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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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科考岂不是要延后了?”阿四起身走到窗边,天上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
“科考的时间是钦天监算过的,约莫是在雨后两日。”太上皇上前拍拍阿四的肩膀,笑道:“你即刻就先回去吧,再晚一会儿,雨就要落到家门口了。”
刚进内宫,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砸在地上,好在雪姑提前安排好轿辇,阿四才没有淋一场春雨。
热水滚入汤池,阿四脱掉身上厚重的衣物,泡在热汤里感叹:“之前还听说有水灾,不知道这场大雨之后,会不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垂珠舀水浇在阿四露在水面上的肩膀处,闻言笑道:“春日里少雨,哪里就能水灾了。”
阿四眨眨眼:“没有嘛?”那她之前在甘露殿听的是预先演练?
雪姑见多识广一些:“春天的水灾是有的,偶尔在北边会有,我们这儿是很少见的。这一场春雨大概也淋不到北边去,四娘不必忧心。”
今年的春雨可以用浩大来形容, 水不是淋下来的,而是泼下来的,一地水珠落到石板上溅开的水花有桃花的大小。天上的乌云黑压压的漂浮在太极宫之上, 仿佛触手可及, 犹带雷霆之势。
阿四窝在窗边小榻望雨,为天象所震慑, 心中可惜的是初春的花朵:“今年是赏不了春景了, 前两天翰林院的养花学士传话说宫里的桃花打苞了, 现在全都喂了泥土。”
雪姑总能想到办法, 道:“承欢殿的闵小郎养了不少茶花,都是盆中养着, 听说现在都搬到屋里避雨, 是很好看的。四娘若是想赏花, 选个雨小一些的时候做车辇过去。想来闵小郎是很乐意将美景分与四娘的。”
阿四早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往翰林院跑动了,倒是闵玄璧日日不落的从翰林院学了些真本事,将花草伺候的不错。她还记得上回在承欢殿听闵玄璧的乳母们说起吃药的事, 后来尽忘了,想起来也是该抽空去看看的。
倾盆大雨向来是维持不了太久的,一个时辰之后雨水转成淅淅沥沥的小雨。阿四叫来车辇, 打算先去久违的翰林院拜会。
翰林院算的上是太极宫中最安逸的一角了,从阿四首次闯进门到如今, 里面的陈设分毫不差,就是翰林学士们也都是一副不曾老去的模样。
反倒是阿四日渐忙碌,学业繁忙同时还添了不少向太上皇问安、关心学子之类的杂事。阿四远远瞧见养花学士支使力士们搬花的懒散样就来气,怎么她每日烦恼, 倒是这个工作了的老头过得这样舒坦。
阿四小下巴一抬,示意垂珠和绣虎去把养花学士今年新种的花草端走两盆, 务必要选珍贵的品种,她可见不得人日子过得太舒服。
挑开帘子,阿四眼见养花学士的神情变得气急败坏,她的心情舒展了,挂上笑容:“好了,我们立刻就走,你们先将花送回去,我往承欢殿瞧一瞧。”
闵玄璧小时候还好,越长大倒显出两分身娇体贵,身子骨越发差了,冬夏两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在屋内侍弄花草解闷。
未免背上莫名其妙的黑锅,阿四提前让雪姑向太医署问过,只说是一直在用药将养着。至于是什么药,养的是身体还是其他的什么,雪姑也不肯明说。
走进承欢殿,阿四就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凭借丰富的糟蹋花草经历,阿四轻易嗅出了源头:“是桃花的香气,闵小郎连桃花都挪进屋子里养育了吗?”
闵玄璧默默地跟在乳母身后见礼:“这颗是前两年我从园内移栽的,一直养得不好不坏没从盆儿里移出去,没成想倒是救了它一季的花。”
“倒是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小郎这些天过得好么?”阿四回头来看,许久未见的闵玄璧面白如玉,仿佛是养在深闺中许久未见阳光了,白的有些吓人。
阿四皱眉问:“听说太医署在给你用药,这就是你用药的成果?进了棺椁的人也没有你这样白的。”
闵玄璧垂眼道:“医师和阿娘商量后开的方子,想来是不会错的,她们都说吃两年,实在不起效的也就不必再吃了。”眼睑上的青筋在雪白的肤色上衬托得越发打眼,嘴唇上只有半分血色。
这得是什么药,能将人补成这幅纸扎人的模样?记忆里飘荡的鬼仙都比闵玄璧如今来的像人。
阿四移目转向乳母问:“这到底是治什么的?从前我瞧小郎还健康些,莫不是你们苛待了?”
乳母哪里担当得起这样大的罪名,连忙赔笑解释:“这是补小郎来日的好药,人活一世多求个子孙,也算不白来一遭人世。小郎身子骨不好,多补贴些,才有将来的时候。”
这些话孩子们大都是听不懂的,还是阿四身边随侍的宫人轻瞪了乳母一眼,刹住了她的嘴。
阿四虽不屑于乳母口中关于子孙的一番鬼话,但现在被苛求的不是她,又是闵大将军做的决定,轮不着她操心。阿四大概问清楚了病根,也就不再抓着不放。
殿中各色花草亭亭,大多是阿四见识过的,一些种类更是养花学士的心头爱——被阿四无数次剥削的品种。
阿四顺嘴多夸了几句哪盆花,乳母就推着闵玄璧上前介绍,并且多番暗示闵玄璧该主动提出作为礼物送给阿四。闵玄璧没脾气地任由身边人摆弄,陪阿四将殿中花草逛遍,阿四多看一眼的都说要送。
听得多了,收礼的阿四先不耐烦:“行了,你快把这屋子里的花花草草说个遍了,我要你这么多花做什么?你自己留着就是了。”
闵玄璧神色黯然:“这些花确实养得不够好,等以后我再送更好的给四娘。”
“你没事就去歇着吧,我也回去了。”阿四摆摆手,实在不想和承欢殿里的人进行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总感觉闵玄璧和他周围的一圈人怪特别的,和整个太极宫都格格不入,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别扭。
等车辇将承欢殿远远甩在后面了,身边的宫人说道:“闵小郎身体欠佳,长久在屋子里不与人说话,性子有些左了。”
阿四奇怪道:“他不用读书吗?一天天的就窝在屋子里养花?”
宫人察言观色,小心提醒:“闵小郎是四娘的伴读,四娘从未将人带去过弘文馆,这些年里闵小郎也就一直跟着翰林院的学士们学着。”
阿四恍然,怪不得雪姑无缘无故提起了闵玄璧的花草,原来是有心要提醒她这一茬。说起来闵玄璧是和她同一日出生,今年也八岁,再不入学传出去可就难听了。
“那就这样,科举之后让闵玄璧和阿史那舍尔一起去弘文馆。也能让他们俩做个伴。”
宫人道:“外国质子弘文馆是不收的,阿史那小郎该去国子监呢。”
真是麻烦,阿四咕哝两句,一锤定音:“让他们俩一起去国子监,出入也便宜。你午后去问过谢大学士一声,能这样安排最好。”
宫人应下差事,在阿四吃茶点的期间就办的妥妥当当,闵玄璧就读国子监的国子学,阿史那舍尔就读四门学。
在阿四以为事情已经了结的时候,姬赤华上门来探望妹妹。
姬赤华轻抿香茶,与妹妹说话:“弘文馆的定员满了?闵小郎叫你一杆子戳到国子监去,他那小身板,多走两步还不得散架?”
太极宫和皇城就隔了一道墙,阿四常常往宫外跑,因此不觉得很远。她嘟嘴道:“阿姊才奇怪,好久没找我玩了,一见面就是说闵玄璧的事。”
姬赤华才不跟着妹妹粗糙的转移话题走,她是真不明白:“闵小郎再乖巧不过的性子,哪点惹了你不痛快,叫你这样看不惯他,连同处一室也不愿意?”
阿四振振有辞:“不喜欢嘛,三姊不也讨厌难阿兄吗?”
这就是榜样的作用了,虽然不能合理化整件事,但能给长辈们一个孩子学坏的理由:自家孩子都是被带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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