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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莫非你嫌弃襄王配不上你?还是,本宫给你的侧妃之位,你瞧不上?”
“并非此意,”师暄妍从容不迫,“臣女年长于襄王殿下,年岁本不想和。昔年,臣女因八字冲撞于太子殿下,才被送出长安十多年,若是臣女入了襄王后宅,恐惹世人对娘娘和襄王的闲言。”
“舌尖嘴利。”
郑贵妃哂然道。
的确,她那八字与宁恪不和,要是真能煞气冲了宁恪命格,害他死于非命,那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可这女子,却实在不识抬举。
“师暄妍,你可知,这六宫之中无人敢拒绝本宫?”
师暄妍是一点都不怕的,即便郑贵妃为这一则区区小事便心存报复,对她也横竖不过一死而已,她死前,一定教那些人也不好过。
方才退了出去的静严,这时忽又折回了,并带来了一话:“娘娘,司言求见。”
郑贵妃娟丽的长眉微蹙:“让人进来。”
师暄妍仍在下首叉着手立着,她不知来者“司言”是何人,屏息静待,但少顷之后,她见到一袭胭脂色女官宫衣的惹烟入了鸣鸾殿,不禁有些许怔愣。
只是转念忽想起,既然那个男人是太子,他身旁近身伺候之人,自然便是宫中的女官了。
师暄妍将脸上的惊讶神情一点点收拢、熨平,藏得一丝不漏。
惹烟入内,先行向郑贵妃行礼。
“娘娘,殿下托奴婢来向您报备一声,今日天高云淡,草场正肥,襄王殿下与太子殿下出京郊骑马去了,黄昏之后,太子会亲自送襄王殿下回来。”
“什么?”
郑贵妃难掩惊怒地起身,衣袂拂卷,将梨花木案上一碟莲蓉糕带落地面,青瓷砸落,伴随清脆的一声,即刻碎裂成片。
师暄妍旁观着,心忖襄王殿下看来便是郑贵妃的软肋。
郑贵妃嘶声道:“宁恪答应过本宫,不再教宁怿骑马,他这是要害了宁怿啊。”
惹烟躬身行礼:“请贵妃慎言。”
这太子跟前,个个都是得力干将,连一个宫女,也敢欺到自己头上来,往昔郑贵妃主掌六宫,唯独汤泉宫动不得,再有便是太子东宫,不受后宫辖制。宁恪身前的女官,品阶都是不低,仗有储君撑腰,个个狐假虎威。
郑贵妃岂能容忍自己受气,胸肺间憋胀了一股火气,右眼睑怦怦直跳。
每回见到太子身旁的人,连同太子本人,郑贵妃都克制不住心头火。
待要发话,这时,静严又入内,屈膝行礼,声音急切:“娘娘,襄王殿下惊马了,太子传召太医正过去东宫。”
郑贵妃果然失了方寸,方才还惦记着要发难师暄妍与惹烟,这会已什么都顾不上,魂不守舍地便往外去,嘴里不敢咒骂太子,但脚步匆匆着,一句句并不那么好听的谴责,还是从嘴里漫了出来。
人走以后,惹烟搀住师暄妍,领她往外去:“娘子受惊了,宫中非久留之地,你随我出宫吧,外面有车驾等候。”
师暄妍还不知怎么猝然发生了这场变故,人虽是浑浑噩噩被惹烟拽着走了,可一出的鸣鸾殿,见到四下里无人,师暄妍便道:“襄王殿下果真出事了?”
惹烟一面走,护着她往外去,一面解释:“并不曾,只是个障眼法,贵妃一会儿便识破了,娘子只需记住,以后但凡郑贵妃邀你入宫,你都称病不去。”
只是这般走了,很像是逃之夭夭呀。
待贵妃醒转,明白其中的问题,只怕还要赶着来为难。
“惹烟,我就这么走了,那你呢?”
惹烟轻声笑道:“奴婢有太子殿下护着,贵妃也不奈何。”
师暄妍想起了蝉鬓:“来时蝉鬓在宫外等候,她这时去了哪儿?”
惹烟为娘子拂开前方绊路的柔嫩柳枝,温声道:“她稍后便来。”
仙都宫离小偏门并不远,依照来时之路,惹烟将师暄妍送到偏门口,道:“娘子,洛阳折葵别院相见,还不知你就是师家的二娘子,看来天底下巧合颇多。娘子回君子小筑以后,便说是旧疾复发,下不来床榻了,侯府不欲让娘子嫁襄王,会替你遮掩的。倘或贵妃发难,也自有开国侯府撑着。”
其实今日师暄妍若称病不来,江夫人也自会想法推却,毕竟当时,顾府医和几个婆子都在君子小筑里待着,静严正好赶上,是无巧不成书了。
如此逃出了小偏门,果然便见到一驾华盖马车。
想到此地一为别,还不知是否有再见之期,师暄妍依依不舍地握住惹烟的玉手,乌眸中含着湿意:“惹烟。”
忽地,她想到惹烟口中说的“君子小筑”,以及“侯府不欲让娘子嫁襄王”,这一时脑子终于转过了弯儿来,嗓音便往下沉:“是宁恪派你来的?”
除了他,还有谁能知晓她身上诸多细节?
就连贵妃派人去接她,尚且不知她如今栖息君子小筑,要先问过江夫人,惹烟身在重闱,又怎能对外界之事知晓得如此清楚?
惹烟面露难色,她像是梗住了,不知如何接这茬儿。
师暄妍的乌眸里滚着絮团般的彤云。
惹烟停在了小偏门前,不再往前去:“娘子登车吧。”
师暄妍受惹烟指引,望向停在偏门之外的那驾低调的车马,比起来时贵妃安置的那辆,看起来并无任何赘余的饰物,毫不起眼。
她面向那驾马车而立,心中蓦然涌起了一个念头,心跳快了几分,少顷,她加紧了步子,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车门拉开,一隙天光闯入车内。
金灿的阳光爬上男人迤逦垂地的袍角,那身玄墨色骑装裳服下摆,金线勾勒的海水江崖纹,蜿蜒出璀璨的如鱼鳞般的浮光。
日晖落下,漫过窗扉,如金粉,撒落在男人的鼻梁上,深深浅浅,毫不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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