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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方连回答他的精神都没有,趴在桌上,整个人埋在臂弯里,浑身发冷,只想蜷成一团。
“你还好吗?”
他俯身,拍拍她,却蓦地被抱住,她埋在他身前,像是要取暖,又像是要求救。
“好冷,好冷……”
乌喃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是烫的,手脚却冷冰冰的,仿佛四肢都被浸泡在冰凉的水里。
好像又被困在那个水底了,身体不断下沉,水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宋清焉见情况不妙,把她抱起来往外走,多奇怪,他本该讨厌她,讨厌这世上多一个人占有“乌喃”的名字。
可却在此刻感到恐惧。
那种相似感受只出现过一个人身上。
一个死去的人。
少女很轻,没有什么重量,没有什么动静,但也因此让人担心。
乌喃眼睫微颤,有雨点打在脸庞,先是成滴,而后成串,来势汹汹,似要将整个世界倾覆。
她伸手,轻轻抓住他外套的一角,声音太弱,微不可闻。
“宋清焉,又下雨了。”
三年前的冬天,那天是24号,平安夜,也是乌喃的生日。
可是当天,乌喃和母亲发生争吵,蜡烛没吹,愿望没许,眼泪先落。
陈灯说,让乌喃在家里过一个,圣诞节再和他们一起过一个,过两个生日,多好。
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不想看见乌喃母亲。
那是她第一次和母亲吵架,吵的很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尽管情绪激动,也试图平静而理智地与其争论。
争论为什么,同是女儿却得不到爱;争论为什么,自己要一个人长大;争论为什么,生下我又不爱我。
母亲姓舒,单名一个锦字。
舒锦。
一个温和娴静的名字。
人如其名,书香门第家的女儿,大家闺秀,有容貌有学识,嫁了深爱着的,英俊的,事业有成的男人。只不过婚后没多久,许多都变了。到最后,男人长期定居国外,保持着奇怪的婚姻关系。
“你觉得我不爱你?”
“你觉得你爱我吗?”
舒锦坐得笔直,抿了口茶水,素净的眼睛落在少女娇艳的脸庞,波澜不惊地移开。
“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姐姐又进了医院,你是过一岁多一岁,你姐姐是过一岁,少一岁,我陪你来过这个生日,给你送了礼物,还不够吗?”
乌喃在那瞬间感到熟悉的负罪,看着她平淡的面容,看了很久,像在看一个最爱的人,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喃喃道:“是啊,够了,足够了。”
所以不必再给予。
那天雨下得不大,公园里的孩子都被带回家了。乌喃坐在秋千上,边发抖边流泪,狼狈得要命。
宋清焉找来的时候,少女茫然抬头,他为她撑伞,眉头皱着,仿佛是厌恶她这副软弱的模样。
“你要冻死自己吗?”
尽管语气很凶,可伞的角度还是朝着乌喃倾斜。
乌喃伸手,抓住他大衣的一角,仰起脸,眼睫湿漉漉的,约莫是哭过一会,眼睛是红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为什么,不爱我呢?”
这是个缺少主语的句子。
那一瞬间,宋清焉以为她是在问他,心里跟着晃神了一下。清醒后,明白了句子主语,失落随着雨滴一同坠落。
“有些爱,是与生俱来的。”
“有些不爱,也是与生俱来的。”
那句话,乌喃记了很久,后来也逐渐释然了这份得不到的爱。
直到那天,被人推下,死前那一刻,乌喃想到宋清焉说的话,突然想问他一句,你呢,你也是吗?
可惜没有问出口,也没有答案。
你看,在爱这件事上,很难得到答案。
“生日快乐。”
“谢谢”,少女低声道谢,又听他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乌喃看了看头顶的伞,抽泣着,说,我想要这把伞。
他把伞给她,她接过,然后扔在地上,像个任性的孩子,破罐子破摔,也对他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都不想顾及了。
“宋清焉,你会生气吗?”
“你赔给我一把新的伞。”
他坐在另一个秋千,似乎打伞和淋雨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换个方式陪在她身边。
现在我们是一起的了。
乌喃没由来这样想。
她小声说了句:“小气鬼。”
他承认:“我是。”
路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乌喃被宋清焉感到丢脸的表情逗笑,然而下一秒,他用力推了一下秋千,说:“笨蛋。”
“我是,你也是”
“现在我们都是笨蛋了,宋清焉。”
两个笨蛋回家后当夜就起了高烧,宋清焉大概确实觉得丢脸,任他们怎么问,也不让乌喃说,这件事就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莫名其妙的秘密,
其实生日许愿的时候,乌喃没什么愿望,愿望大都是成不了的,许出来,放在那,反而多了件挂心的事。
那天,宋清焉问的时候,她能想到的只有,陪我淋淋雨吧。
这样那些路过的人就不会觉得这个女孩在难过,而是会说,你看,那里有两个淋着雨荡秋千的笨蛋。
只是后来,她再也没等到人陪她淋雨。
连人也没有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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