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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过后,终于下了一场雪。

放眼望去,十里长街,屋舍皆白。

一位披着宽大黑袍的高大男子,头戴斗笠,手持短鞭,打马而过,扬起簌簌积雪,惊飞双双鹧鸪。

转过了几个街角,才在一处僻静的大户门前停下。

折柳山庄的匾额,高悬而立。

这男子翻身落定,取下袍子和斗笠,利落地栓好了马,犹豫着扣响大门。

不到片刻,门扉半开,一个年纪不大,一身短打的小厮,探出头来,上下打量。

“请问,贵庄庄主在吗?我……”男子拱手。

一听是来找庄主的,小厮即刻放松下来,打断了男子的话,热切地拉住男子正准备探进怀里的胳膊,掸掸积雪,将他引了进来,“这天怪冷的,公子可来了,老爷等了多时,快随我去吧。”

在往常的送信经历中,看大门的小厮绝对是陆三将信送到委托人手上的拦路虎,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没说两句动起手来也是常有的事,甚至飞檐走壁翻墙而入,也要将信亲自送达,绝不假手于他人。

被当成小偷强盗无妨,只是一诺千金的招牌得立住了。

只是像今日这样的礼遇,也是少有,陆三没多想,跟着小厮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湖边,一面四处打量。

湖中有亭,飞檐翘角,湖边植柳,雾凇悬挂,环目四周,景se皆白,长堤一线,直通亭中。万籁寂静,鸟雀无声,只余脚步声前后更替。

小厮抬手一指,低声说道:“公子请自行过去吧,老爷就在亭中。”说完便躬身退下,不等陆三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走了。一大早的老爷就吩咐,今日有贵客临门,若是来了,直接迎到湖心亭即可。天寒地冻等上两个时辰,连口热乎的都没吃上,此刻差事g完小厮归心似箭。

在岸边望过去,亭中隐隐约约似有一人,陆三踏上长桥靠近亭子,靴履陷进厚厚的积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只见此人背对而坐,一身藏青se长袍披在肩上,背宽而厚实,小山似倚在桌前,似乎正在专心致志看着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此人却丝毫未动,陆三只得清嗓示意,绕至侧面,说道:“在下陆三,受人所托来给庄主送一封信。”说着就要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举了片刻也没人接,抬头一看,只见其人x口正中,一把匕首穿心而过。

陆三惊愕,往后退了两步,复又试探着上前去将手凑近鼻下,余温未有且气息已绝。吓得当即猛地ch0u回手,尸t本轻倚石桌,被疾风掠过而骤然失衡,栽倒在地,砸出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山庄,传得老远。

果然,这趟不该来的。

可是,这其实由不得他选。

十日之前,京郊的一处小酒馆内,酒香四溢,炭火微醺。陆三是这家酒馆的常客,要想寻他,只管往此处来,十有能碰上。每每送完了信,便要来喝上几盏,贪杯不算,尝鲜而已。冬日百无聊赖,来喝酒的人络绎不绝。陆三要了个二楼凭栏的位置,一碟花生米,一盘g切牛r0u,一壶好酒,兴致盎然正喝着。

一块h金咣当一下落在他的面前。

来找陆三送信的人很多,天南海北他也去过,给得最多的不过十两银子,这也得看雇主心情。一出手就五两h金的阔绰,不是彰显雇主有多么腰缠万贯,而是说明这趟差事不好办。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对陆三不起作用,怕麻烦才是他的信条。

当雇主说出折柳山庄的时候,陆三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好办。

陆三没去接那块金子,又往杯里斟满了酒,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但雇主不为所动,又从怀里掏出五两h金,连着桌上的五两,一起往陆三面前推了推,“都说一诺千金,千金难求,但十金也是有的,不知可否劳烦尊驾一趟。”

的确,这对普通人来说,实在具有难以抵挡的诱惑,但甲之蜜糖,彼之砒霜。这人用一身宽大的黑袍敛去肃杀的气息,但杀伐之气混为一t,虽刻意遮掩,行走坐卧间仍能露出端倪。

陆三飞快的扫过此人,只见他脚上穿的乃是官靴,而且是武官的官靴。

同时,折柳山庄素有传闻,庄中藏着一个秘密。空x不来风。

见陆三杯盏未歇,黑袍男子并不气馁,x有成竹地取回了金子,大步流星而去。

而接下来等待陆三的是无穷无尽的sao扰。

从小酒馆到居所,一路往北,市井流民不计其数,陆三片刻也不得安宁。一连三日,日日如此。都是些亡命之徒,若是被打伤了,哭着喊着也要到县衙报案。面对这样的纠缠,打不得,骂不过,赶不走,陆三心力交瘁。

眼前的麻烦和未来的麻烦,如果非要妥协,很多时候,最不能忍受的往往是眼前的麻烦。

毫无疑问,陆三妥协了。

而这一次,没有十金,只有几颗零星的碎银子和一张薄薄的信封,等待他的,则是未知的前路。雇主不过将原先的十金,取出十之一二,就轻而易举地赢得了这场博弈。

物有缺陷,人有软肋,亘古不变。

正在陆三悲叹错误的选择时,现实往往由不得他多想。

一位年纪轻轻的nv子,衣着姚h,手执腊梅,步履轻快,踏雪而来,瞥见眼前这番景象,不禁悲从中来,发出一声泣血的哀鸣。

“爹!”

眼眶含泪瞪向愣神的陆三。

二人隔着十几丈距离,目光一交叠,陆三就知道,眼前这位怒不可遏的nv子定是将他当成了杀人凶手。这样的时机,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nv子折下手中的几朵梅花,运足真气汇于指尖,以疾风烈烈之势向陆三掷来,又以梅枝为剑,马踏飞燕般扑向亭中,势要拦下陆三。

陆三当即后侧一步,躲开直取面门的梅花暗器,避其锋芒,足间在栏杆上一点,惊鸿一掠在冰面上借了两次次力,轻若飞羽般落在岸边的一颗柳树上,冬日寒冷,树梢结了一层厚厚的雾凇,一个大活人站在上面,愣是没落下几块积雪,只稍稍压弯了枝条。

不过片刻,湖边立刻聚集了庄中护卫,为首一个中年大叔苍髯如戟,圆目怒睁,手执一把宽背大刀,疾步而来,看见亭中情况,惊讶地将刀砸向地面,气愤地说道,“大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谁g的,我定要替老爷报仇。”说话的乃是折柳山庄的常海,负责庄中的一切安危,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这次庄主柳豫被杀,他难辞其咎,话语间不免多了几分愧疚。

石砖冷得像冰,可父亲的身t似乎b冰还要冷,怎么捂也捂不热。柳惜反手抹了抹眼泪,斩钉截铁地说,“刚刚有一黑衣男子,八尺有余,轻功甚佳,往西南方逃去,你快带一队人去追,务必把人给我抓回来。”

夜幕低垂,冬日的夜总b平常来得更快些。

陆三一个下午都在山庄附近猫着,只等天一黑再入折柳山庄。

尽管他并不愿意这样做,但是既然收了钱就得办成事,他准备将信偷偷的塞到庄主手上,这样也不算失了信誉。尽管庄主已经是个si人。

此时折柳山庄的巡逻b白天多了一倍,要不是仰仗一身轻功,倒还真有些棘手,陆三悬挂在灵堂的屋檐上,侧身向下望去。

堂中停着庄主的棺材,周围白se的帷幔重重叠叠,仅有一人在添着纸钱,盆中明烈的火为这冷清增了几分热气,可周围的气氛还是冷得像冰一样。

柳惜一身素缟,独自跪在灵前,周身散发着难以遏制的悲痛。父亲就像是她的山,她就像是棵树,没了山,树就只能被这环伺的寒风吹得飘摇。

从小到大,柳豫将她照顾得很好,即便打小没了娘,柳惜的生活仍旧过得很快乐,几乎没受什么影响。后来父亲又娶了新夫人,夫人待她也如同亲生nv儿般,整个庄中都以大小姐柳惜为尊,却也没养成柳惜骄纵的x子。柳豫常说她身上有她娘的影子,都是这世间最好的nv子,值得人相伴一生的。

在柳惜的眼里,父亲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总以为时光漫漫,许多事都来得及,然而,白云苍狗,不过转瞬即逝。

火盆里的火快熄了,柳惜又赶紧往里添了添,火舌瞬间蹿得明亮。

陆三从没见过哪个姑娘敢独自守灵,森然的烛火,寂静的灵堂,漆黑的棺木,每一样都散发着冷冰冰的si气,这绝不是一个妙龄少nv该承受的,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看准时机,陆三荡到堂中的横梁上,正准备将信神不知鬼不觉地丢进棺材中,余光看见守灵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吓得一个激灵从梁上掉下来,眼看就要掉进棺材之中,当即旋转身形,以扶风弱柳之势堪堪落在一旁。

奇怪,她怎么知道自己就在梁上。

不是陆三轻功不够高明,实在是他身形太过高大。折柳山庄的正堂此前翻修过一次,用的都是新木,各主梁关节处还没磨合好,人一踩上去就会发出细小的咯吱声,平常虽听不见,但是今夜就一人在此,连落根针就能清晰可闻,更遑论他了。

陆三尴尬地看着柳惜,又准备从怀里掏出信封,说明来意,但还未开口,一把匕首破空而来,刀锋割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声,肆掠的杀意铺天盖地,陆三赤手空拳,不敢y接,脚步旋转,向左侧躲避,同时大喊道:“哎,姑娘,别误会,我是来送信的……”

话没说完,柳惜止住飞刺,素手一旋,匕首横翻,瞬间滑向陆三脖颈处,寒光四溢的匕首将柳惜眼中的杀气照得真真切切,连半分怯意也不曾显露,如此决绝的攻势b得陆三只得专心应对。

陆三头部后仰,躲开这一杀招,但前招刚止而后招又至,招招毙命,不留后手。无奈之下,陆三只得夺窗而去。

柳惜似乎早有预料,匕首脱手,向窗边飞去。

一张大网从天而下,将陆三罩了个结实。终日打雁,不料今日却被雁啄瞎了眼。马失前蹄的事不是没有过,但这幅狼狈模样还是头一回,竟是小瞧了眼前这小姑娘,陆三一面挣扎一面解释道:“姑娘,我真不是杀你爹的凶手,我就是个送信的,来的时候你爹就si了,我也正奇怪呢。”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随着柳惜一个命令,事先埋伏在暗处的护卫,如雨后春笋一般全冒了出来,将厅堂围成了铁桶一块。即便刚刚柳惜没能将陆三抓住,在这样的jg心准备下也很难出逃。

柳惜见形势一得控制,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取下窗边的匕首,收回鞘中,转过身来说道:“常叔,你带他们下去吧,这边我自有安排。”

常海看了一眼被铁链五花大绑在左侧的大柱上,动弹不得的陆三,犹豫了下,带人cha0水般退了出去。顿时,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厅,瞬间空了下来,只余陆三和柳惜二人。

空气静极了。

“姑娘,我真的是来送信的。”陆三率先打破平静。

见柳惜一眼不发地打量自己,陆三又解释道:“信就在怀里,你拿出来看就知道我没说谎了。”

柳惜看了看他,还是白天那身黑衣,不禁秀眉微攒。

“你要是不方便,那把我放了,我保证不跑。”

“少废话,”柳惜反手ch0u出腰间的匕首,用手柄在他x前一阵乱点,最后在左肋下发现了信封。

“你看吧,我没骗你,我真的是来送信的。”

谁知柳惜拆开信一看,怒气冲冲地将匕首架上陆三的脖颈,“说,你到底是谁?”

这信上竟然一个字也没有!

陆三也感到不可思议,为了保密信的来源去路,信封表面没署名也说得过去,大多写在信纸末尾,读信的人自然知晓,但是这封信居然连信纸上都空空如也。或许是用特殊药水写成的,有时为防止信的内容泄漏常用此法,陆三建议柳惜将信纸摊开往火上烤烤。

可信纸丝毫未变。

“你先把我放了,我再看看。”陆三被绑在一旁,用劲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纸上有什么端倪。

为了安全起见,柳惜没有放他,刚刚二人交手时,分明感觉到他留有后手,虽然看似躲得狼狈,但步伐井然有序,倘若真正较量起来,柳惜未必有十全的把握能胜他,此刻信上迷雾重重,是敌是友不知,但不得不防。

柳惜将信纸凑近陆三的视线,又取了盏油灯,借着烛火摇曳的光,陆三仔细端详,好半晌才说道:“这确实是封无字信,毛笔蘸着墨水在纸上书写,纸x1水后就会变得凹凸不平,即便是隐形墨水也做不到完全不留痕迹,而这张纸却平整如新。”又怕柳惜不信,又说:“我常替人送信,对这些很是清楚。只怕委托送信的人真的什么也没写。”

柳惜将信将疑地收回信看了看,确如陆三所言,这生宣簇新如故,“不知信是从何而来,何人所托?”

“京城,来人是位男子,只留下钱和信,说送到折柳山庄就走了。”至于其他,陆三犹豫了下,未曾提及。

“我怎知这一切不是你杜撰出来骗我的?”

“我陆三一诺千金,江湖人称飞奴将军,常年g着替人送信的差事,你稍微一出门打听就知道。你要不相信我,官府你总该信吧,淇县县令就能证明我的身份。”就知道这趟差事不好办,没想到生出这么多波折,为证清白,陆三被绑着的双手都恨不得举起来发誓。

折柳山庄在浚州滑县,邻县便是淇县,好友江瑟去年走马上任,做了淇县县令,那时陆三正在外奔波,也没能去恭贺恭贺,本正好借此机会探访好友,却要提前用这种方式见面了,陆三不禁有些苦笑。

柳惜见他说的言辞凿凿,不像是假话,立即派人快马加鞭前往淇县。

已经快三更天了,炉子里的香火燃了大半,柳惜从一旁的竹筐中又取出了三根香,恭恭敬敬地点香跪拜和cha香,全然没有了刚刚与陆三交手的狠辣,也没有吩咐下属的威仪,这会儿跪在铜盆前一沓沓烧着h纸,全身的刺都收了起来,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姑娘,陆三没说话,二人静静地,只听得见彼此的呼x1声。

就在陆三实在腿麻得忍不住要开口时,去淇县的小厮回来了。

与他一同回来的是淇县县令江瑟不在县衙的消息。

陆三不免有些泄气,懊恼之际没看到小厮yu言又止的神情,被柳惜使了眼se,立即偃旗息鼓。

柳惜找了个借口将小厮带到院外,从他的口里了解到,虽然县令不在县衙,但是听县衙里的衙差说,确实有陆三这么个人,身形高大,轻功却不赖,没上任之前二人常聚在一块喝酒,喝醉了就在房顶上飞来飞去,由于没看到本人,衙差也并不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陆三。

听了他的描述,柳惜大概也知道陆三可能没说谎,可就这样放了他,又未免觉得太可惜了。柳惜犹豫不决,眉头紧锁,突然觉得往日悠闲自在的山庄,如今却好似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头猛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可能将人吞没。

柳豫功夫已然跻身江湖一流,庄中又网罗天下英豪,何人能在庄中来去自如,杀人于无形,却又不惊动任何人呢?究竟是谁,柳惜没有答案。还有那封无字信,何人所寄,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困扰得柳惜心中纷繁杂乱。

天快亮了,冬日的早晨格外的朦胧。

陆三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看到柳惜从外面进来,赶紧解释:“柳大小姐,你快放了我吧,你就再派人去周围州县找找淇县县令,他公务繁忙,常流走于各县之间交换公务也是有的,我真的没说谎。”

柳惜不想理他,转身出去,招手叫人进来把人带下去,护卫们持刀而入,正yu解绳子,陆三急忙喊道:“哎,哎,等一下,我有话跟你们大小姐说。”

护卫们似充耳不闻,加快手上速度。

陆三着急了,不知他们yu带自己到何处去,对着大门外呐喊着:“柳大小姐,等等,我真的有事跟你说,是关于你爹的线索。”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本来往外的脚步忽然就停下了。柳惜快步折回来,语气生y的说:“你要是敢骗我,别怪我不给你苦头吃。”

“你凑近些,难道你想让他们都知道吗?”陆三环伺周围。

柳惜突然附耳过来,让陆三闻到一gu若有若无的梅香,如清冽的雪山上突然绽开的花,冷冰冰的又蓦然带着幽香。当是昨日清晨袭击自己时手中腊梅沾染的气息吧,陆三不禁恍惚了下。

耍我,柳惜心中涌起一gu怒气,拔出藏身的匕首,用刀柄狠狠地撞在陆三的肚子上。

“嘶,啊~”疼的陆官都皱在了一起,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我刚刚究竟在犯些什么糊涂。“别,别,我说,我说。”

柳惜点头示意护卫下去,在一旁好整以暇,“这次,你最好不要再耍我,我可没有这么好的耐x了。”

陆三知道她认了真,不敢再马虎:“今日我来登门拜访,按说我通常送信的脚程不定,可贵庄小厮却仿佛知道我要来,没等我说就直接带我去见了庄主,说是庄主吩咐的,很显然,庄主是在等什么人,那人应该不是我,不知此人可来了没有。”

柳惜回想起近日,庄主的确有些不正常,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似的,还说些莫名其妙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话,拿着那个从不离身的挂坠在湖心亭一坐就是一天,而在给父亲柳豫收殓的时候却并未发现这个挂坠。那这个挂坠去往何处了?

而且柳豫身上穿心而过的匕首,柳惜发现有gu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可陆三此人身上只有连日奔波的尘土味,甚至鞋上还沾了不少泥泞。

“而且,托我送信的人,刚开始一出手就是十金,普通人可没这么大方,他周身黑袍看不清样貌,”陆三犹豫着说了出来,“但,他脚上穿的好像是官靴。”

“当真?你没看错?”

“绝错不了。”因为,我家就有人穿这个的,陆三言辞凿凿。将之前藏着没说的话,说了出来,心中如释重负。

柳惜听了他的线索,低头沉思了下。那封无字信到底要预示什么,父亲本来要等的人为何没能如约而至,看来此事恐怕牵连甚深。

庄中财狼环伺,此刻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此人轻功尚佳,功夫也还不错,且可以利用一番,助自己查明杀害父亲的凶手。当下已经有了思量,抬起头,对陆三说:“好,我且信你一次,若你所言有虚,我折柳山庄必倾尽全力抓你回来。”又走近些换了轻一些的语气,“我父亲的si,毕竟因你而起,你已经搅进局中,不知你可愿意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将以百金相谢。”

此番恩威并施,威b利诱,竟在一个未出阁的nv子身上显露出来,看来庄主柳豫也是花了很大的一番心血栽培。英雄年少,未来不可限量。

面对佳人的请求,又以百金相诱,若是旁人早就心动了。可陆三是谁,一个怕麻烦怕得要si的人,一个送信的使者而已,搅进这滩风雨里,已经是超出预期了,留下来帮她查清真相,那不是抓些虱子往头发上放,闲得慌吗,他当即拒绝了。

“若我求你呢?”柳惜放下了身段,语气中带着可怜的请求。

“不行,我还有其它事要忙,柳大小姐另请高明吧。”陆三笃定柳惜不会杀自己,才会说的这样斩钉截铁。

柳惜立即神se一肃,拔出匕首,挥刀而下,寒光闪到他的面前。

“哎哎,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别杀我呀。”

捆在身上的绳子应声而下,切口整齐。陆三看了看,面前的衣服未划破丝毫,在心里称赞一声‘好刀法’。

“你走吧,强扭的瓜不甜。”柳惜收刀入鞘,换了副神se,刚才求人的模样荡然无存。

陆三心中暗喜,可以开溜了,“小姐大义,在下告辞。”

“天亮了,不如用过早饭再走吧,这天寒地冻的。”柳惜望了望窗外,折腾这一宿,再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厨房的灶上一直温着火,柳惜一下令,不一会儿就在偏厅备好了早食,陆三稀里哗啦的吃着,被绑了一夜的身子立马感觉暖和不少,浑身上下充盈起来,这才感叹民以食为天,真是饿一顿都不行。这柳大小姐也不赖,还知道招待吃食。

陆三吃好喝好,打算辞别而去,柳惜又命人给了陆三十两银子和一堆g粮,将人送至大门外。这妥帖的处事态度,让陆三心中连连赞叹,只怕再待下去就不好意思走了,连忙拱手道谢,让柳惜留步。

柳惜望着陆三渐行渐远的人影,双手笼进袖中,面上坚毅冷静。

定要让你再入这珍珑局!

“来人,去把管家给我叫来。”

陆三在驿站处搭了个顺路的牛车,饭饱喝足打着小盹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车夫闲话。此处乃是浚州滑县,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邻县便是淇县,好友江瑟去年走马上任,做了淇县县令,那时陆三正在外奔波,也没能去恭贺恭贺,今日正好借此机会探访好友。

夜幕初临,县衙里一灯如豆,四壁清辉,江瑟披着件月白长袍,端坐在木桌前,翻阅案卷,旁边的火炉散发着温暖的热气。突然,一只松果落在一旁成摞的书上,打着滚儿到了手边,江瑟神se如常不为所动,仍旧翻着案卷,书页翻动的声音静谧悠远。

倒是扔的人急了,又接连扔过来好几个松果,落在桌上发出咚咚的清脆声音。

窗明几净,月光照在地上,树影婆娑,其上人影依稀。

“来都来了,还不快进来。”江瑟笑着摇摇头,这人多大了,还这样。

话音刚落,陆三g脆利落地翻身进来,“如果我是刺客,你只怕不知道si了多少次了。”

“是是是,还好你不是刺客。”江瑟放下案卷,起身将长袍披在陆三身上,又沏了杯热茶给他,陆三这才暖和起来。“快来烤烤,外面天冷,带进来一身寒气。外面那棵松树,又高又直,也就你上去得了。”说着将松果扒开取出里面的松子,丢进炉中,炭火正旺,不一会就烤出一gu香味,再用钳子一一夹出来放在盘中,二人围着炉火,吃着松子,再闲话近况,人生知己,莫过如此。

江瑟问道:“听说昨日有人来我这打听你,我恰好不在,出什么事了。”

“别提了,这趟差事可烦乱的很,如今已经过去了,就不提也罢。”

翌日清晨,云飞雾走,鸟叫虫鸣,江瑟从外面进来,陆三还在床上酣睡,听到动静,朦胧的睁开眼,见是好友又半眯回去,用头蒙住脑袋,呼呼睡去。

和江瑟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劲爆的消息。

折柳山庄大小姐柳惜广发英雄帖,称陆三谋害柳庄主,并盗走庄中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凡是能抓住陆三并带回宝物者赏一千两银子,这事火到连县衙门口卖菜的老大爷都在议论。帖子上附有陆三的画像,凡是跟陆三长得有几分像的男子,无不自危,唯恐被抓去抵了差。

这下,陆三可是入了柳惜的珍珑局了,成了一颗势在必得的棋子。

陆三从床上一个打挺坐起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感叹道:“这nv人翻脸怎么b你翻书还快,前天还说不强求我了,让我吃了早饭,还给了赏银,我心中还甚是感动。今天就来这么一出,真是nv人心海底针。”

江瑟见他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询问什么事。陆三这才将前几日在折柳山庄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江瑟不禁想拍拍手:“这柳大小姐倒是聪明,明知道人不是你杀的,还故意栽赃到你身上,还提到了一件宝物,含糊其词,说明这宝物与柳庄主的si有关,以假的引出真的,她只需要躲在暗处,定有所获。如此说来,这年纪轻轻的也是个人物了,有些手段,竟把你这混球治得服服帖帖了,我看你这下是不得不去了。”

“唉。你说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我想过点安生日子不行吗,都来折腾我。我这次还就不如她的意了,我看她怎么办。”陆三嘴y。

江瑟:“得了吧你,有美人相伴还不好,知足吧。”

“这美人就是老虎,我估计被吃得连渣都不剩。”陆三拿被子蒙在头上,瓮声瓮气地说,“把门给我带上,我要gui缩在这里,不出去了。”

一连几日,陆三gui缩在县衙内闭门不出,人倒是没见到什么,不过据说屋顶上的瓦坏了几张,为此江瑟还跟他抱怨,陆三只得亲自飞身上去修葺。

这日,江瑟有公务在身要出门一趟,只留陆三一人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的对着一屋子的书,随便ch0u一本都能让陆三看得头大。连个话本子都没有,无趣。

不多一会儿,小厮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脸上泪痕未g,惊慌失措的说:“怎么办,陆大爷,听人来报,咱们爷的官轿在东面官道上被流石砸中,侧翻到山坡下面去了,此刻人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就找到一只鞋。”

“什么!”陆三心急如焚,抓过披风,“赶紧去叫人,一起去找,务必,务必活要见人si要见尸!走”

一群人从县衙后门鱼贯而出,直奔东面官道而去。

而到了江瑟出事的官道地点,只见一处陡坡旁有滑动的印子和一堆碎石子。陡坡之下草木遮掩,看不清地下。陆三轻功上佳,吩咐好众人,就独自纵深跃下,在几个树枝间借力,几息之间,平稳的落到了底。

可刚一下到底,等待他的是一张早就备好的弥天大网。

挣扎了几下被卸了力,眼前这九人,似乎训练有素,配合得当,陆三不敌,当场被擒获,后颈挨了一记手刀,便不省人事了。

马失前蹄。

折柳山庄内,柳惜身着素缟,在灵堂内跪着守灵。明晃晃的火将柳惜的脸映得发h,微红的眼眶,悲鸣的神se,在十七八岁的年纪,这样的变故,实在太沉重。

一个紧身短打的人走进来,在她耳边说:“属下按大小姐说的,在衙门外等了好几日都不见那陆三出来,又不好公然闯进县衙。好不容易等到县令大人出门,才在半道上扯了个幌子,骗了县令的官靴一只,又谎称县令掉下山崖,这才将陆三从县衙引出,令江湖中人好设伏擒获他,接下来就等人来交换了。”

柳惜抬起头,“对了,是何人擒获的,可有派人追踪过去。”

此人名叫小乙,其兄名唤小甲,是这折柳山庄网罗的门客,极善追踪藏匿之术。“大小姐放心,以备完全,属下的兄长已经悄悄跟着0过去了。”

“此趟差事做得不错,去找管家支赏银吧。”

这下柳惜就只需等着人来交换了,陆三这只毛猴子,终于是逃不出观音娘娘的紧箍咒了。

本以为稳妥的事却变数徒生,一连好几天,抓了陆三的人没来交换银子。

陆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囚牢,周围毫无人烟,只在饭点有位小厮来送些茶饭,无论陆三怎么费尽唇舌,他都充耳不闻,放下食物就走,毫不搭话,一连三日,日日如此。

吃喝拉撒睡全在这间小小的囚牢里,陆三很是难熬,不免有些想念县衙里安逸的生活,也不知好友江瑟究竟怎么样了。现在的情况,看来是有人抓了自己,想去领折柳山庄的赏金。

这天陆三正依靠着围栏出神,柳惜从一旁的树上跃下来,“唔,什么味儿,真难闻。”当即掏出手绢捂住口鼻。

“我滴姑nn,你可算是现身了,我都被关好几天了,你要是再不出来,到时候鱼没钓上来,我这饵可先坏掉了。查出什么了吗?”

两天前,柳惜见人迟迟不来换,就知道有变数,托小甲送了信给陆三。如果陆三肯配合自己,就救他出去。箭在弦上,陆三只得同意。

自此,陆三成功踏上柳惜的贼船。

广发英雄帖后,柳惜一直暗中跟在陆三近旁,暗中调查。此处乃是一家镖局,名叫同福镖局,总镖头徐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人有信义,江湖人都给面子,所以镖局生意做得格外的大。

可是没想到,也做掳人的生意吗?看来江湖传言,也并非尽可信以为真。

送饭的小厮快来了,柳惜之前托人给了陆三一块挂坠,是根据柳庄主身上那块制造的赝品,让陆三故意在其跟前显露。可送饭的小厮分明是瞧见了,却并未作出任何反应,似乎并不认识这块挂坠。

按说若是为了悬赏的那一千两银子来的,抓了人就该立即去领赏,但已经过了三日,除了每日送些茶饭,没有丝毫的多余动作,莫非,图的不是钱财。而看押的犯人莫名多了一个挂坠都不管,一连几日,也没有报给上面的人知道,说明抓陆三的人可能不是冲折柳山庄来的,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抓他。

柳惜拔出短刀,架上小厮的脖子,“别动,小心你的脑袋搬家,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小厮抖如筛糠,有问必答。

据小厮的回答,陆三是总镖头徐迟下令拘来的,毕竟镖局是正经营生,从不g烧杀掳掠的事,近几年镖局情况不好,开始下面的人也以为镖头是为了抓他换那一千两银子,谁知道就给关起来,好吃好喝的。

柳惜敲晕了小厮,用短刀劈开了铁链。

“好刀,神兵利器,削铁如泥。”陆三不禁赞叹。

“此刀名唤断金,取自‘其利断金’,是我父亲重金为我寻的,唉,没想到他却不在了,”柳惜言辞中带着些沉重的悲伤,催促道,“快些走吧,等会儿有人来了。”柳惜说着准备扶一把陆三,看到他浑身恶臭,又尴尬地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

陆三从镖局出来后,直接回了县衙,被关了三日的他需要好好梳洗一番,见他这么脏柳惜也由他去,只说过两日派人来接他。

“不许逃跑”柳惜警告。

“不逃了,不逃了,姑nn您说了算。”

江瑟推开门,吓了一跳,乍一看,雾气还以为是位美人在房中沐浴,扶风弱柳,满室盈香,正要念着唐突而退出门外,却才发现是个高大的汉子,陆三。

陆三打趣:“怎么,看到是我,失望了?”

江瑟不接他的话茬,这人越接越来劲,问道:“你这几日去了哪儿了,不会真的钓上来什么大鱼?”那日柳惜送信给江瑟,说不必挂忧,陆三在配合她办事,具t事宜并没有细说。

“哎哟,别提了,我可是遭了大罪了。”说着将这几日的遭遇细细道来,“哎,你这几日又去了g什么去了,不会约了哪位美人花前月下吧。我在牢里吃苦受罪,都日日担忧你的安危,你倒好都不派人来找我,要不是柳惜派人来找我,我至今还被关在那个臭烘烘的小黑屋子呢,她可b你讲义气多了。”

这小子,上了人贼船还替人说话,没救了,看来我这好友迟早是被吃得sisi的。

“知府大人召集各县县令,说由上将军魏安统领的二十万禁军不日将会路过浚州,暂时扎营休整补充粮草,让我等早日做好迎接的准备。突厥来犯,怕是有一场y仗要打了。”

大军本应从卫州直上,却绕行浚州,也不知是为何。

第二天一大早,县衙接到一桩报案,称东郊的废弃矿场闹鬼,还si了人,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

江瑟带了一帮人准备去现场看看,陆三也欣然同往。

路上的时候,陆三很好奇那天江瑟的官靴是怎么落到柳惜的人手中的,如果不是那只靴子,很可能自己就不会被引出县衙,也不会被抓走,最后成功上了柳惜的船。

江瑟听他问起这个就想起那天的噩梦。

几日前,江瑟正要去淇县东边巡查公务,在路过东面环山的官道时,遇见了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一路哎哟哎哟的喊叫着。作为一个父母官,江瑟不能不过问,当即停轿询问。其中一名男子捂着肚子,脸se煞白,被另一名男子扶着,两人走得颤颤巍巍,见江瑟问起,连忙疼得躺倒了地上。

江瑟下轿前去查看,谁知那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捧着江瑟的一直靴子‘哇’的一下吐了出来,h白相间的混合物直接就吐到了靴子上,还有不少溅到靴子里面,恶心得江瑟直打摆子。

这靴子显然是不能穿了,有损县太爷的威仪,江瑟嫌弃的脱了下来。那旁边的男子伸手接过,赶紧道歉,说洗g净后送到县衙。

就这样他们成功的获得了靴子,虽然过程有些不愉快,好歹能奏效。

“我说呢,你那鞋子一gu子味道,啊哟,好恶心。”陆三打趣。

江瑟黑着脸转了过去:“。。。。”

一行人行至不远,就到了事发地点。

近来夜里多雨,东郊地处偏僻,地势低微,在清晨常常聚齐一方薄雾,朦胧隐约,矿场四周散落着碎石块,杂草丛生,有一人被发现si于矿洞口,周身被石块压着,洞口已经被落石完全封住,只露出半截脑袋和一只手臂,似乎是在si前拼命往外攀爬的时候瞬间被石块淹没的,表情狰狞可怖。

据说此人名叫王老六,是此地有名的酒鬼,家里也没什么人,成天好吃懒做,酗酒成x。前日暴雨,他路过此地见有个洞口就进去避雨,在洞口处发现了一锭银子,欢喜地回了县里买酒喝。

据酒肆的老板回忆,那天夜里风雨很大,店里聚集着一堆闲得无事的汉子,一起喝酒打p,胡侃闲话。王老六一进酒肆就招呼小二上了好酒好菜,可往常最多叫几杯浊酒,老板还担心他付不起银子,谁知他啪的一声拍下了一锭银子,老板连忙换了副神se招呼着。王老六几杯h汤下肚,又有好菜吃着,不一会儿就醉了,醉酒后托大,将在矿场捡了一锭银子的事抖落出来。

平白捡到一锭银子这样的好事,顿时就在这小地方沸腾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引得一众不学无术的人都想去矿场挖银子。可大家还没赶上去捡漏,人就出事了。王老六却不想si在了矿洞口,还如此si状诡异,这下大家都不敢再去了,都在盛传是原先矿场的亡灵不甘被打扰,王老六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得连命也得一块儿赔进去。

江瑟让一名衙役去不远处的塔山寺请一位高僧过来念经超度,又指挥众衙役将压在洞口的石头挪开,把尸t抬出来。

“哎,你不是读的圣贤书,从不信鬼神的吗,还去请什么高僧来超度啊?”陆三很是不解。

“我虽然是不信,可那些百姓们对鬼神之说可是深信不疑,请个高僧来度一度,宽宽百姓的恐惧的心,又何乐而不为。再说,连圣上都推行佛教。”

洞口的碎石已经被挪开,尸t也已经被清理出来放在一旁,露出黑漆漆的矿洞,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人吞没嚼碎一般。

衙役们在一旁临时支了个棚子,供仵作验尸。

江瑟和陆三则举着火把进洞观察。洞内空间很大,墙上遗留下从前开凿的痕迹,四处碎石遍布,江瑟随意地捡了几块石头,看痕迹,有两块是新落下的石头,扔掉石头后,手里还遗留下不属于矿石的滑腻之感。

陆三见江瑟似有发现,问道:“怎么了?”

“这不是自然的塌方形成的石块坠落,你看这洞里黑漆漆的,但是有几处新挖掘的痕迹还是能看出来,还有这石块。”说着将手里的石块递过去。

陆三接过石块闻了闻,“是火药。”

正说着话,衙役进来,“大人,仵作请您去一趟,有结果了。”

众人鱼贯而出,洞内光明骤灭,黑暗重新袭来。

据仵作验尸得知,这具尸t是被人扭断脖子si的,手法g净利落,一击致命,除此之外没留下任何其他痕迹。

江瑟命人将线索登记在卷宗上,刚忙完,塔山寺的高僧就请来了。

这个和尚,看起来年纪很轻,浑身上下,一身青衣,一串佛珠,一口木鱼,一根禅杖,只余四物而已。

江瑟走近,“大师怎么称呼。”

那高僧双手合十,“贫僧法号了尘。”

“那就烦请了尘师父诵经超度亡灵吧。”

“自当尽力。”

了尘行至洞口前,放下禅杖,盘腿而坐,一手执珠,一手执木,口里念着往生超度的佛经,木鱼的敲击声忽响忽灭,井然有序,此刻太yan升起,薄雾散去,洞里晦暗如深,洞外青天白日,光明与黑暗从来泾渭分明。

附近有一位上山砍柴的樵夫,今早是他最先发现的尸t,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听说有高僧在此诵经超度,这才放宽了心来矿场取回落下的柴火。

见县令正在询问矿场以前的事,自告奋勇地说了。

“大家都知道,十年这里还是片荒地,机缘巧合发现是处银矿,当时的史县令上报给了朝廷,当即就给升了知府,专门负责看守这片银矿。人呢,哪有不贪心的,没等朝廷派人来,就私底下偷偷的开采,那白花花的银子一车一车往府上运,这事哪兜得住,明里暗里的眼睛,都不是吃素的,后来朝廷派人来抄了家,一个活口都没留。这史县令也是活该,不是自己的非要去贪,老天有眼,这些人都没有好下场。”

樵夫说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陆三在一旁注意到了尘和尚的木鱼声漏了一拍,不动声se地示意江瑟,江瑟点点头。

陆三故意说些难听的话,了尘的木鱼敲得越来越急,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然后归于平静。

了尘起身双手合十,“大人,诵经已毕,贫僧告辞。”

江瑟回了个礼,说道:“大师辛苦,我这里还有事要忙,就不远送了。”

看着了尘走远,陆三疑惑地问道:“这和尚摆明了有问题,你怎么放他走了?”

“我知道他有问题,还不快去。”

陆三一路尾随了尘回塔山寺,未惊动他半分,全仰赖他这一身的轻功。

塔山寺依山而建,山顶松柏青翠,山下溪水潺潺,寺里香火缭绕,钟声悠远,又有僧人诵经梵唱,古老而又平静。

陆三在檐下挂了快一个时辰,了尘一直在屋子里打坐诵经,抄阅经文,除此之外并未有多余动作,正百无聊赖之际,瞥见柳惜从一辆马车上下来,正跟方丈说着什么,转身就要从这里走来。

他从檐下一个翻身,稳稳落在柳惜面前,“柳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惜被他吓了一跳,正要拔刀,才发现是陆三,方才放松下来,眼眶微红,“我爹今日头七,来请高僧为他做场法事超度,然后好安葬。我前天不是说过两日去接你,今天已经派了马车过去了,你怎么来此地了?”

“有些私事要办,不知你请的是哪位师父?”江瑟县衙的事,他不好透露。

“我问了方丈,他说让我来找了尘师父,就你后面这间房。”

陆三暗自思量,这和尚年纪不大,名气倒不小,这么多人请。而且刚才在矿场超度的反应,明显不正常。眼下又被请去折柳山庄超度,不知要生出什么波折,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跟在一旁监视为好。

“我同你一起回折柳山庄吧,可有小厮替我跑一趟淇县县衙,我有点事要告诉江瑟。”陆三打算在信上,提醒江瑟查查这个了尘的来历,并说明了自己的去向。

柳惜讶异他怎如此双快,还没等自己提就主动说要去折柳山庄,于是借坡下驴,答应了。

得了柳惜的同意,与其同往折柳山庄。

再一次进入折柳山庄,陆三的心情是复杂的。已经是冬日,山庄内遍植的柳树只余下细细的枝g,湖里结了一薄薄的冰,亭子里鹅h的纱幔已经换成白se,被风吹得飘荡。

在大堂外,庄主夫人携幼子前来拜见了尘和尚,了尘双手合十回拜,看见幼子时略微楞了楞,一直注意了尘的陆三自然有所察觉,柳惜也注意到了,二人不自主的交换下了眼se。

柳惜故意走过去,牵着弟弟的手,让其凑近些,说道:“忆程,这是塔山寺的了尘师父,我专门请他来给父亲做法事的,快拜拜师父,让他替爹好好诵经。”

柳忆程往前走了两步,恭恭敬敬的鞠了礼,了尘暗自打量着他,回道:“不敢不敢,小施主不必多礼。”

而庄主夫人却对他们的小动作丝毫不以为意,神se如常地带着了尘去了侧厅。

柳惜见他们走远,说道:“奇怪,这了尘师父似乎是认得小弟,可看夫人的神情,却又好像并不相识。”

陆三道:“我看也不像,如果真的是认识,未免也伪装得太好了。”

二人正说着话,夫人手里搭着件丧服走来,柳惜示意陆三缄口。

夫人告诉柳惜已经将了尘安顿好,一会儿焚香后就可以开始了,让丫鬟带着陆三去偏厅暂作休息,她们则回了柳惜的院子。

柳惜幼年丧母,夫人待她倒还不错,平日里柳惜有丫鬟伺候,夫人像今日这样亲自为她整理衣物并不多见,隔得近了,隐约闻到了夫人身上有gu淡淡的香味,就问这是什么味道。

夫人说道:“本来庄主新丧,按理是不该浓妆yan抹,焚香熏衣的,但是近日天冷,早些年手上生的冻疮,年年都要复发,实在麻痒难忍。所以为了防止手指冻裂,冬天就习惯抹了些护手香膏,但脂粉是未敢用的,大小姐可是在怪我?”

“近日天气确实冷得厉害了,夫人可还有,给我也抹一些吧。”她的旧疾柳惜确实知道,记得不久前夫人新得了药,据说治冻疮有奇效,但还未曾见过。

见柳惜换好了丧服,夫人说那边的木鱼声已经在响了,她先去苏姨娘那看看好了没有,让丫鬟小桃带柳惜去房里拿。

苏姨娘是在夫人后进的府,因长得跟柳惜故去的娘有三分相似,柳豫常去她那留宿,在庄里也有些颜面,但为人很低调,不怎么与人来往。柳惜也就没怎么注意过她。但是庄主新丧,按例她是要出席的,不过此人向来温吞。

柳惜应了一声,跟着小桃去了夫人的院子,路过偏厅看了一眼陆三,在偏厅喝茶的陆三得了柳惜的示意,悄悄跟了过去。

在夫人的院子,柳惜拿到了护手香膏,并借口将小桃支开。

陆三从窗户翻进来,柳惜将之前杀害她爹那把匕首递过去,“你闻,味道如何。”

陆三闻了闻确实有gu若有若无的香味,柳惜打开香膏的盒子抠挖了一块抹在手上,自己仔细闻了闻,又将手凑到陆三鼻尖,纤细修长的素手洁白如玉,又有清香萦绕,陆三不禁闻得呆了。柳惜羞愤地用另一只手掏出短刀,刀鞘抵在陆三x前,往后退了两步,正se说道:“这把匕首上的味道与香膏的味道相似,很可能是凶手涂了香膏再持握匕首时遗留下来的。”

“这么说夫人有问题?她不是你娘吗,为什么要杀你爹。”陆三也有些尴尬,空气中弥漫着绮缕的氛围,他g咳两声,转移话题。

“她不是我亲娘,是我爹后娶的。”

陆三突然想到:“那天我记得我在亭子里看到你爹,你当时也来得太巧了吧。”

柳惜回想了下,说道:“我记得是夫人叫我去,说要给我做几件冬衣,还说要给我爹也做几件,让小桃去,喊了两声小桃好像没在,然后,我就说我亲自去叫爹。现在想来,好像夫人就是故意的。”

陆三狡黠地道:“你说会不会是夫人与了尘有了私生子,合伙杀了你爹,谋夺你家的家产,你看今日了尘的神se,说不定你弟弟就是那个私生子,忆程了尘,这名字听起来也颇有深意。”

“别瞎说。”柳惜气愤地推开陆三。

二人在房间里四处翻找,除了衣服和一些摆件什么也没有发现,最后柳惜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边的梳妆匣子上,她记得,这个匣子是夫人从外面带进来的,看木头的成se也有些年头了。打开匣子,右边放着些华贵的首饰,几乎有九成新,还有好些还没戴过,左边却放着旧首饰,朱钗已经斑驳,珠花的颜se也已经黯淡,柳惜取出一根簪子仔细端详。

陆三也拿起一根,倒没看出来什么不妥。

柳惜道:“正常的妇人,有了新首饰都会将旧首饰打赏给下人,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旧首饰,不仅被小心保存起来,还滴尘不染,一看就是被常常擦拭,而右边这些新首饰,有些却积满了灰尘,说明这些旧首饰一定对她有特别的意义。你看这支簪子,上面镶嵌了一颗红豆,红豆主相思,应该不是长辈送的,而我爹深ai我娘,是不可能送红豆给她的。”

“说不定是庄主后来ai上了夫人,然后送给她的呢?”

“应该不是,夫人过门后,爹很少去她那,感觉只是尽责任,并不是因为有情。”

柳惜回想起八年前,是庄主和老管家亲自去接的夫人。找来老管家询问,说人是从盖州接来的。管家只管接人,其他事宜都是庄主柳豫亲自办的,太详细的管家也不清楚。

见人迟迟不来,夫人遣了丫鬟来催,说是那边已经好了,小公子,姨娘也都已经过去了,让她收拾好了就快些过去。

柳惜可怜兮兮的望着陆三,娇颜的脸上如玉一般,嘴上虽没说,但是就一个眼神,陆三就心软了,答应替他跑一趟。陆三一答应,柳惜就收起了那副神se,这脸变得炉火纯青,偏偏陆三就吃这套。

心里不禁有种被利用的感觉,陆三充满了矛盾。

哎,nv人啊,nv人,究竟是红粉佳人,还是红粉骷髅,让人ai也不是,恨也不是。

备了g粮和水,陆三牵了匹好马从后门离开,照着老管家所指去了夫人的旧址。

据说这座院子已经被人买下,但是依然闲置着,并未住人。陆三从围墙处翻越进去查探,院子里似有人为翻掘的痕迹,房间里的陈设也同样有挪动的痕迹,是进贼了吗?

如果是进贼,按说如此大幅度的翻找肯定需要工具,然而从院子围墙四周的泥土来看,并未有脚印,陆三想,就连自己的轻功都做不到踏雪无痕,这人的轻功得是多高。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人是从大门进去的。

能光明正大的进去的,只能是买下这座院子的人,为了找什么东西,而不是为了居住。想到淇县的矿场也有被翻掘的痕迹,了尘又都涉足其中,陆三揣测,很可能二者有某种关连。

陆三不禁有些感叹,自己一个信使,不去送信,竟然g上了查案的活,真是迷幻。都是因为折柳山庄,虽然唏嘘,但是陆三还是g很卖力。

听邻居们说,夫人从前有个男人,经常外出做生意,偶尔回来一次,二人感情很好,后来又有个男的驾着马车将她接走了,然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陆三一刻未歇快马加鞭赶回折柳山庄时,已经过了酉时,山庄内烛火昏暗,白事已经换下,看来已经将庄主安葬。柳惜事先吩咐过,后门并未落锁,陆三将马拴好,轻车熟路地0到了柳惜的院子,并将所得悉数告知柳惜。

柳惜听完气愤不已,当即吩咐下去,命护卫重重埋伏在院子周围,又派人去悄悄请了夫人和了尘,本来在法事完成后了尘应该返回塔山寺的,柳惜借口天se太晚,拖住了他,只待陆三求证回来,幸好陆三没叫人失望。

既然旧情忘不了,为何当初还要跟随父亲来折柳山庄。来了折柳山庄还跟旧情暗通款曲珠胎暗结,谋害父亲。究竟是何等蛇蝎毒妇,才能g下如此龌龊之事。

柳惜心中情绪翻涌。

夫人和了尘立在下首,疑惑地看着主位上一言不发目光深沉的柳惜,大门被重重地扣上,厅堂里烛火通明。

柳惜将杀害柳豫的匕首和夫人的香膏盒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se厉内荏地看着二人,“事到如今,还不快从实招来,如有隐瞒,休怪我不讲情面。不然,清文院的花我看是开不长了。”

夫人听她以儿子忆程要挟,大惊失se:“大小姐,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柳惜冷笑一声,“是说你与了尘g结杀了我爹,还是说忆程不是我爹的亲生的,我爹虽然将你娶进门。是,很少在你房里留宿,但待你也不薄,万事不曾短了缺了你什么,该有的t面你都有,你居然跟个和尚暗通款曲,怕是在进门前就有了吧,我说弟弟怎么跟父亲一点都不像。”

听了这些言论,夫人眼角含泪,yu加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着急的看向了尘。

了尘解释道:“大小姐误会了,贫僧与夫人并不相识,还请慎言。”

前尘已了,了尘心中已放下包袱,所以将陈年旧情合盘托出。

十年前,了尘还是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名唤史睿,他爹还是个芝麻大的淇县县令,一家人倒还其乐融融。可总有些变故令人猝不及防,在淇县发现了一处银矿。没多久史县令就升任浚州知府,官更大了野心也就更大了,本来应该看守银矿却监守自盗,总以为能瞒天过海,可纸根本包不住火。

不久后朝廷派兵来追回这批银子,仿佛预料到似的,史知府连夜拖家带口离开浚州,与之随行的还有一百万两银子。命都快没了,还要银子,很快,追兵仿佛瞬息而至,他们遂弃银而逃。

可惜,太迟了。前路漫漫,后有追兵,注定在劫难逃。

在塔山寺前,他们被追上了,领头的就是柳豫,另外还有两位副手,史睿记得很清楚。

因为,史家负隅顽抗,拒不受捕,而稚子何辜,遂恳请柳豫留其幼子x命。史家十二人,只余史睿一人,其余全部自尽于柳豫刀下,不乏老弱妇孺,其势决绝,令人撼然。此时史睿仅十三岁。柳豫震撼于心,准备放史睿一条生路,可史睿目睹家人非命怨从心起,恶从胆生,竟也不管不顾的拔剑向柳豫刺来,柳豫提刀回挡,史睿并不是对手,眼看也要命丧刀下。

方丈闻讯赶来,全力掷出法杖,柳豫刀锋微偏,仅斩断史睿了几根头发,“阿弥陀佛,佛祖之前,岂可再造杀孽。”

柳豫本心坚如铁,可方丈问:“不知施主可有孩子。”

柳豫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想到nv儿娇俏可ai的模样,此趟差事毕了,还说要给她带聚香斋的糖糕回去,她一定高兴得围着自己转来转去,亲热的叫爹爹。

柳豫一辈子为主上效力,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仇人也不计其数,若是有一日,任务失败,犹如丧家之犬被人追赶,柳惜也像史睿一般,会不会也有人放她一条生路。

有牵挂的人,不适合做杀人的活,别人一句话,就能自了乱阵脚。

在方丈的劝说下,二人最终定了一个十年之约,十年之内史睿不能向柳豫寻仇,十年之后,倘若史睿还要去找柳豫复仇索命,柳豫需毫不犹豫双手奉还其兵器。史睿手中这把普通的剑,被柳豫郑重的佩戴在腰间。

柳豫将史家十一口人的尸t殓了回去,并上报朝廷史家未留活口,史睿就在塔山寺出了家,法号了尘,日日劈柴挑水打坐诵经。

很快,十年之期已至,下山前方丈曾问了尘,“十年的晨钟暮鼓,心中的仇怨可曾稍减些?”

了尘答:“一日未曾,心虽静了,可结还在。”

“那,便去解了这个结吧。”

下山后,了尘也未租赁马车,只徒步而行,两只脚的速度是b不上车马的,所以到了折柳山庄已经快天黑了,门前已经挂上了白灯笼,一打听才知是柳庄主过世。了尘如释重负地回了塔山寺,他也不知道,如果真的赴了这场十年之约,会不会真杀了柳豫,还是像十年前的家人一样si在柳豫的刀下,也许一切都是未知数。后来柳惜上山请他为柳庄主超度,在大堂里看着躺在棺木里的柳豫,他才算是真的放下了。

杀孽之事,自然要杀孽来了,非得是不si不休。了尘修习了十年佛法,十年暮鼓晨钟,仍跳不出人l,可见血缘羁绊,常深似海,不禁唏嘘的道一声阿弥陀佛。

而在夫人的回忆里,却是美好又遗憾的。

仿佛一场秋天盛开的春花,只是那么短暂的绚烂了一下,就重归于寂静。

在最美好的年纪遇到所ai的人,往往是可以记一辈子的。

夫人在她的豆蔻年华遇到了那个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男人,然后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嫁给了他。婚后二人琴瑟和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人常常不在家,他从未向她透露过,她也不问,既然选择了就决定跟一辈子,只隐约知道是为朝廷办事,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去一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常常在漫漫的油灯下一等就是一整夜,终于她有了孩子,这让她更满心期待地等他回来留住他再也不分离,可这一次再没能等到他回家。

那满室的华光突然就暗了。

后来又有个男人来了,说是友人,称他在一场任务中出事,拜托其帮忙照应,为了孩子,她只能去了一个新的地方,不久后孩子出生,这日子才有盼头起来。

灯盏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柳惜和陆三听完其中的过往,心里不免有些唏嘘,这与他们的猜测完全不同,不想竟有这样的渊源,难怪那天了尘见了弟弟如此诧异,怕是与其亲生父亲长得颇为相似,而他的亲生父亲就是当年柳豫副手中的一员吧。

柳惜扶起了瘫坐在地的夫人,投去了歉疚的目光,尴尬地敬了杯茶,“夫人莫怪,我查案心切。冒犯了。”

夫人用袖子细细的拭去眼泪,“哎,你忧心你父亲,难免多思多想。陈年旧情,之前也不好与你讲,不料其中竟有如此大的波折。”

陆三分析,“既然你二人都没有杀害庄主,也不知晓那挂坠的来历,矿场和夫人旧址有被翻掘的痕迹,二十万大军本应从卫州直上却绕行浚州,说不定都是与这批银子有关。”

了尘:“钱是祸根呐。阿弥陀佛。”

柳惜摇摇头,“可抄来的这笔银子是要上交给朝廷的。”

陆三再道:“那可是一百万两银子,偷偷留一部分谁也发现不了。否则那些人费那么大劲g什么。”

夜幕低垂,寒风吹得窗外的积雪漱漱作响。

柳惜将院外重重守卫的人撤了,又亲自送了夫人回房,安顿好陆三和了尘,身子已经疲惫不堪,可脑子酸涨得厉害,手里拿着那把匕首,不由自主的思考着。

来去自如杀了父亲却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凶手,拿走的挂坠,委托陆三送来的无字信,搅得人心惶惶的银子,藏在暗处的凶手,这一切的一切,搅得柳惜乱得很。

柳惜歪在椅子上刚眯了没多久就已经是五更天了,油灯还未熄灭,油已经燃了大半了。

老管家在外求见,说是有位老爷的故友来访,得知老爷去世,又说有要事,管家不敢耽搁,便领了人来见柳惜。柳惜惊醒,将手里的匕首收好,吩咐在偏厅先伺候着,她换了件衣服收拾收拾就过去。

来人是二十万禁军统领上将军魏安,还带来了四皇子手书。

看了手书和魏安的叙述,柳惜这才明白过来,十年前,四皇子命暗卫柳豫程北贺舟三人带兵先行,将史家贪没的银子查抄,而查抄所得并未如数上交。据考量这笔银子就算交上去,依当时的官场环境,经过层层剥削,能用到实处的也所剩无几,倒不如留一些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正好柳豫起了隐退之心,遂命柳豫暗暗将其中的五十万两银子藏了起来,以待来日。如今突厥来犯,朝廷拨给军队的军饷杯水车薪,四皇子准备重新起用这五十万两银子,命亲信魏安在携军北上之际,假借驻军修整补充供给,暗中将这批银子运走。

可如今柳豫si于非命,那个从不离身的挂坠很可能就是钥匙,但是从矿场和夫人旧址被人为的翻掘来看,很可能这批银子还没有被找到。

柳惜将近日的事悉数告知魏安,并宽慰他说银子并未丢失,只是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魏安也甚是焦急,不日大军即将开拔,希望柳惜能尽快找到这批银子的下落,还给了她一个专供联络的信号烟花,称一旦有发现,燃放烟花,驻扎在十里之外北山的军队能迅速赶来策应。

柳惜将烟花收好,命管家送魏安出去,半刻钟后下人来报,说在院子外面的花坛边发现了夫人的尸首。柳惜匆匆赶过去,其弟忆程已经在一旁哭得声嘶力竭,她心里酸涩地走上前去面对着忆程,b他高一头的柳惜借势挡住他的目光,双手扶住忆程的肩膀,声音里几不可闻的颤抖,父亲走了,连夫人也走了,可是她必须要撑下去,嘶哑的说:“忆程,你娘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但是别怕,还有长姐,长姐会陪着你。”

“长姐。”忆程呜咽着将头埋进柳惜的怀里,柳惜拍着他的背安慰着,等他稍微平息了,就让下人送回了房间。

陆三闻讯赶来,柳惜正在询问管家。

当时管家带着魏安出去,在离柳惜院子不远处碰见了匆匆过来的夫人,管家行了礼,夫人草草的应了一句就走了,看方向是去柳惜的院子,而之后管家一路将魏安送出了大门,目送他打马离开。

陆三怀疑怀疑魏安,他来得太巧了,“这么说,是他?”

柳惜摇摇头,说道:“应该不是,此地离我的别院也就几步之遥,他若是从外面折进来,时间上肯定来不及。”遂派人报了官府,又命小厮骑马去追魏安,不管是不是魏安,说不定也与他有关。

忆程苦累了回去之后,别院的小厮来报,说是发了高热,不停的说着胡话。

柳惜发了火,“你们怎么照顾的人,赶紧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厨房呢,马上先热一碗姜汤先顶着,等大夫来了再说。”

所有的事儿都赶到一块了,她告诉自己别慌,可以处理得很好的,可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打怵,孩童时期的高热据说很多孩子熬不住,去了的也不少,要是忆程也走了,她简直想都不敢想,这折柳山庄可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陆三在一旁看得心疼极了,一面怜惜她不该一个人承受这些,一面又欣赏她万事井井有条的妥帖行事。陆三走上前去,犹豫着将手放在了柳惜的肩上,无声的安危着她。

柳惜仿佛一下子就绷不住了,言语里带着哭腔,“我真的很累很累了,快要撑不住了。”

陆三哪能受得了这个,将柳惜瘦弱的肩膀一把拦进怀中,婆娑她细软的头顶,细声安慰道:“我在,我会陪着你的,别怕。”

柳惜窝在陆三的怀里,闻到一gu很安心的味道,安心到让她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可是还有好多事,她还不能放松,深深呼x1了下,柳惜就缓了过来,站直身子,“谢谢你,我没事了。”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好在大夫来了,忆程吃了药也退了热,暂无大碍,柳惜也稍稍松了口气。

只天一亮,县衙就来人了,陆三诧异,来的人竟然是江瑟。

由于大军驻扎在滑县,滑县县令在忙着充盈粮草的事,县衙的公务暂时借调邻县县令江瑟过来从旁策应。听人来报折柳山庄出了命案,江瑟带着人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江瑟不惊讶陆三出现在此处,熟练地指挥仵作将人抬下去验尸,又蹲在草丛边勘探现场。

仵作验尸得知,夫人是被人扭断脖子而si的,手法g净利落,现场没留下任何痕迹。

陆三和江瑟交换了神se,夫人的si法和矿场的王老六几乎一致,很可能是同一拨人。

先是庄主,后是夫人,背后的凶手为何屡屡能把握如此好的时机,庄中有眼线已是不争的事实。之前凶手故意把嫌疑往夫人身上引,必是对其有些了解,夫人此时被杀,很可能是知道些什么,b迫凶手不得不再次杀人,这就说明已经快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不过这大清早的,天都没怎么亮,夫人来柳惜的院子g什么的,莫非是想到了什么想来告诉柳惜,想到这里,柳惜召了夫人身边的丫鬟小桃,询问夫人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小桃称夫人昨日从柳惜院子回来后已经是四更天了,也没怎么歇息,靠在床边呆坐着,小桃进来见夫人穿的单薄就取下了架子上衣服给夫人披上,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要去见柳惜,小桃本想同去,但夫人让小桃去少爷房里照料,最近庄里事多难免那边有疏忽,小桃心细,很是妥帖。

“衣服,爹出事那天,夫人也说要做衣服。”柳惜又问小桃,“夫人那天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做衣服?”

小桃也不知,猜测可能是近日天太凉了。

不对,柳惜摇摇头,在原地来回踱步,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天夫人叫我去量身形,说要为我裁制冬衣,我记得苏姨娘也在,那日她好像穿了一件很单薄的衣衫,自那以后就病了,一直待在房里养着,我近日忙里忙外的竟然没想起她来。”命人去传苏姨娘,可房间里的东西还在,找遍了整个折柳山庄却毫无踪迹。

几年前,七皇子无意得知从史家抄上来的那批银子数目不对,命人暗中查探,确定是四皇子令柳豫藏了起来,具t藏在哪没人知道,七皇子遂派暗卫苏梅潜伏在柳豫身边,暗中查探那批银子的下落,苏梅翻遍了整个折柳山庄也没找到。

眼看突厥来犯,四皇子主战,七皇子主和,两派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最终,主站派胜出,但七皇子暗中联合户部,以国库空虚为由仅拨了二十万的军饷,妄图凭此令四皇子知难而退。没想到四皇子还是应了下来,又派亲信魏安赴浚州起用这批银子。

眼看大军即将带走这批银子,苏梅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为了阻止魏安和柳豫的会面,先是杀了柳豫,又嫁祸到夫人身上,夫人乃是暗卫程北之妻,银子既然不在折柳山庄那么很有可能在夫人的旧宅,苏梅暗中买下了宅子满院翻找仍然一无所获,后来听闻有一人在矿场捡到了银子,苏梅猜测这批银子会不会就藏在矿场,可四处翻掘后矿场除了石头其他什么都没有,苏梅只能回折柳山庄待命,并密切监控。

见夫人天还没亮匆匆的就往柳惜院子里去,苏梅现身,夫人一见到她神情很是慌乱,退避躲闪,正要喊人,苏梅眼疾手快掐断了她的脖子,匆匆离开。

陆三道:“苏姨娘既然潜伏在庄中多年,为的就是这批银子,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眼看大军开拔,找到银子迫在眉睫,这才连矿场和夫人旧址都翻了,还是一无所获,现在庄主过世,银子下落不明,她肯定还在暗处。要b她现身,只要找到了这批银子即可。”

柳惜道:“可我也不知道银子的下落,我爹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些事儿。”

江瑟在一旁沉思了片刻,道:“柳姑娘,你是最了解你爹的人,你好好想想你爹平时都ai去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柳惜环顾四周,湖心亭在白茫茫的湖面上静静矗立着,“见过什么人我倒是不知道,但是我爹生前最喜欢呆的就是湖心亭,我娘甚ai莲花,我爹就在湖里种了一片,我记得好像隔几年就会清理一次湖泥。”

“很可能就是在湖心亭下,我要是有这么多银子,也会天天在眼皮子下看着才放心。”陆三赞同地点点头。

一行人走进亭中,四处翻找,可亭子也就方寸之地,似乎藏不住什么东西。

柳惜半倚阑g探出头去,看了看亮如白镜的湖面,“难道说从湖里跳下去?这天寒地冻的,湖面又结了冰,贸然下去焉有命在。”

陆三足下一点,惊鸿般旋身飞上亭尖,周围湖边蜿蜒汇于一线,这条线的尽头就是亭子,亭子的中心则是石桌,陆三双足扣紧,整个人倒悬在空中,仔细端详着石桌,然后在空中打了个转,稳稳落在石桌上,“我敢肯定,银子就在石桌下。”

柳惜将信将疑,命人挪开这座石桌,果然露出了jg钢铸就的铁板,上面有一个凹孔,看形状与庄主身上的挂坠十分吻合。

“行啊,真有你的。”江瑟赞许地看着陆三。

突然,暗器破空的声音传来,几十支利箭眨眼之间s向亭子,陆三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江瑟后颈的衣服往傍边一带,箭羽擦着腋下飞过,牢牢地扎在身后的柱子上,江瑟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梅果然现身了,带着上百个个黑巾蒙面的暗卫,准备来一场螳螂捕蝉,柳惜见情况不妙,掏出魏安给她的信号烟花,用力一弹,一束红se的火焰刹那间窜上天空,绽放出红se的花朵。

“你以为,我会让你请来援兵么,早就派人拖住了魏安,我看你们还是乖乖投降吧,我的大小姐,或许还留的命在。”苏梅哂笑。

柳惜怒从心起,拔刀出鞘,刀锋映出耀眼的白光,足下一点,刀锋犹如闪电冲着苏梅而去,周围的护卫也纷纷拔刀抵御箭矢,场面一时混战起来。

陆三虽然轻功很好,但是遇上y茬还是只有逃跑的命,况且旁边还有不会武功的江瑟。向柳惜示意了一番,提着江瑟后颈的衣领,一提气二人轻飘飘的从亭子跃出,足间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微踏借力,如燕子抄水般掠到了对岸的一棵参天大树上,树木枝繁叶茂,二人倚木而坐。

江瑟理了理衣领,气愤地道:“我堂堂一个朝廷命官,被你像个小j仔似的拎在手里,有损颜面。”

“是你之前让我施展轻功时不准搂你的腰,说像nv人,现在又说抓衣领像拎小j,那我还能抓哪儿,头发吗?又不是学堂里念书,还头悬梁锥刺gu,难受不难受啊你。”

江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愤愤地转过头去,看着湖心亭外的刀兵相见,一旁陆三沉不住气的站起来,被江瑟眼疾手快地拉住,“哎,你g什么去。”

陆三道:“对面那么多高手,我怕柳惜一人应付不过来,我得去帮她。”

江瑟:“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逃命还行,去了就是添乱,我看柳姑娘的功夫不弱,手上那把短刀又是神兵利器,隐隐占了苏梅的上风,一时之间倒还能应付,折柳山庄那么多人,抵挡这点暗卫不成问题,现在就只等着魏安及时带兵来了。倘若真如她所说魏安来不了,那可就危险了。”

他话音刚落,一群甲兵从大门口处涌了进来,领头的是魏安的副手——秦副将。

来得如此及时,显然是事先埋伏好的,而陆三却丝毫不知情,被人蒙在鼓里,不免有些失落。

江瑟看他这模样,便知他是介意了,自古情之一事,最难消解。

刚开始苏梅带人暗中蛰伏,攻了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折柳山庄反应过来,从四周涌来的守卫和事先埋伏的一批甲兵与暗卫们形成犄角鼎立之势,一时之间僵持不下,苏梅有些耐不住了,如果不能在魏安大部队支援前杀了所有人,隐藏银子的下落,那么很可能这趟将无功而返。

高手过招成败就在一瞬之间,心一乱则手里的招式也就乱了,柳惜寻得一个破绽,横刀而上,苏梅的左肩瞬间裂出一条一寸宽的口子,皮r0u外翻几可见骨。

苏梅往后退去,“好厉害的刀,如果没有这把刀,你绝不会是我的对手,”瞥见一侧的暗卫si伤大半,此趟恐要无功而返了,吹了一声哨,余下的暗卫几个起跃消失在众人视线前。

柳惜收起刀,吩咐道:“不必追了,来人,将牺牲的守卫抬下去好好安葬,受伤的去库房领药,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从一个世事不知的大小姐,成长为独挡一面的当家人,不过才短短几日的时间,可见从前父亲是多么的不容易。

苏梅带的暗卫专司刺杀,善逃匿之术,但折柳山庄的守卫学的是粗浅的功夫,柳惜虽然也很想追击苏梅,但此时折柳山庄很多事都要她去安排,大局为重,遂命小甲小乙两人追踪,安顿好之后,又去迎秦副将。

没多久魏安收到信脱身前来,山庄已经清理好了。

魏安问道:“可是找到银子的下落了?”

柳惜指了指湖心亭,说道:“就在那。将军请。”引着魏安入了亭子,陆三见局势已经控制下来,提着江瑟的腰带从树上借力向湖心掠去,稳稳落在亭子里。

魏安大叫‘什么人’,正要拔刀,柳惜眼疾手快出掌击在刀柄上,将拔了一半的刀沉入鞘中,说道:“将军休怕,不是外人。”说着向魏安介绍了他二人。

陆三为柳惜无意的话感到开心,江瑟却看得出来,柳惜根本是无意的,她没意识到陆三的变化。

三人互相寒暄后,魏安急切地看向地面的铁板,皱了皱眉,问道:“这就是入口,钥匙呢,找到了吗?”

“钥匙被苏梅带走,但是,我还有其他办法,”说着柳惜递过去手里的短刀,“将军请看,这把短刀刀刃虽薄,却削铁如泥,只需将刀身沿着铁板中间的这条缝隙用力一划,斩断锁舌,这铁门定能洞开。”柳惜递过短刀,请魏安来动手,他力气大。

魏安按照柳惜所言,看准位置,将刀cha入铁板的缝隙之间,并未费多大力气,铁门中间向下沉去,露出层层向下的阶梯和黑漆漆的尽头。

众人喜形于se,柳惜命人燃了火把来,准备第一个下去,陆三抓住她的胳膊,关切地看着她,“哎,说不定下面有什么机关,你先别急,走我后面吧,万一有什么暗器,我还能替你挡上一二。”

柳惜微笑着道,“没事,我功夫b你好。”此时,柳惜表示得完全不需要陆三,陆三很有挫败感,江瑟看得很清楚。

魏安打量了一番,一副了然于x的神se,取了火把,“好了,我先下去。”说着第一个钻进了洞口。

陆三紧随其后,接着是柳惜,江瑟垫尾。

sh滑的台阶起了一层细细的青苔,空气里泛着cha0sh的味道,层层的台阶淹没在黑暗里,昏h的火把只照得亮周围,转了几道后,一间不大的壁室出现在眼前,逐一点燃墙壁上预留的油灯后,这间壁室的全貌露了出来。

令人意外的是,周围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台案上放着一把剑。

柳惜走近台案拿起那把剑仔细端详,剑很普通,就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稍微好一点的剑,尖峰并无缺口,应是并未使用多少次,这么一把普通的剑却被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这剑肯定有什么渊源。

陆三走近,看了看这把剑,问道:“这是了尘的剑吧。”

柳惜点点头,十年之约,庄主将这把剑封在湖心亭下,日日端坐在此,如果不是被苏梅抢先刺杀,说不定了尘也是要用这把剑杀了他的,柳惜叹了口气,放下剑,又四处看了看。

魏安已经将整个壁室0了一圈,“我找了,应该是没有暗门,那银子呢?会不会是银子不藏在这。”

江瑟常年查案,目光早已练得慧眼如炬,他蹲在地上,将火把靠近地面,“地方是这儿没错,你们看,这地上有重物挪动的痕迹,说明这批银子确实曾经被放进这个地方,但是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又被挪了出去。”

魏安看了看,点点头,“恩,我押送过粮草和军需,这些痕迹的是车轮印,看车辙印,是装了重物的,这里还有箱子在挪动时磨损地面时留下的痕迹。”

陆三:“可是这么大批银子,移出去动静肯定很大,更何况还有个苏梅在暗中窥视。”

柳惜想了想,说道:“庄中隔几年都要派人清理湖中淤泥,很可能就是趁那个时候运送出去的。”

江瑟起身分析道:“这如果说这银子要运送往别处,掏湖泥的板车最多只能掩护着离开湖底,但是要想光明正大地载着这么多银子而不引起别人注意,首先这运送银子的车马一定得足够马力拉得动,再者是人,肯定不能是折柳山庄的人,要想安然的运走绝非易事。”

听得此话,陆三和柳惜对视一番,不约而同脱口道:“镖局。”

“五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只有镖局才不显眼,还能光明正大地押送这批银子而不引起别人注意,镖局里的镖师武力高强又有经验,道上的人都给几分面子,一般不会去动他们的货。”陆三顿了顿,“还有,之前同福镖局还把我抓进去关着,既不拿我去换钱又对这批银子不感兴趣,而且听送饭的小厮透露是庄主下的令,很可能是知道些什么。”

一行人出了壁室,熄了火把,即刻动身前往同福镖局。

同福镖局在离滑县不远的近郊处,三进的宅院,前院是镖师们接收货物和演武的地方,中院是平常活动的地方,后院则是住宿和生活的地方,几百口人将镖局充盈得满满当当。

同福镖局门前离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陆三靠在一边踌躇着,江瑟见他在后面磨蹭着不进去,询问其怎么了。

柳惜噗嗤一笑,戏谑道:“他啊,怕是想起了被关在后院的那三天的非人待遇吧,想想都还有味道。”柳惜装模作样地扇了扇鼻子,眼睛弯得像明月。

陆三听得此话,不由得起了身起皮疙瘩,急忙大步向前,跟在魏安的后头进了镖局。

镖局前院放着押镖的物什,还有平时练舞的刀枪剑戟,中间一块空地上站着几十个人在c练,领头的是个身材婀娜,面容娇俏的nv子。金钗罗群,手里一杆红缨枪,不停变换着,镖师们跟着她的指令动作,整齐划一。

见来了人,众人让出一条道,这名nv子从台上走下来,打量着这一行人,问道:“你们找谁?来g什么?”

柳惜自报家门,“请问贵镖局的总镖头徐迟在吗,有要事相询。”

这nv子杏眼一转,“哦,那个si老头啊,他不在。”

“谁说我不在,你个si丫头。”一声洪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一个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的壮年男子走了出来,正是总镖头徐迟。

“小nv顽劣,诸位勿怪,里面请。”总镖头徐迟似乎并不诧异他们的到来,命人上了好茶,花厅相待。

总镖头徐迟的nv儿名徐挽,小名叫菱角,因酷ai食菱角而得。近日正跟她爹爹闹脾气,要去押镖,被她爹狠狠的训了顿,正怀恨在心,今天碰上一群人来找徐迟,迁怒得自然没有好脸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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