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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喝过药之后,姜瑜坐在院子里的鞦韆上出神,可星星才数到一半,她就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有点像苏清允,但又好像不是。
那人笑着跨进院中,眉眼温和,很快来到她身旁站定。
「是我。」
「苏大公子怎么来了?」姜瑜朝他点头一笑,算是打招呼。
苏淮君歪头回望,目光比月色温柔,温声道:「你是客人,还是我亲自带回来的,不该来看看你吗?」
「要是真因为这个,你早几日就会来了。」
苏淮君一愣,旋即笑了出声,姜瑜也笑了笑,望着天空闭上眼睛,舒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样,多谢你救我,至于涌泉相报什么的我就不说了,听着挺矫情,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告诉我一声就好。」
苏淮君看着她,眼眸微微闪动,仍旧笑得温润:「好,我记下了。」
院子里陷入一片沉默。苏淮君仰起头,和她一起看向满天繁星,「你是叫,姜瑜,对吗?」
「嗯。」姜瑜坦然应声。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他忽然这么说,姜瑜也没反应过来,看着他模糊的样子很傻气地「啊」了一声。
苏淮君见她发愣,不由得弯起眼睛笑了,语气温吞:「你应该知道,我是庶出。」见姜瑜点头,他又道:「当然,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可据我所知,玉灵湖的当家主母是瑾安的母亲?」
闻言,姜瑜只是沉默,好像有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话只是听起来像是在询问,其实他早就肯定了。
「无所谓辛苦不辛苦。」姜瑜淡淡道,「日子总要过的,你应该能明白。」
苏淮君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举起手上那把赤红色的珊瑚簫,「想听吗?我可不随意给人听见的。」
姜瑜一扬眉,好奇问道:「为什么?」
「因为都是假的。」苏淮君低下头,笑意渐隐,指腹在簫身上轻轻摩挲,「以音律为道,它就不再是乘兴而起的风雅之物,而是杀人之器了。」
姜瑜不置可否,只笑着抬起头,鞦韆一晃一晃的,继续去看方才没数完的星星。
夜里的风很凉,苏淮君簫声却是暖的,像冬日里的温泉,舒心缓疲。不过直到乐声止息,姜瑜终究还是没把星星数完,索性作罢,回眸去看苏淮君,认真道:「很好听的。」
「多谢。」苏淮君笑道,「不过是占了器物的便宜罢了,这是把良簫,怎么奏都能好听。」
姜瑜瞇起眼睛,故作不悦地瞧他,「你是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起我?我就不会。」
随后,两人都笑了。
姜瑜依着还热乎的印象哼了几个音,问道:「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没有,是我自己谱的。」苏淮君望着她,微微偏头,「不过,你是第一个听见的人,若是愿意,这个名便由你来起。」
「不了,但不是不愿意,是实在没这个能力。」姜瑜笑着摇摇头,「对了,那这把簫呢,它有名字吗?」
苏淮君一顿,低声道:「它叫赤云,是父亲赐的名。」
姜瑜低声默念了几遍,点了点头:「是个好听的名字。」
闻言,苏淮君笑了下,正打算开口,却忽然被姜瑜抢了先。
「其实,它可以不只是杀人的东西的,至少我这么觉得。它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好乐器,刚好、也顺便能让你用以自保,这有什么不好吗?」姜瑜抬眸望月,想了下又道,「再说,别的簫能奏的曲子它都能奏,别的簫不能用来杀人,但赤云却可以,这样算起来,它可厉害多了。」
「什么真真假假,管它是真如表面那样风雅,还是骨子里被血染过,只要能自保,那就够了。」
姜瑜漫不经心地说着,没有去看苏淮君的表情,也因此错过了这张清俊的脸上,那一瞬间崩开的细碎裂痕。
过了半晌,少年回过神来,握紧手中的赤云轻轻按在心口,听着心脏一下又一下规律的跳动,耳边亦似有若无地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心跳,彷彿正和他以相同的频率呼吸着,心中莫名安定亲切。
良久,他才回过神,笑意温润不减。
「姜姑娘,我全都明白。」
他低下头,与姜瑜对望,从那双盛着自己模样的眸中,映出了满天繁星,是那么明亮,那么美好,可底下掩藏的,却是暗夜一样疏离而漠然的鸦黑。
「因为,我和你,始终是一类人。」苏淮君意有所指地笑道。
后来他们一起看了一会儿星星,直到一个自称是苏淮君徒弟的孩子来找他,苏淮君才离开,临走前独独朝她一笑:「祭海大典也没几日了,姜姑娘早些休息,若是伤疾未愈去不了东海,才是可惜。」
姜瑜笑着送走他,看着那人的背影,神色却暗了下来。
东海?
本来想仗着伤躲懒,毕竟她不喜欢那种一堆人杂七杂八互相行礼道好的场合,麻烦又做作。
但是这次,她有直觉,自己必须得走一趟。
「我兄长来过?」
思绪被打断,姜瑜差点从鞦韆上摔下来,莫名心虚道:「你今天走路怎么没声?」
不知何时,苏清允已经抿着唇站在她身后,姜瑜回头看去,虽然眼力没全部恢復,但至少……能看清大概的轮廓了。
真的很好看。
「有声,是你没听见。」苏清允见她出神,眨眸轻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长得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
苏清允沉默片刻,对上她的目光:「又是谁?」
「秘密。」姜瑜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回不是阿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瑜总觉得苏清允的眼睛一暗,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
好像……有点失望。
怎么办。
姜瑜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转头说正事:「苏清允,我听说祭海大典要到东海去,是真的吗?」
「嗯,不过只有几日。」苏清允答道。
姜瑜皱起眉又追问:「去那里做什么?难道说有什么事是不能在凝海涯完成的?」
「嗯。」苏清允轻点头,「祭海最重要的一礼,就是与东海鮫皇或圣女一同行祭,到了夜里,两族于东海畔设宴共饮,以示友好。」
闻言,姜瑜不由暗喜。
果然,被她猜中了,这是天上掉馅饼啊,说谁谁来。
姜瑜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空悬的腿,喃喃道:「鮫皇……或圣女?可我记得,鮫族从十年前那场不明的变故之后,就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子了。」
「还有长老和遗留的贵族。」苏清允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她,「和你说要去东海的,是我兄长?」
姜瑜理所应当地点头:「这有什么吗?你怎么好像很在意你兄长说了什么。」
一直过了很久,苏清允都没有说话,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久到姜瑜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听上去有些闷:「你离我兄长远一点。」
姜瑜一愣,不明所以道:「为什么?」
这次苏清允不再回答,只是沉默。于是乎姜瑜皱起眉,正色道:「难道说,你是不想叫我嫂子?」
「……」
正经不过一瞬,姜瑜忍不住笑了出声,在鞦韆上晃荡,「开个玩笑嘛,这么严肃。」
苏清允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很轻,却意有所指:「确实不太想。」
闻言,姜瑜心尖一颤,抓着鞦韆绳的手莫名紧了紧。
只见苏清允抬手,越过鞦韆绳轻轻搭在她的脑袋上,距离把控的很好,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一坐一站,姜瑜需要抬眸,才能看见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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