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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高冷月华,也是人间富贵花。
可望而不及,却又偏偏游戏人间,视线投落的每一处,都有春情萌生,慕他千万。
柯鸿雪喉结轻滚,用眼神又一次逼走妄图来这个角落与沐景序攀谈的人后,轻笑了一声,敛下眸中许多情愫。
他抬了酒杯,半歪着身子,低头凑到沐景序面前,轻眯着眼,似醉到了荒唐。
“学兄,赏我点酒吧,我还想喝。”
杯沿相碰,清白的酒液自一只精致的白瓷杯中滑落到另一只,水流与瓷壁温存抚摸,烛光跃动其间,于是连一杯清冷的梅花醉也变得糜烂起来,如同这席上声声唱腔。
……
先帝在世的那些年里,柯鸿雪其实很少见过盛扶泽在名利场上的样子。
那是欢愉纵情的所在,亦是生杀谈笑的场所,他被盛扶泽隔绝在柯府的一间院子、金粉河上的一条游船、京嘉山上的一座书院……
三殿下说:“那些地方脏得很、乱得很,阿雪你不要来。”
在他眼里,柯鸿雪是这世上少有的至洁至静之人,身边有一个他就已经算是沾了俗尘的牵挂浊气,没有道理再把他带进那些一直带着面具,谈话言语间找不到一点真心的地方。
脏、乱、累。
他宁愿阿雪在柯府的仙客居,在淞园的红漆小楼,赏花观雪σwzλ看书作画……什么都好,总不要沾染上那些俗气至极的铜臭气。
但其实他从来也没问过柯鸿雪愿不愿意去。
柯鸿雪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思去风月场所寻他,也是这间风月楼。
彼时的风月娘子还不是如今这一位,婶娘年逾四十,仍然风韵犹存。刚过了上元佳节,虞京夜里还冷得厉害,娘子穿一件齐胸的襦裙,倚着门打着扇,肩上围一圈泛着光泽的白狐披肩,从脖颈到胸口露了一大片,笑意凝睇看往来客人,既妩媚又风情。
柯鸿雪那些年实在变了许多,不像小时候体弱,也不似幼年时活泼。十六七岁的年龄,一张脸长得出类拔萃俊俏极了,穿一身青绿色长袍,未到束冠的年龄,只用一根碧青的发带绑起,板着脸站在风月楼门前,看得娘子凤眼一挑,扭着腰就走出了门。
周边恩客来往众多,不乏达官显贵、皇亲国戚,风月娘子却笑着站在他面前,在凉夜里悠悠地往他脸上扇着风,柔着一把嗓子问:“小相公,不去念你的书考你的功名,作甚来我这污糟地方?”
嘴上说着污糟,婶娘眼眸流转间却仍是笑意:“是我楼里哪位丫头不安分勾了你的眼?你跟我说,妈妈替你把她叫出来说个明白,趁早断了这孽缘。”
盛扶泽不知道的地方,柯鸿雪也看过话本戏词。
那些故事里,青楼花坊总不是什么好地方,薄情郎君负心汉,痴情姑娘薄命妾。不是天涯两隔,就是姑娘一腔情意错付,他日新郎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此间花娘迟迟老矣。
他不喜欢这些故事。
自也不喜欢这间花楼。
可偏偏,柯鸿雪第一次来风月楼,是被老鸨拦在了门外。
新年刚过没多久,水棱街上各家各户刚挂上的灯笼还新着,岸边柳树发了一丝绿芽,风月娘子笑着拦他不许进门。
柯鸿雪不记得他当时说了些什么,总之最后进了门,却隐约记得听他说要找人时,婶娘怔愣一瞬旋即了然的眼神,又转身笑着去迎旁的客人。
只丢给他一句:“那位少爷啊,也早该有人管管了。”
但其实……他也没能管得了盛扶泽。
冷着脸将人从花楼里接了出来,却又在人挤人的长街上被他哄着用自己的钱买了三串糖葫芦,最后又被盛扶泽带着酒意地勾着脖子,一声一声软着嗓音喊“好阿雪”,求自己让他留宿。
隔天天不亮,有人偷偷溜回皇宫,柯鸿雪看见自己桌上留了根鲜红欲滴的糖葫芦。
他当时不明白,这算什么呢?
如今也不太明白。
……
花娘唱到最后一段,郎君金榜题名,姑娘风尘满身,祝他官运亨通,祝他子孙满堂。
声声带泪,如泣如诉,好不令人心疼。
柯寒英喝多了酒,借着三分酒意,也顺着几分心意,佯装躲楼里那些似无骨依附般源源不断凑上来的姑娘,躺倒在沐景序腿上,抬眼被顶上宫灯晃了下眼睛,却仍固执地睁着,想要看清面前这个人。
睁了太久,久到眼眶都酸涩。
沐景序垂眸,淡淡地向下瞥了一眼。
柯鸿雪眨眼,眼角倏然滑过一滴泪,似那些老旧回忆里困着人出不来的笼。
可他分明笑着,真如那些风流公子般,在沐景序腿上蹭了蹭,轻声笑道:“学兄,我好像醉了,让我眯一会。”
殿下,我很想你。
柯鸿雪其实很少醉酒。
少时不喜酒气,总觉得呛人又难闻,后来倒也说不上喜欢与否,只是喝了酒会好睡一些,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看起来放荡的人最是有分寸,从来不会真让自己醉到。
但那夜风月楼里,不知道是物是人非之感太过悲凉,还是枕着的膝盖很像是一个宽容又温暖的怀抱,他自顾自地从沐景序杯中讨酒喝,竟真让自己醉了。
再醒来时日光已取代了月色,仙客居的榆树上停了两只麻雀,院中草叶尖的霜雾还未散干净。
柯鸿雪坐在床上,拍了拍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后来又发生了哪些事。
思考了一会儿,索性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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