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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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樊泽踏进大厅时里头已有不少人，一群一群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谈论什麽，显得那独自站在人群中央的身影特别孤清，他本打算走近，一旁见到他的熟人已唤他并拉他过来相谈。

「……樊泽你听说这次大会的内容吗？」一位青年道，见樊泽望着前方出神，扯扯他的衣袖。

「啊？」樊泽回神过来，摇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认真听，很好听欸，没看到一堆人都在谈论吗。那青年咳声故作神秘说道：「我刚刚去找长老禀报事情时在门外听到他们的谈话……一点点。」拇指食指捏出一小缝。他道：「二皇子的事又失败了。」

这话题成功引起樊泽注意，他当然知道这话指什麽意思，旁边其他人已经惊呼，「又！这都，等你盐税一查出来，我还怎麽争呢？我忍了那麽多年再不出来，怎麽争得过你！」他俊美的脸因愤恨变得狰狞起来。

然而萧奕还是那个样子。

「你有没有想过，你争不过我，其实是自己的问题。」他神se镇定道：「这世上，想要什麽东西就要自己去争取，你却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说要等太子自己倒台，今天，就算没有我出现，其他皇子谁跳出来都b你优秀，你如此藏着掖着，父皇会注意到你吗？百官会注意到你吗？就像凉州发生那样的事，你扬言要带兵，父皇有让你去吗？」萧湛的脸se越来越难看，萧奕站起来对他冷喝道：「说罢了你就是不敢争！不敢当面与太子为敌！你说你没把太子放眼里，他才没把你放眼里！说起来，你的条件一点也没b我差，甚至有高贵妃这样庞大的母族，然而到今日，你只是个郡王！」

「闭嘴！」彷佛被戳到痛处，萧湛打落桌上的茶水神情扭曲，他忍那麽多年就为了一鸣惊人，是这个人！这个人坏了他的好事！如果被这留着一半平民血的人赢走太子之位，他才不甘心！这麽想，萧湛y笑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bang打出头鸟吧，怎麽办呢？虽然你真的很优秀，但今天还是得si啊。」

他不耐烦地搧起扇子，似乎这样就能搧走这个人影，「念在叫了你二哥那麽多年，我让你选吧，看你要自己动手去si，还是让我的人动手。」

萧奕瞟一眼外头的人，嘴角上扬，难得自负道：「你说你石楼的人都杀我那麽多次了，有成功过吗？」

萧湛用鼻子哼出一声气，他之前也想过怎麽派三次都失败，所以在璃王府大门口那次是他聘请江湖组织月牙阁来一探究竟用的，结果八个杀手三两下就被解决，当然知道璃王的护卫有多高强，不过，他这次本就没打算开打，「那就让你的护卫动手啊！最好动静闹大一点，x1引府外的官兵来看璃王怎麽跟里头官兵打起来，这抗旨就证据确凿了，不然，乾脆拿一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威胁传令官如何？」他言语无不是讥讽，「都说了，你出不了府的，你不想抗旨，我的手下便来杀你，你一反抗，就是抗旨，横竖都是si，不如自己了断吧，我会跟父皇禀报你因识人不清误留杀手愧疚不已以si谢罪，好歹好听一点。」话落一把匕首掷过去。

「铿锵」一声，匕首滑到萧奕脚边，此时他神se凛冽，威严慑人，周身寒气凝结，两旁烛火压身yu灭，好似不是因为吹进的强风，而是因为他熏灼的气场。

关绰愣愣看着，萧奕开口了。

「你能毫无顾忌，不就仗着外头的官兵不知道里头发生什麽事吗？」

萧湛挑眉，「你想开门让他们进来？旨意在手，他们现在可是听我的令。」况且门口也有他的人去守，以防璃王下人去开门。

萧奕道：「那如果……他们发现发令的人有危险呢？」

外头天sey暗，燕子低飞，秋风飒飒，看似要下大雨了。

璃王府大门口对街的面摊大姐撇嘴抱怨，「生意都够清淡了还下雨，这是要怎麽过日子啊！」

「大姐，好歹有我在光顾啊。」矮桌吃面的客人抬头回应她，瞥眼看到王府外面围着重重兵，面露困惑，「今天怎麽那麽多守卫呢？」

路过的行人也不免多瞧两眼，也太多了吧。

面摊大姐挥挥手表示见怪不怪，「我在这摆那麽多年的摊，璃王府都这样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被包围还是被监视呢，可能最近杀手出现太频繁，要加强守卫吧。」想到之前大门口那一回刺客，心里不禁抖一下，余悸啊余悸。

那客人哦声，又喃喃道：「这衣服看起来像官兵啊……奇怪奇怪。」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隔壁茶棚的吵杂声转移，见里头坐满客人，他道：「大姐要不去开茶棚吧，生意那麽好。」

面摊大姐瞧过去，只见茶棚的小二忙碌跑个不停，相b之下自己这边显得很冷清，哼了一声不理他。

此时满香楼也挤满提早来避雨的行人们，夥计端着热菜蹬蹬蹬跑上楼，敲了敲包厢门，听到里头的应允声才走进去。

「客倌你们的菜来了。」夥计瞄一眼里头对坐的客人，心知肚明似的，笑咪咪地放下菜盘又走出去。

最近的姑娘家怎麽都ai扮男装呢？又来跟情郎幽会！之前也有一对现在又有一对，又很刚好都在同一间厢房，还是太年轻太年轻了，在他火眼星睛前什麽都瞒不住啊。

厢房里，其中一人夹起菜边看向窗外奇道：「咦？璃王府最近没修剪树啊，真难得。」那声音是细细的nv声，与打扮全然不符。

另一人也望过去，只见王府的灰白围墙上几枝调皮的树枝露在外头。「可能g0ng中最近忙，他忘了吧，你不是也听过那个什麽夜还是白姑娘的事。」但这都不是重点，他们今天可是瞒着双方家里跑来私会，「怡妹，几日不见，我很想……」

「啊！」突然，他心仪的怡妹丢下筷子，一把从椅子上跳起来，面se恐慌道：「杀杀杀杀、杀手！」

他往窗外看去，灰y的天se下不知何时涌入一群黑装人，身影飘忽莫测，一个飞跃扯住璃王府冒出头的树枝，翻入府里，功夫竟如此高强！

他脑中瞬间「嗡」一声，张张口，又闭上嘴，最後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有杀手啊――」

如同放了pa0竹一般，一声一声尖叫此起彼落，这边满香楼刚炸开，那边街道也跟着炸开。

「啊――」

望着刚坐在这里吃面的客人伧惶的背影，面摊大姐发颤的手再也捧不住，哐啷，陶碗碎地。

茶棚的人少了大半，但不是客人逃离了，是客人翻进去璃王府了。

一想到刚才杀手就在自己身旁吃茶，其余客人小二们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像掉落的蜂巢，四处逃窜。

之前摆地摊的菜贩是璃王的护卫，现在茶棚里的客人是杀手？

「啊――」面摊大姐惊叫逃离，好可怕啊，她再也不要在这做生意了！

「有杀手！」

「晋南王和璃王都在府里！」

「殿下！殿下！你们没事吧！」

门外的官兵们着急呼喊道，混合街道上民众惊恐的尖叫声，一时间，整个璃王府外头沸腾不已。

煮沸的热开水漫溢各处，饶是璃王府再阔大也清晰可闻。

萧湛铁青着脸看着刚刚天外飞来的「杀手们」站在厅外，原先伪装成官兵的真杀手顿时神情警备起来，萧奕浅笑道：「我说过了，我远b你想的更早怀疑你，你以前那麽常来我府里小聚，清楚我各处防线，我怎可能不重新布局？就防今日这种瓮中鳖的情况。」局势一下逆转，他冷讽道：「假杀手杀假官兵，很适合吧，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之前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以致现在杀手大白天出现在街上都不足为奇，等一下如果不小心伤到你，那便怪刀下无眼吧，还是……你要开门请外头官兵进来保护你？。」

又一计将计就计，劣势成优势。

关绰往那群「杀手们」看去，虽然都是长得挺像的大众脸，但还是认出里头有天天见到的白起朱起，原来是护卫扮的，心下松一口气，难怪从刚刚屋内就只有黑起一人，如此一来，就算晋南王不想开门，外头的官兵也会因为担心府内的人而冲进来。

萧湛目眦yu裂，他怎麽可能开门，但他也清楚石楼的人是抵不过璃王的护卫，真该si！早知道一开始便让石楼的人跟璃王打起来就好，不论如何也能让他担个杀官兵抗旨的罪名，该si该si该si！

萧奕道：「但我不想让他们的血脏了王府，黑起，你去开大门让官兵进来吧，不然门都要被拍裂了。」他瞥眼看到萧湛眸深处的厉狠se，心中一凝，不安感瞬时涌上。

电光石火间，萧湛冲到烛灯旁，往里头撒下一些粉粒。

鲜红的粉粒燃烧，顿时让烛光大盛，冉冉黑烟升起，卷动，如同一条毒蛇窜入每人的鼻腔。

萧奕提袖掩住口鼻，除了一gu浓郁芬香味并没有感到不适，随即放松下来。

「哇」一声，身旁nv子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萧奕心底剧震。

「萤夕！」他赶紧扶住她，下一瞬间，厅门外的石楼杀手们都在呕血。

关绰觉得x口绞痛不已，随着屋内香味愈浓，彷佛有一根根细小的针往她心口扎去，钻入，疼得她额上冒出密密冷汗。

「怎麽会……」萧奕声音发颤，看她白如纸的脸，「不是服下解药了吗……」

一旁萧湛仰天狂笑两声，恶狠狠道：「你以为身为楼主我只用一种毒吗？中毒至毒发要一个月，这麽久的时间，哪天我若落入他们手中被严刑拷打b问解药怎麽办？这麽跟你说好了，她原本t内的毒不过是引子，就算是凤小神医解了毒，还是解不了原本毒蜇伏在身t各处残留的痕迹！我只消点了这香，燃了引子，又是另一种剧毒。」他看着男子着急的神se，痛快道：「如何，局势又逆转了吧？」

局势逆转了。

香气如刃扫过厅门外，哭y哀y痛y，遍地因痛苦而扭曲的躯t，恍若炼狱。

萧奕眸光一点一滴在结冰，最终成为极寒之地里积年的冰钻，yu刺穿眼前的人，「你为了达成目的，不惜牺牲整个石楼？」

「他们算什麽！」萧湛发红双眼，笑得癫狂，「就跟藏在你府的两个卧底一样，我让他们si，他们就得si！不然养着做甚？」

萧奕知道他在说之前跑去街道上自裁的下人，令全府上下都措手不及。此时怀中的人儿因剧烈疼痛蜷缩身t，一手紧抓着他x前的衣料，指节根根发白，显然在极力忍耐莫大的痛袭，若不是此时他扶着她，她可能会如同其他石楼杀手一样在地上哀嚎打滚。

见状萧奕瞳孔巨缩，彷佛nv子抓的不是衣服是他的心，他额上青筋浮露，每一根都烧熊熊怒火，蔓及眸里的森寒，冰火交加。

外头天与地万线相连，不知何时竟下起瓢泼大雨，突然电光倏现，一声霹雳巨响带着震碎万物之磅礴，这雷，终於劈了下来。

情况突变，本该去开门的黑起又踅了回来，对着这一切缄口不言，主子的缺点已经大到成弱点，连敌人都知道。

局势握之在掌，萧湛又恢复先前俊美的噙笑，接下来要做什麽呢，他看看喔……这nv人是他最後的机会，不能叫璃王去si，狗急一跳墙，璃王真的舍弃那nv人怎麽办？如若不然……萧湛看向厅外倒地的手下和一排站得整齐的璃王护卫，心生一计，对萧奕道：「你想要拿到你ai人的解药就开门，跟外头官兵承认自己让护卫假冒杀手杀si官兵，哦，顺便替我顶一下，说之前京城那些被暗杀的官员都是你做的好事。」他从怀中掏出解药，拿在烛火上方，警告对方若有什麽举动，这粒药丸就会燃烧殆尽。

「毒发到si要半个时辰，你忍心看ai人……」

「不用半个时辰。」地上匕首被捡起，拔出，噗了一声，cha入t内。

萧湛得志的笑容僵在嘴角。

黑起瞪大眼睛。

汩汩血向外流淌，蔓延出一朵刺目的红花，在衣角凝成露，缓缓滴落。关绰愣愣看着腹上匕首一时忘记全身痛楚，上一次，她在霍府自己t0ng进去过，这一次，换他亲手，同样一处，分毫不差。

萧奕轻轻将她放下，他眼底的大火已被外头大雨浇熄，只剩燃尽後的枯索，满目si寂。

「你你你、你杀了她？」萧湛惊声，手中药丸落地，軲辘辘滚一圈。

关绰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她费力睁开眼睛，想看清那男人英挺的背影，青se亲王服，绣上五爪团龙描金丝，尊贵彷佛不可高攀。他一步一步走向晋南王道：「你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以为她是我的把柄，但要不要成为把柄，决定於我。」

萧湛已然呆滞。

萧奕扬手，让外头护卫进来把他拖下去。

璃王府外，焦急的官兵们不知如何是好，虽听不见里头的动静，但刚刚那群杀手来势汹汹啊。

「要、要不要撞开大门？」其中一个官兵道。

「好、好好，快快快！要是殿下们出事就糟糕了！」

说罢，一群人开始奋力撞向大门，砰，砰，砰，朱红门板发出沉声抗议却仍是坚y不摧。

真不愧是璃王府的大门啊。

胶着之际，突然有一官兵飞身一跃，抓住墙头树枝翻身入府，轻巧飞盈，竟不逊於刚才的杀手，其他官兵们看了讷讷道：「我、我们里头有人的身手这麽好吗？」

此人正是樊泽。

当他依照上头命令换成官兵服跟着晋南王来到璃王府时内心惊惧不已，晋南王只带着石楼扮的官兵进府去了，其余全留在外面守着不让进来，他当然知道这代表什麽，一边是如同家人的石楼，一边是关绰，樊泽犹豫难决，最後乾脆留在外头看守。

他想，璃王护卫那麽高强，应该会保护好关绰吧。

谁知，後来街道上出了事，樊泽亲眼见到茶棚内的客人眨眼变杀手跃进府里，轻功各个了得有些甚至高於自己，简直堪b璃王护卫。

这麽一来，他就开始担忧里头的情况，偏偏又没动静，更让他心惶不安。

樊泽翻入府里，落地，除了雨和风，一片静谧无声。

风里挟着丝丝血味，又被雨水冲淡些许，层云沉暗的王府，大雨打残的枯木，都像是腥风血雨後的残景。

心里不安感渐渐加重，他开始寻找起来，他不知道，就是这一错开的偏迟，他躲过了萧湛的锁命香，也不知道，就是这一错开的偏迟，他将会悔恨终生。

前厅里，漆黑y郁，烛台翻覆，是萧湛方才被拖走时挣扎打落的；前厅外，哀鸿遍野，石楼的人在雨中倒成一片，但这些萧奕都不想管，他捡起遗落在地的药丸，走了回去，扶起地上的nv子。

「萤夕。」接过黑起递来的茶水，她嘴角溢出的血丝令他眼神微动，又将药丸喂入她的口中，「我们……我们现在就去g0ng里找凤小神医……不、不不，」扭头对旁人道：「黑起你现在马上把他带过来，还来得及……还来得及，上次也……」话语突然停顿。

nv子握住他的手臂。

「不用了。」关绰开口，药丸滑入喉间，瞬间扫拂身上巨痛，除了腹上那把匕首。他钝钝转回看她，眼神迷茫又无助，就像那晚抱紧她一样，「萤夕？」

他开始慌张道：「你、你不要生气……刚刚那个情况我只能先……」

「早上门房问过你了，你让凤小神医待在g0ng里。」

扶住她的手僵了僵。

「你早就料到了吧……会有这种情况。」关绰浅浅一笑，那笑容轻飘飘的，好似随时会飘不见。

她没有生气，甚至，现在一点愤恨也没有，在匕首入t那一瞬间，就什麽感觉都没有了。这世上，只有他能牵动自己所有的情绪，悲伤的快乐的愁苦的愤怒的，既然全都给出去，即使被他亲手断了线，也无怨无悔。

但他却後悔了。

「对不起。」他的双眼已被眼泪浸泡，在眼匡打转，沾sh了睫毛。

「萧奕。」这是她第一次喊这个名字，关绰用尽力气抬起手，抚上眼前人的面庞，「你没错。」

其实，错的人是她，第一次到璃王府那晚，他追溯来皇g0ng之後往事，当时她心怀怨恨，所以不耐cha口打断，因为打断了，所以没有听到他是怎麽一步一步的从夏青文，变成萧奕。

其实，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才会回到从前温柔清隽的少年，在其他时候其他地方，他都是那个不容任何人冒犯、不容自己有缺陷的璃王。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霍嫦幼的表里不一，萧湛的笑里藏刀，这个圈子出来的人都不只有一面，他也待了那麽多年，又怎麽可能犹如当年呢？

「其实，要回到夏青文让你很挣扎吧。」

夏青文虽然温润善良，却胆小软弱，一点也不完美，他的世界只消有一个成天绕着自己转的叶妹妹就够了，什麽都不用管，但萧奕不一样，他是皇子，身陷g0ng里的g心斗角，要懂权衡，要有手腕，要顾虑的事情很多，如果此时再来个叶萤夕，他会慌了阵脚。

关绰明白，就像那晚他紧紧抱住她，纠结不舍，但总有一天，还是会放手。

只是今天他後悔了。

「你等凤小神医来看好吗……你不要si……我不准你si……」萧奕哽咽道，黑起已经去叫人了，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他感觉鲜血染红青se亲王服，感觉到她的身t渐渐冷下来。

关绰缓缓摇头，他刺入匕首时毫不迟疑，现在又苦苦哀求，为何总是他在任x呢？让她si便si让她活便活，si去又活来……她不想那麽被动，她也想任x一回啊，她不想撑了，好累，她好累……

「关绰！」

樊泽脸se大变，门口石楼的人毫无生气，长老们、朋友们，不知是si是活，厅里，nv子倒在璃王怀中，身上红花夺目。

他如同被遭雷击，身躯剧震。

是樊泽的声音……原来他没事，关绰动了动唇，气若游丝，「你……让他带我走吧，外头还有官兵等你去解决。」

萧奕摇头，一滴泪掉落，划过她的下巴，与血融唯一t，两手仍紧抓着她手臂不放。

但看到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後，他顿住了。

很乾净，很坚定，很恬淡，甚至还有一点期盼，他知道，这是她现在最想要做的事。

其实……她本来就不属於这里对吧，也不适合这里，也好，那就去山林溪水那方透净所在，不要像他，别变成他。

手慢慢松开了。

他道：「你恨我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微笑，笑及眼里，里头有他的身影，清晰无b，关绰道：「是我忘了，你早就是萧奕，不是夏哥哥。」当年的少年早就不在了，他只是为了她，不得不扮回原来的模样，既然如此，他们的故事也没有写下去的必要。

萧奕目光悲痛尽碎，伸出发颤的手，小心摘下她颈上戴的石鱼坠子并收进怀中，最後俯身在她耳边，动了动唇……nv子听了甜甜一笑。

滂沱的大雨还在下着，雨水四溢京城。

萧奕让樊泽带走她了。

关绰双手环着樊泽的脖子，被他身上兰花幽香环绕，此时他脚下轻功催到极致，双手聚集内力，贴於她後背、心口，希望能藉此护住她的心脉，但血仍是涔涔不停往外漏，滴落地面，又马上被雨水冲走。

「樊泽……」

「别说话！」樊泽冷喝，他从没对她如此厉声过，因为他很怕，非常非常怕，这会是她最後一口气，吐出来就散了，他要赶快去皇g0ng找凤小神医，就算他都还没想好要怎翻过朱红高墙、闪过重重禁卫军，他还是要去。

他不知道刚才璃王府发生什麽事，石楼的人和她为甚麽会变成这样，他通通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特别懊悔。

是不是有哪一瞬间可以扭转情况？是不是其实有机会救出她？是不是是不是……全都因为他站在在外头，变得没有意义。

步履加快，雨花激渐。

关绰道：「你别走了……」

但樊泽没理她。关绰叹口气，为什麽他们俩都非要她活着呢？她双手微微用力，藉着他的脖子撑起自己，将下巴靠在他肩上道：「……匕首，是他亲手t0ng进去的。」气如丝的声音飘进他的耳里。

脚步停了下来。

樊泽简直不可置信，是璃王！竟然是璃王！x口因盛怒而剧烈起伏，如果可以，他很想立刻回去揪住那人的衣领质问他为什麽这麽做，但不是现在……

脚步又动了起来。

樊泽道：「所以你不想活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嗯。」关绰道：「我累了。」

大雨模糊他的视线，行人都避雨去了，街上寥落无人，樊泽咬牙道：「为什麽？为什麽非得是他？」他眼匡酸涩，心里的不满不甘不愿在此刻爆发出来，「我就不行吗？我哪里不及他？明明……我远b他ai你啊。」

当他第一次看到她笑时，他不晓得，一个那麽适合笑的nv生，为什麽会遗失这样的表情，然後他就知道，他一定要好好守住，不再让她失去。

因为这样，那晚看到她在璃王怀里流泪时，他就放手了，说不上成全，因为人家不需要他成全，但他愿意放手，他明白，只有那个人可以牵动她的一颦一笑。

但那个人，先是背了诺言，让她遭遇莫大痛苦，後是亲手送刀子进去，如果知道她会落到这田地，当初说什麽他都不会放手。

关绰惨澹笑道：「你没有什麽不好，你很好，甚至b他还好，你重情重义，待人宽厚，怀着一个赤诚之心，你是我见过最单纯最真挚的一个人，但，可能……是因为叶萤夕在最傻的时候选择他，所以余生，也会是他。」在她什麽都还不懂时眼里便只有那个少年，後来少年一去不返，她跑出去找他，这一找，就找了八年，从最初的痴恋，变成执念。

如同每条鱼离水的第一眼，便是渔者。

从此，鱼依附渔，鱼跟随渔。

男子脚步渐渐放缓，最终停了下来，撇头看她，她看他，他眼里有她，她知道此时此刻他在为她觉得不值，为自己觉得不甘，埋怨她竟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关绰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她心口血浪翻涌，生生咽下嘴中腥甜，继续讲道：「你在我心中，不是没有地位的……只是那是超脱情ai之外……是一种依赖……」她毕生最痛苦的时候，不是在那间屋子，也不是现在，而是在发现寻找多年的少年成为璃王的那天，她瞬间觉得自己被遗弃被背叛了，突然不晓得，自己为什麽要苦苦支撑活着，在那时侯，是这个人，拉了她一把，「……那晚你说要予一场雨，虽然是安慰话，但确确实实……拯救了我……我是靠着你的雨，延续一段生命……」让她知道要好好活着，至少活到结束夏青文和叶萤夕的关系，想到这，关绰颤颤从袖里掏出一瓷瓶，用尽她最後最後的力气，「这是……他给我的解药……」

樊泽惊道：「你没服下？」

「嗯，七星草只有一株，我当时还在犹豫……」她想，如果先给樊泽，萧奕会为了她在弄一株来；但如果她先服下，萧奕不见得愿意这麽做。关绰看到他面颊留下一行清泪，微笑道：「报答你……曾经……予过一场雨……」

樊泽呜咽起来，递给他药瓶彷佛是nv子最後的遗愿，接过後，她满足一笑，缓慢的，闭上双眼。

大雨倾注，打在脸上，泪与雨；打在身上，雨和血，混流交织，在脚下流出一条浅红se的小溪流。

随着他心里的某部分，一起流逝了。

就算服下药後他还能去哪呢？石楼没了，她也没了，这世上，他要去哪里活呢。

nv子的面容很祥和，好似，没什麽足够她留恋了。

鱼一点也不被动。

有时候即使下了雨，给了水，也不愿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