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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渊这次去戎国带的护卫并不多,但也并非少。

都隐藏了起来,现在正赶马的车夫就是个黑骑。

想必戎帝也清楚的知道,现在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动他。

这几日在路上,时尘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只是他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沈自渊了。

沈自渊赶他去了另一辆马车上,说是要他好好养伤,他听到这话后,心里砰砰直跳。

他果然还是控制不住,哪怕是沈自渊随便一句不知真假的话。

戎国民风开放,百姓也热情。马车刚进戎都,就像进了闹市,听说是因为戎帝喜欢热闹,连带着百姓也都显得喜气洋洋。

进朝不必那么多人,况且这些黑骑伪装成了车夫苦力奴役。

沈自渊只带了时尘和另一位黑骑,其他人便藏在了市井。

他并不着急去见戎帝,反倒对这里的民风有了略探一二的欲望。

沈自渊走在前面,时尘紧跟在后面,旁边的商贩热情的招呼这两位俊俏公子,时尘连头都没回过。

市井的这些东西他出任务的时候基本都见过,但也只是远远的在屋顶或者某棵树上看过。这些东西不值得他流连,况且他也用不上。

他是个影卫,本就该脱离世俗,自己的剑和敌人的刀,才是他该关注的。

况且……有次出任务他碰上了个老大娘,坚持不懈的要给他介绍自家产的莲花糕。他本是想着直接走人,但老大娘一句:“买回去送人吃也成啊。”他就脑子一热把大娘剩下的全买了。

他之前看到过,沈自渊出席小皇帝的生辰宴只动了莲花糕和仆人为他斟的酒。

沈自渊一定是喜欢吃莲花糕的。尽管他手上这个不如皇宫里的精致,但也许味道不差。

但他错了,沈自渊不仅差人将莲花糕全扔了,还关了他两天一夜。

“不要忘了你是个影卫,你的眼睛只能盯着要做的任务和要追查的人。”

沈自渊那天很生气,这两天一夜都未差人给他送去吃食。

所以他的目光不该停留在这上面。

“哎!公子看看我这玉簪子,捎一个回去送给喜欢的人啊!”

“公子公子,上好的茶叶,老家特产!”

“公子,买串珠链啊……”

叫卖声不绝,沈自渊都未施舍一丝目光。

这街逛的像完成某种任务一样。

“哈哈,哥哥!”

时尘欲要迈步,小腿忽然贴上一团热乎乎的东西。

他低下头去。

“哥哥,你要吃糖葫芦吗?”

一个衣着精致的小女孩正抱着他不撒手,右手还捏了串翠溜溜泛着光的糖葫芦。

“阿娘给楠楠买的糖葫芦,哥哥好看,送给哥哥!”

时尘赶紧抬头看了一眼沈自渊,前面人听到动静也恰好转过头,目光相撞时尘有些不知所措。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小团子,动了动腿,发现动不了……

“松开。”语气有些硬邦邦。

小团子跟听不到似的,左手搂的更紧,右手使劲往上抬了抬,把糖葫芦递了出去。

“哥哥吃!”

沈自渊一动不动,站在他们前方,看着时尘如小鹿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一个杀伐果断的影卫,竟然当街被一个小女孩截胡。

他还真想看看时尘会怎么做,会不会把这个小团子拎起来扔一边去,然后冷着脸继续走。

下一秒时尘抬手,接过了小女孩踮着脚递过来的糖葫芦……

“哈哈,哥哥要吃楠楠的糖葫芦了!”

“呀!兄长来了,楠楠快跑!”

下一秒小女孩撒开小手就往前小跑去,跑了两三步,又想起什么,赶紧回头喊了句:“漂亮哥哥!楠楠长大要嫁给你!”

“江楠!你说什么?!”

小女孩被迎面冲过来的一个面容俊朗的少年抓住,作势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啊,跑错方向了!”

“江祁!我要告诉爹爹你打妹妹!呜呜呜……”

时尘无视掉后面兄妹残杀的动静,快步走到沈自渊身边,手里捏着糖葫芦比握着把剑还沉甸甸。

这东西在手里扔不知扔那,留也不敢留……

他刚刚只来得及扫一眼,这东西是红色的……珠子。

叫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了,竟然想不起来了……

“吃了吧。”沈自渊道。

时尘抬头,眼底难藏一点惊讶。

但沈自渊的话他从不敢违抗,可平日里,他不是见不得影卫与外界的任何事物有任何联系吗……

“是……主人。”

他习惯性的在沈自渊面前低下头,目光撞上手里的红珠子。他突然想起来了,刚刚那个小女孩管这叫……什么葫芦。

余光发觉沈自渊没在看他,他便偷偷举起手里的红珠串送到嘴边。

小珠子上泛着细细的光,头顶的天都映了上去。

他轻轻的咬下一口,竟然是甜的。

所以这是甜葫芦,应该是叫甜葫芦来着……

脆脆的糖壳被他在嘴里咬碎,红润的山楂开始泛出汁水,味道又开始变得有些酸涩。

难道叫酸葫芦?

时尘一路沉默的咬着手里的酸甜葫芦。原来市井的人们都吃这些东西,跟他的干粮饼比起来……

好像有些没法比了。

路过一处卖珠宝的摊位,沈自渊驻足停下,时尘也跟着站定。

珠宝小贩似是没想到这位衣着不凡的公子会停到自己的摊位上,招呼人的语调都变得有些磕绊:“公、公子,买些珠宝首饰么?”

时尘有些疑惑,沈自渊的地位可以让他一掷千金,他会瞧得上这些地摊货?

沈自渊不动声色的举起一颗泛着幽幽绿光的玉块,这很明显是颗假玉。假玉呈椭圆形,虽身价与真玉相差甚远,但成色和形状却漂亮的惹人眼球。

小贩见状,立马着色的介绍起自家的“玉”来,“公子好眼光!这颗翠玉是灵山特产,质地光滑,寒光凛凛又不失温雅……”

沈自渊没有理会小贩卖力的介绍,而是转头朝向时尘,问道:“喜欢这个颜色么?”

时尘目光忽的撞上沈自渊深邃的眼睛,顿了顿,赶紧低下头,盯着他手上那块假玉:“回主人,此非真玉。”

小贩闻言尴尬的停下了对玉块的介绍,轻咳了两声。

“答非所问。”

沈自渊冷冰冰的嗓音自上传来,时尘顿住。

“回主人,喜欢。”

身份低微,他不敢在沈自渊面前说不字。

话毕,沈自渊便向小贩摊位上扔下一片金叶子,握起手中的假玉,不顾小贩惊讶的目光,离开了摊位。

进朝觐见很顺利,一路无阻,自然也因为无人敢迁怒成国。

只是戎帝给时尘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

这个一国之君,简直像个村野屠夫。

“辰王老弟,朕的美姬们怎么样?喜欢么?喜欢哪个挑走送你。”

沈自渊面色不该,举起手中的杯盏:“贵国风水养人,只是本王无心与此。”

“哈哈哈好!辰王老弟果真非凡之人!”

戎帝分明一张盛气凌人的脸,只可惜生了一张嘴。

他举着杯盏,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直直看着立在沈自渊身后的时尘,“成国也是风水养人啊!”

沈自渊目光淡淡,但嘴角难得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戎帝倒也不必一盏酒的功夫抬眼七八次,戎帝若喜欢,此人送与你。”

时尘心下一颤。

送与……你?

戎帝脸上顿时绽开爽朗的笑,“辰王老弟真是性情中人!知我者也!”

时尘望向坐着的深自渊,目光满是诧异。

主人要将我送人了?

沈自渊没有感受到身后人的目光,语气仍旧不上不下:“戎帝陛下,”

戎帝闻言立马收回目光,带着笑看向沈自渊。

“贵国可曾有姓秦名千星之人?”

沈自渊淡淡的掀起眼皮扫了戎帝一眼。

戎帝笑容忽的僵了一瞬,但又迅速恢复如常,“姓秦名千星?辰王老弟是要找人?”

“此人在成国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但礼部并未找到此人生平资料。”

沈自渊修长的睫毛上下轻眨了一下,话语适时的停顿。

戎帝表情自然,语气如初:“此人定是极有本事,才能让辰王老弟都关注起来。只不过这万里山河,要查到一个人生平事事,也定不容易……”

“所以本王命人将他捉拿,造假户籍者死罪。”沈自渊目光穿过朝堂,望向龙椅上的帝王。

戎帝眼底轻颤,随即爽朗大笑:“早听闻贵国律法严苛,果真果真。”

沈自渊淡淡的勾起嘴角:“严法治人,方可镇国。”

“戎帝可否愿意以吾为友,建军民之谊,立粮草之情?”

龙椅上,戎帝似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登时顿住了笑容。

“成国可是天下之大国,愿与鄙国同盟,求之不得!”

好一个沈自渊,连话题都不套过一下,秦千星是宰相庶子,他戎帝怎会不知,若不是沈自渊已经确定了什么,定是不会如此试探。

不结盟,对于沈自渊对于成国,利虽无,但弊小;结盟,两国均有利,但更胜一筹的必定是强于戎国的成国……

沈自渊举起酒杯,扯出一抹淡笑。

戎帝赶忙斟上一杯,朝向沈自渊举杯,二人皆一饮而尽。

……

时尘走出戎殿的时候,心思复杂,不仅是因为在两位君王谈话的时候听出了秦千星的身世,还因为……

他忽然脚底有些发软,呼吸变得急促又沉重,心脏砰砰撞得肉疼。

他几次想张口,却又及时止住。

沈自渊走在前面,依旧给他留了个清冷的背影,”回去沐浴,”

前方传来沈自渊的声音,“将自己送去戎帝寝殿,不必再跟我回成国了。”

时尘呼吸一滞,终于忍不住慌忙开了口:“主人,为何……”

“……为何不要我了?”

沈自渊顿下脚步,转过身,望向身后的影卫。时尘平日冰冷沉静的面容,此刻正挂着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

沈自渊看了好一会,深邃如墨染的眸子里读不出情绪,在时尘以为沈自渊动怒了之前,他终于开了口:“时尘,你是辰王府的影卫,听从命令,没有原因。”

“尤其最后一个命令。”

时尘已然忘了影卫不得与主人对视,此刻正抬眼望向他的主人,眼睛里是快要藏不住的委屈与慌张。

“戎帝好美腹喜男子,”沈自渊从幽黑色的袖摆里摸出了今日在市井拿金叶子换来的假玉,抬手递给了时尘,“本王命你,入帝寝,套出当年行刺陈贵妃之事。”

时尘愣住,本就不擅藏情绪的眸子,此刻又泛出疑惑。

陈贵妃乃沈自渊生母,当年被传坠江而亡,但时尘知道,沈自渊曾同他讲过陈贵妃是被行刺身亡。

这与戎国有何关系。

时尘不知。

但这是沈自渊的心结,他还记得,沈自渊同他说起自己母后被行刺时的眼神。有伤心有愤怒,更多的是时尘说不上来的……会让他一个影卫都心疼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正在狂跳,悬崖勒马,即将濒临崩溃。

他猛的低下头,接过沈自渊递来的玉石,“是,主人……属下定完成命令。”

话毕,他慌忙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才迫使自己下巴不至于有任何轻微的颤抖。

他的情绪正在决堤。

……

直到时尘去往戎帝寝宫,沈自渊都还绷着某处神经。

他有点累,在递给时尘玉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累了……

不知为何,时尘说话每个音节都如鼓锤般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这是怎么了,竟然要极力绷紧神经,才能跟个正常人一样去听另一个人说话。

这些年他固执到偏执的调查到底何人指使了那个刺客,却发现和戎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想知道的只有一个为什么,为什么是他的母后。

这是个时机。

如果做成了这件事,那时尘算是替他父亲赎完了所有罪。

如果不成,也就是搭上一条命而已。

一条本就该早早拿去赎罪的命……而已。

戎国的夜不似它白天那样热闹,相反出奇的寂静。窗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沈自渊门前。

然而这人并未敲门,而是推门直入。

“殿下,”

王湘立于门边,拱手作揖,“听闻您将那影卫送去了戎帝寝殿。”

沈自渊抬眸望向那人:“嗯。”

“义舅又是来数落本王的?”

王湘垂手而立,沈自渊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王湘乃陈贵妃异父异母的义兄,朝堂上下无甚人知晓,朝堂之外,沈自渊都唤他作义舅。

“非也,殿下若真是数落几次便可放下心结的人,那陛下已然早就放下了。”

“老夫来是想问一句,如若那影卫套出了殿下想知道的真相,殿下又会做什么?”

沈自渊透过清秀的茶水,望向茶水之下瓷白的器具,许久未发一言。

会做什么?

大概什么也不会做了。

“本王想要的只有一个真相。”

“那殿下的影卫呢?”

沈自渊刚碰上茶盏的手顿住,某根神经轻轻在脑中抽了一下。

“他的命早就献祭于本王了,只是一颗帮我揭开真相的棋子罢了。”话毕,沈自渊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微热的茶。

王湘的目光巡视在沈自渊身上,半响开口:“殿下,谁都可以做这枚棋子,您选择他只是因为要看他饱受折磨的样子吗?”

沈自渊顿住。

“正因为谁都可以是这枚棋子,所以您才漏洞百出。”

“每次这影卫被折磨的神志不清,您为什么还要宣太医来治他?真的只是为了要让他活着,继续这种折磨?”

“还是您另有私心?亦或是,您只是在跟自己赌气?”

王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末了,望向旁侧的人,叹了口气:“殿下,您已经偏执到这种程度了吗?您真的没后悔过吗,对那个小影卫,哪怕一丝的歉意?”

“他可什么都没做错。”

是您一直在给他强加罪名啊。

殿下,您也放过自己,行吗?

时尘换上了一身清透的黑衣,内摆束至腰间,修长的双腿和裸露的侧颈白皙的像寒冬的雪,不着一丝污秽。

“陛下在里面,请吧——”,皇帝的贴身大监眯着眼,嘴角嚣张的翘着。

时尘目光不转,推开面前雕龙腾的镀金门,面上没什么可读的出的表情。

大监奸笑着关上门,时尘被隔绝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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