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尘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21章 “这是……对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落火,不让尘,浪浪小说网),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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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的语气里含着几分委屈,白鹤庭用指尖轻轻按动那肉棍上鼓胀的筋脉,转过头看他。

骆从野的耳廓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你命令我?”白鹤庭问。

骆从野没回话,但呼吸更沉了。

白鹤庭却也没心思再说些别的。

手中那炙热性器已经挤入了他的臀缝。

他几乎立刻就松了手,可骆从野却没放手,带着他一起寻到那被情欲唤醒的隐秘入口。

白鹤庭的身体微微颤了颤。

这一次没了药物的影响,每一处感官都格外清晰鲜明。

手心里的东西比刚刚还要硬胀。

耳边的喘息也更加急促滚烫。

隔着皱皱巴巴的亚麻睡袍,那颗年轻心脏如撞钟般地敲击着白鹤庭的胸膛。

骆从野的动作显然不像上次那样青涩笨拙,粗长阴茎抵在穴口处磨了磨,待顶端被oga分泌出的爱液裹湿,才徐徐向前送胯,将滑溜溜的肉棒挤了进去。

白鹤庭的手指触到了自己的潮湿。

“松手。”他沙哑道。

分明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却莫名生出一点羞耻。

骆从野放开了他的手。

适才有二人的手相隔,阴茎只插进一半,但骆从野似乎没有继续向深侵入的意思,而是在原地浅浅抽插了起来。

一个吻也同时落上了白鹤庭的侧脸。

白鹤庭忽然意识到,他在吻自己眼下的那颗泪痣。

记忆被熟悉的动作激活,喷洒在脸上的呼吸很热,有一股辛辣的龙舌兰酒味道。

信息素不令人醉,可白鹤庭觉得自己醉了。

他仰起脖子,去寻alpha的唇,骆从野却猛然后仰,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细碎的呻吟也一并被封进了宽厚的掌心。

骆从野垂眼看他,片刻后,才缓缓开了口。

“这是……”他的嗓音不如平日里那般清朗,被情欲浸得哑了,语气却是淡的,“对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

白鹤庭迷惘地眨了眨眼。

简直莫名其妙。

那畜牲玩意儿都插进他的身体了,竟还在纠结这种细枝末节又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骆从野身上一直都有些他读不懂的东西。

譬如,六岁的骆从野会因母亲的惨死而无声流泪。

而他自己的母亲——如果可以称之为母亲的话,他那血腥且不体面的死状只给六岁的白鹤庭留下了无尽的阴影,以及对oga这种脆弱物种情难自抑的反感与厌恶。

他在年纪大了之后才逐渐明白,那是因为六岁的骆从野拥有六岁的白鹤庭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爱。

骆从野没给他更多分心的机会,将睡袍自他的头顶拽掉,性器全根插入了软滑甬道。

细密的吻也再次落了下来。

灵魂像被一分为二地劈成两半,一半沦陷于alpha给予的快感,另一半居高临下地藐视在欲望中沉沦的自己。

骆从野一边不疾不徐地抽送性器,一边吻他的脖子,肩膀,前胸。

他的吻过分细致,像在开垦一片荒芜的土地,又像是探索。

白鹤庭咬在口齿间的小声碎吟很快便忍不住了。

骆从野含住了他的乳头。

白鹤庭抬手抓住他的头发,含含糊糊地念叨了句什么。

“嗯?”骆从野抬眼看去,目光依次扫过那起伏的胸膛,平直的锁骨,绷出好看弧线的脖颈,再往上,是线条流畅的下巴。

“快……”白鹤庭用腿夹紧他的腰,难耐地蹙起眉,“快点儿……”

“嗯。”骆从野低低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专注地舔弄他挺立的乳头。

体内那根肉刃插得更深更重,却偏偏没有更快,登顶前的快感在这磨人的抽插中被无限拉长。

灵魂中俯视自己的那一半彻底死了。

箍在脑后的五根手指松了力气,攀在腰上的两条长腿也渐渐瘫软,阴茎却被穴肉裹得越来越紧,骆从野停下温吞吞的动作,将人扣进怀里,开始了凶狠的撞击。

铺天盖地的快感淹没了白鹤庭的感官。

他伸长胳膊胡乱抓了两把,却只攥住了床边的一条帷幔。

壁炉的火光顺着缝隙洒入,照亮了那张在高潮中失神而显得异常秾丽的脸。

骆从野想忍却也忍不住了,他在那一抽一抽的甬道深处狠顶几次,拔出跳动的阴茎,浓稠精液全部喷射在身下人的小腹上。

房间里的喘息声花了很久才平息下来,小死一回的白鹤庭终于回到人间,他松开被自己攥皱的床帷,用丢在一边的睡袍擦掉身上乱七八糟的体液,嗓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楚:“你都,跟哪儿学的。”

冷杉信息素依旧失控地横冲直撞,骆从野伸手覆上他的脖颈,探了探体温。

还是烫。

“也许,我比您想象中聪明点儿。”他把白鹤庭翻了个面,低头去吻他肩膀上的刀疤,“我的兵法成绩挺好的。”

兵法……

白鹤庭趴在羽毛枕头里,轻嗤了一声:“学点儿东西,全用我身上了?”

骆从野没有接话。

凭良心讲,白鹤庭没怎么给过他在别人身上发挥才能的机会。

但这时候与将军顶嘴,显然不是个明智之举。

“别舔了。”餍足的oga嗓音慵懒,活动了几下肩胛骨,“再舔也不会愈合。”

骆从野在他身上支起身体,逐个摸过他背后的伤疤。

十三年,他的身上竟多了这么多道伤口。

白鹤庭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以为意道:“上战场,挨几刀很正常。”

骆从野抚摸他背后最长的一道刀疤。

“我会拼上性命来保护您。”他轻声说。

白鹤庭半转过身看他。

真是大言不惭。

“保护?”他抬手捏住骆从野的下巴,冷冷道,“你是不是当我上回什么都不记得?”

骆从野在呆滞中反应了几秒,脸唰的红了。

在山洞的那晚,白鹤庭在药物作用下打开了生殖腔,他距酿下大错只有一步之遥。

一根手指滑过他的嘴唇,挤入口腔,挨个摸过那一排整齐的牙齿,最后停留在其中一颗牙齿的咬合面上。

这是一颗用于标记伴侣的犬齿,是alpha的性征之一。

beta和oga也会生虎牙,但若仔细触摸,会发现alpha的这两颗牙齿更尖锐一些。

“先管好你的狗牙。”白鹤庭一把推开他的脸,“你要是敢咬我,我就把它们全都撬了。”

骆从野想硬气地回他一句“不会”,却说不出口。

他确实忍得十分辛苦。

身下人不着寸缕,如脂似玉的肌肤在情事中沁出薄汗,泛起了一点不明显的绯红,后颈腺体因信息素爆发而肿成了一个小丘。

他嘴上硬气不起来,下面倒是硬气得很,硬邦邦的物件直戳着白鹤庭的腿根,那上面黏黏糊糊的,还挂着未干的精液。

白鹤庭不自觉地翘起臀去迎,那东西却滑入了他的腿间。

“你们alpha……”他喟叹着闭上眼,“是不是,看到发情的oga,就忍不住……想咬他一口。”

骆从野缓缓摆胯,本能地在那潮湿腿根里插了几下,回答得倒是诚实:“不是。”

白鹤庭问:“真的?”

骆从野答:“真的。”

“嗯……”

白鹤庭也不知信了没有。

这种场合并不适合思考,热烫的肉棒反复擦过会阴,搔得他浑身发痒。

他反手按住骆从野的大腿,指尖摩挲着那紧实的腿部肌肉,催道:“进来。”

取义。”郑云尚正色道,“平民oga本就缺少庇护,对于处于不适期的他们来说,不让他们出入公共场合,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不适期。

用词倒是文雅。

白鹤庭的嘴角勾起一点嘲弄的笑意,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对了,我听说,那个死掉的oga,其实是那位alpha神父的情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主教瞬间变了脸色,温衍的俊眉也微微敛起。

“荒唐!”其中一位主教立刻扬声反驳,“请您注意言辞,那位oga明明只是一位普通的信徒!”

另一位也急匆匆地解释:“没错,谁都没想到他会在告解室里进入发情期。这件事对双方而言都是悲剧,那位神父的名誉也因此蒙受了重大损失。”他说到此处,语气终于冷静了一点,“将军作为oga,在此事上观点难免偏颇,但请不要拿道听途说的谣言来落井下石。”

白鹤庭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刚才那话他还真不是道听途说。

他是信口开河。

那死去的oga确实是位普通信徒,但他同时也是一位男爵的情人。如今教会的土地与财富日益膨胀,早就影响到了贵族们的利益,自己的人横死在教会的地盘,那男爵便想借机把事情闹大,要求教会给公众一个说法。

可教会前脚刚对那神父进行了惩戒,后脚郑云尚便提出了这项新法案——禁止平民oga在发情期出入公共场合。

这法案一旦实行,等于变相承认该事的主要罪责依旧在那发情的oga身上。

“既然你们觉得我断章取义,道听途说,还观点偏颇。”白鹤庭泰然自若道,“那不如把一切交给大法官,让他来替我们查明事情的真相。”

“将军。”郑云尚小声提醒他,“我并没有权限审判主的仆人。”

“谁让你审判那神父了?”白鹤庭瞥了他一眼,“我呢,还道听途说了点儿别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据说,神父们包养情人在民间根本不是秘密,有的甚至还包养了好几个。那些传言中的情人总是可以审判的吧?看看他们是犯了说谎的罪,还是犯了与人私通的罪。”

郑云尚的面容肉眼可见地严峻起来,白鹤庭又道:“我的人恰好搜集到了一些人证和物证,大法官不妨随我去看看。”

待他把这段话全部说完,白逸才缓缓转过脸,看着温衍道:“确有此事?”

这便是明知故问了。

教会的腐化乱象并非新闻,只是贵族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彼此一直都心照不宣。温衍没想到这个话题会被一桩丑闻搬上台面,他安静了一会儿,才冲白逸道:“此事若是真的,那便是对主的亵渎。待我回去仔细查明此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又话音一转:“但是,这一年来,oga惹出了不少麻烦,也是事实。”

他从座椅上站起身,款款走向厅中,最后站在了白鹤庭面前。

“我也听说了一些事情。”他仰脸看着白鹤庭,讲话时的语气轻柔缓慢,“去年冬天,是你带兵平息了南方的oga暴乱。”

白鹤庭没有回答。

他目中无人,且毫无礼数,但温衍也未恼怒,甚至还笑了笑:“我还听说,你不信教。”又问,“为什么?”

白鹤庭比他高出接近半头,却连头都没有低,只是淡淡地垂眼回视。

片刻后,才答:“教皇大人没有上过战场吧。在西里教的教义中,杀人是罪孽深重到要下地狱之事。”

说完,又移开眼,视线回归正前方,仿佛眼前人不存在似的:“打仗是免不了要见血的,我担心自己会因为信了教,而在敌人面前畏首畏尾。”

温衍叹息了一声。

“看来,你对教义的理解也有些偏颇啊。”但他的话音依旧温和,“但没关系,主是宽容的,信或是不信,都是个人选择,大家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好。”

说罢,又朝边上踏出了一步,看着眼前人问:“我听驻军的主教说,乌尔丹的乱子持续很久了,前线的将士们都挺辛苦的吧?”

邵城垂着头,彬彬有礼道:“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不辛苦。感谢教宗大人惦念。”

温衍轻轻叹了口气:“打仗这种事情,既劳民,又伤财,天下若能一直太平,该多好啊。”

这捧白雪踱着步,慢悠悠地回到座椅前,再次屈膝坐下。

“差点忘了。”他忽然转过头,看着白逸道,“这次我也不是空手来的。”

白逸的脸色微微一变。

“去年我们从信徒手中筹得了一些善款,教会支出又用不了那么多。”温衍淡笑道,“希望能够填补一些军费的空缺。”

白逸愈发沉默,没有接话。

善款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准确,如今教会手握超过三分之一的国土,土地租金才是他们的收入大头。

“我还带了些修道院酿造的葡萄酒和蜂蜜酒来。”温衍倒也没等他接话,不疾不徐地径自往下说,“教会内部的问题我自会解决,但要不要对发情期的oga进行管理,还请你三思而后行。”

他望着白逸逐渐阴沉的面容,眸中盛满了真诚:“毕竟,没什么政权能经得起无休止的战乱。再者,如果大家过得都不好,那我这里能筹到的善款,自然也没有多少了。”

温衍做事可谓雷厉风行,仅用三天,教会内部就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清洗。一旦被查出与人有不洁关系,不论这神职人员的级别高低,一律开除教籍。

与此同时,平民oga在发情期不允许外出的法令也正式施行。

白嘉树坐在长桌另一头,终于忍不住出了声:“是这剑舞不好看,还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这晚宴是他特地为白鹤庭补办的接风宴,席上都是白鹤庭喜欢的菜式,又顾虑到他不爱与人打交道,一个外人都没请。可白鹤庭自入座开始便是一脸的兴味索然,这一桌珍馐美馔,碰都没碰几下。

白嘉树虽不关心政务,但对前几日御前会议上发生的乱子也略有耳闻,安慰道:“那条新法案针对的只是平民,你又不会受到什么限制。”

白鹤庭懒得解释,没有应声。

虽然白逸未曾直言,可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去年秋天开始,白逸一直想借他之手扼制教权膨胀。但这次两败俱伤的交锋让他意识到,教权已经可以用真金白银拿捏王权。

这些年白逸本就挥金如土,养一批装备精良的骑兵又代价高昂,长达半年的小规模战乱早已让国库捉襟见肘。

他放下酒杯,问白嘉树:“你那小跟班呢?还没回来?”

“应该是今天抵达都城。”白嘉树当然知道他在说谁,但没挑明,只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就没喊他过来。”

邵一霄算是白嘉树私下最为亲近的朋友,他退让到如此地步,让白鹤庭再次想起去年秋天的那场争执。

也顺便想起了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他回过头,冲身后人吩咐了一句:“把东西给殿下拿过去。”

“是。”骆从野低声应了。

他前行数步,将手中的丝绸布袋递给白嘉树的侍卫,又走了回来。

那场争执发生后,白鹤庭翻来覆去思索了许久,他们相识十余年,储君虽贪好玩乐,但确实不像能做出下药这般龌龊事的人。

这东西是白鹤庭给白嘉树的赔礼。

白嘉树把东西从布袋中取了出来。

“这是……”他惊得半天才说出话来,“给我的?”

那是一把短匕首,手柄的金属浮雕上镶嵌了一颗色彩鲜艳的鸽血红宝石。

“嗯。”白鹤庭道,“找当地的手艺人做的。”

白嘉树不爱舞刀弄剑,但从前只有在诞辰日才能收得到白鹤庭的礼物,喜悦之情不禁溢上眉梢。

“谢谢。”他爱不释手地将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对白鹤庭说,“我很喜欢。”

白鹤庭用餐刀切开一块苹果馅饼,平淡道:“你喜欢就好。”

这块馅饼还没来得及入口,他又和骆从野一同转过了头。

白嘉树自然也闻到了那股肆意妄为的烟草味,与他们一起看向宴会厅入口。

“你怎么来了?”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邵一霄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往白嘉树右手边的长椅上一坐,也掏出一个丝绸布袋,丢在了桌子上。

“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准备了一场接风宴。”他转过脸,看向坐在长桌另一头的白鹤庭,冷哼了一声,“我还当是为了迎接我呢。”

白嘉树没想到他竟会任性到擅自跑过来,此时只觉得头痛。

在场的侍从都清楚邵一霄的脾气有多暴躁,生怕他发怒,连忙为他端了餐具酒具上来。

邵一霄在侍从捧着的小水盆中净了手,又觉得白鹤庭身后之人有点眼熟,多看了几眼。

“将军怎么改了脾性,开始带侍卫了?”他怪声怪气地问。

白鹤庭对他的冷嘲热讽无动于衷,只是不紧不慢地吃着盘中的馅饼。

邵一霄赶路疲惫,倒也无意纠缠。他用指节叩了叩桌上的布袋,提醒白嘉树:“给你的,打开看看。”

白嘉树这才拆开布袋,看到了今日自己收到的第二份礼物——一枚用于固定斗篷的领针,黄金枝叶上镶嵌了数颗闪耀夺目的名贵宝石。

邵一霄经常送白嘉树东西,没太关注他的反应,注意力全被桌上那把匕首吸引了去:“你怎么还玩上这玩意儿了?早知道再给你带把乌尔丹的弯刀。”

说完,他便伸手要取。

白嘉树抢先把那匕首拿了起来,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邵将军怎么会放你回来?”

一提起这个,邵一霄一肚子苦水想吐。

“别提了,在那儿待着完全就是浪费精力,那群贼人精明得很,天天和我们玩儿捉迷藏。”他往座椅上一靠,一口气干了一杯酒,又抹了把嘴,道,“那破地方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了。你知不知道去年冬天有多冷?冻得我手脚生疮。”

半年不见,他的模样确实沉稳了不少,皮肤也被北方寒冬的风沙刮得粗糙,白嘉树道:“你这次平乱有功,父王定会给你封赏。”

“求陛下饶了我吧。”邵一霄笑着叹了一声,“那地方不就是他赏给我的?”

这话不假,乌尔丹的叛乱确实是自他受封之后才开始的。

白嘉树揣测不出白逸的想法,但也没怪罪邵一霄略有冒犯的语气,跟着笑了笑。

邵一霄往嘴里丢了一颗樱桃,凑近白嘉树耳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起来,我在那边听到了一个传言。”

白嘉树把那匕首认真收回袋子里,三心二意地问:“什么传言?”

邵一霄吐出樱桃核,用餐刀分出一块鸡肉,插在刀尖上比划了两下,看着那块肉吐出六个字来:“那孽子,还活着。”

白鹤庭咀嚼食物的动作短暂停顿了几秒。

“哪个孽子?”白嘉树却没听明白。

“还能是哪个。”邵一霄把那口鸡肉咽了,冲着他做了个“裴”的口型。

白嘉树不当回事,摇头嗤道:“怎么可能,当年处刑前可是验明过正身的,那一家子的死状,全城人都欣赏过了。”

邵一霄“啧”了一声:“我说的是那逃过一劫的私生子。你忘了?当时可没找到那小杂种的尸体。”

“哦。”白嘉树这回想起来了。

他想了想,又道:“当时还闹了个笑话是不是?现在想想,那对母子也够倒霉——”

“笑话?”一直沉默的白鹤庭突然开了口。

白嘉树没想到他竟会参与这种话题,他把餐刀放下,耐心地向白鹤庭解释:“你当时不在都城,不知道父王生了多大气。”

邵一霄神色古怪地朝白鹤庭的方向看了过去。

“当时有传言说,裴铭在乌尔丹的情妇是希摩的公主,后来一查,完全搞错了,那oga就是个平民而已。”白嘉树耸耸肩,“白折腾一趟。”

白鹤庭端起酒杯,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酒。

达玛森与希摩两国以乌尔丹最北为界,准确地说,达玛森是从希摩分裂出来的。

他年少时对这些政事完全不感兴趣,只知道裴铭当年是与希摩勾结,事情败露后被定了叛国罪,但从未关心过具体细节。

白嘉树没察觉出任何异常,继续道:“不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小子?如果他真有希摩的皇室血统,就算掘地三尺也得给他找出来啊。”他想了想,又看向邵一霄,好奇道,“但是,一个私生子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

邵一霄的视线仍看向白鹤庭这边,心不在焉地答:“贱民的想法,你我怎么可能理解得了。”

他沉思片刻,终于想起了这张脸是在哪里见过。

秋猎时,他在白鹤庭的护卫队里看到过这个人。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鹤庭身后的年轻人,问:“你是个alpha?”

白鹤庭这才迟钝地感受到了alpha信息素的波动。

他顺着二人的视线回过头,看到了骆从野面无表情的脸,和血红的双目。

烛光摇曳,厅中弥漫着混乱且带有攻击性的龙舌兰酒信息素,白鹤庭站起身,抬腿踹了一脚骆从野的小腿,恶狠狠道:“放肆。”

他这一脚用了很大力,骆从野险些摔倒,但也回过了神。

他抬手按紧了自己脖子后面的抑制贴,低着头,没说话。

“在殿下面前撒什么野?”白鹤庭垂眼看他,冷冷骂道,“给我滚出去。”

宴会结束已近午夜,白鹤庭走出大殿,在马厩附近找到了骆从野。

骆从野的模样已经恢复平静,牵着两匹马,向他走了过来。

他的左腿有一点不易觉察的跛,刚才事发突然,白鹤庭那一脚没收住力气,他从骆从野手中接过珍珠的缰绳,边上马边道:“回去后,让周医生给你看看腿。”

骆从野忍不住笑了一声。

让周医生看看腿。

他要怎么跟周承北解释这伤的由来?难道跟他说,这伤是被白鹤庭踹的。

“不需要。”他摇了摇头,翻身上了马。

莉珊德拉宫距将军府大约有一小时马程,接近门楼时,白鹤庭忽然一扯缰绳,调转了前进方向。

骆从野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珍珠最后停在了湖边,白鹤庭环顾四周,静谧的夜里,只听得到风在林中穿梭的沙沙声响。

“乌尔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传言?”他看着骆从野问,“你没有死的传言。”

骆从野的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他已经提前猜到白鹤庭会丢出这个问题,当然,也提前准备好了回答。

“我不知道。”他淡定道。

白鹤庭驱马向他靠进几步,又问:“你有没有向其他人暴露过自己的身份?”

骆从野又说:“我就这一个身份。”

他对答如流,白鹤庭不再问,只静静地盯着他看。

骆从野勾起一侧嘴角:“我告诉别人有什么好处,难道嫌自己活得太久。”

他翻身下马,走到珍珠身前,伸手抚了抚它雪白的鬃毛,轻声道:“今晚,我不是故意那样,我没想到信息素会从抑制贴里溢出。是我大意了。”

珍珠弯下脖颈,亲昵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前。

白鹤庭低头看着这一人一马:“我走了三个月,你们两个倒处得亲近。”

骆从野没有解释,只“嗯”了一声。

白鹤庭也下了马,他抬手拍拍马肚,珍珠便欢脱地小步跑远了。

静默的空气在清冷春夜中缓缓流淌,骆从野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会儿才垂下。

“我的母亲,她什么都好,她什么都会。”他出神地望着前方,语气里也没什么波动,“但她不是什么公主。”

白鹤庭认同。

按照白逸的性格,若不是得到了完全确定的答案,绝无可能放弃追查这失踪孩童的下落。

骆从野安静须臾,蹙起一点眉,继续道:“她的死,她受的折辱,只是因为一个传言,只是搞错了,只是倒霉,只是……”

他轻轻地把话说完:“闹了个笑话。”

白鹤庭听完,只波澜不惊地问了一句:“所以呢?”

骆从野一愣。

白鹤庭接着问:“你能怎么样?”

“我……”骆从野显然被他问住了。

“想复仇?”白鹤庭咄咄逼人道,“这里遍地都是你的仇人,你准备从哪一个开始杀起?你能杀几个?”

骆从野闭上了眼。

强撑的平静被这一连串问句划开一道破绽,又一点一点剥落。

他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又颤抖地呼出。

他听到白鹤庭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他知道白鹤庭讨厌他哭。

骆从野这回做好了挨踹的心理准备。

他咬紧牙,等待中的那一脚迟迟没有落下,他在疑惑中睁开眼,却被揽入了一个怀抱。

“哭吧。我忍你一回。”白鹤庭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头,淡淡道,“哭过之后,把今天所听到的一切都忘了,把你的过去,也忘了。”

月亮钻出云层,影子落入湖里,银白的圆盘在水中随着风轻轻地荡,泪水悄无声息地染湿了白鹤庭的肩膀。

与小时候不同,骆从野现在身材又高又大,靠在身上压迫感十足,没过多久白鹤庭便失去了耐心。他又反悔道:“不许哭了。”

可骆从野不仅没听他的,还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白鹤庭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个圆滚滚的东西,用手腕磕了两下他的手臂,说:“给。”

骆从野磨磨蹭蹭地站直了身体。他从白鹤庭手中接过东西,用袖子抹了把脸,随后摊平手心。

“这是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珍珠。”白鹤庭道,“南海产的珍珠。”

骆从野看着手心里的珍珠,洁白无瑕,光泽夺目,圆润光滑,与书上的绘图一模一样。

白鹤庭转头看向在远处喝水的白色骏马,问骆从野:“叫它珍珠,不合理吗?”

骆从野不得不承认:“合理。”又把手举回到白鹤庭面前。

白鹤庭没伸手去拿,只说:“你收着吧。”

骆从野怔住。

他吞了口口水,支支吾吾道:“这样贵重的东西……”

白鹤庭打断道:“别少见多怪。”想了想又问,“还有什么,是你没见过的?”

那可太多了。

骆从野望着幽深的湖水想了半天,最后问:“海,是什么样的。”

“海?”白鹤庭皱起眉,朴实地描述,“很大,很蓝,一眼望不到对岸。”

骆从野似懂非懂地眨了眨通红的眼,这听起来和乌尔丹那湖也没什么区别。

白鹤庭又补充:“还有白色的浪。”

骆从野愣愣地重复:“白色的浪?”

他知道海,也知道浪。

书上说,海是蓝色的。

可浪却是白色的吗?

白鹤庭沉吟片刻,他没什么浪漫的想象力,只好草率地给这个话题收了尾:“下次,我带你去看。”

骆从野闷声道:“这是你说的。”

他又不带敬语,白鹤庭简直想再踹他一脚。

好在忍住了。

他瞪着一双桃花眼,斥道:“看来我那一脚还是踹轻了。”

可朦胧的夜柔和了他本该凌厉的视线。

骆从野低头望着他。

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惨死,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最绝望的一天。

他应当痛恨那一天。

可是,他的心却不争气,他没有办法纯粹地痛恨那一天。

骆从野将珍珠攥进手心里,蹙眉轻喃道:“你这样……”

“什么?”白鹤庭没听清楚。

骆从野没再说话,用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白鹤庭身体一僵,骆从野的嘴唇也贴了上来。他用舌尖轻松地顶开了白鹤庭的牙齿,纵使隔着几层衣物,也感受得到那震如擂鼓的心跳。

白鹤庭轻轻喘了喘,抬手抱住了他的背。

骆从野呼吸更急,将人用力按进怀里,加重了这个吻。

你这样对我……

他在心里说。

我会觉得,你也喜欢我。

寝室房门徐徐合上,白鹤庭从床上坐了起来。

禁足法案刚颁布后没几天,oga叛乱便不可避免地再次爆发。平乱要务虽然还是落在白鹤庭的头上,白逸却将他本人留在了都城。

他今日在步兵大营处理了一整天军务,临近日落才打道回府,简单吃了一点晚餐便早早地沐浴就寝。

但他还有一件要事未办。

邱沉站在议事厅中,见白鹤庭睡袍外面只披了一件外袍,连忙唤侍从来给壁炉添了些柴火,随后,向他呈上了两份调查报告。

白鹤庭拿起第一份报告看了看。

邱沉办事妥当,依照他的要求,事无巨细地罗列出了立国后与教会相关的重要事件,写了厚厚一叠纸。

他把这叠纸放下,又拿起了第二份。

“这是……”即使已经被剥夺了爵位与军衔,邱沉依旧不愿僭越地直呼那人名讳,“那位被审判的细节。”

这一份只有一页纸。

白鹤庭快速过了一遍内容,讶异道:“只有这些?”

邱沉道:“这是我在皇家图书馆里誊抄的,被记载下来的东西只有这么多,一字不差。”

白鹤庭不再说话,仔细上面的文字。

记录中说,裴铭不仅在乌尔丹组建私兵,还与希摩王室共谋,企图以武力手段颠覆达玛森的政权。他与希摩人往来的信件被人截获,这才让计划彻底败露。但抄写官竟未留下这些密信中的具体内容,法庭审判的过程也只有寥寥几笔。

白鹤庭越看越觉得奇怪:“这种诛全家的死罪,他就这么轻易地认了罪?”

邱沉道:“我找到了几位旁观过那场审判的普通市民,这记录符合事实。”

文字不多,白鹤庭很快看完了全部内容,这才从桌上拿起第一份报告逐页查看。

邱沉在一旁静候,只见白鹤庭的神情忽的严肃起来,他拿起裴铭案记录,将两份报告比对着看了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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