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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初尧的神情愈发沉凝,眉目间满是阴戾,叫人不敢呼吸太大。
身侧,陈钊这么瞧着,心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陛下每每都是宿在东宫那个狭小的内室里,宿在太子妃曾经呆过的地方。
他跟随闻初尧数年,心里自然也是清楚他这位主子的野心有多大,也知晓那些素来勤政的背后,隐藏了多大的欲望。
陛下向来是个对自己要求严苛的人,无论是寂寂无名时,抑或是之后成为宁朝的太子,乃至走至如今的帝位。
不过二十出头便达成这般成就,底下跟随殿下的每一个人,皆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陈钊当然也不例外。
可……
中秋前一晚,他放心不过前来换值时,却瞧见陛下就那么杵在太子妃的旧物前,不发一言。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陈钊却无端想要叹气。
陛下他…分明是意气风发,封狼居胥的帝王,年轻有为,且未来成就绝不逊色。
但这样的人,那晚的背影,连带着那背影一道流露出的脆弱,却莫名叫他也跟着有几分难过了起来。
那种……心如死灰,死气沉沉的绝望。
绝不该是出现在陛下身上的啊。
这头,柳殊和齐知府的谈话也已经接近尾声,又继续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离开。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侧扭过头走出门外的一瞬间,室内暗门扭转,屏风后,闻初尧死死地
盯着那抹身影,眼底的红意更深了几分。
陈钊这些日子因着情况特殊,很是找林顺学习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领,故而一看自家陛下这样子,心里便暗道不对,连着神情都隐隐脱离了冰块儿脸,有几分微弱的惴惴不安。
他是不是不该跟着那几个人乱说,同意陛下来这江州一趟…?
虽说这什劳子舒老板,丹青技艺确实和太子妃很相像,可万一是假的呢?
对方甚至还是个怀着孩子的寡妇,这样的人…陛下大概并不想见到。
闻初尧的一颗心,仿佛被人就这么决绝地掏出,兀自丢弃在了一片冰天雪地中,而旁边有一群看不见的东西环伺,拿着刀柄,下一又一下地剐着他的心肺。
只他独自一人,精神紧绷着,无处可避,似是被被困于牢笼间的凶兽,任凭他如何疯狂叫嚣、横冲直撞,结局也都是一样的。
或者…倒不如说是,他曾经以为,结局是注定一样的。
他有些狼狈地收回了目光,甚至于不敢再贪心地多瞧一眼。
犹如近乡情怯的旅人,怕也不怕。
陈钊在旁边目睹了全程,不懂人情世故的性子,也不自觉开始犹犹豫豫着,心下更惶恐了几分。
他这头正想着,下一刻,冷不丁儿见闻初尧盯着那人早就离去的方向,眼睛发红,有几分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笑得…他头皮忍不住一麻。
可不过须臾,闻初尧便好似找回了状态,再度恢复了外人面前、那副风光霁月的温和模样。
只他吐出来的话语,带着一丝释然,似是怕惊扰猎物一般,再度忍受着那股寂寞与歇斯底里的偏执。
陈钊离得近,那句似是而非的话语骤然闯入耳中。
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疯狂。
隐藏于正常表象下的…疯狂。
一字一句,“找到了。”
跑路第四十二天
烈日西斜, 偶有一阵风吹来。
草木凋零,无端多了几丝凄凉之意,被风这么一吹, 本就不多的枝叶簌簌地往下落。
男人冰棱似的声线, 被蒙上了一层雾, 令她情不自禁微微一怔。
殿宇内,那道熟悉的声音仿佛透过这层遮挡, 由远及近, “我这一生, 不曾信过你。”
“可当下, 竟只能来求你。”带着几丝讽意的声调,徐徐传入柳殊的耳中, 惹得她不自觉抬眼去瞧。
红瓦白墙绵延至殿内,殿宇中央, 是一尊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
视线所及, 一男子跪在蒲垫上, 双手做合十状, 微微仰着头。
带着寒意的冷风拂过他的眼睫,似乎颤抖了下,话里的语调更低了几分,“只求你能让她回到我身边, 我愿意用所有的寿数来供奉你。”从男人的薄唇中吐出,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祈福话语,却无端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阴郁味道。
可下一瞬, 他却又忽地自嘲着笑了笑。恍若画卷定格, 半晌,又再度敛下眉眼, 肩膀微陷。
这一切落在柳殊眼底,她却只觉得心头一跳。
更疑心…是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花了眼。
否则,又为何会见着闻初尧跪在蒲垫上,状似虔诚地跪拜?
为了她……而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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