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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好冷……哪里都好痛。

倾奇昏昏沉沉地跪在拍卖台上,天气已经深寒,他却只穿着一层似隐似现的紫色纱衣,脖颈上坠着纯银的项圈,沉甸甸的压迫着后颈处还未愈合的烙印,冷得彻骨,痛得钻心。

为了防止奴隶逃跑或发难,拍卖会开始前他就被灌了软骨的药,此时他很想一头倒下去,最好再也不醒来——却不敢,他知道自己死不成,只会招致更加严厉的惩罚。

背后的训练师捏起他的下巴,让这落魄的年幼贵族抬起头来。他被训练了太久,也罚得太狠,几乎是完全下意识地扯着嘴角笑起来,用那种柔软驯服的,水一样的目光,缓慢地环视座上的每一位客人,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回过训练师的话。

要轻,要慢,要挑逗,要勾引。

台下的许多张脸倾奇都不陌生,偷偷塞给过他压岁钱的叔叔,曾为他带过零食的伯伯,一起陪他玩的哥哥姐姐们——此时都坐在拍卖台下,对他露出那种陌生的、贪婪又痛恨的眼神。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曾是雷电家最小也最受宠的少爷,无忧无虑地长到十七岁。结果一朝家破人亡,他还没来得及咽下苦涩的回味,自己就被打入奴籍,承受这些……他从不知晓的恶意。

“对他,各位想必都不陌生。”他的训练师款款地笑起来,“雷电家族的小少爷,虽说身上血债累累,但倒也是个非常可心的小玩意儿。哦古田先生,别着急出价——我们都知道您和雷电家的旧怨,但这还没到出价的时候。”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竞价牌,恨恨地哼了一声。周围那些人狂热的目光几乎将男孩淹没了,他瑟瑟地颤抖着,犹如无助的羔羊。

花花绿绿的噱头做足了,真到正式出价的时候场面一度控制不住,竞价牌此起彼伏。倾奇不敢低头,却也不知道目光该落在何处,只得无神地注视着金碧辉煌的屋顶,出神地想到,如果他能在这儿吊死的话,大概也算是一种很好的解脱。

就在这样的迷茫和恍惚中,他忽然听见了全场哗然一片,刚想费心分辨些什么,就被迅速地拎着项圈拖了起来。

“恭喜您……最完美的宠物!……送货上门……”

药劲,失温,加上连日疲惫和骤然缺氧,他耳中嗡的一下,什么都听不清了。

我其实是快死了吧,死了也好,这些恨我的人可以好好高兴一下。

……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再有知觉的时候他动弹不得,似乎是被关进了一个极其狭窄的箱子里,箱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这声音的主人听起来更像个孩子,非常轻巧,并不利落,笨拙地爬上爬下,好几次都翻了下去。磨蹭了许久才掀开这只禁锢着他的箱子。

光一下照进倾奇眼睛里,他被激得流了泪,哆哆嗦嗦地爬出来,却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温顺地伏在地上,被紧缚的双手细细发着抖。

“为什么买这么个小玩意儿回来?”他听见面前一道兴致盎然的声音,“你不是喜欢那种丰满有致的女人吗,改性了?还是准备动手改造咱们这小少爷?”

倾奇一颗心立刻高高地提了起来。

“不。只是空的生日到了,我准备为他买些礼物,这就是其中之一了。奴隶,抬起头——看着我们。”

“……是,主人。”

温顺地仰起头,看着面前金发的贵族和旁边的稚童,迎接他们不知是怜悯还是不屑的眼神时,倾奇说不清是心里什么滋味,其实他觉得嘴里有点发苦。

那贵族说:“那么,孩子,父亲把他送给你,去吧。”

于是那个同样一头金发的男孩从侧兜里掏出一把银刀,带着天真的笑容,慢慢地走向了他。

倾奇浑身绷紧了,害怕到舌根都有些发麻,只能尽可能地把身体伏得更低,侧脸被硬质的地毯扎得发痛。

“请您……主人……”

他想说请不要伤害我,请别用那把刀刺向我,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贵族亮晶晶的皮鞋一步一步地离他更近,他举起了那把刀。

然后叫做空的男孩抓起了他的手,他的刀利落地落下来——割开了束缚着他的麻绳。

“很痛吧。”他用小小的手包住了倾奇的,在那片肿痛的皮肉上轻柔地来回抚摸,“父亲,他是我的了吗?”

“玩具也好,下人也罢,随便你。”他的父亲摆摆手,那是个很放松的姿态,“不喜欢的话,我给你换一个礼物也行——这孩子很漂亮,其实我也还看得上。”

朋友调侃道:“让他顶着这么一张脸,挺着肚子在你身边爬吗?”

猫又小小地打了个哆嗦。

贵族轻缓地向下压了下手心,示意空还在旁边,不要说这种话。“空,看你的选择了。”

男孩轻轻叹口气,小声地问他:“那么,你可不可以……”

倾奇紧张地看着他,被男孩包裹着的双手都觉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等待着他说出下文。

“……做我的妈妈?”

倾奇愣了愣,随即混乱地点头答应下来。

“可以,我可以,我愿意……”

他也才十七岁,不谙世事的年纪,如果放在以前,有个人说你来做我妈妈吧,他大概会以为对方有精神问题,然后被下人蒙着眼睛,轻轻地拉走。但如今他无人庇护,贵族们虎视眈眈——这个男孩和他可笑的愿望居然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好。”空快乐地这么说着,“妈妈!”

“……是。”

他尽可能地露出一个温柔的、亲昵的笑容,男孩却捏着他的脸,“你应该说‘妈妈在这里’。”他不满地抿起嘴,“是妈妈,不是仆人。”

少年为难地抬起头,与那贵族怯怯地对视了一眼,小狮子的父亲饶有兴致地挥挥手,似乎只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喜剧,“随他去吧,不必在意我了。”

于是在他们的注视下,倾奇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他尽可能地把自己想象成一位演员,拿出浑身的本事来模仿他记忆中的母亲——面对着这稚嫩的男孩。

“妈妈。”那孩子仰着头看他,又倔强地叫了一声,“妈妈,我想吃蛋糕。”

“好,妈妈……去给你做。”

他伸出手来,虚虚地在男孩头上拂过,不敢真的摸到他。空却踮起脚,把脑袋往他手心里一杵,“谢谢妈妈!”

倾奇扯了扯嘴角,干燥的嘴唇这下彻底裂开了,他尝到一股冰凉的血腥味。

……做这孩子的“妈妈”,很难说是简单还是折磨。他和下人们学习着给他搭配衣服,唱哄睡的歌谣,还有如何打理小少爷那头昂贵的金发。倾奇曾经也是个要人伺候的娇贵少爷,如今做起这些工作来既陌生又委屈,那双细嫩的手很快起了茧子。空同他说了拍卖那天的场景,据说是他父亲叫了个非常压倒性的价格才带走了倾奇——为了庆祝他的生日。

他生涩地扮演着母亲的角色,试图完美地照顾好这根小小的救命稻草。只可惜供给他学习的时间并不多,空成天地黏他,连夜里也不肯放他走。幸而女仆们告诉他少爷马上就要去上学了,他那时再学也不迟,倾奇于是也就忐忑地专心带着空玩了。

空出乎意料地黏他,那只小小的手总是拉着他的,又温顺又乖巧。第一次为他梳头发的时候倾奇弄疼了他,看空轻轻地皱了眉,无措到几乎有些想哭。空却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据佣人说生母是个笨拙又温柔的璃月女人,这种事儿想必也做过挺多,妈妈是很像的。

空从第一天就让他和自己同床共枕,抱着他,依偎在这位年轻的“母亲”怀里,喃喃地给他讲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倾奇不敢拒绝他,打起十分的精神抱着这位贵重的小少爷,像抱着一包炸药。

“父亲很凶。”空很老成似的叹了口气,“更小一些的时候他总是打我……我从小就没有妈妈,她生我没几个月以后就去世了,所以我就想,如果有妈妈保护我就好了。”

彼时倾奇正穿着那位死去的夫人留下的睡袍,生涩地尝试着如何让他在自己怀里躺得舒服些。他太瘦,空辗转反侧,被硌得难受,却也不肯挪开,依恋地靠在他单薄的身体上。

“妈妈一定会在父亲要打我的时候拦住他,然后抱着我说没关系别害怕……也一定会在我哭的时候安慰我,还会像这样抱着我睡觉。”

“我会的。”倾奇低声说,“我……”

“怎么?”

倾奇最后还是没作声,只轻轻地把这孩子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睡吧,快快安睡……”

空把脸埋在他怀里,咂咂嘴,很快就睡着了。

“倾奇?你居然还好好的站在这儿。”

倾奇正带着空在花园里玩耍,男孩小跑着扑蝴蝶,而他站在花丛边,等着他将摘下的花朵别在自己耳后。

他回过头去,面前的男人很眼熟,似乎就是那天曾调侃过他的、空父亲的那位朋友。猫仍旧记得他说自己会被改造成女人的话,因此格外恐惧些,一手就下意识地将空护在身后了。那孩子似乎非常满意“母亲”的偏爱,把小身子藏在他的影子里,乖得像只小狗儿。

贵族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少年穿着一身简单宽松的长裙,短发稍微长长了些,盖住了后颈那处烙痕,怎么也看不出被虐待过的样子。他美得雌雄莫辨,穿着这身长裙竟然也并不显得违和,好友的长子跟在他身旁,拉着他雪白的手,金色的长辫整齐得一丝不苟,也穿着同色系的小西装。

“先生好。”他微微低下头去行礼,“老爷今日去了樱桃园,并不在家。”

“哦,扑了个空——也没事,你传个话给他。告诉他三天以后有一场宴会,我做东,庆祝我订婚。这是邀请函。”

“是,先生。”

接过那张请柬的时候男人忽然伸手擦过了他掩藏在衣裙下的胸脯,倾奇惊恐地连连后退,他却只戏谑地笑道:“你这主子居然真的就放你去给空当母亲了——知道吗,他特别喜欢成熟的女人。你真应该去他的地下室里看看……啧。”

紫发的少年几乎觉得浑身冷透了。

他战战兢兢地送走了这位贵客,回头看去,空似乎并没被这些话影响,他手里握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正一点点地把伤人的刺折断了,然后才把花枝递给他,“送给妈妈,我挑的是最大的花。”

“谢谢你。”他温和地这么说着,将那支花插在胸前的口袋里,强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拉起男孩的手,“你该回去上小提琴课了,一会儿老师就到。”

“那么……晚上我想吃妈妈做的鲜花饼。”男孩搂住他的腰,柔软地撒着娇,“要很多很多的花瓣,少放糖。”

倾奇从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因此这次他也是轻轻点了头,边在心里盘算着和哪位女仆请教小少爷的口味比较好,边牵着男孩的手走进宅邸。

“做加松仁的?”

“核桃的好像也不错……做一个嘛,妈妈。”

“好,听你的。”

被叫得久了,倾奇心里偶尔也会微微恍惚一下,比如其实他不是奴隶,而是这个男孩的养母,那些旧日的时光已经如同梦一样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模糊,他快要记不起坐在丝绒的大床边上,任凭佣人握着脚踝为他穿上鞋子是什么感觉了。

明明那就是去年的事……回忆起来却像上辈子一样。

他垂下头看着空,空也天真无邪地看着他。他比倾奇矮许多,勉勉强强够他胸口高,像个金毛的小狗。空似乎看懂了他眼里一刹那的苦涩,轻轻捏了捏倾奇的手,加重了语气,“妈妈。”

“……我在。”

小狗一路和他喋喋不休,倾奇努力地耐心回应他,不敢惹这小少爷一点点不开心——他总是害怕如果伤着他了,自己就会继续做奴隶——虽然空总是和他说他很喜欢妈妈,离不开妈妈,但倾奇想那指的应该是那位夫人,而不是他这个花了好些钱买下来的冒牌货。

……冒牌的妈妈,听起来还挺好笑的。

“夫人,少爷。”佣人在门口招呼他们,“老师已经到了,请进吧。”

空朝他挥了挥手,去上他的小提琴课了,倾奇也温柔地回应了他,准备去玫瑰园为他采一些可食用的玫瑰来……还得要一些黄油和松仁,晚餐要在刚刚好这孩子下课前做出来,让他吃到刚出炉的才行,材料得赶快去取。

如此想着,他走到地下室门口,准备拿上剪刀和提篓,好去花园采摘。本来心情是很好的,直到他在门口撞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空的父亲,和一个爬在地上的女奴。

女奴绝非那种传统审美下的纤细身材,她相当有肉感,乳房几乎和倾奇的头一样大,臀腿都很丰满。老爷意味不明地咳了一声,开口招呼他,“倾奇,怎么在这儿。”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这位贵族的爱好——改造出漂亮丰满的女人——吓得脸都白了,他有种撞见了主人秘密的惊慌感,连连后退,惶恐地道歉,“对不起,少爷在上课,想吃玫瑰鲜花饼,所以我才来这里拿剪刀和篮子……对不起,请不要……”

“这个吗。”贵族晃了晃手里的链子,女奴于是低低伏在了地上。“这和你没有关系。既然我已经把你给了我的儿子,就不会在他不同意的情况下乱动你。尽管放心陪他过家家好了。”

“过……”

倾奇咬住嘴唇,低眉顺眼地等待着老爷从这里走出去。直到叮叮当当的锁链声远去了,他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拿惨白的手去抓剪刀,小跑着向花园奔去。

空不同意,老爷就不会动他……空不同意……空,空是最重要的。

只有空还喜欢他这个“妈妈”,他才能一直像这样,平安的生活下去。

他必须照顾好空,他不能让空有哪怕一点点难受。

他带空并没有很久——毕竟他们刚见面的时候空就已经八九岁了——空就到了该去上学的年纪,于是倾奇的任务又多了一项,接送空去学校。

空去上学了,这意味着倾奇的整个白天都要独自度过,这让他有些不安。那些明里暗里的视线依然没有放过他,时刻盯着他的行动,他怕遇见空的父亲,更怕遇上他的那些朋友,于是基本一整天都只在空的屋子里活动。幸而女仆们都在这里,他可以跟着她们学习些简单的工作。

“小少爷还是好照顾的,他很懂事,不太会为难下人——就是对吃的挑剔些,您得学着换着花样给他做些吃食。”女仆长这么说,“还有少爷的头发,他很喜欢您为他梳理保养,您也要多学学。趁着少爷上学,您有大把时间学习这些。”

倾奇对此深以为然。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扮演母亲的角色,那他就必须让空方方面面都满意才行。前些日子带着空,他没时间学习这些细致的活计,大部分还是让女仆代劳,如今闲下来,他也得好好学着怎么照顾人才是。

……也算是在以后为自己争取更大的赢面。

做这些事情时倾奇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以前,原来腿环不能束到紧贴,会勒痛空;束发的时候要尽量把长发聚拢,不然碎发也会拽得他疼;洗衣服的时候最好要先浸泡些时候,这样会更干净……

他越学越觉得心有余悸,之前做成这样空居然都没有对他发过脾气,这孩子也许真的完全把他代入“母亲”的角色里了。好在空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家伙,面对着一天天变得可口的菜肴和自己逐渐精致的发型,他总是对倾奇扬起笑脸,黏人黏得更紧了。

“妈妈,我今天穿了你给我洗的那件衬衫。”小男孩抱着他的胳膊,快乐地讲着,“它很软,很香……我坐在教室里就能闻见妈妈的味道,和你今天戴的花一模一样。还有今天新学的歌,回了家我就唱给你听。”

“好。”倾奇微微笑起来。

空很喜欢他短发的样子,不想让他留长,但短发的造型对于“母亲”来说似乎有些过于凌厉了。为了减弱这种感觉,倾奇学会了戴花,这些娇弱柔软的小东西让他看起来更温柔,她们会用香气和美丽一起妆点他。空喜欢他今天戴的鸢尾,他也就垂下头,随便他摘下那花枝,爱不释手地把玩。

马车一路驶回庄园,空抱着自己的小本子回屋里去写作业,倾奇则在厨房里为他准备着晚饭。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却在男孩儿心里漾起一阵温软的水波——妈妈真的很好。

“开饭了。”倾奇并不知道他心里这场小小的惊涛骇浪,头也不回地招呼他,“吃完再学,好吗?”

“好的,妈妈。”空在门边探出个脑袋,“女仆小姐刚才传了话,父亲说,下个月有一场宴会要参加,因为……呃,对不起,我忘了是因为什么,总之今天要给你做一套合适的衣服。”

“我吗?”倾奇惊讶地抬起头,“做……什么衣服?”

他本来就是那种非常安静温顺的性格,在这个新家的日子也过得谨小慎微。刚和空相处时空擦破一点皮他都如临大敌,最近才渐渐地在这孩子一遍遍的承诺下安心下来——也不算特别安心,这样的日子,谁来过都不会舒服。

……像受惊的猫。空想。

平心而论,他为自己找来的这位新母亲很好。他娴静,温顺,美丽得惊人,对自己也好,足够满足他那颗小小脑子里所有的幻想。因此在父亲偶尔几次漫不经心地询问的时候,空也努力地用他能想到的所有美好词语来形容他。他把倾奇比作花朵,太阳,抑或是雨天时为莲花遮伞的莲叶,父亲不置可否,只说你的国文课倒是上得不错。

“……”

说回现在,他那幼小的母亲尽管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头。空如今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恐惧和焦虑,像模像样地安抚他,“只是去做一身礼服而已,量好了就回来。父亲说过你在这之前是和我一样的贵族,这些事情,妈妈应当知道才对。”

猫轻轻叹了口气,“你还记得?随口一提的话而已……我自己都已经快忘了。”

他前半生优渥的生活如今想来就像一场梦一样,甚至偶尔向女仆们学习做饭和洗衣时倾奇都觉得那可能只是他绝望的幻想,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曾经是和空一样的少爷呢。

男孩微微皱了下眉。

那其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担忧。但这副模样落在倾奇眼里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犹如剧场上催促角色进入状态的铃声一样震耳欲聋。他立刻重新把自己套进了“母亲”的角色里,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再为小小的贵族选出一套出门穿的衣服,耐心地为他更换。

空除了对母爱有着近乎执念的渴求以外,在其他方面倒是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聪慧和早熟。他在倾奇入住自己家的第一天就彻彻底底地调查了这位新母亲的经历,连同雷电家的过往一起查了个底朝天。比对着这些,他自然也就明白了母亲忧愁和恐惧是从何而来,这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脱戏”又不符合身份的情绪,把语气放得更柔和了。

“别害怕,妈妈。”他低头看倾奇为自己穿袜子,又轻轻地承诺:“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呢。”

“……嗯。”

倾奇量身的时候并不避他,一条细软的皮尺勾勒出他足够窄瘦的腰身。那老裁缝是枫丹人,用热情又华丽的用词歌颂了这位小夫人的美貌和纤细的身材。空在他身后,仰起头看着他美丽的母亲。

夕阳下他柔顺的姬发显出丝绸一般的质感,白皙的侧脸映着金色的光。空觉得他像油画上的天使,永远唱着圣洁的圣歌在天堂飞舞着。

“妈妈。”他呆呆地叫。

不要飞走,请留在这里做我的母亲。

“嗯?”

天使回过头,很快熟练地蹲下身,把男孩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又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乖一些,坐在这儿等我。”

“好。”

他身上始终带着一股香气,穿过时间与记忆,固执地经久不散。空几乎已经将这种气味刻进了脑海里——这是妈妈的味道,这就是他的妈妈。

“你会永远喜欢我吗?”他执拗地问。

“当然。”

倾奇回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

几天后的那场宴会刚开始的时候,空和倾奇被一群人团团围在了中间,嘘寒问暖,各怀居心。倾奇想让小男孩站在自己身后,左右他已经被调教了一年多,羞辱和暗刺都是无所谓的东西,他早听惯了。但空还记得自己的承诺——他会保护妈妈。

他把倾奇拉到自己身旁,两个人并肩而立,贵族们只沉默了一瞬间,人声和流言蜚语立刻又沸沸扬扬起来。声浪冲击着倾奇的耳朵,他抿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闻小夫人曾经也是声名显赫的贵族,结果家破人亡不说,自己还当过奴隶,”贵族打趣道,“空为什么非要让他来演母亲的角色?”

小男孩儿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也讨厌这些居心叵测的大人,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将倾奇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拉紧了,简洁地回答道:“我喜欢他做我的妈妈。”

公爵和夫人们面面相觑,似乎是有些尴尬,那男人却来了劲儿,忽视了倾奇,俯下身和男孩对视,笑眯眯地问道:“空之前还来过我家吧,我记得你特别喜欢我地下室里那两条美女蛇——我把她们送给你,你把他给我,咱们都换换口味,如何?”

倾奇睁大了眼睛,一瞬间浑身发冷。他不知道美女蛇是什么东西,但是他说空喜欢……

空可以用他来换自己喜欢的东西。

少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死死抓住了空的袖子。面对着贵族玩味得如同打量牲畜那样的眼神,他恐惧到手都在发抖,低头看着空金色的发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别这样,不要……

空短促地笑了一声,话却是坚定的,“你怎么敢拿那些东西和我的母亲来做比?”

“少爷,别太入戏。”贵族摇头失笑,“他只是……”

“好了,别再说了。”空抓起倾奇的手,“也别再让我听见这些话——否则我就告诉父亲了,亲爱的叔叔。”

这句威胁的确是有效的,这些人见他态度坚决,纷纷打着哈哈应付过去,不再堵着他们,也不再把话头往这位年轻的奴隶身上引了。

“……谢谢。”倾奇小声说,“谢谢你。”

“我说过会保护妈妈一辈子的。”空转头笑了笑,有点局促地解释道:“你应该能看得出来,父亲其实对我没那么上心,不然也不会从开始就一直离我这么远,只有我扯到他身上的时候别人才会顾忌……没事的,妈妈,别害怕。”

他把一块点心塞进倾奇嘴里,像模像样地安抚他,“我不会把妈妈送给那些人的——包括父亲。妈妈,我知道,只有我才会对你好,才能保护你,别人都会让你难过。”

“谢谢。”倾奇轻轻地说,“能遇到你,我也是很幸运的。”

“当然啦,妈妈。”

这场欢宴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安全度过了,大家看明白了空的态度,也就再不去故意挑逗他,倾奇生平第一次有了被庇佑的感觉,当晚的晚饭都做得格外用心。

只要能一直这样下去,只要他可以把空照顾好……他就可以一直这样安安全全地过日子,等到再过几十年,空的父亲去世,空掌权的时候,也许就能凭着这份旧情换来安稳或自由。

他看着餐桌旁大口吃着苹果派的小救命稻草,眼神都不自觉柔和了起来。当晚空依旧在他怀里睡,倾奇抱着他,哼着摇篮曲,一下下地拍着男孩瘦弱的脊背,竟然难得地感到了一些平静——或者说温暖,抑或是安详,总之是一种能让他安心闭上眼睛的情感,柔软得让他几乎想落泪。

“别怕,妈妈。”小少年呢喃着说着梦话,“有我……在你身边……”

倾奇看着他的睡颜,又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唇角。

希望他今夜好梦。

“倾奇。”空的父亲敲了敲门。

他身量太高,就算远看也相当有压迫感,虽说已经和这男人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好几年,倾奇依然对他有相当的恐惧。

“出来吧,我得和你谈谈。”

彼时猫正在打扫房间,将枯萎的插花从琉璃瓶里拔出来,再换上新的。听了这话,他很明显地浑身一颤,但依然温顺地答道:“是,先生——请稍等,我去把花扔掉。”

为什么先生会突然找过来?最近几天他连门都没出,不会有什么招惹了他的地方。那难道是因为昨天……

他有些心虚地垂下了视线。

空昨天早上突然起了个大早,是连倾奇都还没醒来做饭的时候。他很快就跟着醒了,于是迷迷糊糊把空抱在怀里顺了顺毛,想哄他再睡一会儿。

“妈妈。”空却小声叫他,“我睡不着……”

“怎么,哪里不舒服吗?”他闻言打起来点精神,往空额头上贴了贴,“不热。”

空有点儿萎靡地抿起嘴唇,半晌才小声说:“我告诉妈妈……但是妈妈不许告诉父亲。”

“当然。”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这几年来他们两个也算是一条心,倾奇替空扛过打挨过骂,空也替他瞒下来过不少错处,革命情谊深厚,早就称得上是无话不谈了。

空轻轻地拉起倾奇的手,往自己小腹摸去。猫手心碰到了个硬热的东西,惊愕地睁大眼睛

“就是……这个,好吧,我是知道这是什么的,我可能是到了年纪了……”空红着脸解释,“这几天越来越难受了,我忍不了,真的。这种事我也不好意思跟父亲和女仆说,你知道的。”

倾奇只想了一会儿就决定好了该怎么做——毕竟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那感觉并不好受,他又并非空真正的母亲,替他做这种事当然谈不上什么可耻。

空自己是踌躇了很久才和倾奇说这件事,没想到他会应答得这么快,一时之间有些呆滞,眼睁睁看着那只白皙秀丽的手轻柔地抚了上去。

“这是很正常的,别担心,别怕。”倾奇很温和地这么说,“我会帮你……嗯,这话听起来很像是你经常对我说的。”

那只手温凉如玉,掌心有些粗糙,被握住的感觉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空的脸已经红透了,他听见少年很轻的笑声。

倾奇当年被卖去做奴隶的时候学过一点伺候人的把戏,因此做得格外熟练些。他一只手拿着丝巾在旁边准备着,顺带和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试图让他放松一点。

“难受了很久的话,怎么不告诉我?”他用了很温柔的语气,“早说就好了。”

“这也是很私密的事情诶。”空小声喘息着,在他手下难耐地挺了挺腰,试探着问道:“妈……不,做这种事的时候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当然。还舒服吗?”

“舒服的……啊,这是什么?倾奇,不行……”

白液冲出的瞬间倾奇就体贴地用丝巾将它们擦去了,男孩依然在喘,目光有些失神。他忍俊不禁,觉得这模样可爱,又安抚了他很久,直到给空哄得高高兴兴去上学了才算消停。

思及此处,倾奇又偷偷瞟了先生一眼,他把手擦净了才站过去,习惯性地微微佝偻下腰,头也垂低些,堇色的切发盖住了半只眼睛。猫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柔弱也更温顺,怯怯地问道:“怎么了,先生?”

“空今年十六岁,快成年的人了,还是总爱和你凑在一起——这对他来讲不是好事。”他父亲冷漠地这么说,“你该从他身边离开了,你可以先从不和他一起睡开始,慢慢和他分开。”

倾奇愣了愣,也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事。他带空带了八年多,已经习惯成自然,空几乎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现在叫他和空分开,他手足无措,一时之间连未来该是什么样都想不出。

“但是,先生。”他急切地解释,“少爷还是需要人贴身照顾,而我依然可以承担这个职责……”

“我没说不让你做。”贵族挑了挑眉,指着一旁扫地的女仆说:“这不也是在伺候他吗?你本来就和她们都一样。”

……只是多了陪睡的功能,和“母亲”的称谓而已。

倾奇见他脸色并不好看,也就没敢再说话。他站在门边目送着贵族走远,这才进了屋,心里乱成了一团。

为什么忽然要这么说,仅仅是因为空要成年了吗?还是说他确实知道了什么……认为空和他厮混在一起?

一整个下午他都心不在焉,熨烫衣服的时候险些弄伤了手。他去接空回家时也依然在想这件事,犹豫着该如何和空开口,没想到空看出不对劲,先问了他。

空问怎么了,倾奇沉默了一会儿,也只好如实相告:“你的父亲……不太希望我继续做你的妈妈了,他想让我和你分开些。”

“他要赶走你?”空死死抓住倾奇的手臂,失声道:“我不会允许的!我会想办法……妈妈,你不能走!我本来就没有妈妈,凭什么他要把你也赶走?”

“不是的,你冷静一些。”倾奇见他炸毛,赶紧去抱他,手一搂住空的肩膀男孩就乖乖地老实了下来,只是神情依旧慌乱,一双金色的眼睛睁得很大,倾奇明白他是在害怕。

“只是不再和你这么……亲密了而已,我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走不掉。”倾奇勉强笑了笑,“以后我就像家里的女仆小姐们一样的,空。”

空原本偎在他怀里,低着头,嘴唇抿的很紧,唇线都有些泛白,听了这话,他却慢慢地抬起头来,红着眼眶低声说:“为什么妈妈不会问我?为什么你不让我来想办法,我在你眼里就这么靠不住吗?”

“……”

倾奇没敢说为了一个奴隶闹得父子吵架这种事听起来更荒谬些,又劝不动空——他头一次发现这小男孩儿真是长大了,自己都有点拗不过他了——只好不住地安抚他的情绪,试图劝他起码别和父亲吵架,那并不是明智的事。可惜怒火上头的小狮子不准备听他的,还反过来告诉他没关系他会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小背包一摔就去找父亲了。

这算是空长到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闹脾气,倾奇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他有些担心空的父亲会打他,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过去看看,起码劝劝架,别让父子俩闹得太难看,也别让自己吃到太多挂落。就算倾奇明白空一定是向着他的,这份喜欢和纵容做不得假,他心里也清楚真正掌权的人是他父亲——他们发生冲突,倾奇能也只能听他的。

这个认知让倾奇很有些背叛的感觉,他有些心虚,提着裙摆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到门口的时候听见空已经在单方面地和他父亲吵架了。

“你不能这么做!”这是空的声音,“他照顾我那么多年,从来没出过错,为什么忽然就要……!”

“你看,空,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你平时对下人的去留并不会过分关注,你的女仆们以前一样把你伺候得好好的。那为什么在这个奴隶身上就不一样?”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到底还是年轻,在这方面尚且斗不过自己的父亲,轻而易举地露了馅,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我……他……”

他父亲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招招手,叫门边的倾奇进来。

“空,这是很软弱的情感。”

男人摆摆手,示意倾奇转过身,他不敢犹豫,很快单膝跪在他身旁,老老实实地转了过去。那只温热的手撩开他脑后略长的头发,露出了后颈上深红色的奴印。

那是倾奇第一天被抓去时就打上的,没有麻药,也没有缓解疼痛的方子,只有人用钳子撑开他的嘴,不许他咬舌自尽——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他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滚烫的烙铁烙上了后颈,留下了永世无法磨灭的痕迹。

空是很心疼这个烙印的,也不喜欢在自己搂着倾奇撒娇的时候碰到它,在他的努力下倾奇尝试过不少稀奇古怪的药,总归也没什么效果,那印记只是淡了些颜色。平时倾奇自己会有意无意地用一缕长些的狼尾遮住它,如今一被拨出来见人,他久违地感到了羞耻和惊慌。

“再怎么亲昵,再如何喜爱——他终归也只是个奴隶,是你母亲低劣的替代品。”贵族心平气和地说,“不要急着反驳我,你也知道我说的没有错。”

“……为什么?”空低声说,“你非要从我身边,把我珍爱的所有人都夺走吗?”

倾奇已经听出了火药味,却也不敢插嘴,跪在地上,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空会对自己失望吗?认为他不和自己站在一边?

“我以为你已经成熟些了,空。”贵族失望地放下手,“原来心里还是喜欢这种自欺欺人的过家家游戏吗?”

“是又怎么样?”空一把把倾奇拽起来,“既然是你当时把他给我的,现在也不应该背弃承诺吧。您要用父亲的身份来压我吗?”

他父亲没再和他说话,而是把话头调向了倾奇,“那么,奴隶,我把这个选择交给你。”

少年猝不及防地被点了名,赶紧断了那些奇怪的念头,利落地抬起头看他,连声音都放低了。“什么……选择?”

“如果你听我的话,愿意离我的儿子远一些,让他可以放弃这些软弱又无能的情感,尽快成为我合格的接班人,那么我承诺会把奴契解开,脱离贱籍,给你恢复平民的身份。”

“你!”

空没想到他会开这个价码,又惊又怒,抓着倾奇的手用力到泛白,倾奇能清楚地听见他的骨节在发出细微的响声。

“你怎么能用这个……!”

贵族没理空,继续慢条斯理地开列着他的条件,“而如果你想继续陪着他,当一个可笑的男保姆,那我无话可说——当然,空提醒了我,我应当信守承诺,不会动你什么,但是人心易变的道理,我想你也是明白的。”

——少痴心妄想,想凭着这点养育之恩来博取点什么,恢复自由身也是不用想的事情。这些言外之意倾奇听得明白。

“我……”

这是很诱人的条件,他不该拒绝。

倾奇刚想开口说什么,身旁的空就抢先替他回了话。

“你起码要让妈妈考虑一天吧。”男孩强装着平静,语气已经有了微微的哽咽,“难道这么大的事是可以立刻就做好决定的吗?”

“当然好,我没意见。”他父亲笑了笑,做了送客的手势,“没别的事了,请回吧。”

空拉着倾奇,一路上几乎是跑回去的,他把卧室的金锁一道道拉上,几乎有些神经质地抱着倾奇的胳膊,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了。

空是很少哭的,他的确是个相当坚强的孩子,相处这么多年来倾奇也只见过他哭过两三次而已,因此每一次都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空……”

“妈妈。”他轻轻地叫着这个称呼,泪水簌簌滚落,不一会儿就浸透了胸前的衣领。

“生下我的妈妈早就离我而去了,父亲从小就骂我是凶兆神,丧门星,说是我害死了她。是你一直带着我长大……现在,妈妈,连你也要抛弃我吗。”

那双金色的眼睛被泪水蒙住了,少年的眼圈很红,嘴唇已经毫无血色。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为什么自己不能再长大一些?为什么自己不能赶紧成长到能保护心爱的人的年纪,好有充足的把握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说到底,还是他无能为力。

空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让他留下来,他思来想去,自己原来还是一无所有,同以前没什么分别。男孩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哭得无声无息。

“别走,不要走,妈妈……我发誓我永远都会对你好,绝对不会辜负你……”

倾奇沉默地看着他。

那个条件无疑是诱人的,但是他得考虑空——空迟早会有羽翼丰满的一天,如果他因此而记上自己,九条命也不够空追的。

……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爷了。

这几年两个人一起把雷电家的事拼了个大半,当年之事说来也简单,无非是他的母亲想要博取些更大的权利,于是向四面八方集了资,试图购置军火与之博弈——显而易见地,她失败了。上位者震怒之下抄了雷电家,杀的杀卖的卖,至于那些集来的钱,早就影子也没有地消失了。换而言之,如今唯一还活着的倾奇算是身负巨额债务,那是许多贵族们的大半身家。

他仍旧记得这些年来那些暗中的刺探和恶意,如果不是因为他如今身在空家里,每日外出也有保镖严密护送,倾奇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抓走,承受那些他从来不知道的恶果。

何况,还有空。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温顺懂事,从来也没亏欠过他什么,也从不为难他,甚至一开始如果不是他的愿望,倾奇就会沦为他父亲的性玩具……这么一个孩子,如今哭着求他留下来,叫他如何忍心离开呢。

后有追兵,前有虎狼,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他拍了拍少年的头,温声说:“我不走,放心好了,我还会留在这里照顾你——至于你父亲说的,不喜欢我和你靠太近,这我没办法……今晚就先不要一起睡了,好吗?别惹他生气。”

“你不走?!”空泪眼朦胧地望着倾奇,两把狠狠地把泪水擦掉了,不敢置信地去抱倾奇,“真的吗,你真的不会扔掉我……?妈妈?”

“真的。”倾奇笑了笑,眼神落在小少爷左胸那精致的家纹上,不太真心地回答道:“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妈妈。”

空有一位特别的“母亲”。

这名义上的“母亲”其实是男性,讲得更清楚些,他是个身材纤细,柔弱温和的少年。从七八岁起他来到了空身边照顾他,直到如今,空已经快要长大成人了。

空也有一个秘密。

他暗恋他的“母亲”。

这是从青春期就开始萌发的爱恋,母亲从半大的少年成长为如今的模样,永远温柔体贴,轻声细语,精致美丽。他把他从学校接走时总会引起些小小的骚动,人群窃窃私语,而他会在这样的艳羡中挽住母亲纤细的胳膊,指尖抚摸着他小臂裹着的纤薄黑丝,不着痕迹地打断那些窥探的目光,再和他一起坐上车,将车窗也拉下来,禁止任何人觊觎他。

……没有我的允许,他哪儿也不许去。这个认知让空愉悦地微笑起来,面对着母亲探寻的目光,他笑着凑过去,让他在自己的额头落下个不明所以的吻。

但这是无法言说的秘密,他很清楚。母亲把他从小带大,会也只会把他当成孩子,就算他再年长,再高大,在母亲心里他永远只能是需要他舔舐的幼崽。

空微微地焦躁起来。

同床共枕时他偶尔会小心翼翼地背过身,在柔软的被褥间用抱枕和自己的双腿支起一个小小的隐秘空间,背对着——或者干脆就面对着——正在认真读书或是织毛衣的母亲,动手纾解无法言说的情欲。

他的目光往往会从母亲的眉眼开始抚摸,母亲的眉很细,弯得极漂亮,衬托着他圆稚的杏眼,显出一种天真的美丽。虽然空很明白他的母亲绝非天真稚嫩,他其实非常聪明且锐利,有些思量甚至让他觉得胆战心惊。他用隐晦的提醒拒绝了母亲脱下伪装的欲望,让他接着做那个温柔体贴的妈妈——但这并不妨碍他一直觉得母亲很可爱。

他的睫毛也长,据说是小时候用了什么秘方护养,小扇子似的半垂着,呼吸间会轻轻地随着律动发抖。

……如果我抱起他,把性器顶进他的身体,再托着他雪白的臀部起伏,让他在我身上承欢——他的睫毛也会如此起伏吗?

但那是只能在想象中发生的事情,他理性,克制,绝不会让母亲沦落到这个境地。他见过学校里同龄的少年和女仆偷尝禁果——那女仆是个长得像小鹿一样可爱的姑娘,眼睛和母亲一样是紫色,总是偷偷地给同学带好多自己做的杏仁糖。

后来事情败露,小鹿被少年气急败坏的父亲用拐杖活生生地打死了。

想到那个鲜血淋漓的场景,空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人是不能在无力承担后果的情况下赌博的,若是被发现了,母亲的下场不会比小鹿更好。在他没有成长为母亲头顶强有力的一把伞前,他决不能让他陷入危险。

所以,妈妈……让我多看一看你吧?妈妈……

他尽可能在隐蔽的条件下加快手上的速度,瞬间攀至顶峰。等待着余韵的快感散去,他涣散的目光于是盯住了母亲的唇,鲜红的嫩肉,贴在额头上时是柔软的温热的,看起来……

看起来很好吃。像母亲昨天手作的酒渍樱桃,甜香的果味,晶莹地反射着水光。

他有点不是滋味地挪开目光,轻轻爬下床,去盥洗室处理事后的狼藉了。

母亲,母亲……

我该如何告诉你我的爱意?

他最终还是如同真正的孩子一样在母亲面前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换取了母亲印在额头上的一个吻,乖巧地躺下了。

“妈妈。”

“我在,怎么了?”

“……小提琴老师今天和我聊天,说他的孩子每天都有晚安吻和早安吻。”空随口找了个理由,欲盖弥彰地试图给自己讨点好处,“我也……”

“空也想要吗?”他笑微微地抬起头来,有点狡黠,“当然好。”

空这下才想起来母亲今天是陪他上了课的,那话说没说他明明一清二楚。不过既然妈妈好乖,没有揭穿他,他也就顺着话说下去,“我也可以每天被你亲两下了吗?”

“空想要多少都可以。”母亲拍拍他,“今天吻过了,乖孩子,快睡吧。”

“晚安。”他红着耳根转移话题,“明天要吃三明治。”

“好,空也晚安噢。”

这几年空接手了一些家族的事务,算是走上了人生正轨,这诡异的一家子磨合得也勉强算好,起码倾奇是这么觉得的——看看,现在都一起上桌吃饭了。

以前这父子俩可不会这么相安无事,他父亲似乎总是觉得空上学没什么用,不如直接继承些家业来得妥当,总是明里暗里拿话提点他,空无法,也就只能装聋作哑,装了个没听懂的样子,天天和母亲成双入对。不过空到底还是聪慧又肯努力,就算是刚接手不久的生意也做得有模有样,于是这男人最终还是缓和了态度,算是对倾奇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再提要赶走他的事情了。

“倾奇。”

他父亲正专注地切着牛排,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空最先警惕地抬起头,而猫还是有点怕他,闻言也乖乖地仰起头去听。

“空这阵子用脑多,也累——多和厨子学些补脑补精神的方子给他,营养要跟上。”

“……我好得很。”空戳了戳盘子里的枣仁核桃派,“妈妈再这么给我补下去,我怕不是要长出两个脑子了。”

倾奇没想到是这茬,松了口气,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是,先生请放心。每天我都换着花样地给他做饭,营养都算着,少爷精神很好呢。”

贵族略一点头,似乎其实也并不太在意儿子的身体,只是为了脸上好看才关心几句,此时任务完成了,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只叫倾奇给他沏些红茶送到卧室去,吃完就下了桌。

回了屋里空还在拉着他小声嘟哝,“你发没发现我爸最近对你越来越……不挑三拣四了?我小时候你给他沏茶他都气得给摔了,说不喝。”

“那是因为你现在长大了,也开始接手家族事务,有话语权了。我是你的奴隶,地位当然跟着你水涨船高。”他没笑,只轻描淡写的这么说。

我没有变,是你变强了。

空听懂了,朝着他微微一笑,“小时候我就说过啦,跟着我有好日子过的,妈妈。”

“嗯……好了,去忙吧,我去给先生沏茶,然后就去揉面,中午做些蒜香面包,还有烤小牛肋——你和先生前几天都说了想吃的。”

“……我不要和他想吃一样的东西,妈妈,我要吃南瓜吐司。”

“好。”

但是中午的时候倾奇做不成面包,也烤不成牛肋了——他去花园摘今天的花,昨晚下过雨,他没想到泥土有那么湿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腿又磕到了花园里的小木桩,擦破了一大片皮,痛得他站不起身。还是园丁先发现的,赶紧就妥帖地搀起他的胳膊,把小夫人扶回了屋里。

“少爷,小夫人在花园里摔倒了,流了不少血。”他很识趣地把倾奇扶到空门口去,“我已经叫医生来了,请稍等……”

“抱歉,脚滑了。”倾奇还笑得出来,有些无奈,“别急,妈妈没事的。”

空急急接过倾奇,也不管他身上还沾着点泥水,一把就给他抱了起来,“很痛吗妈妈……走,先去冲一冲,把脏衣服换掉,好吗?”

“好。等等,先去叫女仆给先生沏茶……”

“这种时候还管他干什么啊!”

话是这么说,空还是赶紧叫了女仆长去给老爹泡茶,又谢过了老园丁,给倾奇拿来了一套干净的睡衣来。上衣倾奇自己利落地换好了,疼得要命的腿却不太敢动。赶来的医生见他脚踝和小腿都肿胀得太高,正常脱大概得弄疼他,于是只好先用刀片裁掉了倾奇膝盖以下的裤管,先为他看诊。

“脚踝扭伤了……哎呀,肿得这么厉害。少爷,叫人送点冰来,这脚踝得冰敷一阵。”医生轻轻地捏捏那块红肿的肌肤,“这样疼吗?嗯,这样呢?好……没事的,少爷,小夫人就是最普通的扭伤,没有伤筋动骨,只是严重了些。”

医生给他的小腿上药,空则按照医生说的那样用冰和毛巾做了个简易的冰袋,缠在倾奇脚踝上冰敷,碎碎念个不停。

“妈妈忍一忍,要擦药水了,这个有点痛。”他心疼地安抚他,“皮全都蹭掉了,怎么会弄得这么严重?”

“磕到了栏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担心,空,我没事的,养两天就好了……今天中午做不了面包了,抱歉,空。”

“你都受伤了,还因为这个道什么歉?”空又好气又好笑,把医生写好的便笺拿来认真看了起来,“药我叫人去买,喂,再拿一副拐杖来——妈妈这几天不可以碰水,注意别闷着伤口,然后脚踝别吃力气就好。”

倾奇费劲地抬了抬腿,发现的确疼得有点动不了,也就无奈地坐在原地,和小金毛打商量,“那这几天我先出去住?好找个人照顾我。”

“这不是还有我吗?”空笑了笑,“我照顾你,用什么外人?”

………男仆女仆的,还是都不要的好。妈妈那么漂亮,保不准就对他有了什么非分之想,那怎么办?等等,这样的话,他不是就有机会给倾奇换衣服,给他洗澡了?

还有这种好事。空一双圆溜溜的金色眼睛愉悦地弯了起来。

倾奇为难地推托了好久,可惜没法打退这铁了心的金毛。为了展示自己确实有耐心照顾他,空当即抱着他去了盥洗室,要抱着他上厕所,倾奇在他怀里幽怨地盯了他半晌,这才让他打消了这混账心思,低眉顺眼地把他又抱回了床上。

“你只管休息就好了,伤养好之前什么都不用做,妈妈。”空摇着尾巴热切地邀宠,“在这儿陪着我就好,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好。”倾奇顺手摸摸他的头,“我先睡一觉,正好把那件毛衣织……”

“不许织毛衣!躺下睡觉!”

猫于是把织针放下,老老实实地躺下了。

他们从小就一起睡,空长大些后就换了个更大的床,依然睡在一起。空那边摆着他儿时的玩具,每一只都穿着倾奇练手时勾的小毛衣。而倾奇这边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很大的抱枕,他爱抱着它睡觉。此时倾奇就乖巧地蜷缩在自己那一边,靠着抱枕小憩。

好像小猫,也是这样团成一团睡觉,尾巴贴在小小的鼻尖上。

带着这样愉悦的想法,空转过了身,认真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这样的生活也挺安详——只在开始几天安详。上厕所这种事倾奇坚持要自己来,拄着拐一瘸一拐,平时诸如吃饭喝水换药冰敷这些事就全部由空代劳,这大少爷人金贵得很,干起伺候人的活计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连倾奇这个当了他十年保姆的男妈妈都挑不出错。

除了洗澡。

倾奇是个非常爱干净的脾气,碍于那只受伤的脚没法碰水,又本能地不想让空来帮忙做这种事,硬生生忍了三天没洗。然后第四天的时候,他在自己身上闻到了一点非常轻微的汗味。

这终于把猫弄崩溃了,于是他精挑细选了个空去下面收账的时候,把从里到外的衣服全扔进了脏衣篓,然后拄着拐杖自己走去了浴室。

他那条伤腿擦破的面积太大,整个小腿都碰不得水,倾奇在浴缸外转了两圈,决定干脆把伤腿翘在外面,于是他把拐杖放在了门口,一蹦一跳地过去给自己放了水,再艰难地脱下睡袍,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

好舒服,果然洗澡才是最舒服的……幸好空没在,他在的话倾奇简直不敢想自己这幅敞开腿泡澡的样子会有多尴尬。猫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又舒展起筋骨,直到浑身都暖乎乎地发着热,觉得整个人放松到极点,连受伤的腿都觉得没那么疼了。

大约是因为许久没沐浴的关系,这一下舒服得过分了,如果倾奇真的是只猫的话,他此刻都应该在打呼噜。然而乐极生悲的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太舒服也太暖和,猫猫在浴缸里睡着了。

空这一趟并没去太久,毕竟他还惦记着家里的瘸腿小猫,用最快的速度挨家收了账后就急匆匆地叫车夫往回赶,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倾奇不好意思叫人来照顾,再受些什么委屈去。前面的两匹騚马跑的四个雪白蹄子都甩出了花儿,哒哒得格外响亮。

“妈妈!你在哪儿?”

他进了门就开始找猫,床上没有,餐厅没有,更衣室也没有。带着点诡异的雀跃的心情,空踌躇半晌,最后还是轻轻推开了浴室的门。

不会吧,他的腿受伤了,应该不能洗澡才是……?

“妈妈。”

少年就躺在浴缸里,一头略长的堇发散落下来,极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醒着的时候总是微微皱着眉,不太爱笑,也总是忧愁的模样,但此时他的眉心柔软地放松着,甚至露出了一点小小的笑容。

妈妈这是梦到了什么?

他雪白的双腿朝着门的方向大敞着,那条伤腿这才得以脱离水面。但也因为这个糟糕的姿势,一切浸没在水里的隐秘都完完整整地,被空的视线纳入了。

水波起伏,空其实看不太清,但不妨碍他看到那处是非常柔嫩的粉色,犹如后园的樱花,抑或是将熟的苹果。倾奇胸口那点柔软的凸起则是更深些的红,他太白,那点艳丽的颜色像是落在雪里的果实。

好想摸一摸。

妈妈睡得好熟,我可以这么做,心里有个声音在如此叫嚣。

空纠结地伸出手去,犹豫着轻轻摸了摸倾奇的脸,好软。

但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要在和他确定关系前动手动脚……那显得我很不尊重他,也很不稳重。

尊重和平等是最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这么做。

不能吗?倾奇根本就不会知道的。

那具新雪一样的身子随着水波微微地浮动着,空看了半晌,目光几乎有如实质地钉在他身上,最终也还是没有对小小的母亲做任何冒犯的事情,只是用指腹轻轻地抚摸过了他的睫毛。

慢慢来。

水温有些凉了,眼看着倾奇的手指都有些发皱,空也没再磨蹭,轻轻地叫醒了熟睡的小猫。

“妈妈,别睡了,醒一醒。”他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猫迷迷糊糊地醒了,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状况,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闻言也只是乖乖地点一点头,很温顺地就用湿漉漉的胳膊抱上了空的脖子,弄了他一身水。

“呃……没事,做得好,倾奇好乖。”

倾奇没有拒绝这个称呼。

空抱着这大树袋熊去寻毛巾和熏香,幸而母亲是很轻巧的,抱着他也完全行动自如。他把大毛巾铺在床上,再把倾奇放上去,小心地给他裹住了,又为他擦头发。猫大概的确是睡得昏沉了,在他怀里露出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天真的笑容,嘴唇翘起来,连哼声都是模糊的。

粉色的,湿漉漉的……

像伊甸园里那只诱惑的苹果。

空吞了口口水,强忍着抚摸的渴望,妥帖地把倾奇擦干,拿蚕丝被裹住了。

“好了,睡吧……倾奇,晚安。”

“嗯……”

第二天早上,猫真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是迷糊的,随着记忆一点点回笼,倾奇越来越崩溃。

他干了什么?在浴室光溜溜地睡着了,让空哄着去擦身,一路抱着他找这找那……

空看见倾奇脸红就知道他在复盘,憋着笑,也不拆穿他,就在那儿假装自己查账查得很认真的样子。在水晶镜里他看见倾奇的脸红透了,在他背后踌躇了好久没敢伸爪子。

太可爱了,怎么会这么可爱。

直到太阳都快挂到正中央的时候,倾奇才鼓起勇气,和空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昨天是不是……在浴室睡着了?”他小心地问,“我没有做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吧?”

“嗯?妈妈醒了?”他适时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当然没有了,妈妈昨晚好乖的。”

倾奇茫然地眨眨眼,“真的吗?”

“真的。我把你抱出来,擦干了身子以后你就睡着了,什么都没干。”

“好。”猫这才放下心,抱着他那个心爱的大抱枕笑起来,“麻烦你了,抱歉。”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很可爱,妈妈。”

猫羞愤地扭过了头,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了。

今天是空的生日。

他这几年干出来的成就绝非嘴上说说的虚功假绩。空父亲有不少孩子,空排第二,原本他出身非常一般,生母家的势力不大,甚至也不是正妻,只是因为空小时候生得实在肖似父亲,才得到了这样的偏宠——现在倒是好得很,就算他长得像奇行种,他父亲也已经无法忽视他了。

空如今显然已经压了他的兄弟姐妹们一大头,很得父亲青睐——倾奇的待遇自然也跟着他好起来,从去年起他已经不用如此贴身地伺候少爷的饮食起居了,诸如浣洗衣服,收拾除了空卧室以外的房间,平时的家务之类的小事,都不用他来做,只要照顾好空就足够。

倾奇自觉自己现在实际用处不太大,更像个起安抚作用的人形玩具,可能应该叫枫丹·机械人形·全自动过家家玩偶更妥帖些。可惜他并不是玩偶,也不是发条机关,空依赖的是当年那个笨拙又温顺的他,他却不可能一辈子都像十七八岁的时候那么单纯稚嫩,只好谨慎地陪他演戏。

二十多岁的人了,要他装小真是……怪过分的。去年空的父亲还趁着他出远门时单独找倾奇谈过话,带了两三个医生来,检查重点就是倾奇是否患有发育迟缓抑或智力疾病。他哭笑不得,只好解释空并不喜欢他展露成熟些的一面,他明里暗里试过很多次,空非常失望,也很伤心——为了他们彼此的心情着想,倾奇从那以后索性顺着他,接着当空稚嫩乖巧的母亲。他才不是智力有问题。

“……这孩子未免也太喜欢过家家游戏了。”他父亲叹气,是有些失落的意思,倒也并不太动真火,“你性格谨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很好——你也陪了空这么多年了,我不会轻易动你,放松些吧,好孩子。”

倾奇没听出这是什么意思,没敢轻易回话,只谨慎地答道:“谢谢先生。”

“也没什么事,空这边,就随他喜欢吧。”

贵族的眼神晦暗,倾奇看不太懂,微微提起了些精神,“请您放心,我会把少爷照顾得好好的,也绝不会做逾矩的事情——先生,我有自知之明,还没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那最好。”

他的十八岁生日是很隆重的,不少物料下人们提前好几个月就已经在准备,据说还请了非常有名的甜点师来为他做蛋糕,那蛋糕一人多高,上下八层,装点着水果和金箔,就静静地躺在宴会厅里。

……如果我还没有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话,我的十八岁生日应该也很隆重吧。他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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