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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玉州都督不听闲言,给白璧成记了头功,从此将他推上了一代名将的大道。消息传出来,齐渭江的妻子也不知怎么,就一头撞死了。
白璧成情知这是听了流言蜚语,认定齐渭江是白璧成间接害死。所谓穷寇莫追,遇见溃军最好的法子是拨马让道,这事齐渭江不会不知,傅柳心直口快,说齐渭江此举是为了捞功,免得叫白璧成全占了功劳。
但白璧成看齐远山孤儿可怜,还是将他带在身边。
含山听白璧成说罢,不由问道:“你收养齐远山时,他是几岁孩童?”
“那年我十七岁,远山只不过七岁。”
“七岁不小啦,”含山皱眉,“我七岁那年,膳房的老太监欺负蓝姑,给我们吃馊饭,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齐远山遭此巨变,他肯定记得很清楚。”
白璧成愣了愣,他倒从没想过,七岁孩童是能记事了。
“你受封赏,他家破人亡,想来应该是恨你的。我若是齐远山,肯定要抵触你,就算你待我好,也要过很多很多年,才能偷偷原谅你,可是齐远山待你那样亲热,仿佛从无芥蒂一般。”
白璧成没有答话,心里也犯了嘀咕。但收养齐远山时,他自己也只有十七岁,战场上的明刀明枪他都懂,人心里的幽微曲折他并不明白,这些年受困于“清平侯”,看多了世态炎凉,许多当年不懂的事,如今却心下雪亮了。
“侯爷……”
含山正要再说熏香一事,打眼却见齐远山走了过来,他笑盈盈递上一只水囊,道:“哥哥多喝点水罢,秋天燥热。”
白璧成闻言抬眸,许是受了含山影响,他忽然觉得齐远山的笑容太灿烂了,灿烂得有点假。
“哥哥,”齐远山就势坐下,问,“官兵会不会追到山里来?”
“应该不会,他们以为我们跑马走官道。”白璧成接过水囊,却又问,“你害怕吗?”
“我不怕!”齐远山摇头,“有哥哥在,我有什么可怕?我只是替哥哥惋惜,霜玉将军的威名可是拿命换来的,如今这么轻易丢下,往后也不知是何局面。”
他越说情绪越低落,讲到后面长声一叹。
白璧成正值华年被送到黔州赋闲,身边人大多替他不值,唯独齐远山说,做清平侯比在关外吃苦要好的多。之前白璧成以为他是安慰自己,现在想想,也许齐远山真心喜欢闲适安定。
“远山,如果你不想去平州,我也可以想想办法,替你置些田产,找个郡县隐居。”白璧成于是说道。
“天下虽大,离开哥哥我又能去哪呢?”齐远山苦笑,“我还是跟在哥哥身边吧,那样更安全。”
白璧成听出了他的无奈,也意识到含山的提醒没错,他收养齐远山出于好意,但齐远山未必认为这是好的,毕竟,自己的命运从此要与白璧成捆绑。
到达平州之前,他没有余力安置齐远山,也只能点点头,说:“你愿意跟着我就好。”
休息结束,他们继续向前,到了黄昏时分,便见到虞温带着皮家村的村民来接,草碗村的人便回去了。白璧成与傅柳交换了眼色,看来是像他们想得那样,晓天星用这个办法绕开布防严密的郡县和官道,把白璧成和含山送回平州。
这晚上宿在皮家村,楚行舟说明日落脚的村子叫黄丰堡,堡里多有猎户,因而酒肉随便吃,黄芮以批评他终究是个俗人,只知道酒肉穿肠过,而他只要有茶便行。
说过一轮闲话,含山便说要给白璧成施针,拉着白璧成回屋了。等施针结束,含山抓住机会说道:“侯爷,你两天不穿香喷喷的衣服,手臂上的疹子仿佛没有再涨。”
白璧成抬手瞧瞧,也道:“昨日能在公堂撑一天,也是换上旧袍子的缘故,看来这熏香十分厉害。”
“熏香虽能害人,却不如直接服用来得快,想要有效果,只能加重份量。”含山道,“我刚到侯府时,见你成天闷在屋里弄盆景,屋里的香只煲着你一人,仿佛文火炖肉一般,想想都可怕。”
“听你说的,好像我是一锅排骨。”白璧成不满。
“排骨也是山林月边熏成的,”含山笑道,“这香不常见又好闻,若不是齐远山认得羟邦商妇的儿子,只怕也进不了侯府。”
这话很清楚了,白璧成哪能听不出?然而他心里打个突,却不愿相信。无论如何,齐远山七岁就跟在他身边,平日里乖觉温顺,忽然要白璧成相信他的处心积虑,也是不容易。
然而在被邱意浓诊出乌蔓藤之前,白璧成也没想过会被下毒手,他认为自己做得很好了,交兵、归隐、独居……,他用尽力气想让自己消失掉,结果还是被盯着不放。
他有些失望,也有些怅惘,因而沉默不语。
含山却以为他不高兴了,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说熏香与齐远山有关,也许羟邦商妇利用了他,也许……”
“是啊,也许他只是个孩子,被人利用了。”白璧成落寞道,“但愿他只是个孩子。”
“不管他是不是孩子,带着他都有点危险。”含山再次提醒,“我瞧他也不愿去平州,不如送他走罢。”
“我们逃出来一天多了,外头一定海捕缉拿,他现在离开我无处可去。”白璧成犹豫道,“熏香的事也只是疑心罢了,我带了他十年,总不能为着疑心就推他出去,万一错怪了,岂不是伤了他的心?说不准还毁了他的性命。”
含山知道不能再劝了,除非抓到齐远山的证据。
“那么你多少留心些,同傅柳楚行舟商量事避着他,要紧事也莫让他去做。”她说,“小心点总是好的。”
“我会的。”白璧成握住她的手,一时感喟,“自从到了黔州,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你还是头一个。”
“侯爷这话不对,”含山笑道,“关心侯爷的随便数数便有许多人,陆司狱一心追随,车管家每时每刻,风十里也满眼睛都是你,还有傅将军……”
没等她念叨完,白璧成已将她一把拉进怀里,笑道:“说他们做什么?他们如何能与你比?”
第二天仍是清早即起,起来用过饭,一行人又再出发。今天车轩跟着白璧成等人,他在黔州过了六年好日子,出门不是车便是马,哪里走过这许多山路?他昨天还能阴着脸赶路,今天可算受不了,没等午时便龇牙咧嘴,叫唤走不动了。
白璧成瞧着无奈,道:“楚行舟安排来登来欢乘快马先去平州,你就该跟着去,何必留下吃这苦头?”
“小的万不能离开侯爷!”车轩哭丧着脸,“侯爷在山林里跋涉,小的千辛万苦也要跟着!”
他的忠心虽然夸张,但总是真的。白璧成不忍心责他,只得替他说话,要求提前歇息。
山林间歇息也是随意,不过是找个平整些的所在,席地而坐罢了。楚行舟捧着水囊走了一圈,又拿出烧饼来分给众人,大家正在裹腹,忽听着前面一片噼噼啪啪的声音,楚行舟刚刚警觉,林子里已经走出一队府军来,与他们碰了个面对面。
碰面的一瞬间,双方都有点懵,也许都没想到这深山里会有别人。然而府军先反应过来,领头的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官爷,我们是皮家村的村民,上山里砍柴捡菇子。”楚行舟扬了扬手里的柴刀,用当地土话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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