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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树第一年结的苹果没有多少,村里的小孩子偷了一些,分给乡亲们尝了一些,给亲戚朋友送了一些,就所剩无几了。所以苹果树第一年结苹果,我们家几乎是没有收入的。
又过了一年,苹果树又该结苹果了。这一年的花又开得很多很漂亮,结的小苹果也特别多。父亲每天去苹果园里,剪枝施肥洒药,心中又充满了希望。等到小苹果稍稍大一些了,又买来了塑料袋套在苹果上,我二姐一家还有大姐的孩子都去帮忙,因为每一个苹果上都要套一个塑料袋,总共要套几万个。但是没过多久,不知是一场什么病害,苹果纷纷落地,苹果园里满地都是青苹果。父亲母亲每天都去苹果园里清理落地的苹果,一车一车地往外拉。这一年,我家的苹果又几乎没有收入。
到了结苹果的第三年,父亲终于迎来了丰收的一年。这一年的苹果结的又多又大,看着非常喜人。听说别的村里种苹果的人家,都是在苹果园里盖房子,一家人搬到苹果园去住,还养几条大狗,看着苹果园以防小孩子偷苹果。但是父亲想到卧病在床的奶奶,心想不能让奶奶去苹果园里去住啊,毕竟不是家,结果就没有在苹果园里盖房子。说起喂几条狗看苹果园,父亲更是不允许,说道:“小孩子吃几个苹果算什么?小孩子又能吃多少?结的苹果就是让吃的吗,不能喂狗。”结果方圆几里地只有父亲的苹果园没有人住,也没有喂狗,经常有小孩子成群地翻过围墙去偷苹果,有我们村的,也有外村的。
看到父亲的苹果园要丰收了,有些人就开始眼红了。一次队里开会,就有人提出来种苹果的地为什么就十五年不能动?这是大家伙的地。咱们队里都是三年一小动,五年一大动,我看种苹果树的地也该重新分一下了。此话一出,马上就有人响应。父亲这才想起,当初说是种苹果树的地十五年不动,但是并没有签承包合同。父亲去找队长谈签合同的事,队长抽着烟就是不表态,淡淡地说道:“先种着吧,合同的事以后再说吧。”
苹果丰收了,可是怎么卖苹果又成了难题。让人家搞批发的来收吧,人家说是你们那里种苹果的太少,去一次不值得,还把价钱压的特别低。不让人家来收,苹果一堆一堆地放在家里,每天都有很多苹果烂掉。于是,父亲母亲每天开着三马车,去各个村赶集卖苹果。一天大姐回娘家,父亲母亲出去卖苹果了,没有在家。大姐骑着自行车找了好几个村,天快黑的时候才在一个村子里找到父亲母亲。二位老人在瑟瑟的北风中站着,满脸满身都是土,前面放着一堆苹果。好一点的卖五六毛钱一斤,小的两三毛钱一斤,最不好的只卖几分钱一斤。大姐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父亲母亲出去卖苹果还经常收到假币。有一次一个人拿着一张五十元的来买苹果,母亲觉得那张钱有点问题,但是不能确定是假的,就从兜里拿出来另一张五十的,一对比两张一样,觉得没问题就收下了。回到家一看两张五十的全是假币。
这一年的苹果大概卖了五千元左右。但是随后的几年收成一直上不来,但是投入还是没有减少。后来在母亲和姐姐的劝说下,父亲忍痛把已经很粗的苹果树刨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怎么也不忍心刨了。
一年,我们家苹果园旁边的一个叔叔家里添了人,需要添地。而我家由于弟弟参加工作户口转走了,队里决定把我家的地分给这个叔叔家一块。父亲说是从刨掉苹果树的那边给他们分一块,那个叔叔不同意,非要从我家种苹果树这边分一块。最后只好又忍痛从苹果园里分出一块地,又刨掉了很多苹果树。不久,父亲就得了一次轻微的脑血栓。别人都说是被那个叔叔给气的,父亲却说不是。
眼看着苹果树不能带来丰厚的收入,而父母也渐渐年老,管理苹果园已经力不从心了,终于在去年,在母亲和姐姐的坚持下,把剩下的苹果树全刨掉了。
苹果树是找人来锯掉的,人家在地面上把碗口粗的苹果树锯掉,把树干拉走,一棵树只给五块钱。树根还要自己刨出来。刨苹果树那些天,母亲姐姐姐夫每天去苹果园里忙,父亲没有去看。回到家里谁也不提苹果树的事,好像苹果树还好好地长在那里。
等地里全收拾干净了,父亲才去地里看了一次。父亲看着那一片曾经长满苹果树的土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谁也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这片土地,不知道千百年来承载过多少人美好的愿望,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美好的愿望最后破灭。大地无无言,父亲也无言。
开始种苹果树那一年,父亲五十岁。刨掉苹果树这一年,父亲六十岁。十年间,父亲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了,牙齿也掉了。父亲靠苹果园发财的梦,也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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