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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影的心情还是因为何似飞后面那句话渐渐回落、沉底,目光中也带了几分懊恼。不知是懊恼何似飞怎么这么笨还看不出他的哥儿身份,亦或者是懊恼自己被一句玩笑话就彻底扰乱心湖。
悦来客栈里,乔初员已经布置好了小少爷让府中厨娘用乌鸡汤煮的丸子和蔬菜,清淡鲜甜,入口温热,正适合何似飞这种三天来没好好吃饭的人。
何似飞原本还想沐浴一番再睡觉,但人的精力终究有限,他前两日没怎么睡好,今日坚持到此刻已经极为不易,吃完后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乔影见他外衫和鞋履都没脱,明明已经睡在了床上,膝盖却还仿佛被那号房禁锢着打着弯,心疼之余,终究还是不忍心就这么放任他睡着。
何似飞这一觉舒坦的睡到了卯时,醒来时屋内昏暗,他身上盖了薄衾,除此之外,外衣和鞋履也被除去。他点了灯,发现屋内还有两个冰盆,此刻已经消融了一大半。
即便并非古代土著,何似飞也知晓这冰块得有多来之不易——古人制冰无非两种方法,一是利用硝石溶于水时吸热,周围水会凝结成冰;二则是建造冰窖,将冬日之冰储存起来,以备来年用。
他老师曾说,外放出京,在任三十余年,除了俸禄外,每年夏日可得冰块两盆,他一般只有在热得受不了时才会申请。不过老师也说了,两盆是朝廷份例,倘若自己管理的州府富饶,自然有大把的商贾悄悄进献冰块等稀罕物。
毕竟商贾有钱,悄悄造几个冰室,只要不被检举查处,便无伤大雅。
而此刻,何似飞屋里就放了两盆冰。
何似飞:“……”
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知何兄家里的基业。
何似飞要了热水,洗澡后才开始回忆自己前三日答卷的情况。
基本上所有题他心里都有数,唯有那最后一道策问和算学的结合题——题目大意是近年来罗织府菱角和鳜鱼两物价格的变化、造成此现象的原因以及对未来物价的精确预估。
何似飞在读了《乔博臣太守全集》后,又对罗织府当下物价做了实地询问,按理说此题已是十拿九稳。
但问题在于,昨日下午他打草稿时,想到了自己曾经记录过的行山府的物价,便又拿出来做了横向对比,丰富了自己对‘造成此现象原因’的描述,却不知会不会算跑题。
不过,说实在的,罗织府和行山府府城距离相近,商队来往密切,行山府盛产菱角和鳜鱼,这些一向能在罗织府卖个好价格。但如果行山府某年年景不好,那么罗织府这些东西的价格也会受到影响。
何似飞洗完澡后便没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总归答卷已经上交了,他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只是绞干头发后,多点了一根蜡烛,将自己昨儿个的策问重新默写一遍,打算等回去后让老师过过眼。
用过早饭,何似飞出发前往罗织书肆,他记得自己昨儿个说要给知何兄赔罪,晚上吃汤菜丸子时还跟他说今日依旧在书肆见面,不过他忘了知何兄到底答应没。
总归,不管答应没,他这趟书肆还是得去的,找不到人还能给知何兄留个拜帖。
何似飞这边得了好吃的好喝的,另一头同样在考棚坚守了三日的乔博臣太守终于得了空回家——按照规矩,太守因为评过府试答卷,故不得参与院试评卷,以免其为文风相熟者评高分。
乔博臣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再备些容易消化的吃食,他可得好好吃一顿,再梳洗沐浴一番。
厨房准备的很快,素和肉丸子烩菜,即便是清汤寡水煮的,乔太守依然吃了个精光。
乔博臣对儿子说:“这丸子是北地口味吧,不像是咱们家厨娘能想出来的。”
乔南星严肃的颔首:“爹爹,的确不是,是小叔叔让厨娘做的。”
提到幺弟,提到厨娘,乔博臣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蚕豆和那大馒头。他突然问了句:“咱家蚕豆还有么?”
“昨日还有些的,但娘亲说放久了会坏掉,于是儿子昨日便将其吃完。”
有理有据,乔博臣状似认同的颔首。
正巧这会儿夫人进来,乔博臣便说了句:“夫人可有吃幺弟让厨娘做的丸子?味道实在不错,若是能用鸡汤吊着,恐怕会更鲜。对了,咱家后院是不是养了一只乌鸡?”
这个问题乔南星也会,他回答:“爹,小叔叔确实让厨娘用鸡汤吊过两蛊,一蛊给了儿子和阿娘,另外一蛊,在你回来前,小叔叔把那个带走了。”
乔博臣:“……”
他已经想到这蛊汤最后的命运,沉默了一瞬,怕被儿子看出端倪,口不对心的道:“哦,果然还是你小叔叔懂生活。”
乔南星能被爹爹这句话糊弄过去,乔夫人哪能不明白相公的沉默?
她跟相公对视一眼,悄悄用口型说了句:“阿影有心上人了啊。”
天色渐暗, 乔夫人送儿子回小院,再回来时,听到自家相公正在哀叹后院养的那只乌鸡, 不禁失笑:“那鸡难道不是你买来给阿影玩的?这会儿心疼什么。”
此事说起来着实有些好笑。
四月下旬,乔博臣突然收到京中来信——飞鸽所传之信上不仅有娘亲亲自写的‘事态紧急,速启’,还封了家族传递密信时规格最高的红印火漆。
看到后登时吓得乔博臣一个激灵, 还以为自家出什么大事——比如亲姐因为先帝驾崩被送往尼姑庵。他双手颤抖着,眼泪差点就要‘吧嗒’落下。
乔夫人还是第一回见自家相公如此状态, 心中惊慌,看着他拆了十来次,终于将这火漆拆开,随后缓缓铺平信笺。
乔夫人攥着手帕, 等待那信中内容展开,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儿。
然后, 乔夫人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夫君从一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状态到平静, 再到咬牙切齿——“就为了叮嘱我, 让我看住幺弟别再乱跑, 用了家族最高规格的火漆封信!我……”
乔夫人确定自家相公没说出来,但做了口型的那个字是‘爹’。
身为儿子,到底不能言父之过,乔博臣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不过, 乔博臣即便再生气,还是按照信笺上所书——千万不要强行关押阿影, 他脾气倔, 你要以柔克刚,用他喜欢的东西‘拴’住他。
仿佛是真的担心他们兄弟阋墙, 阿娘列了好些乔影曾喜欢过的东西:斗鸡、武斗、斗诗……
乔博臣当时原话是:“看到这么多斗,我现在肚(dou)子疼。”
除此之外,老夫人最后还来了一句,说知道二儿子官位低,俸禄无几,已经安排侍卫加急送去八千两白银,千万好生照看幺弟。
乔夫人看到那个‘八千两白银’时整个人都愣了愣,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如此多银子。
而这么多钱却只是乔影留在他们家几个月的开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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