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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魔专门为陈星抓了人族的厨子烹饪美食,然而这种随意掳人的行为却只会让陈星感到更厌恶。

为了试探血魔如今对自己的态度,陈星只喝了几口那碗银耳莲子羹就把勺子放下了。神情恹恹并没有什么喜色。血魔见状皱起了眉头,拿过那碗粥尝了一口,虽然他并不吃人类的食物,但也不是没有味觉,这粥明明很是香甜。

他知道陈星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就一直心气不顺,表面上勉强配合他却再不怎么对他笑过。他不愿意承认陈星已经对自己彻底死了心,于是就把陈星郁郁寡欢的原因怪在了厨子身上。

“味道不好?明日我再让他们去抓个厨艺更好的回来。”

血魔把人抱在腿上,亲昵的抚摸着陈星的手臂。

陈星轻轻抽了抽手臂却没能抽出,于是叹了口气问道:

“你当真喜欢我吗?”

“自是当真,你不信我?”

陈星看着一脸严肃的血魔淡淡道:

“可我不喜欢你,你杀戮残忍,专横霸道。我一向喜欢光明磊落,正直善良的人。哪怕我知道人无完人,大家都是有私心的。也总归不可能对一个为恶之人心存好感。”

这些话一出口,血魔的脸色果然就变的阴鸷了几分,原本只是抚摸陈星手臂的手也用力的抓握了上去,那力气大到像是要扭断陈星的手臂。

陈星疼的后背都出了一层虚汗,却并未躲闪,他对着血魔隐忍欲发的黑脸笑了笑。

“你看,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然而但凡我有一点不和你的心意,你马上就会与我翻脸。

每当你露出这种表情,就会让我想起刚被你抓回来时的那些记忆,我活的完全不像个人,不止被你羞辱,还被你当着其他魔族的面肆意玩弄。

如今我也不过是说了句自己的感受,而你只要再用力一分,我的手臂就要断了。”

听到陈星这么说,血魔才像是后知后觉的望向了自己的手,他松开手的时候才发现,陈星的手臂上留下了四道发青发紫的指痕,这伤处就像是打在他脸上的巴掌一般,让血魔一时无措。

他没办法否认过去对陈星做过的那些事情,其实要不是陈星的脸和那人长得相像,是根本活不下来的。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怕的心虚起来。

曾经留在他心底里的阴影,是陈星到来了之后才渐渐驱散了开来。可暴力的因子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他已经这样活了百年,很多东西早就已经根深蒂固。

“我,我可以改。星星,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教我。我也可以变成你喜欢的那个样子。

我原本也并非是这样,仇恨仙族是有原因的。我都愿意告诉你,把我过去经历的一切。”

陈星本就是想要诱导血魔因为对自己的喜爱而心生愧疚,从而一点点用愧疚的感情,和他对自己这种暂时的迷恋,尽量的利用他控制他。

可是他没有想到,血魔会说出为自己改变这种话。但惊讶也不过只是一瞬,他对血魔说的话并不相信。

血魔将人搂进怀里,然后用魔力小心的为陈星的手臂疗伤。

“魔族崇尚力量,强者生存。嗜血魔更是如此,红色毛发越多,说明血统越是优良,日后修炼的魔性也就越强。

而我在出生的时候,其实并不像现在这样一头的红发。我身上连一根红丝都没有,父亲因为嫌弃我的资质,连个名字都未曾给我起过。

我经常流落在外,遭人欺负嘲笑。为了保住性命,我从魔域里逃了出来。

在流浪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他为我疗伤,告诉我他是仙族。

呵,我那时候连仙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笑容恨温和,从来没有人那么对我笑过。他把我抱在怀里,说要带我去仙山教我法术,给我一个家。”

陈星听到这里,不由心生疑惑,按理说仙族里却有些善良之人,但肯收养半魔或者半妖的都是极为罕见之事,何况这样公然将纯魔族收入门中的,他几乎是闻所未闻。

如果说真的有这样一个仙族门派,那么收养血魔的目的,一定不单纯。思及此处,陈星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哼,如果是今天的我定然是不可能上那老头子的当。可那时候的我年纪太小,一心都以为对方是真心对我好。

我曾经可笑的在心里暗自立誓,要跟着他好好修炼,早一日脱离魔血修成正道,报答他的恩情。

结果等着我的根本不是什么仙门修行,而是冰冷的地下铁牢和长达多年的日夜折磨。

那老头修仙入门的太晚,几百年下来修为达到了瓶颈,再无力攀升。他正途修炼不成,便动了歪心思,竟妄图用纯妖和纯魔来助他修行。”

陈星的瞳孔骤然一缩,刚才的预感得到了验证,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血魔的眉眼,仔细的打量着对方的容貌,在记忆深处努力的去回忆和比较着,脸色也是越发苍白起来,心中擂鼓阵阵。

陈星听着血魔的讲述,那些曾经沉在记忆深处的幼时回忆也一点点的浮了上来。

陈星并不出生在凌云,而是在一个叫做怀芳的主木系修仙门派,他的祖父是门派掌门人陈连和。怀芳门内大多木系修士性格都比较温和,在仙族中并不太起眼。

祖父当年入仙门修行的时候已经近四十岁,资质较为普通。后娶了掌门的女儿便自立创建了怀芳。原本一家人守着一个一百多修士的小仙门,过得轻松自在。

谁知祖父修炼到了六重时已达上限,再无法突破到第七重,虽然心中不甘,却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只希望培养好自己的孩子能替他将门派发扬下去。

直到某一日,祖父从外云游回来时突然修为就突破了七重。他兴高采烈的说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找到了修行的法子。那时候一家人都为他感到高兴,虽然感觉到了祖父性格变得有些古怪,却没人能想到他所谓的办法,会是拿年岁尚小的妖魔,修习禁术提升仙法。

地牢里偷偷关着妖魔的事情,不久就被陈星的父亲发现了。这样的禁术逆天而行,而且极为阴损,可祖父自从用妖魔进行修行之后性情大变,乖戾偏执的可怕,父亲根本就劝不动他。

为了让祖父停止这种邪门歪道的造孽行径,父亲偷偷放走了地牢里关着的那些年幼的妖和魔。

本是一家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祖父竟然能因此情绪失控到失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儿子。而前来寻父的陈星正好目睹了这一弑亲现场。为了掩盖罪行,他被祖父偷偷关进了地牢。

陈连和对外谎称自己的儿子带着孙子一起去人界历练去了。虽然陈星的母亲有所怀疑,却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相信。

没过多久,祖父就又带回了一个魔族的男孩关进了陈星所在的地牢里。

那男孩,想来就是如今的血魔了。

“当时我被那老头骗来关在地牢里,他每隔几天就会来一次,把我”血魔说到这里,感觉有点说不下去,那些回忆可能给幼时的他带来了很沉重的阴影。他甚至没有敢去看陈星的表情,只是死死盯着陈星的手,把它们握进自己手心,用手指一遍遍的摩挲。

“他把我用术法禁锢住,我那时候什么能力都没有只能任由他摆布,任由他羞辱折磨。他修习的是什么禁术我不知道,但应该是为了吸收我们身上与生俱来的魔力。这个伪君子,每次修炼结束后都要靠殴打虐待我来掩盖他的龌龊恶心。”

血魔回忆着这些耻辱往事,血色的眼睛越发赤红,言语间嘴唇都有些微微颤抖。他把陈连和对他做的事情,简单的带过了,因为他觉得太过羞辱难以启齿,他没有办法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描述那些经过。

但陈星其实全都知道,因为他当时也被关在那个地牢里,就在血魔的隔壁。他们之间隔着一面墙,他看不到过程,却听得到少时血魔的惨叫和呜咽

陈星不知道为什么祖父会变成这样,过去的祖父明明是个宽厚仁慈的人,可是后来的他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那时候还太小,也没有亲眼看到过,他只是听到隔壁的动静和对话。直到他后来去了凌云渐渐长大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亲祖父究竟对那个魔族男孩都做了些什么。

“那种生活暗无天日,唯一的一点微光是那个妖族的少年带来的。他说他叫晨儿,他陪我聊天,安慰我。晚上我做噩梦睡不着,他从隔壁伸手过来让我握着。他的手很小很白也很柔软,是那冰冷牢房里最温暖的存在。

后来那老头子发现了我们关系好,就会偶尔把他放出来陪我,为我疗伤,以此哄我安心留下。老不死的教给了我一些简单的修炼之法,说我是他找过的妖魔中魔力最充盈的一个,要我好生修炼供他可以源源不断的吸收。

他威胁我,如果我挺不住死掉了,或者魔力被耗光了,下一个就会轮到晨儿。

我太弱了,根本没自信可以护得住晨儿,只能努力按照他教给我的方法日日勤修,祈祷自己不要死,魔力可以一直不枯竭。我不能让晨儿受到他的染指。”

血魔说到这里,眼底突然盈起水雾,他鼻子发酸嗓音也开始哽咽。而他怀里的陈星也身心俱震,面色惨白。

“可是我最后还是没有护得住他,那一日牢门外传来骚乱声,门口看管的人不在。晨儿破坏了门锁拖着一身伤的我跑了出去把我藏了起来。为了掩护我,他被老东西抓住了。我跌跌撞撞爬起来追上去,我没用,我一身的伤,跑不快也追不上。

门派里一片混战,有魔有妖还有仙族,我没有管他们发生了什么,到处去找寻晨儿的下落。最后却只找到那个快死了的老东西,他告诉我告诉我晨儿被他杀死了我当时脑子里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拿起一旁的剑,对着他又捅又砍,等我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面目全非几乎成了一摊烂肉。”

听到这里,陈星的心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因为祖父的尸体他后来看到了也是他亲手下葬的,那一天他的母亲和妹妹也被前来复仇的那些妖魔一同杀死。

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被凌云阁收养。

“我跟着那一日杀进来的魔族撤退回了魔域,才从他们口中知道这一切原委。我恨仙族的虚伪,我恨他们其实一样残忍贪婪,却还要自诩高洁正义。他们杀了晨儿!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凭什么我们要死!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再回魔域后,我的头发一点点的开始变红,力量的越发强大起来。可这来的太迟了,我谁也救不了。

晨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我没能救下他,而星星你是第二个让我感觉到温暖的人,我却也辜负了你。我知道我无能,我扭曲,我对曾经的遭遇感到自卑羞耻,所以用残忍暴力伪装自己。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明日我就把那厨子放回去,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人间学了回来给你做可好?我虽然不喜欢仙族,但我也可以学着不滥杀无辜,我可以慢慢去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我都听你的。”

陈星听着血魔说的这些话,看着血魔这副低声下气求自己的模样,内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了师尊跟他说的那些话。

这难道就是因果?

一切就像是一个圆,绕了一圈,谁都没逃出去。

48

树影斑斑驳驳的在白衣之上随风轻轻摇晃着。

肖逸清躺在椅中,手掌在微微隆起的腹部缓慢来回的抚摸着。长长的睫羽低垂,遮住了眸色里晦暗不明的情绪。

陈星说要带他逃离这里,他拒绝了。

为什么不走?

因为因果报应?因为四十年之约?还是因为要赎罪?

肖逸清抿了抿唇,烦躁的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晒着他的眸子,暖洋洋的。

就在他几乎要睡去时,一道阴影将那片暖光遮了去。

微凉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触上柔软的下唇肉轻轻按压露出一点点内里洁白的贝齿。肖逸清睁开眼睛,视线撞入肖尘暗红色的眸子里。对方先是一愣,然后便笑着俯身贴近,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肖逸清的胸口,与他的发交织在一处。

柔软唇瓣被含入口中,濡湿滑腻的舌撬开了他的唇齿,肆意侵入搅弄着。火热的舌头舔着含着蜜汁的口腔,吸允的声响与头顶树叶沙沙在耳中混在一起。大自然的声响让这场交缠的情欲显得羞耻又禁忌。

肖逸清伸出一双手环上男人结实后背,宽大的衣袖自然滑落,露出了白皙的小臂。

一片竹林,一间竹舍,种了花草的小院和树下相拥的人。他们就像是一对普通恩爱的夫妻,丈夫从外归来与怀有身孕的妻子情难自己的拥吻,哪怕只不过分离半日也难捱思念的苦。

因顾及肖逸清有孕,肖尘压下翻涌的欲望依依不舍放过了对方。

“你为什么不答应他离开?”他侧枕在肖逸清的胸口,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声问的直接,对自己偷听的行为丝毫不觉有愧。

肖逸清眸色微微一颤,倒确实没有想到肖尘会偷听他和陈星的对话。虽然他已经没了自由之身,但是就连一举一动,见个故人聊上几句都被监视的一清二楚,这多少还是让他感到不快。原本想抚摸上肖尘发丝的手一顿,又移开了。

见肖逸清不答,肖尘便抬起头去看男人的脸。只见那树影笼罩下的眉眼淡淡,望着他时带着嗔怪。一抹从叶间空隙中逃出的光正巧打在如雪肌肤之上,叶随风动,闪过那对美眸,引得长睫微阖。就连唇间与他亲吻留下的湿润都被光照点亮了闪闪的晶光。

肖尘看的移不开眼,喉咙里顿觉干涩,靠着吞咽的动作缓解着。怎得这个人会如此动人心魄,将他的心肝脾肺都烧的煎熬,却还能像清澈的湖水一般淡然的回望着自己。

肖逸清像是永远也不会被污染,哪怕被他拉扯进污泥多少次,他这般神态依然可以恢复如初。是让他如痴如醉仰望着的冷月,摘下来搂在怀里痴痴梦一夜,第二日醒来月亮便又挂在了天空之中。

肖尘的心里空了一下,原本积聚起来的那些自信又从指缝间散去。他有些焦躁急切的伸手捧住了肖逸清的脸颊,紧紧注视着手心里的人。

“你为何不答?你在想什么?”

哪怕知道了他不打算离开,可肖尘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止于此。如果只为了留下这具身体,那么他早就已经做到了,他也早就已经得到了。四十年之约,他并不是作假。独留下一具躯壳每日每夜的对着,却求而不得反而更痛苦折磨。

他之所以如今还和肖逸清牵扯不清,为的是在肖逸清身上看到的那一丝丝希望,他想要他的心。

“你心里有我对不对?哪怕如今只有一点点。”

肖尘不该问,他问出口就后悔了,这么卑微的话,暴露了太多他的弱点。他原本是想站在暗处里试探,想要看清肖逸清的心意。怎么得知肖逸清有了自己的骨肉后,就越发的放纵了自己,又开始掏心掏肺不管不顾的贴上去。对于肖逸清这样的人,孩子从来都不是拿捏他的筹码,更何况因为孩子才留下来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一直都不确定,肖逸清究竟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毕竟他曾经恶心了自己那么多年,几十年的全心全意付出都没能换来他的垂怜,甚至选择了致自己于死地。如今怎么就轻易转变了心意。

肖尘知道,自己太想要肖逸清爱他,哪怕不及自己对他那般。所以他总会因为肖逸清而心神震荡,得不到的时候就发狂,尝到一点点甜头就又沉迷不悟。

他在肖逸清面前,太难维持冷静和清醒。

肖逸清被他捧着脸颊,看着他紧皱着眉神情变幻纠结的模样,心一点点的软了下来。他们的纠葛本就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多事情也说不上该去怪罪谁。

他和肖尘的未来究竟如何,他也说不清,光一个妖族的公主究竟对肖尘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肖尘也从来没有对他坦诚过。

他不会对着一个不确定的真心去说自己的心里话,哪怕他如今潦倒至此,他也说不出口。他不知道等着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

于是,他只好反问:

“那你呢?你又是如何看待我?”

肖尘动了动唇,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来。

那一天,他们谁都没有得到答案。

在床上缠绵悱恻时能轻易出口的情话,清醒相对时,却又都难以再宣之于口。

你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你。

————————————————

自从那一晚血魔坦白了自己的过往之后,就像是卸下了心底里最沉重的枷锁。他说的没有错,那是一场告别,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为了找回曾经的那个暖心的陈星,血魔确实在努力的改变着自己,他放了掳来的那个人族厨子,还给了对方些魔族的珠宝做为酬劳。对待身边的人无论同僚还是府中下人,脾气和态度都收敛了很多,那间刑事也被拆掉了,里面被装潢一新竟改造成了一间茶室。只是没有任何想要去血魔府中的这间茶室饮茶,于是茶室也就成了个摆设。

陈星很少对血魔提出要求,所以但凡他提了,血魔几乎有求必应。

于是陈星说那日在东街见到一家魔域的兵器铺,想要去找些事做的时候,血魔犹豫了一下也还是答应了他。因着怕陈星没有仙法傍身,万一来回的路上遇险,血魔次次都要亲自接送了才能安心。后来几次下来见陈星越发厌烦,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只命府中马车接送,自己则守在府门口等着陈星回来。

兵器铺的二楼有间绘图室,陈星擅长设计绘制兵器图谱,店铺更是单独为他安排了这间屋子,从不敢随意让人打扰。

只是这屋子并不是店家因看着血魔的面子安排的,而是此刻站在陈星身后搂着他腰身被面具遮住了真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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