人的自信,虽然不知这自信是如何在短短的几天中建立起来的,但她的心还是放松了下来,只要小姐有心就好,她从不觉得自家小姐比任何人差,即使如今对一切都不熟练。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笙每天上午都会去听雨阁,只不过每天正院里的去的只有当天的授课人,月嬷嬷又讲了两天京都各府的事情,接着梅嬷嬷讲了两天谢府内部的大概事务,然后是冬青、夏紫、春竹、秋石各简单讲了一天。

谢笙这才知道原来这四个侍女居然各自分管着谢府中的一摊事,明明看着至比她现在大了两三岁而已,做事都那么井井有条,而都有自己的特色。

谢笙再一次对夫人荀若水刮目相看,那并不是一个仅仅凭借身份地位在这谢府屹立的事情,怪不得会对她们说出那种火炼真金的话,也怪不得会说自己还没有做事的资格。

谢笙知道这些,心情越发平静,切切实实地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也是她喜欢的风格,既然只是能力不够而已,她会好好学习的。

除了荀若水身边的人来让谢笙她们开阔眼界之外,谢府还请来了京都有名的礼仪老师来再次纠正她们的起坐行止,谢笙是重点照顾对象,每天不练到腰酸背痛,老师就不会放她回去。

……

……

就在听雨阁的课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府邸的男主人谢渊来到了正院,自从上次歇到外书房以来,这些天他都忙着朝中事务没有来过正院。

荀若水提前接到消息,已准备好了晚膳,两个姨娘也被特意叫来在屋里准备伺候用饭。

谢渊没有说话,只轻轻皱了皱眉,直到晚膳用完,两个姨娘下去,谢渊才开口。

“上完茶,你们都出去吧。”他看着月嬷嬷和冬青她们说道。

“是。”

待冬青放下茶碗,月嬷嬷便带着她们都低头退出了屋子,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不用每次吃饭都叫上她们两个,我如果想见她们自然会去的。”

荀若水知道谢渊说的是两个姨娘,叫她们过来只是多年来的习惯而已,不再叫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看向谢渊说道:“老爷让月嬷嬷她们出去不只是为这点小事吧,是朝中有什么事吗?”

谢渊点了点头,对夫人荀若水的敏锐很满意,说道:“皇上今天私下里召见了我和柳风岚。”

同时召见右相和左相,这是有事要发生的预兆,荀若水皱了皱眉,不过她没有出声,等待着谢渊接着说下去。

“皇上说无忧公主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及笄了,公主想去南山学宫学习一段时间,让我们两家各选一个女伴读陪公主过去。”

“南山学宫那可是林无知的地盘,”荀若水的眉头皱得更深,“虽说规模比太学小得多,但是里面的学生也都是男子,太皇太后是绝对不会同意去公主去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没有立刻答应,但是柳风岚那个老家伙却在皇上面前大加称赞,一力支持这个主意。”谢渊说道。

“柳家这是一心要站皇上这边吧,但这件事情不仅是太皇太后,林无知也不见得同意,我可记得之前长清和舒朗想要进南山学宫都被他拒之门外,舒朗还和他的养子林千树当街打了一架,最后被扔到了虎贲营,咱们长清也去了太学吧。”

“我也问了皇上太皇太后和林无知的态度,皇上说林无知已经同意,太皇太后那边他会想办法。”谢渊喝了口茶,说道。

“林无知同意了,”荀若水有些惊讶,进而目光变冷,虽然她对谢笙说她讨厌朝堂,但身为荀谢两族在京都的代表人物,她对朝堂上的事情并不陌生,尤其是对这些能够威胁到谢家的人物,她更是有着十分深入的了解,林无知的冷酷是对所有人的。

“难道这些年对皇上的教导让他的心变软了?那他就不该阻止长清和舒朗进南山学宫呀,那本就是皇上的意思,可如果不支持皇上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此时对无忧公主张开南山学宫的大门,只要把事情推到太皇太后那边就行了。”荀若水有些不解。

“我也不明白,但看皇上坚持的意思,我们还是先想一个人选先备着。”谢渊说道。

荀若水端起茶碗,喝了两口,才说道:“虽说柳风岚在皇上面前积极,但如今皇上也只不过十五岁而已,太皇太后对朝政放手的意思还不明朗,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投下重注的,所以柳家的人选绝对不会是他们家大小姐柳琦,应该是二小姐柳璎吧,我记得那只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姑娘。”

“夫人说得极为有理,”谢渊想着柳风岚这些年行事作风如同狐狸般老谋深算,完全是做得出这样的选择的,点了点头,又看向荀若水,问道:“那我们府里应该选谁?”

转而他又想到秦升前几天说的听雨阁的事情,有些好奇道:“听说你正找人在听雨阁教导府里的女孩子,难道是提前听到了风声?”

荀若水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的说道:“我那只是因为小六生病的事才发现女孩子们都长大了,你知道的,我一向不会教导孩子,尤其是小孩子,所以趁着她们这会儿大了却又不算太大的时候,赶紧找人教教她们,省得以后她们埋怨我这个母亲从小到大什么也没教过她们。”

谢渊尴尬得咳咳了两声,心里有些埋怨秦升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消息,要不然他也不会产生如此离谱的猜测。

他的这位夫人什么都好,只是在教育孩子们的问题上一向自承无能为力,他也无可奈何。

“那你最近应该对她们更了解了吧,”谢渊赶紧转了话头,说道:“你觉得谁最适合做这件事情呢?”

荀若水也恢复了平静,说道:“虽说最稳妥的办法是跟柳家一样选个中规中矩的,但是那样对我们来说就没有太大意义,要想占得先机,首先考虑的还是皇上的想法,皇上这个时候如此强硬,果然还是想通过南山学宫进一步收服林无知吧,无忧公主肯定是抱着观察收服人才的目的去的,而林无知退让则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两年他对咱们少年天子比较满意提出了某种条件。”

荀若水越说越觉得这种情况最有可能,她脑海里一一闪过几个女孩的模样,长汐性情太过骄傲又太专注画道,而且身份不合适,完全不适合,长芷是个有责任感且谨慎的孩子,比长汐更像个姐姐,算得上中规中矩,长萱更活泼天真,没有半分心机,不太适合和公主柳家的人打交道,谢蔓则敏感多思,然而心思全摆在脸上,太容易被看透,谢笙……则是倔强直接,不卑不亢,虽然态度很让人喜欢,可是完全想不出她会屈居人下,即使是公主之下的可能,某种程度上,她是一个和长汐很像的一个人。

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呢,荀若水有些苦恼。

荀若水最后也没有确定选谁,只是她知道这事拖不得,因为她的儿子谢长清想进南山学宫的事情,她知道南山学宫新生开学的日子并不是和太学类似的七月中旬,而是六月初,如今已进了四月。

第二天,她又来到了听雨阁,谢笙正在跟大家一起听宴会上的规矩,见荀若水过来,便跟着起身行礼。

荀若水眼前一亮,发现几个人的仪态都比以前好了许多,心里很是满意,于是对着授课的那位老妇人更加尊重,不过荀若水并没有因此多说什么,而是示意不用在意自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她在角落里找了地方随意地坐在了那里,只是目光来回在几个少女身上逡巡。

谢笙也感受到了背后那股目光带来的压力,就像上一次被审视一样,她的身体这些年来更受控制了,比上次更迅速地变成了一种非常自然的状态。

身体紧绷是撑不了多久的,这不是她最近才发现的道理,而是前世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的时候发现的,因为恐惧身体会很自然的紧绷,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腰酸背痛,甚至痉挛,恐惧反而有增无减,更可怕的是恐惧只是一个人的事情,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心怀恐惧的人还需要继续面对每一天。

心理上的恐惧短时间内很难消除,她当时只能先让自己的身体放松,后来慢慢就养成了这种越紧张精神越集中,身体反而越放松的本能发应。

上次面对荀若水的时候,她就体会到了这种方式的好处,因为身体放松,没有僵硬,她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把想法传达到四肢上,会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次也一样。

荀若水也再次看清了谢笙与众不同的放松,就连长汐在她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后背也僵直了起来,谢笙却丝毫没有。

这与谢笙说话时的生硬很不相符,荀若水对谢笙的兴趣更深了些,看着谢笙,她忽然想到再过几天就是谢笙的生辰了,好像……从来没有为她办过生辰宴。

……

……

一上午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荀若水没看一会儿就走出去了,不过,在结束前,她又回到了听雨阁。

“这个月初九就是谢笙的生辰,也没几天了,咱们府还从未为她办过生辰宴,这次她大病初愈,我决定办一场生辰宴,不过人员就咱们家里的这些人,不请别家了,正好最近你们也学了很多,这场宴会就交给你们主办了,府里的人事你们也都清楚,缺东西缺人你们就看着办吧。”

荀若水微笑地宣布了这个消息,不过她只强调让众人合办,却没说要谁主事。

众人都听出了其中有些考验的的意思,除了谢笙。

生辰宴,谢笙有些茫然,不管是小时候在家还是来到谢府,她的生辰都是多吃一碗长寿面而已,这需要这么多人操心吗?

荀若水说完就离开了,授课的老师见状也跟着出去了,把听雨阁留给了五个少女。

谢长汐没有说话,她对什么宴会、礼仪其实没有任何事情,这些年之所以一直压抑着性子安安静静待在这里,纯粹是因为母亲说她们都长大了,长大了就要开始担负责任,这是她对长大的理解,所以作为五个人之中最年长的人,不管愿不愿意,她都在这些日子里尝试做一个表率,坚持每天准时过来,不和老师顶撞,多做少说。

不过没兴趣也就没有任何想法,但事情还要继续下去,她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三妹谢长芷。

谢长芷很轻易地读懂了,她点了点头,微笑着站出来说:“既然母亲如此说了,我们硬着头皮也要把这件事情做好,这是最基本的态度,不过,办宴会是一件复杂的事情,这会儿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不若姐妹们先回去用膳休息一下,下午我们再定个时间过来一起商量出个大致框架出来,然后再开始分工。”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谢笙也没有意见,不过临出门的时候,谢长芷悄悄拉住了谢笙。

“笙妹妹,趁着中午回去的时候你得先好好想想对这生辰宴有什么特别期待,毕竟你才是宴会的主角。”

……

……

下午的商议进行得很顺利,谢笙除了长寿面并没有提出什么别的要求。

“难道你没有什么想看的戏目?”谢蔓不相信的问道。

“没有。”谢笙干脆地回道。

其余三个人却面色变了变,她们都想到了这是谢笙第一次出她的院子过生辰,又想到了这些日子来谢笙听课时的认真,心中对她多了份同情。

谢长芷最先反应过来,转了话头,说道:“戏目的事情就交给五妹妹了,选些热闹的但不要太过闹腾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喜欢安静的人。”

谢蔓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些都是荀若水要过目的事情,她很希望能办好。

接着谢长芷拿出了一张往年生辰宴的流程。

“这是哪里来的?”谢长汐有些好奇地问道。

谢长芷开心地笑了笑,说道:“这是我午膳的时候专门去找夏紫姐姐让她帮忙写的,去年我们的生辰宴便都是她从中协调的。”

有了这份单子,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她们就一人领了一揽子事务,谢长汐负责请人,除了谢渊和两个姨娘之外,还要请在她们在太学学习的三个兄弟,谢长芷负责生辰宴上菜品,府里各个人的口味都是不一样的,谢长萱则带着谢笙一起负责选定宴会的举办地点和布置,其实主要还是谢长萱来做,谢笙着实对这些一窍不通。

不过一个时辰,众人便都商量好了大概的事项,只是具体的东西还需要后续的落实,今天只能先到这了。

五个人很快就各自散了,谢笙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四个背景,突然有了别样的感觉,这还是父母去后,第一次有这么多人为她的生辰忙碌,她有些感伤,也有些温暖。

重来一次的人生,虽然不能确定三年半后会不会死,但生活似乎比前世多了些什么。

林嬷嬷站在谢笙身边,也有些感慨,中午的时候她就从谢笙嘴里听说要办生辰宴的事情,但下午见着几位小姐真的过来商量,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正院里,冬青正在跟荀若水汇报情况:“听雨阁那边几位小姐下午又过去呆了一个时辰才离开,没打听她们说些什么,只是夏紫说中午三小姐过来找她要了张去年生辰宴的流程。”

“长芷办事还是周全的,不过你们不用特意交代下人配合她们,我想看看她们各自的本事。”荀若水慢悠悠地说道。

冬青笑了笑说道:“几位小姐都是极好的,这点小事倒难不倒她们。”

荀若水自然知道这个生辰宴会成功,但以何种方式成功才是她关心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谢笙她们五个人都在忙碌中度过,上午的课业并没有停止,她们只好每天下午分头去做自己的事情,然后晚上聚头商量一下进度和细节。

很快四月初九那天就到了,宴会定在晚上,因为这天并不是休沐也不是太学放假的日子,所以宴会开始得很晚。

谢笙和其它四个人从下午就一直呆在她们选定的场地里做准备,这是一个花园里专门用来宴客的大院子,里面有一座完好的戏台,只需要再装扮装扮就可以派上用场,她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定的这个地方。

虽然夫人让她们好好操办,但是谢笙还是觉得动静越小越好,因为有戏目的原因,她强烈要求找一个有现成台子的地方,谢长芷赞同了她的提议。

四月已经热了,虽然这座院子一楼和二楼都极其开阔,但她们还是选择了把宴会的地点定在了二楼,这里微风吹拂,更为凉爽。

到了晚间,两位姨娘最先过来,她们各自送了谢笙一份礼物,谢笙行礼表示谢意,然后请她们先入席。

接着是三个少年过来,谢笙见为首的那名儒雅少年眉目间与谢长汐有些相像,便知这位应该是大少爷谢长清了,除了谢笙,其它几人与他们都是相熟的,便也没有拘礼,直接站在院子里说笑起来。

谢长芷拉着谢笙走到谢长清的面前,笑着说道:“大兄,这位就是我们今天的寿星六妹妹谢笙。”

谢笙先行了一礼,跟着谢长芷说道:“见过大兄。”

“第一次见六妹妹,没有什么准备,只有一块长寿玉锁送上,希望六妹妹长寿安康。”谢长清微笑着说道,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木盒,递给了谢笙。

谢笙接过去,微笑着表示感谢。

另外两名少年见状也赶紧送上了自己的礼物,谢笙也一一表示感谢。

众人落座交谈了一会儿,荀若水和谢渊才一起过来,众人都起身行礼。

谢渊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来。

“今日是家宴也是小六的生辰宴,大家都不要拘束,都先坐吧。”荀若水站在谢渊身旁说道。

众人落座,只有谢长芷走到荀若水的身边询问是否先看戏,荀若水看了谢渊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便点了点头,谢长芷见状就走到二楼栏杆的边缘处打了个手势,戏台上便有了动静。

谢渊看着谢长芷,眼光却飘向了谢长汐,在他心里,长汐虽是她的嫡次女但毕竟是面前五个女儿最为年长的,这种组织牵头的事情理应是她来做。

但谢长汐对此毫无所知,她正和兄长谢长清坐在一起,不知聊些什么。

事实上谢长芷向她建议过,但是她实在不耐这些麻烦,便坚决拒绝了,在长汐心里,比起很少见到的父亲谢渊的看法,她更在意自己的感受和母亲荀若水的看法。

荀若水也注意到了自己丈夫谢渊的目光,略一思索,她便懂了谢渊的不悦,于是亲自为谢渊倒了一杯果酒,说道:“老爷,庄子里新送来的果子酒,您尝尝,长芷一直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这次宴会组织得不错。”

谢渊端起酒杯浅浅尝了一口,说道:“长芷守成有余,开拓不足,长汐也太过傲气了些。”

荀若水知道谢渊这是对长汐抱有更多期待,她虽自承不会教导孩子,但不论是在兮州还是在京都,她都见过很多很出色的女孩子,她知道谢渊是希望长汐能够不那么恃才傲物,向那些贤良淑德的女孩子靠拢。

“不同的人眼睛里的东西是不一样的,长芷看到的东西长汐看不到,长汐看到的东西长芷也看不到,老爷,替她们找到合适的归处是我们做父母的责任。”荀若水没有看谢渊,看着栏杆淡淡说道。

谢渊闻言扭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荀若水这副淡漠的模样,他心头的些许不悦也因此凝滞了,多年来,荀若水几乎没有同他发生过争执,但他也留意到一般荀若水生气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变得冷漠起来。

她现在在生气,生气自己说他们的女儿了,谢渊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多说无益,于是生硬地转了话题,同时也为荀若水倒了一杯果子酒。

“你这又观察了几天,觉得哪个合适?”

荀若水注意到谢渊的动作,又听着他的问话,知道谢渊这是给她台阶,她也无意与谢渊争执,于是说道:“原先我就在长芷和谢笙中间犹豫,这几天下来长芷办事甚是稳妥,连我也极为满意,但就是老爷刚才说的那样守成有余,开拓不足,若她去陪公主,恐怕效果和柳家一样,纵使稍强,但想来也想不到哪去,还是那句话,不同的人眼睛里的东西是不一样的,长芷看不到公主眼里的东西,自然无法真正走进公主的目光中。”

谢渊皱了皱眉,看向了谢笙,说道:“那就只剩谢笙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看上去比其他人更安静些。”

“嗯,虽然观察时日尚短,但毫无疑问她是个少言不爱出头的孩子,即使这次是她的生辰宴,她也主动淡化了自己的存在感。”

“主动淡化,”谢渊有些惊讶,说道:“她很少出来,还能有这种分寸感,确实不错,你……很看好她?”

“算是吧,本来我觉得她经验少会太紧张而出现生硬,但这几天我却发现生硬虽有,但是她却很坦然不怕犯错,我想这是对待生硬最正确的态度了吧,毕竟生硬只能依靠时间和经验来改变。”

“若真这样,她的眼力和能力倒还可以,不过经验的差距不是一时半刻能赶上的,她毕竟才从院子里走出来几天,还生了场大病。”

“她的病应该是好了,不过我对她的不足有不同看法,正是这种生涩才会更容易取信于人,她不能帮助公主,但能让公主帮助她也不失为一种成功,反正我们也不会在此刻轻易站队,长远来说,收获公主的友谊是现阶段最划算的。”

听到荀若水的话,谢渊眼睛一亮,他还没有想过这个角度。

“那就让她去。”谢渊说道。

荀若水笑了笑,说道:“我想她去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和长芷去一样。”

荀若水和谢渊有些严肃的谈话并没有影响到谢笙愉悦的心情,虽然旁边坐的是有些嫌弃她的谢蔓,但看着戏台上那热热闹闹的画面,她眼睛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今晚的宴会是两人一桌,谢长汐主动说要与她的同胞兄长谢长清坐在一起,其余的人就很好分配了,谢长芷和谢长萱一起,谢蔓不得不与谢笙一起,不过因着戏目是她精心准备的,所以见着谢笙那一脸没见过很高兴的样子,她也翘起了嘴角。

因着是夜间,戏目只演了两出便停了,接着是荀若水起身祝福谢笙并赐予礼物,谢笙接收并道谢,荀若水和谢渊又分别说了些勉励儿女们的话便开始真正的宴会。

宴会上荀若水频频提问众人,不过都是些平日里的生活小事,两位姨娘也都十分凑趣,一场宴会下来竟是半刻也没有冷场,少见的十分热闹融洽。

谢笙心中的暖意也不由得加深了一层。

……

……

第二天,谢笙照常来到听雨阁,其他人还没有过来,她独自站在窗边,看着外头波澜不惊的湖水,有些出神。

每当闲下来的时候,死亡的阴影就会笼罩着她,谢笙知道自己消除不了,只能尽力适应,所谓适应就是熟悉,熟悉就是长时间的在一起。

现在,就是她与死亡阴影相处的时间。

谢长汐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谢笙那有些凝重的背影。

“怎么了?”她少见地先出声说话,这也是上次偈言之后两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

谢笙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死亡的阴影也随之隐去,她转身笑了一下,说道:“在担心你们今天会不会过来,昨天太高兴忘了这件事。”

听到谢笙说昨天高兴,谢长汐身上的疏离便少了些,说道:“母亲没说停课,她们自然都会过来。”

果不其然,就在她们说话的空间,其他三个人也陆续到了。

可是奇怪的是老师一直没有过来。

半个时辰后,荀若水出现在了听雨阁。

众人行礼,但都有些不解。

“今日过来,我是想说一件事情,无忧公主六月份要去南山学宫学习一段时间,需要我们家和柳家各出一个伴读,”荀若水平静地看着众人,继续说道:“我和你们父亲决定,咱们家让谢笙去,听雨阁的课程就先暂时告一段落,你们各自回去好生消化,然后各自写一篇心得交给我,我再给你们准备下一阶段的课程。”

“南山学宫是什么地方?咱们还有专门给女子开办的学校吗?”谢笙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问道,当然,听到荀若水的话,她心中有更多不解,但那些都不适合现在问出来。

荀若水挑了挑眉,说道:“我们大夏并没有什么女子学院,南山学宫是大将军林无知在先帝的支持下办的一所小型学院,公主去那里自有公主的道理,我们身为臣子,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就这样,不必多说了,谢笙,你回去准备准备。”

说完,荀若水便走了。

留下了一脸呆滞的五个人。

谢长汐最先转换心情,她走到谢笙面前说道:“南山学宫就是谢长清想去又被拒绝了的那个地方,你好好去看看,回来告诉我。”

说了,便率先走了出去。

谢长芷也反应了过来,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公主伴读,论身份年龄,当然谢长汐是第一人选,第二是她,但母亲和父亲却都选了谢笙,父亲昨天才见过谢笙,是因为昨天她做得不够好吗?她心头有些难过,平日里再温柔随和,也很难抵挡失败这种情绪的冲击,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冲着谢笙点了点头,便带着谢长萱走了出去。

谢长萱走之前倒是对着谢笙笑了笑,还比了个鼓励的手势,她一向对这些事情全无感觉。

听雨阁里只剩下谢蔓和谢笙。

“为什么是你?”谢蔓不悦地说道,“不管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你!”

谢笙没有说话,她在思考伴读的事和朝堂有多大关系,月嬷嬷说过无忧公主是皇上的胞妹,仅凭这个身份就可以断定这件事和朝堂有很大关系。

明明说过不会让她掺和进朝堂的事的,谢笙心情有些低落。

“你不要以为装哑巴就可以糊弄过去。”谢蔓继续嘲弄道。

“如果你真的那么介意,不如去找夫人让她改变主意。”谢笙说道,然后走出了大门。

谢蔓愣了愣,回过神来,谢笙已经出去了。

“走得还真快,还用夫人来吓我,果然昨天的戏目都喂了狗,真是可恶!”谢蔓羞恼地说道,她自然知道伴读的事情是和她无缘的,但怎么偏偏是谢笙,府里就她们两个身份一样,如果谢笙多了一层伴读的身份,岂不是最下面的就只剩她。

可是她也不敢去找夫人,想着以后独自垫底的日子,她的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但随即她又想到这里是听雨阁,其他人都走了,肯定会有人进来找她,她赶紧用袖子擦干了眼泪,装作无事地走了出去。

谢笙出了听雨阁,就直奔正院。

荀若水早料到她会来,提前便让冬青等在门口等着。

谢笙跟着冬青进了正房。

荀若水让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包括月嬷嬷和梅嬷嬷。

“想问什么就说吧。”荀若水看着谢笙说道。

谢笙没有与她对视,而是低下了头,说道:“您说过,三个条件不会和朝堂有关。”

荀若水看着她低头失落的模样,有些诧异,她还以为谢笙会更理直气壮些,不过,她又想到了昨天谢笙高兴的样子,明白了是最近听雨阁的课程和昨天的那场生辰宴让谢笙无法直视她,虽然是冰冷的交易,但到底多了些情分,果然不出门的孩子很容易收买,荀若水想道,不过,她的心头又有些欣慰。

不过,谢笙想岔了,她似笑非笑说道:“去做公主伴读不是条件,而是机会,第一个条件是另外一件事,等你离开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你不是说做了噩梦吗?我想早些离开会让你的心情好些,帮我办事成功的几率就大些。”

最后那句话很明显是玩笑话,谢笙并不相信荀若水会因为这种理由就选自己去做公主伴读,必然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能选她。

“做伴读的目的是什么?”谢笙抬起头问道。

见谢笙丝毫没有笑意,荀若水叹了口气,想道这个小孩子还真是无趣,不过她还是开口了,“无忧公主去南山学宫是替皇上做事情,但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不想掺和,所以我想让你去,因为你对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兴趣,是最保险的选择。”

她并没有把昨夜和谢渊的谈话告诉谢笙,至于这两套说辞到底哪套是她真正所想,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谢笙闻言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还是比较能够接受。

“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东西我都会为你准备好的,最主要的是你身边人不够,我会让冬青这两天再给你送两个贴身侍女,她们今后就是你的人,离开之前,你和她们要尽快熟悉。”

谢笙点了点头。

让谢笙意外的是,第二天,冬青就带着两个新的侍女过来了,谢笙这才知道这两个人是早就准备好要给她的。

两个侍女一个名叫百荔,一个名叫杏珠,都是冬青从正院里头的小侍女们提拔上来照顾谢笙的,她们只比谢笙大一岁,月份上百荔稍大些,也比较稳重,杏珠则更为讨喜。

冬青送完人就走了,谢笙对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把她们交给了林嬷嬷。

虽然荀若水告诉她最好和两个侍女尽快熟悉,但她还是觉得这些事情交给林嬷嬷就好。

谢府才刚刚有了熟悉的感觉,便又要去一个崭新而陌生的地方,纵使知道此行没有坏处,她依然心头有些沉重。

南山学宫、林无知、无忧公主、荀若水的第一个要求,这些加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她想不出来,只好做些事来调整自己的心情。

她开始整理自己的屋子,首先是书柜,她将借来的书都整理出来,准备还给藏书阁;将以前写的笔记都装到了一个小木盒中,然后上了锁;又将一套新的笔墨纸砚打包好,准备带走。

林嬷嬷交代完两个新人,进来看见就是谢笙忙碌的样子。

“小姐,您这是急什么?我刚才问了冬青姑娘,说是起码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那个什么学宫才会开学。”林嬷嬷笑道。

“我知道,”谢笙停了下来,“不过这些书我都看过了,不准备再借了,早些还回去也挺好。”

林嬷嬷一愣,那些书是谢笙昏迷前刚刚借来的,这些天小姐忙来忙去,怎么会突然看完了呢?

“小姐,你又熬夜看书了?”林嬷嬷有些生气。

谢笙这才想起这堆书是前世看过的,她这段时间根本没碰,她不知如何辩解,只好沉默。

林嬷嬷以为她是默认,但也不好真的发火,只好又数落了她几句,然后抱走了那摞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谢笙不看书就开始在院子里活动身体,荀若水听说后,让身边的秋石过来指导谢笙,省得她瞎动又昏迷。

谢笙听过秋石的课,知道她管的是府里女眷们的出行和人事变动,却是第一次知晓秋石的武艺居然也不错。

“我父亲是个镖师,从小跟他练过,后来夫人又给我请了个师父。”面对谢笙的疑问,秋石演示了一些拳脚后,言简意赅地说道。

至于秋石怎么从镖师的女儿成为了谢府的侍女,那肯定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秋石没有说,谢笙也没有问。

“我只是想锻炼下身体,听说南山学宫在一座山上。”谢笙说道。

“这样的话从跑步开始好了。”秋石说道,然后带着谢笙在星竹院的附近开始绕圈。

几圈下来,谢笙脸不红气不喘脚步依然轻盈,秋石这才诧异地停了下来,谢笙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的一样,假装一脸无辜地看着秋石,说道:“怎么停下了?”

秋石绕着她走了一圈,才说道:“你身体挺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秋石依旧每天带着谢笙跑步、练五禽戏、扎马步、打拳,谢笙一整套下来实际上也不觉得如何疲累,但为了不吓到秋石,她还是时不时地喊累歇息,饶是如此,秋石也对谢笙刮目相看。

在这些日子里,宫里也传来消息让谢笙五月二十九去城外的某处去和公主汇合,然后一起去南山学宫。

谢笙找秋石要了份京都及其周围的详细地图,才知晓南山学宫在的那座山就叫南山,在京都的西南方向七十里的地方。

……

……

很快,就到了谢笙该离开的那一天。

谢笙在正院里和众人一起用了早膳,才在门口拜别荀若水。

荀若水看着谢笙十分郑重的模样,笑了笑,说道:“快起来吧,又不是不回来了,搞那么沉重干什么?早些去吧,我们就不送了,就让秋石先跟着你过去,安顿好再回来。”

谢笙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又看了众人一遍,才带着林嬷嬷、秋石、百荔和杏珠走了。

谢笙坐着软轿出了谢府,又坐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很宽敞,就算秋石和林嬷嬷一起进来也不觉得拥挤。

“出发吧!”秋石见谢笙坐好,掀开车帘对着前面喊道。

管家秦升骑着马在前面带队,闻言挥了挥手,谢笙一行总共七辆大车,二十来个护卫,开始向着城南行进。

昨夜谢笙睡得并不安稳,是以车一开始动,她就有些困了,车里准备得有靠背,她便斜倚着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路开始崎岖起来,谢笙才被摇晃醒了。

“这是到了哪里?”谢笙揉了揉眼睛问道。

“已经出城大概二十里左右,六小姐,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秋石说道。

“才二十里,”谢笙有些诧异,掀开了车帘,只看到一片野地,便说道:“离得太远,还是不要歇了。”

见谢笙没有停歇的意思,林嬷嬷替谢笙倒了杯茶,又端出了一叠糕点,说道:“小姐,先吃点东西垫垫吧。”

谢笙接过了茶,却并不觉得饿,便让林嬷嬷和秋石吃些糕点。

她喝完茶,又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才觉得完全清醒过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临走前荀若水给她的那个锦囊。

本来谢笙以为会提前收到,没想到直到最后荀若水才给她,她很好奇,里面会写些什么。

谢笙打开锦囊,里面是一个纸条,写着:“加入拾光阁。”

“拾光阁是个什么地方?”谢笙诧异地问出了口。

正在吃点心的林嬷嬷忙咽下了嘴里的东西,说道:“拾光阁是京都有名的首饰铺子,光东城区就有好几家,咱们家小姐身上的首饰有好多就是在那里定做的。”

首饰铺子,谢笙完全没想到拾光阁是这么个地方,不禁一头雾水,荀若水的第一个条件怎么会是让她加入一个首饰铺子。

谢笙完全不能理解,于是看向了一直低着头的秋石,说道:“秋石姐姐,你还知道拾光阁的其他情况吗?”

秋石这才抬起了头,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的和林嬷嬷一样,不过每年,我都会请拾光阁的大师傅来咱们府里几趟。”

谢笙又详细问了问那位拾光阁大师傅的特点,秋石仔细回忆了回忆,才一一告诉谢笙,可谢笙听下来,只能确认对方是一位极擅长做首饰,其余倒没什么特别之处。

去成为做首饰的拾光阁的一员然后就能以这样的身份离开京都?谢笙皱了皱眉,对荀若水的安排摸不着头脑。

沉默了很长时间,她也想不出答案,只能从怀中掏出了那份京都及其周边的地图,想从上面发现点蛛丝马迹,她仔细看了看南山附近,发现离此最近的是一个叫绿柳镇的地方。

“绿柳镇上有拾光阁吗?”谢笙低着头问道。

“不知道。”林嬷嬷和秋石都摇了摇头,异口同声说道。

谢笙本来也对她们没抱希望,因为谢家的人肯定不会关注绿柳镇这个小地方,所以便随便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吻下去。

她继续看着地图的绿柳镇,才发现旁边不远处的亭子不就是要和公主汇合的地方吗?

那为什么不在绿柳镇汇合呢?谢笙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绿柳镇并不挨着官道,离官道不远但还有着一点距离,而公主说的约定地点是在官道上。

谢笙对这个绿柳镇很感兴趣,因为荀若水说让她加入拾光阁,很明显时间是限定在她当伴读的这段时间,那么肯定不可能是京都里面的拾光阁,因为距离太远,所以绿柳镇是唯一的可能。

不过看着地图,她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去绿柳镇的。

想明白这件事情她没有再去想拾光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些日子她已经熟悉自己对外界的无知,也能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调整自己坦然面对这种未知,以后亲眼去看看就好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马车很快又回到了平坦的道路上,领头的秦升看着天色,命令车队加快行进的速度。

中途停了一次,众人喝水吃干粮稍事休息了一会儿,便又上路了。

紧赶慢赶,他们到的时候,公主和柳家的队伍都已经到了,路边的长亭已经用布围挡了起来,很明显,公主和柳家小姐就在里面休息。

谢笙也有些疲累,不过,秋石提前提醒了她调整状态,所以一停车,她就下去了,然后整理整理了衣衫,向着被围挡的亭子走过去。

亭子里也走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宫女,见着谢笙先行了一礼,说道:“奴婢见过谢六小姐,公主请您过去。”

谢笙微笑着点了点头。

年轻宫女领着谢笙进了亭子。

“谢笙妹妹,快过来歇歇,这天可真热!”

谢笙刚踏进亭子,就听到一道亲切的女声。

谢笙抬起头,见说话的人正坐在一张石桌旁,拿着扇子扇风,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好奇,旁边还坐着一位很是端庄的少女。

根据两人的服饰和态度,谢笙很轻易就认出了说话之人就是无忧公主,她屈膝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公主殿下。”

“不用多礼,快起身过来坐吧。”无忧公主放下扇子,笑眯眯地说道。

谢笙顺从地坐到了公主的旁边,候着的宫女赶紧为谢笙端上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

“先尝尝,很凉快的。”无忧公主笑着邀请道。

谢笙端起来按照那些日子里老师教的小小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无忧公主看着那碗完全看不出变化的酸梅汤眨了眨眼睛,但没有说什么。

一旁那位端庄的少女却斜看了谢笙一眼,说道:“我是柳家的柳璎,第一次见谢六小姐,以后还请多照顾了”。

谢笙并没有从荀若水那里得到这位柳璎姑娘的信息,事实上连无忧公主的情况她知之甚少,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从这位柳璎看似客气的话里感受到暗含的嫌弃。

谢笙心中有些异样,柳璎的嫌弃既不同于谢长汐的冷傲,也不同于谢蔓的生气,谢家的人无论对她态度如何,都是把她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所以她很难生出反感,这位一张口就让她感觉不舒服。

不过她并没有特意表现出什么,只是慢悠悠地看着柳璎说道:“叫我谢笙就行,不过我第一次出门,还请公主殿下和柳小姐多多包涵。”

柳璎没有想到谢笙丝毫没有露怯,又不咸不淡地把话挡了回来,不过刚才那只是打招呼而已,她微微一笑,说道:“听说谢小姐你身体一向不太好,不知能不能适应山里的生活?”

这是柳璎离家前,她和长姐柳琦一起商量过的送给谢笙的见面礼。

“我听说是木念姐姐治好了你,是吗?”一直静静看着的无忧公主突然开口道。

谢笙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我对木念姑娘的救命之恩一直感念在心,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当面致谢。”

无忧公主笑了笑,说道:“木念姐姐很少下山,不过以后有机会我会帮你引荐的。”

“多谢殿下。”谢笙说道。

没料到无忧公主会拿木念来替谢笙解围,柳璎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道:“木念少辰师医道无双,又深藏功名,真不愧是星辰阁的传人。”

这句话,谢笙很容易听出来柳璎是在暗暗讽刺谢家拒绝了星辰阁的谢长汐,因为她对谢长汐还算熟,不过她并没有接话的打算。

无忧公主也无意再聊木念,只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柳璎见说完冷场,不由得面皮涨红。

无忧公主又喝完了一碗酸梅汤,才注意到柳璎的异样,她视线微微一斜,瞥见谢笙正神色如常地小口啜着刚才那碗酸梅汤,不由得对谢笙印象好了许多。

刚才她替谢笙解围,也是事先了解过谢笙是第一次出门,不想见面第一天就先落了谢家的面子,让谢笙心里产生隔阂,却没想到这时常跟着柳琦的柳璎的心里素质还不如第一次出门的谢笙。

是谢氏世族底蕴深厚还是新晋贵族外强中干?无忧公主看着两人,眯了眯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启程吧。”

谢笙和柳璎都连忙起身称是。

等到三人回到各自的马车,一行人才又浩浩荡荡向着南山进发。

南山学宫早有人在山脚下迎候。

车队再次停下的时候,谢笙见到了南山学宫的学监景铮,谢笙和柳璎并不知道学监意味着什么,无忧公主却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是除了林无知这个院长之外的南山学宫二号人物。

“有劳景铮先生了。”无忧公主极为礼貌地问候道。

谢笙和柳璎也立刻效仿,说道:“有劳景铮先生。”

景铮穿着蓝色布袍,束发银簪,眼神深邃平静,向三人拱手回了一礼,便邀三人入山。

谢笙向前看了一眼,才发现山的入口处竟然还站着一队士兵,她一路来并没有看到这队人,不是护送她们的,难道是这山里的驻军?

谢笙心里疑惑,但也知道不应该问出来,便又上了自己的马车。

南山学宫在半山腰上,每日里都需附近的农户送瓜果蔬菜上去,所以道路修得极为便利,车队很快就入了山。

不过天色已渐渐昏暗起来,车队也很快点亮了火把,从高处看上去,她们就像一条火龙在黑夜里移动。

半个时辰之后,车队就到了南山学宫真正的所在地,马车在景铮的示意下没有停歇,直到又走了一段,来到几座青瓦白墙的院落前,景铮才让众人下车。

景铮指着中间一处大的院落,说道:“这座就是为三位准备的休息地方,学宫简陋,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无妨,请先生带我们进去吧。”无忧公主笑着回道。

景铮闻言便带着三人先进了这院落,院落里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这院落是前后两进,前面是厅堂和厢房,后面是公主殿下和两位小姐的卧房和书房,前厅已备好了茶,请进去喝一杯吧。”景铮仔细介绍道。

四人便进了前厅,院外随行的人也开始先把今晚要用的东西往下卸。

厅内,无忧三人分别落座,景铮亲自倒了三杯茶递给她们,然后也坐了下来。

景铮看向无忧公主,恭敬问道:“不知陛下临行前可有旨意?”

他自知无忧公主此来必有目的,也曾写信问过院长林无知,但林无知回信只说无碍二字,但他不敢真的放下心来,因为在学宫面对公主殿下的是他而不是那位悍勇无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林大将军,他觉得还是先问清公主的来意最好。

来之前,无忧公主就知道会遇到这个问题,她早已想好了答案,便摩挲着茶碗,慢慢说道:“皇兄……只嘱咐我要多向同窗和师长们多多学习。”

学习、同窗、师长,景铮揣摩着这三个词,在南山学宫,皇上和公主无论想做什么,都不可能真的越过他去,那么公主的话就是可信的,那重点应该就在这三个词上。

“臣一定尽心竭力。”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景铮也客气回应道。

无忧公主笑着点了点头,放下了茶碗。

景铮见话也问了,茶也喝了,便说道:“天色已晚,殿下车马劳顿,该早些休息,臣就早行告退。”

“先生慢走。”无忧三人起身送景铮出去。

门外要用的行李也都卸了下来,除了要留在无忧三人身边伺候的人,其余的人和马车都被安排到了旁边的院落中去。

“天色已晚,你们二人也选一处屋子早些休息吧。”无忧公主想着自己肯定是要住后面的正房,但剩下谁住东谁住西便让谢笙柳璎两人自己决定了。

“我住西边。”柳璎当即说道。

“那我住东边。”谢笙不在意地说道,当刚才得知三个人要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她就已经心如死水了。

见她们商定,无忧公主便让众人拿着东西一起去往后面。

后院比想象中的更宽阔,谢笙心情好了些,和无忧公主告别后便径直走向了东边。

秋石、林嬷嬷、百荔和杏珠也抱着东西跟了过去。

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布局和星竹院的差不多,南边是卧房,北边书房,谢笙看了一圈,觉得很满意,便帮着林嬷嬷她们一起摆放东西。

“秋石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去?”谢笙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旁边的秋石。

“应该是明天和秦管家一起。”秋石说道。

“那府里能往这里送信吗?”谢笙想再问问荀若水拾光阁是怎么回事,虽然她觉得荀若水可能不会告诉她。

“送信……,”秋石想了一想,说道:“恐怕需要通过南山学宫的人,今天在山脚下我见那一队士兵应该是驻守在那里不要无关人等上山的。”

谢府的人不能直接上来,谢笙皱了皱眉,那信的安全就完全不能保证了,虽然拾光阁和南山学宫没什么关系,可她一点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和荀若水的交易。

“小姐,您要给夫人送信吗?我明天可以先给您带下去,回信的话等下次我来给您送东西的时候可以再带过来。”秋石又说道。

送东西的时候带来,谢笙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谢笙问道。

“应该是一个月后,小姐您先休息,明天再看看有什么缺的,我下次帮您带过来。”

“嗯。”

半个时辰后,谢笙她们终于把东西大概都放置妥当了。

百荔和杏珠搬了浴桶进来,秋石和林嬷嬷去要了热水和冷水,谢笙便洗洗休息了。

……

……

一夜无言,清晨天刚刚亮,谢笙就睁开了眼睛,睡在榻上的秋石也醒了,两人在谢府的时候就一直这个时候醒,今天换了地方竟然也一样醒了。

谢笙有些惊讶,坐起了身。

秋石见状,也坐了起来,说道:“要不,我们出去转转吧。”

谢笙也想尽快熟悉环境,见秋石要一起,便迅速同意了。

很快,两人穿好衣物,随便用凉水洗漱了一下,便走到了前院,廊下守夜的人正在换班,见二人过来,忙行礼问安。

谢笙看到还锁着的大门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劳烦先把门打开吧。”

守夜的人都是无忧公主带来的,昨日见过谢笙和秋石,知道谢笙的身份,便赶紧把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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