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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言既罢,也不管车轩要跳脚,自己一蹦三跳回了屋,抓起包袱里的小册子,又一阵风似的赶回白璧成的屋子。
然而这本小册子刚递到面前,白璧成便要皱眉头,小册子是杏黄绸面,远看便似圣旨一般,这在民间随意使用,实在是犯忌讳的。
含山才不管这些,只是认真指导:“侯爷问事之前,先要诚心祝祷,心里默念所问之事。”
她一本正经的虔诚多少感染了白璧成。
“总之前事难决,不如照她说的试试罢。”白璧成暗想。
他依着含山所说,默然祝祷罢了,道:“现在可以翻书了吗?”
“可以了。”
含山帮着白璧成找准日月,在两格交叉之处,画着一只老鹰,羽毛丰满舒张,仿佛随时就要起飞。
“这是何意?”白璧成问。
含山端凝良久,道:“翅膀是添翼,是说做这事极有助益,鹰又与应同音,像是说您的难决之事,应该去做。”
白璧成默然一时,问:“这个准吗?”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准不准要看信不信。”含山道,“我诚心笃信,因而每回都是准的。”
白璧成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
“侯爷现在可以说了,您问的是何事?”
“我是想问问,我该不该管松林坡许宅的案子。”白璧成道,“若是知情不管,仿佛有些冷酷,但若是插手太过,又怕滋扰地方……”
“这算什么大事?也值得问夕神之书?”含山哭笑不得,“您当然应该管啊!许宅毕竟出了命案,人命关天啊侯爷,就算是路人偶遇,知道谁是凶手也会说出来的,更何况您是侯爷!”
她这一番话说得无心,却一句句戳在白璧成心里。想这六年里,他事事小心,处处谨慎,到了黔州闭门绝户,既不敢四处结交,也不敢有丝毫逾越,独善其身的习惯了,居然连基本的是非也不分辨了。
“你说的对,许宅案我应该管。”他揭了被单坐起,道:“你去请陆司狱进来罢。”
“好!”含山欣然答应,却又问,“我们又要去许宅吗?”
白璧成眺看窗外,道:“看这天色,等到了许宅天便要黑透了,天黑不好捉人,也有些证据还要落实,不如等明日一早启程罢。”
陆长留一行走后,短暂热闹的松林坡再度安静下来,只有林深处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却更显得山林清寂。
次日清晨,许老汉大早起来便坐在院子正中,呆呆望着紧闭的大门,只盼陆长留和许照能去而复返。然而他坐到日上三竿,门外依旧静悄悄的,谁也没有来。
自从许仁死后,许老汉老了许多,他颤微微起身回顾。为了迎接客人,三进院门都打开了,那一道道门次递而去,然而昔日的热闹丝毫不见,能看见的只是一派荒凉。
百年前的繁荣像是一场梦,到头来什么都没了,连维持简单的五口之家且是不能,老妻失踪,儿子溺亡,这屋里只剩下两个外人,与他许老汉没什么关系的外人。
许小约捧着一只瓷碗从厨房出来,许老汉看见她,忽然气不打一处来,生气地喝道:“刚吃过早饭,这还没到晌午呢,怎么又要吃午饭!”
许小约刹住脚步,小声说:“这不是午饭,是红枣汤。”
“还有红枣?你哪来的红枣?哪来的钱买红枣?”许老汉更是恼火,几步赶过去一瞧,许小约捧着碗里不只是红枣汤,还卧着一只喷香的鸡蛋。
“我家里不养鸡,吃鸡蛋都是上许家村兑去,可我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兑鸡蛋?你偷了什么去的?”
“我……,我……”
许小约一时间想不到借口,嗫嚅着答不上,许老汉火冒三丈,一巴掌挥过去要把碗打翻,许小约急忙转身护住,那一巴掌落在许小约背上,生疼。
“爹爹,”许小约央求道,“嫂嫂有孕在身,比平常容易饿,她也吃不着什么好的,这碗红枣鸡蛋汤,你就让她吃了罢。”
她不提月娘,许老汉只怕还好些,听她提起了月娘,许老汉恨得咬碎了牙。
“什么嫂嫂!那是个毒妇!毒妇!害死你哥哥的毒妇!”许老汉狠狠咒骂,“你忘了你哥哥是怎么死的!那毒妇肚子里的是野种,要你巴巴着去养!”
他越骂越气,操起廊柱下的扫帚,冲着许小约就是一顿猛抽:“我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打死你这个吃里爬外的!打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
扫帚头子雨点般抽在身上,那疼痛许小约都习惯了,她咬着唇一声不吭,只是背身子护住红枣鸡蛋汤,由着许老汉发泄出气,她很清楚,这时候只要顶回一句话,许老汉就会更疯狂。
也不知多久,许老汉打得累了,气喘吁吁的停下手,又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把你们全轰出去!快滚!快滚!”
许小约得了这一声,护着碗碎步跑了。
她几步跑到月娘屋里,立即回身关紧了门,然而许老汉的叫骂并没有被隔绝,依旧在院子里一声接着一声,毒妇、野种、白眼狼的没完没了。
“他又犯什么病,下这死手打你!”月娘含泪道,“我也不敢去劝,只怕我开了口,他打得更狠!”
“你做的对,”许小约笑道,“许老头听不得劝,越劝越是失心疯得厉害。”
她被结结实实抽了数十竿子,背上火辣辣地疼,却一句都不肯提起,只是小心放下汤碗道:“我瞧你中午就没吃饱,这时想是饿了,快吃吧,红枣汤里加了嫩嫩的鸡蛋,喷喷香呢!”
“你哪来的红枣?哪来的鸡蛋?”月娘也好奇,“自从老婆子死了,老家伙便把我们关在家里,也不许替人缝补浆洗,也不许接些女红针线,手里连些余钱都没有。”
“老头前几日去州府告状,我便偷偷去许家村,替人裁衣裳换了鸡蛋红枣,”许小约拉着月娘在桌前坐下,“快吃罢,别提那些个倒胃口的人。”
月娘手里捧着红枣汤,耳朵里听着许老汉的叫骂,眼泪却掉了下来,抽泣道:“这日子,何时才算到头?”
“快了,”许小约微笑,“咱们熬走了两个,还剩老家伙一个了,等他也走了,这个家就是我们的了。”
她说着将手放在月娘肩上,安抚着拍了拍,道:“快喝。”
月娘擦泪点头,刚刚抿了口汤,却听外头有人啪啪地砸门,又有人唤道:“三叔!三叔!快些开门啊,是我,许照!”
“县里的许典史?”月娘一惊,“他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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