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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大人都大吃一惊,为骆幸川话语里的决绝,为他神情里的早熟。

相比同龄的孩子,骆幸川的心智更成熟,这是大家公认的,因为他也是一个天才,两岁的时候,他听到叶棠弹钢琴,居然能和着她的琴声,唱出准确无误的音调,后来骆家为他请来一位钢琴家做他的老师,这位老师说,骆幸川天生拥有绝对音感。

他从来不唱谱,不看谱,所有曲子,他听几遍就能背下来了。别人听曲子,通常也就听听旋律,而他能把每个音听进去,甚至能分辨出合奏的每种乐器不同的音调。

骆幸川三岁时,在叶家用叶棠小时候学画的颜料,画了一只苹果,那是他第一次画画,笔触粗糙,却让骆荣诚的朋友——一位知名画家惊叹不已,直呼天才,当即收他为徒。相比音乐,骆幸川更喜欢绘画,他把多数时间都用在学画上。

他很喜欢使用艳丽的色彩,或许跟他年纪小有关,他的画总能让人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和天马行空的想象,正如同他为叶棠画的那幅自画像,叶棠觉得那是她最好的样子。

小骆幸川绝食相逼,叶棠也怕了,最后只能妥协,放弃美国的学校,报考了a城大学的计算机专业。

她在电脑上填报志愿的时候,小骆幸川在旁边监督,看到她点击确认键的那一刻,他得意的笑,狡猾的狐狸尾巴要翘上天。

那时叶棠并未察觉到骆幸川对她不正常的依恋。

直到她大三那年,她父母去世。

那真是她不愿回忆的记忆,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里,她快乐,毫无烦忧,就像一艘船,行驶在水域清亮的海湾,从未有过波澜起伏,沿途风景如画。她根本未曾想过,她的父母会中途下船。

在父母的葬礼上,她哭成泪人,还要忍着,应付无数宾客,骆幸川一直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他穿着一身小小的黑西装,裁剪十分合身,纯白的衬衣打了精致的领带,十岁的孩子,却像个小大人,能帮她自如应付这逢场作戏的场面。

在葬礼过后,她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去医院打针打抗生素,也降低不了体温,医生说她自己不愿意好起来。

她躺在病床上,其实她是有意识的,医生说的话她都听到,是的,她就是不愿意醒过来,她想跟着父母一起走,她做了无数个梦,梦里哭着求他们不要走,不要丢下她一个人。或许她就是一个妈宝女、爸宝女,她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她宁愿做父母一辈子的宝宝。

直到某天夜里,她突然感觉有人走到她床边。骆幸川从小身上带着一股香味,一开始是奶香,不知从何时起,就变成淡淡甜香,大概是因为他天天画画,颜料里添加了对儿童无害的香料,这个味道就浸入他的肌肤里。

叶棠闻到甜味,她知道床边的人是骆幸川。

这孩子怎么会在这么晚的时间来医院?

她以为骆幸川又要碎碎念,她病了之后,他每天都会过来看望她,跟她说他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遇到了哪些人……

可这次,他很沉默。

深夜的时间,她的保姆和护工都休息了,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她能听到骆幸川轻轻的呼吸声,似乎有些急促与紧张。

“糖糖,”一声低低的叫唤。

是骆幸川的声音,但这个声音让叶棠感到很陌生,它依然是正太稚嫩的音调,却莫名的低沉,令人心神恍惚,而且他为什么没有叫她“姐姐”?

骆幸川是一个非常礼貌的孩子,除了在她去美国留学这件事之外,一点也不骄纵跋扈。他不该直呼她的名字!

她以为她病了,出现错觉,听漏了。

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直到一双冰凉的小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动作很温柔。

“糖糖,快醒来好不好?不要怕,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陪着你的,”他呢喃的语气仿佛在对心爱的人立下誓言。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触碰到叶棠的嘴唇,

她内心翻起惊涛骇浪,猛然睁开双眼,

四目相对,

就如同此刻,叶棠冷静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情绪波动,接着她毫不犹豫的移开视线,当做没有看到骆幸川这个人。

她不用看,也清晰的记得他是什么模样。

骆幸川的头发是微卷的,卷的不那么厉害,是天生的纹理烫,软软的很服帖,他的皮肤是瓷白色的,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衬得他的嘴唇特别红,潋滟的水红色,比女孩子还秀丽,很像他母亲。

他的鼻梁遗传自他父亲,山一样的挺直,眉毛也像骆叔叔,雾笼山峰般的绮丽。最让人惊艳的是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清澈的像一湾春日流光的净水,却幽邃的如夏夜的星空。整张脸唯一的瑕疵,大概是他左眼角下的一颗黑痣,这颗痣不丑,只是让他笑起来的时候,多了一丝妖气。

每一个第一次见到他,都会有霎那的心神恍惚。

他的出现让这片嘈杂混乱,对叶棠、岑砚南充满指责的人群,陡然安静下来。

这个孩子身上有种只能远观不能近亵的清贵气质,让人不敢造次,觉得任何粗俗的话语,甚至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会玷污了他。

现在的场面是两个一中的学生对上两个八十七中的学生,校服仿佛能代表双方的立场和身份。

突然看到骆幸川,苏子沐吃了一大惊,她首先想的是,骆幸川该不会看到她前面对清洁工做了什么吧?但她当时明明特意确定过,后面没有骆家的车。

她眼珠一转,更多的眼泪涌出来,嘤嘤嘤,一张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对骆幸川哭道,“幸川,你快救救我,这两个混混欺负我。”

她和骆幸川还没有熟到可以省略姓氏,直接叫他名字的地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故意这么叫他,是想套近乎,是炫耀,让其他人,尤其是欺负她的人,知道她的靠山是骆幸川!她不信骆幸川不帮她,他们是同班同学,是邻居!

骆幸川瞥了她一眼,心思深沉,目光凉薄。她吓得脖子一缩,不敢乱说话了。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你坐在车里,他们能欺负到你?”他一连三个问题问愣了苏子沐,也扭转了围观路人被苏子沐误导的思维。

的确,即使是混混,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欺负人,还是一个坐在车里的有钱人!大家被苏子沐的眼泪迷惑,反而忽略了最要紧的问题。

苏子沐反应很快,她一手指着叶棠,“她莫名其妙把一大袋垃圾倒在我身上,还踢我家的车,”黑色汽车车门上印着一枚醒目的脚印。

苏子沐情绪很激动,走向骆幸川,想离他更近一点。她身上又脏又臭,骆幸川厌恶的掩鼻,她心里更委屈了,他嫌弃他的神情太明显了!

“无非是衣服脏了,车脏了而已,你回家换一身干净校服,让司机把车洗干净,很容易解决的问题,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闹成这样?丢人现眼!”骆幸川看似风轻云淡实则谴责嫌弃的语气,让苏子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甚至忘记装哭,满脸鼻涕眼泪,难看又难堪。

岑砚南挑眉,哟,他还以为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桥段,结果人家是来帮忙他们的?这算是阵营叛变吧?好奇怪!

他这时终于松开钳制苏子沐的手,使劲把她甩向一边,她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苏子沐又是尖叫不已。

“叫毛叫,我又没有捏断你的胳臂,”岑砚南阴森冷酷的恐吓,再次让苏子沐汗毛竖起。

“好大的胆子!”一声厉呵从他们身后传来,“你敢碰我女儿一根手指头,我要你的小命。”这凶狠的威胁气势也不小。

苏子沐看到来人,眼睛一亮,抹了一把眼泪,跑上前,“爸爸!”

哦,人家爸爸来了。

爸爸来撑腰啦!

除了骆幸川带给自己些微的内心波澜,叶棠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她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人家的爸爸。

苏子沐的爸爸个子很高,不过中年发福,身材走形,大腹便便,穿着深灰色衬衣被肥肉撑起来,像一个灰色的圆球。他的五官还可以,与苏子沐有五分相似,一脸精明势利,穿着气质都是成功大老板的模样。

叶棠没注意到她身边的赵珍芳,看见苏子沐的父亲,表情就像见到鬼一样。

苏晓东走到岑砚南跟前,扬手就要教训他,恐怕大多数见到自己女儿被小混混欺负的爸爸,都是这么护子心切。正在气头上,谁还管先礼后兵,先打回去,为孩子出气再说。

他没想想,自己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肥男,可能是天天跟混混干架的、年轻力壮的不良少年的对手吗?

岑砚南才不管他是谁爸爸,天王老子的爸爸,他照样打!

苏晓东手还没有挨着他,岑砚南一脚先飞踹到他膝盖上,他痛的直抽气,整个人向前面扑倒,如果不是他的司机动作快,扶住他,他就要“五体投地”了。

大家都惊呆了,这么多成年人围观,还敢如此嚣张的不良少年,也是少见!他不怕进少管所吗?!

“报警,快报警!”苏晓东忍着腿上的痛,大声命令司机。

“苏晓东,我看你敢警?!”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老人忽然对苏晓东怒斥。

苏晓东看过来,看到赵珍芳苍老的脸,完完愣住了,连腿上的疼都忘记了,为女儿出气的目的也忘记了,就那么呆呆的望着赵珍芳。

这真是戏剧性的转折,让现场每一个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晓东意识到了什么,视线立马转向赵珍芳身旁的陌生女孩,他的表情非常吃惊,就像见了外星人一样,他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糖糖?”

听到这个称呼,纯当看戏的骆幸川倏地看向叶棠,她也叫“糖糖”!?

叶棠从赵珍芳的反应,大概能猜到苏晓东是谁了,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无论是她还是小叶棠,也的确不认识这个人。

她问苏晓东,“你是哪位?”语气淡漠,目光里没有一丝感情,就是对待一个普通陌生人。

“我……”在叶棠的目光下,抛弃长女十九年的苏晓东竟然感到羞愧,他有脸说“我是你爸爸”吗?

苏晓东挤出虚伪的笑,对周围的路人说,“算了算了,几个孩子的玩笑误会,我们成年人就不掺和了。”

苏子沐不可思议,“爸爸,你不帮我教训他们了?你怎么反过来为外人说话?”

“闭嘴,什么外人不外人!”苏晓东压低声音,斥责苏子沐,“她是你亲姐姐!”

苏子沐泪珠子又往下掉了,嘤嘤嘤,是真哭,是真委屈,哭声都是颤抖的,这个信息太突然,砸的她头晕,她根本不能接受她有姐姐的事实,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父母的独生女,上哪儿冒出来一个姐姐,这难道不是电影里的情节吗?

骆幸川还在旁边,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家都目睹了她的笑话!她不敢多问一句话,不得不把所有的疑惑都憋在心里。了骆幸川本来就对她没好脸色,今后还如何看她?接二连三的的打击,她都要哭晕过去了!

这年头网上八卦事件数不胜数,路人们也都有相关的吃瓜经验,他们回过味来,难怪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中学生和八十七中学生会扯到一起,原来这不是学生霸凌剧,而是家庭伦理剧呀?网上经常有原配暴打小三的视频,怎么着?这里是原配女儿暴打小三女儿的现场?

呵呵,如果事实真如此,那他们觉得两个“混混”出手太轻了!

在旁人似讽似嘲的眼神中,苏晓东拉着女儿,一瘸一拐的,打算上被垃圾污染过的汽车——他接到司机电话,气急败坏,一路从家里跑过来,没有开车,开车的话,他来的还不一定这么及时。

他对苏子沐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换身衣服,快点去学校吧。”

“等等,”叶棠喊住他们,“她把这里打扫干净才能走。”

叶棠将赵珍芳的扫帚和撮箕都扔到苏家父女脚边。

这场戏还没完?!

原本准备散开的路人,停下脚步,骆幸川目不转睛的看着叶棠,岑砚南抱臂,吊儿郎当的勾起唇角,也在看她。

“你扔的垃圾,凭什么让我打扫?”苏子沐是强压着脾气,才没有对叶棠歇斯底里,她不敢在骆幸川面前暴露自己骄纵的性子,她想让他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可强忍的后果,就是她一张娇美的脸气得变形,看起来很怪异。

相比而言,叶棠就淡定多了,她说,“你不用管我扔的垃圾,你把你扔的纸团扫干净就可以了呀。”

纸团,什么纸团?

“你爸爸没有教过你,不要随地乱扔垃圾吗?”叶棠再次重复了这句自己已经说过的话,“不知道前因后果没关系,你们不是要报警吗?可以请‘警察叔叔’,把路口的监控视频调取出来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

苏子沐眼里划过一抹慌乱,她看到父亲脸上的疑惑,骆幸川脸上的似笑非笑,岑砚南脸上的鄙视凶恶,以及赵珍芳至始至终的鄙夷。

她担心警察来了,叶棠真的去叫他们调监控,可是她又不甘心向一个八十七中的辣鸡低头服输,她始终不认为她做错了,明明是老太婆先骂她的!她用很小的声音对她父亲告状说,“是那个老太婆倚老卖老,她骂我没有教养,我才……”

苏晓东头疼不已,赵珍芳说苏子沐没教养,不也是在骂他吗?

他没有跟女儿再说一句话,弯腰捡起扫帚和撮箕,开始扫地上的垃圾,无论是苏子沐扔的纸团还是叶棠倒的垃圾,他统统扫起来,实际上这些垃圾也都混在一起,看不出来了。

苏子沐不知所措站在边上,还端着她自以为的小姐架子,还是苏家的司机上前一步,“老板,我来吧,我来吧。”

“不用,我自己来,”苏晓东让他走远一点。

所有人就看着苏晓东一点一点把这一片的垃圾打扫的干干净净,周围有少数人也是“海纳百川”的业主,他们都认得苏晓东——他是晓东建筑工程公司的老板。

佟言

苏晓东也是一个牛人,年轻时从底层装修工干起,到包工头,开公司,接工程,一步一步做到今天的规模,他的公司主要业务是承接一些更大建筑地产商的项目,类似于分包商。搬进“海纳百川”之后,苏晓东舔着脸跟骆荣诚套近乎,也拿到了零星的骆氏集团的合作项目,尝到了一点甜头。

此时此刻,他堂堂一个老板,竟然拿着标有“a城环卫”字样的扫帚和撮箕,打扫街道,这是多么戏剧性的一幕呀。

苏子沐的脸通红一片,父亲的做法让她感到羞耻,她指望父亲来给她撑腰,可是他却向这几个卑贱的人低下了腰。

苏晓东弯腰扫地,不让别人看到他脸上沉重又深思的表情,他不明白他自闭症的女儿,为什么会如此条理清晰的与他沟通,并不像自闭症病人。而且她整个人精神面貌,与他想象中的也完全不一样,他心里有太多疑惑不解。

不过现在不是他和前丈母娘相见,和大女儿相认的场合。无论他小女儿做了什么,他都应该向赵珍芳和叶棠服软、道歉,他对她们本来就问心有愧!

但是,这一点愧疚可比不上骆幸川在这里带给他的压力。

苏晓东最近正在争取与骆氏合作一个项目,他千方百计的想讨好骆荣诚,隔三差五的去骆氏拜访、送礼、请客,各种方法,他都试过了,眼看胜利在望,他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他扫地、收拾垃圾,实际上是做给骆幸川看的。

况且周围路人太多,很多人都拿着手机在拍视频,保不准这场纠纷视频会被发到网上,苏晓东也是要脸面的人!至于他被踢的这一脚,等他搞清楚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是谁,他再好好教训他!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灰头土脸,就是形容苏晓东这样的人。

一场大戏就这么以奇异的结局落幕了,路人们终于散开,骆幸川也走了,上车前,他又看一眼那个脑袋上贴着纱布的女孩。

她的小名竟然和叶棠是一样的,“糖糖”,是哪个“tang”?而且……她为什么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现场只剩下赵珍芳和叶棠、岑砚南。

赵珍芳问叶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叶棠瞅了瞅岑砚南,“你问问他为什么突然冒出来。”

岑砚南的哈欠打了一半,愣是被叶棠的问题呛住,“我路过……”

“我也路过。”

岑砚南“……”

他看到叶棠眼里一抹狡黠。莫非叶棠知道他一直跟在她身后?

艹!

岑砚南竟感到一丝难为情,脸颊诡异的红了,叶棠笑了起来。

赵珍芳也看向岑砚南,她没有笑,很严肃的说,“砚南啊,以后千万不能再对女生动手了。”

这话又训诫岑砚南的意思,

不等岑砚南回话,叶棠也质疑道,“为什么不能动手?”

“男女力量悬殊,男人天生比女人力气大,男人打女人是不对的,会被人看不起的。”

“奶奶,你还是老思想!难道让他站在旁边,眼看着那个女孩欺负你?那我更看不起他!该出手时就要出手,管他对方是男是女!而且我不认为女人比男人差!”

叶棠的语气斩钉截铁,她坚决站在岑砚南这一边,岑砚南心里莫名一暖,无声的扯了扯嘴角,“赵奶奶说的没错,这次是我冲动了,下次我一定注意分寸。”

他向赵珍芳道歉,他不想让叶棠为他和奶奶起矛盾。

他敏感的察觉到赵奶奶的心情沉重、心事重重,她额头上沟壑般的皱纹更深了,眉头也是紧皱的。

岑砚南知道,她的不悦一定与刚才那个自称叶棠父亲的男人有关。他一直以为叶棠的父亲死了,因为他刚搬到福兴巷时,看到叶爷爷和赵奶奶那么辛苦,好可怜,曾问过街坊邻居,叶棠的爸爸呢?

他们都说,他死了。

他信以为真。

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亲生父亲开豪车住“海纳百川”,亲生女儿住在老破小里。

呵呵……

赵珍芳很烦,她没想到会遇到苏晓东,太晦气了!

小叶棠的母亲叶莹莹刚认识苏晓东的时候,苏晓东已经开设了一家小建筑公司,算是一枚小老板,研究生。

赵珍芳和叶国良坚决反对女儿和苏晓东在一起,因为两个人学历相差太大,苏晓东高中都没有读完就出来打工,在社会摸爬滚打十多年,非常有心计和城府。他们的女儿哪里是他的对手?

奈何叶莹莹被苏晓东的甜言蜜语和金钱攻势迷惑,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一门心的要嫁给他,说白了,她是有些拜金,想找个有钱的男友,毕竟住在福兴巷,穷怕了,谁不向往更好的生活呢?最后两个老人也没办法,只能松口,如了孩子的愿。

叶莹莹怀小叶棠的时间很不凑巧,正好在她准备硕士毕业论文最忙的时候,拜金归拜金,她本身性格很要强,事业心不弱,不愿意为了孩子延期毕业,挺着大肚子,每天挑灯夜读,熬夜写论文。

苏晓东一直认为就是这个原因,才会导致叶棠在母体内神经受损,得了自闭症,他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叶莹莹,哪怕这个女人为了生他们的孩子去世。

叶莹莹死了不到半年,苏晓东便有了新女友,然后很快再婚,从此对叶棠不闻不问,赵珍芳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也从没有支付给叶棠一毛钱的生活费。

赵珍芳不知道的是,叶棠五岁的时候,苏晓东曾经良心发现,来福兴巷看过叶棠。巷子里的孩子们都在一起玩耍,只有叶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台阶上,盯着面前的石头发呆,眼神呆滞空洞,就像个傻子。一个孩子过来撩她,她居然抬手一个拳头凑到对方脸上,还把对方推倒在地,那个孩子哭得哇哇大叫。

家长们赶紧过来,叶国良和赵珍芳不停的道歉。

看到这个场面,苏晓东转身就走。

他断定这个孩子就是一个拖累,早知道让她死在她妈的肚子里就好了。

苏晓东在车上也想到了这件往事,很沉默。

他猜测他的前岳父应该不在人世了,所以赵珍芳和叶棠过的如此惨淡——赵珍芳做清洁工,扫大街;叶棠读八十七中,和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她们都在底层的圈子,穷困潦倒,两个女人想凭自己的能力跳出来,很难。

如今他功成名就,有豪宅豪车,有妻有女,家庭美满幸福。看到自己大女儿和前岳母过的这么拮据,他有些于心不忍。

骆家一直热衷于从事慈善事业,骆荣诚是全国闻名的大慈善家。这两年苏晓东为了讨好骆荣诚,也跟着捐钱给慈善组织,扶助儿童,救助孤寡老人之类的,国内已经有5所以“苏晓东”为名字的希望小学。

苏晓东想,自己能把钱捐给陌生孩子、陌生老人,为什么不帮助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前岳母呢?

“爸爸,那个女混混到底是谁?她…她真的是我姐姐吗?”苏子沐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回去我再跟你细说,”苏晓东的语气有一丝不耐烦,指责她,“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跟别人起冲突?让那么多人看笑话!”

苏子沐的心沉到谷底,她爸爸对她溺爱非常,从来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可是在遇到女混混后,他的态度完全变了。

难道他背着妈妈出轨了?难道女混混真是他和小三的女儿?

苏子沐不停的脑补,越想越惊恐。

苏晓东的妻子徐智慧是全职太太,是a城大学的高材生。她不是小三,她没有插足苏晓东和叶莹莹的婚姻。

不过她和苏晓东仅相识三个月,就闪电结婚,结婚那年,她才刚大学毕业。她没有上过一天班,她每天的工作就是伺候丈夫、照顾女儿,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对父女俩体贴入微。工作日早晨她会起得很早,和保姆一起,为全家做丰盛的早餐,丈夫和女儿出门后,她再睡一个回笼觉。

今天她的回笼觉算是睡不成了,司机一个电话打来,丈夫一脸恼火的匆匆出门,搅得她心神不宁。

听到电梯的声音,她连忙把大门敞开,看到父女俩灰头土脸的走出电梯。

“你的校服怎么脏成这样?”徐智慧吃惊道,“哎呀,好臭,”她捂住鼻子。电梯门一开,就是一股刺鼻的臭味!

苏子沐的眼睛红通通的,回家了,她原本想扑到妈妈怀里大哭一场。母亲嫌弃的眼神,令她更加委屈,更加郁闷。

她的眼睛又开始掉泪珠子,嘤嘤嘤,“妈妈,爸爸出轨了!”

徐智慧“!!!!!”

苏晓东“……”

当众扫大街,他够丢人了,他够烦躁了,又莫名其妙的被女儿戴上一顶有罪的帽子,他火气一下子窜上来,对苏子沐吼道,“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长了一颗蠢脑子,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

苏子沐被他吼傻了,呆呆的看着他,她根本没有见过自己父亲这么可怕的一面,眼泪愣是被吓了回去。

保姆躲在角落里看热闹。

“你对孩子撒什么气?”徐智慧也恼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苏晓东指着苏子沐,对妻子说,“你问问刚刚做了什么好事,我没有追究她的错,她还好意思反过来倒打一耙,不知道你这个当妈的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一个女儿,被养的飞扬跋扈,无法无天,”苏晓东的怒气从女儿转移到老婆身上,女儿做的不好,都是当妈的责任。

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让徐智慧的脑子嗡嗡的,她声音高八度的尖叫,“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再吵?”

于是整个房子总算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苏子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难以启齿了,苏晓东把司机叫上来,客观的给他和徐智慧复述苏子沐到底做了什么。

徐智慧听完,气不打一处来,斥责苏子沐,“你跟一个清洁工较什么劲?!”

苏子沐红着眼睛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该追究的,难道不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所谓姐姐吗?”

“她的确是你的姐姐。”

母亲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让苏子沐的气焰彻底熄灭。

“你爸爸在我之前,结过一次婚,那个女孩是他和他前妻的女儿,就是你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

闹成这样,赵珍芳还上什么班,她跟领导请了假,带着两个孩子先回福兴巷,看样子,岑砚南今天也不用去学校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直纠结要不要告诉叶棠有关她父亲的事情;要不要让他们相认?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她的身世告诉她,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听完苏晓东和叶莹莹的故事后,叶棠的反应很平静,就说了一句,“哦,原来如此。”

“那个女孩估计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仔细看看,其实你们俩还有一点像。”

“那挺遗憾的,”叶棠对赵珍芳说,“你告诉我,我哪里像她,我去整容。”

在旁边听了一路故事的岑砚南扑哧笑出了声。

赵珍芳也忍俊不禁,“整什么容,你比她好看多了。”

“对,我也觉得你比她好看,”岑砚南深以为然,其实他心里觉得叶棠脑袋破了之后,变得越来越好看,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说不上来哪里有了变化,或许是气场不一样了吧,比如她用脚踢车门那干练利索的姿态,就让他移不开眼睛。

回忆完自己女儿遇到苏晓东后悲惨的境遇,赵珍芳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她叹了一口气,“一转眼苏晓东都变成大老板了,或许你跟着他,能有更好的生活吧。”

叶棠很诧异,“奶奶,你怎么会这么想?”

老人语重心长的说,“我已经六十九了,我这辈子没有希望让你住进‘海纳百川’。而你父亲却已经住在‘海纳百川’里了,你说过你想搬到‘海纳百川’,如果你跟你父亲在一起,你的梦想不就可以实现了吗?”

赵珍芳一直把叶棠随口这句话记在心里,外孙女的每一个梦想,她都想满足,但这个梦想,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叶棠停下脚步,望着她苍老但依然有神的双眼,“难道你也想让我变得跟那个女孩一样没有教养吗?一言不合,先随地扔垃圾?”

岑砚南哧的笑起来,但叶棠没有笑,很认真的说,“奶奶,难道我看起来是嫌贫爱富的人?你得相信我能靠我自己的双手实现这个‘梦想’,我还能让你也住进‘海纳百川’,至于这位父亲,既然前十九年我们形同陌路,今后我们照样形同陌路,我可不想和陌生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无论多豪华的房子都浑身难受。”

叶棠的话让赵珍芳心里踏实下来,老人脸上的愁云终于散开。

“随你吧。”

叶棠抬手揽住她的肩,

“既然随我,奶奶,你快辞掉清洁工的工作,我养你!”

赵珍芳无奈的笑,“你又异想天开了。”

岑砚南琢磨着叶棠的话,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海纳百川”大厦金碧辉煌的顶端,他觉得她没有开玩笑。

……

目睹苏子沐这场闹剧后,骆幸川忽然没了去学校的心思,前世他和苏子沐在高中的时候,没有多深的交集,显然历史已经被他改变了。

他给自己的班主任王志伟打了一个电话请假。

“少爷,那您现在准备去哪?回家吗?”司机小心翼翼的问,他觉得叶小姐的死讯让他家少爷的脾气变得喜怒无常,难以琢磨。

骆幸川问他,“你知道a城哪家店纹身比较好吗?”

!!!!!!

司机额头上起了冷汗,“抱歉少爷,我不纹身,我也不认识身上有纹身的人。”

新员工进骆氏集团工作之前,都要提前体检,其中有一条纪律要求是,任何人身上不能有纹身。听说这是公司上一任总裁——骆幸川的爷爷规定的,从上至下,一直贯彻至今,老一辈的人比较传统。

司机是个老实人,他一想到纹身,就会联想一些不好的东西,他有些结巴的问骆幸川,“难道您要纹身?”

骆幸川“嗯”了一声,打开手机大众点评,查看全城口碑靠前的纹身店。

眼看阻止不了他,司机赶紧悄摸摸的给老板发微信。他十分不解,十七岁的未成年,家教严苛,一中的优等生,老师们的宠儿,从来没有接触过社会阴暗面的孩子,怎么会想到纹身呢?!

况且骆幸川的容貌气质和纹身也格格不入啊,他无法想象这个孩子身上纹一条龙或者一个大骷髅头是什么效果。

骆荣诚看到司机的微信,也很吃惊,但这几天,他和妻子对儿子都是百依百顺的,生怕刺激到他,影响他的心情,如果纹身能让儿子开心……也没关系吧,一个图案而已,不用那么拘束教条……骆荣诚尽量先说服自己,然后回复司机“他想干什么,你随他的意,我们都不要过多干涉。”

过了一会儿,骆荣诚又发来一番话“糖糖罹难,小川肯定伤心欲绝,总得有发泄的途径,纹身也没关系,不过你得帮我监督一下,千万别让他纹一个大花手臂或者满背的图案,他毕竟才17岁,搞太夸张,学校老师可能有意见。”

司机“……”

他欲哭无泪,老板真是强人所难,他一个司机,哪有能耐左右少爷的决定?要不然他干嘛要给他发微信!

挑剔的骆幸川在大众点评上翻来覆去,总算选中了一家百分之99好评率,且距离这里不远的纹身工作室,工作室的名字叫“阿勇”。

页面上有一个联系电话,他打过去问,“你好,请问我没有预约,现在我可以直接过去纹身吗?”

“你要纹什么图案?复杂的得预约,简单的可以过来,”对方态度很好。

“只纹几个字。”

“那可以,你直接过来吧。”

……

阿勇纹身工作室的地点在棚户区,地址写着福兴巷xx号,到了福兴巷口,汽车进不去,骆幸川和司机前后步行入内。

到达地图显示的地点——一个又旧又小的平房被重新装修过,朋克加暗黑风格,门口挂着一面黑白旗,门口两边放了一对半人高的黑白色俄罗斯套娃,大概和过去镇宅的石狮一个意义,着实与周围居民的破房子格格不入。

现在某些特立独行的年轻人追求复古、怀旧,专门找一些破破烂烂的地方探访,什么废弃铁路、建筑废墟,甚至还把街边晒太阳的老大爷当成道具,摆一些忧伤寂寞装逼的造型。很多人跟风纹身,也是为了装逼。显然,这家店也是走这种风格。

大众点评显示它家生意火爆,但现在店门口很冷清。

骆幸川伸手,摸了摸套娃的脑袋。

他家里也有一套套娃,上等的俄罗斯白桦木制作,从小到大总共9个,每一个娃娃都是俄罗斯艺术家亲手绘制的,形象各不相同,精致、素雅,在底部有艺术家的前签名,这套套娃是叶棠送给他9岁的生日礼物。那年叶棠和父母去俄罗斯度假,在圣彼得堡买的这份礼物。正好9个娃娃,对应他9岁的年纪。

他前17年,17个生日,每年叶棠都会送他一样东西。

这个月月底就是他18岁的生日了,他却再也收不到她的礼物。

前世,骆幸川把这17份礼物存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他家破产、资不抵债的时候,银行查封骆家在国内的部财产,查到了这个保险箱,大家以为里面有什么珍奇名贵的珠宝或者稀世罕见的收藏品,结果打开一看,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这个套娃好看吧,我亲手画的,”一个双手臂都是彩色图案的花臂青年从纹身店里走出来,嘴巴嚼着槟榔,打量着骆幸川身上的校服和他身边的司机,然后他的视线停在司机身上,问司机,“你来纹身呀?有预约吗?”

司机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纹身。”

“我刚才跟你打过电话,”骆幸川听出花臂青年的声音,他就是接电话的人。

“哦,”花臂青年看向骆幸川,活久见的表情。骆幸川身上的一中校服太显眼了!一中的男款校服没有女款那么鲜艳,是简洁的深蓝色长裤和白色衬衫。如果天气凉了,怕冷的男生会在外面套一件灰色羊毛背心,更冷的冬天,就要穿风衣,偶尔在街上看到成群的一中男学生,总会让人联想到谦谦绅士。

这个男孩更甚,别人是衣服衬人,他是人衬衣服,他本身的气质反而把校服衬得更加贵气,或许因为他站姿优雅挺拔,且长相万里挑一。

花臂青年懒懒的问,“你成年了吗?”

“我这个月底成年,难道你不为未成年人服务?”

“那倒不是,只是你这种未成年,e……即使还差几天,也是未成年,”花臂青年欲言又止,这个少年一看就是“乖宝宝”,花臂青年是一个混混,他没有跟这种“乖宝宝”打过交道,他的客户里也没有这样的人。

今天开张第一单,真是够奇葩的!

“行吧行吧,”他边说,边把两个人请进去。

屋内窄仄,三面墙上从顶到底都贴满了纹身图案,图案大多数黑暗系,光线不好,更显得狭窄,三个人站在里面都觉得挤,司机对骆幸川说,“少爷,我在外面等您。”

“嗯。”

“你店里怎么没有其他客人?”骆幸川环顾四周。

“今天周二工作日,又是大早上的,大家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客人少很正常,你是我今天第一个客人,到了周末,我这地方都爆满的。你看,我有正规的工商营业执照,还有我的老客户写给我的留言条。至于卫生问题,你也可以放心,我这儿纹身用的针保证是一次性的,一客一换,其他工具每用一次都会消毒。”

花臂青年生怕骆幸川觉得自己生意不好,是黑店,各种解释,他说的这番回答也是以前客人经常问的,他都背下来了,自觉的脱口而出,免得骆幸川再东问西问,问多了他也感到烦躁。

“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质疑你的意思,”骆幸川仰头看墙上的纹身图案。

花臂青年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这个乖宝宝竟会给他一种亚历山大的感觉,他问乖宝宝,“我记得你在电话里说你要纹几个字?什么字?哪种字体?是我设计,还是你自带图案?”

“我自己来写。”

“行吧,”花臂青年从抽屉里拿出一支中性笔和一张白纸,“你坐下来,好好写,手千万别抖啊,我完按照你的字体来纹,你要是写太丑,最后图案也会很丑,这就不是我的责任了,”他继续把丑话说在前头。

“嗯,我知道,”骆幸川握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叶棠。”他想了想,又在汉字下面加了一行拉丁字母“agonie”。

写字和画画是相关联的,骆幸川能画出美丽的画,写出来的字当然也非常漂亮,他的硬笔字体结构坚实,笔力强劲飘逸,顷刻间把一张白纸变成了艺术品。

花臂青年站在他身后,看到他写的内容,第一反应是惊艳他的字,这是他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最好看的字,堪比某些硬笔书法家了!等看清少年写的内容,他更是吃了一大惊,“你认识叶棠?”

骆幸川有些疑惑,“你也认识她?”

看花臂青年的模样,他的年龄应该不超过三十岁,和叶棠差不多大,“认识啊,当然认识啊,她家就住我们巷子里,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我们可熟悉了!”

听到这,骆幸川知道,这个“叶棠”不过一个和叶棠同名同姓的女孩。

前世骆幸川去美国之后,沾染上许多恶习,吃喝嫖x赌、抽烟酗酒吸du,却没有纹过身。因为他骨子里的确是一个“乖宝宝”,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整个人都充满了矛盾。他干净的肌肤,是他对自己在世俗堕落之后的最后一层防守。

但是他刚才听到苏晓东叫那个女孩“糖糖”的时候,心里突然起了纹身的念头。因为那个女孩竟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早已苍凉枯竭的心,出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异动。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很肯定自己至始至终都爱着叶棠,他感到惶恐,他担心自己某一天会把叶棠遗忘。

他要把她的名字纹在心口上。

“不是,我们说的不是一个人,”骆幸川摇头,对花臂青年说。

花臂青年灵光一闪,

“哦哦哦,我知道了,你说的‘叶棠’是不是网上报道的那个富家小姐?”他想起来近期新闻a推送的热点内容了。

骆幸川“嗯”了声。

叶棠不是明星,不是网红,她帆船遇难的消息甚至没有上网络热搜榜,但是她身后庞大的遗产,却格外令人关注,新闻标题往往都含有“亿万家产”、“巨额遗产”之类夺人眼球的字眼。

好多网友都留言说,“这么多钱呐,可惜可惜,她居然草率轻易的捐给慈善机构,还不如送给我一点呢!这样我一辈子都不用奋斗啦。”

花臂青年也在网上留了类似言论,当然只是起哄凑热闹。

他想,这个少年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少爷,估计和挂掉的富家女很熟。

把去世的亲人朋友名字纹在身上,追思纪念,没毛病,可是花臂青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仔细看了看“叶棠”二字下面那行拉丁字母,“agonie。”

“这个英文单词没见过啊,什么意思?‘爱过你’?”花臂青年学历高中肄业,英文成绩一塌糊涂,不过他从事纹身行业后,专门报了一个英文培训班,恶补英文。没办法,很多客户都喜欢纹英文,他要是不懂英文,如何跟对方沟通交流?

“它不是英文,”骆幸川说,“它是法文。”

花臂青年拿出手机,打开翻译器,输入这个单词,出来的释义是“末日、痛苦、终点”。

这么丧!这么黑暗!这么可怕!

年纪轻轻的,这么诅咒自己好吗?

花臂青年觉得还不如纹个骷髅,或者被一个钉在十字架上耶稣。不过读音,的确是“爱过你”诶……难道这个未成年对富家女有什么……

客户的选择,他无权置喙,他问骆幸川,“黑色的字?”

“嗯,黑色的。”

“纹在哪里?”

骆幸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流弊!流弊!

花臂青年开了眼界,表面看起来的“乖宝宝”居然这么叼,那个叶棠好像都快三十岁了吧,他把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女人名字纹在胸口……算不伦之恋吗?

花臂青年脑子里开始yy姐弟恋的内容,“汉字和字母你要多大面积的?”

骆幸川又比划一下,“大概这么大。”

“ok,2个汉字,1个200元,6个字母,1个100元,一共1000元。”

骆幸川点点头,

交易成交。

花臂青年开始调染料,“你把衬衣整个脱掉,免得等下纹身的时候,染料沾到你的校服上,这么白的布料,洗不掉的。”

等他弄染料,转过身,骆幸川已经果了上半身,他的眼睛顿时受到了冲击。他也是十六七岁就开始在自己身上纹身。那时他家里穷,没有什么钱,他只能找那种地下不正规的纹身店,后来他高中没读下去,出来找不到工作,无所事事,便半路出家学习纹身。

今年是他做纹身师第十个年头,他的手艺是真的不错,会画图案,会写字,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艺术家”,对美有一定的鉴赏能力。

这个少年的身体无疑是美丽的,他还小,身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肌肉纹理,看不到赘肉,比例极佳,匀称的恰到好处。他雪白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仿佛在散发着莹莹白光。这么干净的孩子,还没有被世间的污秽沾染过。花臂青年有些不忍,“你确定要纹身吗?”

“嗯,就纹在这里,”骆幸川指了一个更准确的位置,是他心脏的位置。

纹身刺针刺破皮肤,一颗血珠溢出来,花臂青年说,“有点疼。”

骆幸川眉头都没动一下,淡淡道,“还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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