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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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要教村童,又不是教导状元,去镇上请个认识三百个字的妇人就够了。总有家道中落或者意外流离的妇人,便是寻常门户找不到,就去乡绅家中寻,就说是我说的。”姬无拂又安排下一桩差事。
校尉唯唯,转头点了个下属卫官去做。
姬无拂就像玩游戏一样地安排了五山之内的事,凡是有女人的人家全都立了女户来领屋舍田地,剩下的人不情不愿地住回远处。姬无拂在年高德重的老妇人中选出了三位作为村老主事,再以最能担事的一位十九岁少年人为村长。
这位少年旧日里在乡里就有名声,跟在垂珠身边忙前忙后一段时日,就将常用的生字学了个七七八八,聪慧得令人咋舌。
垂珠有些可惜:“这样的能为比起留在此地,倒不如从此立志于学,或可有登上贞观殿的一日。”
只是故土难离,少年村长更愿意留在家乡,也不是坏事。朝中如今不缺人才,缺的是沉淀时日,源源不断的人涌入新都,她们需要足够的时间带来改变。
前面开垦出来的田地凡是能蓄水的都种水稻,偏地、斜坡、无法蓄水的土地上尽量由女人们种上红薯和土豆、玉米,后面的田地开垦出来时已经过了季节,便只好等到第二季再种水稻。这时候正好另外三样也陆陆续续地要收成了。
头一年种下的,除了已死的种子,大都带来令人欣喜地丰收。
姬无拂要求村民们女男分工,女人将在姬无拂带来的农人指导下承担整个种植过程,而男人们全部被放到山间开垦田地直到深冬。因此,种出来的粮食先分给女户,而山顶后开垦的田地终于轮到男人。准确地说,是家里有姊妹的男人。
为了从秦王手中获得新屋,绝大部分人都进行了和离分户,如今只有几户老得不适合劳作的老人才有婚姻,且数量稀少——很少有男人能活到这个年纪。
秦王坦诚公布地向村民们说明,她绝不会亏欠百姓佣金,但是也绝不会将田地授予男人,就像前两百年无人授田于女人一样,这是真正的大“公平”。但是,付出理应得到报偿。所以秦王决定让男人们的母亲多获得一分田地,其次姊妹,姊妹离世的则给姪儿,再退一步也可以给女儿。
秦王的下属,身穿甲胄的校尉站到台前,向不满地百姓说明:“母亲是确定的,姊妹是通过母亲确定的,对于女人来说女儿也是一样。但男人不同,男人的孩子是要通过外人——也就是别家的女人、母亲才能肯定,万一血缘有假,岂不是白白缺了一笔补偿?”
惊世骇俗!
这种词语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说不出来,但他们哑口无言的表情却落在校尉的眼里。为了生存和利益,农夫也会揭竿起义,但是校尉身上金光闪烁的明光铠和腰间的长刀正在提醒眼前人,这是秦王建立在权势上的良心,她大可以什么都不给。
家有男儿兄弟的女人乐滋滋地又获得一分山顶处的田地,剩下的田地则留在闵县官府,将作为租赁的田地出租给流民。
姬无拂整日都在思考自己制定的规则是否有漏洞,手边是她令人用猪油炸的薯片,配上一点海上运回的胡椒磨成的粉末,香脆的口感在舌尖绽放。
美食很多,但这种不健康的食物吃着真叫人开心,比尚食局条条框框的规矩下的伙食让人高兴多了。
咔嚓咔嚓吃完一盘,姬无拂摸过手巾擦擦嘴:“哎,不管了。”
田地抓住、继承限制,别的都迟早会发展起来的。而百姓是不可能不逐利的,仁义是温饱之后才会思考的问题,吃穿来自田地,只要保障这一样,就不会孬到哪里去。
七月收了第一季水稻,紧跟着就是种下晚稻,八月下第二季红薯,十月再下第二季土豆。入秋之后,再收获晚稻、红薯,贮藏过冬后开春二月再收土豆。在田地人手充裕的情况下,千口人竟无一饿哪怕一日的肚子。
只是……第二季收上来的土豆已经不如第一季的个头了。
从新都跟随姬无拂来此地的农人在凌晨惊慌失措地敲响姬无拂的院门,姬无拂深更半夜被垂珠从床榻上叫起,睡眼朦胧地披着衣服走出门,见到的就是农人手捧竹筐,满脸焦急的情状。她手里捧着的竹筐装着的正是姬无拂精心照料的小田内的土豆。
带到此地的土豆种并不多,去年养出的土豆基本上都作为种子留下,而姬无拂的小田地更是几个农人重点关照的所在。每日天刚亮就去田地里巡查的农人最先发现了小田内土豆的异样。
土豆们已经在新都附近的田地里小心呵护过一年,没想到才离开新都没多久就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姬无拂呆呆地看着桌上一小筐土豆,好半天才从瞌睡中挣扎出神志,也想起了久远之前的一点儿记忆,南方似乎不怎么种土豆啊?
她从前没想过为什么,现在想到了也没法找人立刻来解答,但有一点是可以分明的,不种大概率就是不合适种。
“唉……”姬无拂手撑着脑袋,戳戳圆滚滚的土豆,“别叫此地的百姓惊慌,这一季后土豆就不要留下了,全部都煮了吃吧。等发芽就吃不得了。之后就全种红薯,传我的意思,东南一带通通种红薯,土豆就送西北去吧。旁的就等下个月启程送长寿回新都再说。”
姬无拂其实也不太清楚长寿的生日,只模糊记得是个吃荔枝的时节,算算时间也差不离该准备回去一趟了。
农人依然愁眉不展,这在她看来是自己极大的失职。姬无拂摆摆手:“别想了,我们这儿这样,别的地方还能好到哪儿去?依我看新都的农庄情况也未必乐观,趁着天色还早回去再睡一觉吧。”说完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要回内室继续睡,走了两步又停下道:“这筐土豆就留下吧,不能种算了,回头让人切成片和条,都炸了给我吃。”
垂珠帮姬无拂收拢披风:“大王已经决定要在下月离开长喜乡了么?”
来闵县将近一年,五山中五村被姬无拂并拢,如今称长喜乡。
姬无拂懒洋洋地往榻上倒:“我就是个惹事的招牌,如今坏事做尽,当然就该换地方了。我开了头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吧。”
“我?”垂珠怔忪。
“有麻烦事只管我往身上推,你知道分寸,我很放心。”姬无拂打了个哈欠,好半天没听到人回复,挑开眼帘,“怎么?你害怕管不好这小地方?”
“我是大王属官,应该随侍大王身侧,便是不能,也该回到王府去。”
“你还能一辈子都把时间用在我身上?那多没意思。先在长喜乡管着,回头我再找人给你按个县令做做……离这最近的县城叫什么来着。”姬无拂在榻上滚了滚,“管它叫什么,总归先这么定下了。”
按照姬无拂最初的设想, 应该在福州住上两到三年——第一年只是开头,她需要看清楚如今南边的百姓对各方面变动的适应如何,推广粮种才是第一要务。之后的重头戏, 在于她要把整个计划在福州推开, 但她只是一个人,不可能用一双眼盯着福州八万口人的动向。就算有王府属官、福州州官相助, 这块石头一日不落地, 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结果。
回笼觉起, 姬无拂叫来垂珠:“昨日忘记和你说了, 记得先去河东将裴氏接回来,再一并回到新都。这事不必你亲自去, 随便差使一个卫士, 到河东知会一声, 裴家会乖觉地将人好好地送回来的。”
垂珠有些惊诧:“我还以为大王就此将裴氏退还给裴家了呢。”那样不知趣的小郎,满新都也难找见,论起来还不如当初路边撞见的的宗氏男, 至少宗氏小郎还有点眼力见。
姬无拂哂笑:“老裴相的孙男,随便养在院子里,就当是养着老裴相和裴相的脸面, 总归见面不要太难看就是了。”
早膳后,姬无拂开始处理一些新都秦王府送来的书信, 虽然姬无拂向长史说过可以全权做主,但秦王长史显然比寻常人更能克己,一些紧要的却不紧急的事,总是要先送信来问询过才会处置, 紧急的事务则会视情况交由宋王做主。
长喜乡的田地比起从前宽裕数倍,周遭乡村百姓也羡慕不已, 甚至有悄悄来问调动户籍的。快要饿死的档口,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哪里顾及得了家里是谁当家做主。年过七十的老妇无需上山开垦,又对自己手中分到的田地感到惴惴不安,时不时就要来寻胥吏问一问。垂珠总是耐心答复:“再过些日子,早晚有一天整个福州都要变动。”
或许有朝一日,整个天下都会是这样啊。
姬无拂花了将近一个月拟定了长喜乡临近的县、乃至于整个福州来日发展,别的都是小事,唯有用人上必须小心,因此姬无拂的属官八成都和垂珠一样留在了长喜乡。姬无拂轻松地将近日发生地事情和心中的设想留在纸上,在奏疏末尾盖上秦王府印,她已经不会再像儿时那样小心翼翼地检查文章甚至找人为自己修饰言辞了。
绣虎将信件封装:“这封奏疏,要先送到王府,还是直接送到御前?”
姬无拂估计时间,笑眯眯地说:“你都说这是奏疏了,又不是家书,当然是送到三省了。”
无论从哪个时候来看,二十岁的人都不能再算孩子了。秦王长史固然能帮她完善辞章,但她又不与其她妾臣比较诗赋,只要把事情讲明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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