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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夜风骤然拉紧,将屋门吹得重新闭合。
戚笈卿面上冷静,眼珠却微微移动,眸光一晃落在男人的腰间,挂在玉带上的刑部腰牌尚未取下,底端垂着红扣流苏,正微微晃动。
“才回府?”俞朝谨行至书案前,先开了口,语气漫不经心。
戚笈卿不觉得他是无故闲聊之人,一时没应声,目光滑过案面,看见他提笔蘸墨在松软的宣纸上写了一个“戌”字。
戌时门禁,是俞家的规矩,幼时她没少在这上面吃苦头,以至于搬去皇宫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习惯性的在戌时前乖乖回宫。
后来去往边关打仗,作息时常不分昼夜,时间长都忘了还有门禁这一说。
眼下骤然提起这个规矩,心里不由滋味难辨,戚笈卿看一眼案上的白纸黑字,又转向案前熟悉中透着陌生的冷峻男人,在这一隅方寸之地中,突然真正感受到,她回来了,真的回到这个她曾经日夜盼着渴望着的地方。
这漫长艰辛的五年,恍如一场虚妄的梦。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色微沉,很不客气道:“你俞府的规矩,在我这郡主府,就没有遵行的必要了吧。”
俞朝谨长眉扬起几分疑惑,目光顺着她落在纸上,很快化为了然,停顿片刻,冷不丁道:“郡主府历时三月修缮完工,统共耗费十万两白银,此事你可知晓?”
戚笈卿不解其意,拧起眉道:“我需要知道么?圣上赐给我的府邸,花再多的银子,总归怪不到我身上吧。”
“府邸是赐给你的不错,修缮改建的费用可没说替你出。”
俞朝谨放下笔,长眸投过来的目光迫人:“你人在边关,工部鞭长莫及,便拿着账本跑到俞家要钱,我俞家统共垫付五万两,不知现下你心里,这郡主府可否算得上是半个俞府?”
戚笈卿倏然与他对视,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讯,半晌艰难开口:“也就是说,圣上赐我一座府邸,我还得赔上十万两白银?”
她终是没绷住,破防道:“那可是十万两!这破府都不值十万两吧?怎么不直接抢呢!我的银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骂到最后,嗓子里已然冒着熊熊烈火。
回京一天舒坦的日子还没过,就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追账了?
俞朝谨睇她一眼,两指捏着案上的宣纸递给她,严谨纠正道:“是沉俞两家一齐垫付了银钱,郡主你,尚未出钱。”
这个‘尚’字用得格外巧妙,听在某人耳里,仿佛是一种催债的委婉提醒。
戚笈卿内心苍凉,气场不由自主的矮了几分,默默接过写着斗大‘戌’字的纸张,感觉仿佛有五万两银子那么重。
她忍辱负重,轻咳一声:“我仔细想了想,戍时门禁挺好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嘛,俞家百年大族,长盛不衰必然是有道理的,我实该好好借鉴借鉴。”
俞朝谨闻言凤眸微垂,毫不避讳的审视着她,许久开口:“你倒是变了许多。”
说罢,不待她反应,接着道:“门禁的事你自己做主。方才厨房遣人来问各院起居,我近日忙,只戍时回府用膳,你替我转告罢。”
“……”戚笈卿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纸,总算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讪讪的捧着纸,一时很是尴尬。
正想找补的时候,俞朝谨从案上拾起一个匣子,丢给她。
此方匣约莫巴掌大,从外面看不过是个普通的紫檀木制成的盒子,没有多余的装饰。
她狐疑的掂了掂,打开匣子,目光微微一凝。
里面是一对透红凛润的细玉镯,打磨的光滑如镜,月光下静静流转着细腻光泽,正是她之前在俞府提到的南红玛瑙玉镯。
南红玉稀少名贵,价值连城。
但对俞府而言,这对玉镯更重要的是象征俞家女主人的地位,持此玉镯者,拥有调动俞府金库的权力。
这也是俞家为何不愿将玉镯传给她的原因。
戚笈卿面色登时十分复杂,唯独不见喜色,眉头下意识皱起。
俞朝谨对她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垂着眸看不出情绪,语气淡淡:“日后若还有想要的,找我便是。”
“俞府厨子年事已高,我做主将他徒弟带过来,你且试试手艺合不合口味。”
“至于孩子的姓氏,我没意见。”
戚笈卿沉默无言,捏着匣子的手指渐渐泛白,怔松着徐徐道:“早知你是能做主的,我昨日就不必白白折腾了。”
她合上匣子,一把将其丢回案上,捏着鼻梁平复情绪,扯了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竟当了真,这劳什子玉镯我可不敢要,倘若哪天俞府账上出了问题,我可就洗不清了。”
说完转过身,不再看他:“我还有事,先走了。”
外面弦月当空,院子里悬挂的灯笼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晃,照得树影摇晃,花影斑驳。
俞朝谨瞥了一眼女子决绝的背影,伸手拿起案上的匣子,不紧不慢的打开又合上。
脑中胡乱浮现纷繁往事,戚笈卿绷着脸去拉面前的屋门,动作带着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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