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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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归,这是一副不适合孩子细看的画。
阿四指着上头奇怪的内容,问巫女:“你能给我讲讲里面在干什么吗?”
巫女手不释卷,兀自翻过一页,说起内容也不停顿:“据说是商朝的事,里面是一家商朝的贵族,冒犯商王,全家被处死的同时祭祀。那个时候,多用人牲祭祀,当时的人认为越是出身高贵的人牲越能取悦神灵和先祖,所以这家贵族在被处死的同时被祭祀给神灵。孩子和奴仆是其中地位最底下的,他们的身体被烹食,砍下的头颅和部分残肢被埋进土层最低处,烧起的大鼎正是为的这个。红衣祭祀会在每一层埋下的人身上洒下朱砂和小卵石,埋在最上面的身份最高贵,一般是族长。画中的饰品都是死去的人为自己准备的陪葬品。”3
听得阿四一愣:“你们学习的就是这个?”
那实在是有点可怕了。
她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块地方,突然感觉凉飕飕的。
“不,”巫女终于抬起头看了阿四一眼,“我们都姓姬,自称是黄帝后人,且为周公一脉。周灭商,同时抹去了曾经残忍的人祭习俗,我们都是周公后人,自然不会学习这等惨绝人寰的人祭。这幅画只是齐王在考察古迹和古籍时的想象之作。”
齐王阿姨的画作……真是想象不到啊。
阿四惊叹不已:“真是诡异又吓人。”
屋内摆放的画卷不止一副,阿四又四处看了看,发现挂在墙上的这一副已经是其中较为温和的了。
她逛了一圈,最后安分地坐到巫女身边,踮起脚尖去看巫女手里的书封,碰巧是阿四认得出的字——《易经》。
阿四拉巫女袖子:“《易经》又和屋里的画有关系么?”
“《易经》是周文王姬昌所作,当然是有些关系的。”巫女放下手中书,端起桌上茶水喝一口,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身上的衣裳……你不是待选的巫女,你是谁家孩子?怎么独自进来的?”
两人都聊老半天了,巫女才发现不对劲么?一定是背书背傻了,人就是不能读太多书。
阿四懵懂又无辜地看着巫女:“外面的小门开着呀,我看那门又矮又小,还以为是独独给小孩走的呢,我就进来了。”
巫女解释道:“那道门是留着递送用具和吃食的,这间屋子是巫女用来禁闭的。你是哪家贵族的小娘子?今日大祭,趁无人察觉赶紧出去吧,以免给家中大人带去麻烦。”
“啊,应该没关系的。”阿四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是皇帝的女儿,今天跟着家人一块来的,迷路逛进来的,你知道怎么回到大殿么?”
巫女沉默片刻,起身将桌上的书和茶具挪到一边,推开桌案,手往窗沿用力一敲,窗户上的锁扣就脱开了。她将长裙拉起系到腰上,翻身往窗外爬,等在窗沿坐稳了,她冲阿四招手:“快来,我带你出去,一会儿你可得和她们说清楚,我是为了你才爬出去的。”
阿四两辈子加在一起还没爬过墙,她喜气洋洋地挤到巫女怀里,兴奋地说:“好啊好啊。巫女阿姊你是怎么知道窗户可以爬的?”
巫女哼哼鼻子,“防小人不防君子的,只要不是太出格,大巫们不会说什么的。”
里面看着窗户低矮,外侧却有将近一丈高。巫女单手揽住阿四,一手搭在窗沿,脚踩着外头装饰,三两步轻盈跃下。
站稳后,巫女将阿四放回地面,没忍住捏捏她的肉脸:“好了,接下来我就带你去找你九五之尊的家人吧。”
阿四为她行云流水的翻墙姿势心动,要是她在上学前学会这个,逃学该多么方便啊。
果不其然, 随侍的宫人找阿四都快找昏头了,一个个急得满面通红,在早春的日子里满身是汗, 见到身穿黑红的巫女带回阿四才松了一口气。
宗庙实在占地太广, 又有三层之高,宫人实在是怕阿四有个闪失, 交代不过去, 转眼变成满门祸事。
风声最先入皇帝耳朵, 而宗庙向来是齐王在打理, 齐王与皇帝急匆匆朝这边来时,阿四已经安然拉着柳娘的手分享今天的见闻了。
“柳嬷嬷, 刚才我在小屋里看见了那么——长的画卷, 据说是商朝的故事。”阿四手舞足蹈,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的,最后是这个巫女阿姊带我出来的。”
巫女面对柳娘又变得老老实实了,半点不像是能做出绑裙子翻墙的人, 老实交代:“那处旁人是不晓得的,我是怕外面人着急小公主,才带人翻窗的。”
柳娘毕竟阅历摆着, 面对阿四失踪也显得异常镇静,等到阿四回来, 她也没有立刻欣喜。柳娘弯腰轻拍去阿四衣裙沾上的尘土,瞧着阿四精神百倍的样子,确认没有损伤才笑道:“多亏了巫女,否则垂珠和绣虎都要急得哭出来了。四娘下次可不要突然跑走, 去哪儿都要告诉嬷嬷一声,好吗?”
垂珠和绣虎两人将将十三四岁, 刚才翻来覆去地找人又遭训斥,闹得衣裳凌乱,瞧着狼狈极了。
阿四愧疚得想道歉,却被柳娘止住话头:“她们二人没能跟上四娘,就是有错。若再要四娘开口致歉,这丹阳阁也就留不得她们了。”
阿四心头一紧,神色认真:“我知道了。”
皇帝和齐王等柳娘和阿四说完,才慢步上前。巫女和宫人齐齐后退让出位置,齐声行礼。
皇帝与齐王笑叹:“养儿方知母忧,我本以为三娘小时候已经是最不驯顺的孩子了,现在看来,阿四也不遑多让。”
阿四蔫蔫地点头:“我知道错啦。”
“知错就好了,可别叫阿四失了孩子的精气神。”齐王养孩子主要就是溺爱,绝不让孩子有任何不顺心的。
皇帝抱起阿四,“罢了,下回注意。”又看向后头与一众宫人格格不入的巫女,思索道,“这是……庐陵郡王家的孩子吧?”
齐王对宗庙中人了如指掌:“说起来,这孩子生来就是要做姬家人的。庐陵郡王家先后生下一女一男,云游的道士卜算其女克父克夫,是大贵的命格。满八岁后,庐陵郡王以善画为名,将女祈报上宗正寺,九岁进宗庙,而今也十六岁了。于书画一道确实有天赋,一卷人祭图,我自愧不如。”
阿四转头用眼神谴责巫女祈,明明是自己画的,却说是齐王所画欺骗小孩的感情。
“哦?”皇帝知道的远比小阿四多得多,她颇感趣味,“就你和她二人同时书画,不加印章不提字,交由国子监生徒评鉴优劣的那一回?”
不说姓名,再交由未曾见过齐王字画的生徒品鉴,投票论输赢。当时是巫女祈的人祭图略胜齐王的五鬼图一筹,技惊四座。
天赋真是世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她的无意捉住的一抹慧思,旁人十年功也未必及得上。
“可谓天才。”齐王很是惜才,多有照看意:“前几日,三妹与我说起要从宗室过继一个女儿,我就觉得她合适。没成想,她与阿四还有这样的缘法,不如就叫她们今日见一面。”
皇帝无可无不可,“既然小郎嫁出去了,三妹总是要有一个承嗣子,只要她喜欢就好。”
有了皇帝的话,齐王就让人去请晋王来。晋王端详巫女祈,从她随意的发型、到颀长的身高、再到略显凌乱的衣袖中露出的一节结实手臂。
身体好、有才华、人也机灵,有了这三样,就无可挑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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