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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归他说了会回来,肯定不会食言的。

八月初,前线来报,镇北侯季暮率领的西北驻军大败西域多国联军,龟兹与楼兰上表投降书,自愿归属大靖,季暮不日将班师回朝。

消息很快传到京城,成元帝兴致高扬,大加赞许镇北侯英勇善战。举国欢庆,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凯旋归来,百姓间歌颂声不断,更有人说,季暮在,山河在。

季时傿在嵩鹿山上知道了两军交战大获全胜的事情,父亲已经启程回京,季时傿在书院里根本待不下去了,索性同沈先生说清楚,她直接拜别戚相野等人,骑着马日日守在驿站旁的官道上。

父亲这次回来应该要待上许久,信上他说,这次若能战胜,大靖边境或许可有几十年太平,他大概可以不用再上战场了,到时候将兵权上交,便在京城当个富贵闲人,不必再到处奔波。

丧事

季时傿今日穿着藕色的罗裙,她这几日都宿在驿站,带着简单的衣物,每天早上一睁眼,穿戴好便出城去官道上等人。

驿站的掌柜看到她从楼梯上走下来,仰面笑道:“县主这么早就出去啊?”

季时傿点了点头,含笑道:“我去官道上等我爹。”

掌柜“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这样啊,说起来,侯爷今日也该到京了,县主出门的时候的时候戴个披风吧,外面风大呢。”

季时傿听后略微思索了一番,觉得掌柜说得有道理,于是转身上了楼,她走进屋子,翻开带来的行李,犹豫了片刻,从里面掏出来一件湖蓝色的披风。

季时傿将它拿起,披风折叠整齐,上面的金丝云纹熠熠生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点雪松味儿,淡淡的,清雅而冷冽。

这是清明时在郊外,梁齐因留下的,原本一直打算要还给他,但是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乱计划,就这样,披风在她这儿留了几个月。

我又没带披风来驿站,拿他的穿穿应该也没关系吧。

季时傿抿了抿唇,将自己说服,裹上披风,她低头一看,这件披风较之她的身形要略大些,但穿着还算合身,与她今日的衣着颜色也有些相配,看着倒不违和。

季时傿心情很好,嘴里轻轻哼着歌,从楼上下去后又到马棚里顺手牵了个马,她翻身上去后戴好兜帽,扬起马鞭往城外赶去。

信上原本说是早上抵达京城,但季时傿等了一早上都没等到季暮。季时傿有些着急,想回驿站看看,但又怕和他错过,于是一整天都在官道边转悠。

来来往往的有许多人,毕竟很快就是中秋,有许多官员及其家眷需要进京或是出城过节,城门处挤满了人,到处有人在巡逻。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极为急促的马蹄声,来人裹着风沙冲过来,激起的尘土扑了季时傿一身。

她提起披风遮蔽,所幸没有被沙尘吹得灰头土脸,她拍掉面前的灰,皱着眉看向骑马的人,却见他已经冲至了城门前。

守门士兵将他拦住。季时傿远远地望过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远远地似乎可以看见守门士兵神色一瞬间惊慌,忙不迭地侧身让骑马的人进城了。

什么情况?季时傿纳闷地腹诽道,她稍微勒紧缰绳,转身往官道方向看去,但这件事情跟她没什么关系,季时傿转眼就把它忘了。

直到傍晚,季时傿依旧没有等到父亲回来。

她开始觉得不安,心绪越发焦躁,骑着马在原地打着转,眼见马上就要日落了,却仍旧不见季暮的身影。难道父亲路上出什么事耽搁了,还是他们估算错了行程,要晚一些才能到呢?

季时傿忽然想到白天那个从他面前疾行而过的人,以及守卫莫名惊愕的神情。

季时傿定了定神,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西域多国都投降了,还能起什么乱子,可是那种高高悬起的不安始终盘旋在她的心头,时而吐露着危险的讯号。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烦躁地扯了扯缰绳,大概是力气用得有些大了,胯/下的马儿受了刺激,竟猛地撅起了前蹄。

季时傿顿时感到一阵失重的心慌感,她将身体前倾,重心下移,稳住马儿的身形,然后俯身顺了顺马的鬃毛,试图让它安分下来。

马儿渐渐不再躁动,只是仍旧不停地蹬着前蹄,这样的动作连带着季时傿也有些手足无措,她抬起头,将视线移向一望无际的路口,刻意让自己忽略掉那样躁动不安的情绪。

天边的晚霞红得如同焰火,那般炫目又张狂的颜色,好像把整个天空都要点燃了,仅剩的半个落日悬在天际,余晖冲破云层,有什么叫嚣着即将从她心底呼啸而出。

季时傿喘了喘气,眼睫上落下一滴水珠,她缓缓抬起头,以为是下了雨,等伸出手一摸才知道,这样绮丽的晚照下,哪来旳骤雨,原来是自己额头上流下的冷汗。

她怔了怔,手开始发抖,季时傿抬头望向天际,猛地一抽马鞭,疾驰向前。

她自己都解释不了为什么要这么做,整个人完全被直觉操控,这是下意识的举动。

她太急了,重心不稳,胯/下黑马一个趔趄,季时傿便如一阵风般摔飞了出去。

膝盖大概蹭破了,季时傿顾不得疼,她抹掉眼睫上的沙子,抬头吐掉嘴里的泥,正欲站起,忽然感到身下的地面隐隐传来振动。

马蹄声整齐划一,只有训练有素的军队行进才会有这样的动静。

季时傿立刻抬手擦干脸庞,她从地上爬起,退至道旁,踮脚向远处看去。官道的尽头,有一个军队正在往这儿奔来,落日在他们身后挣扎着沉没于天际,这军队像是从云层中冲出来,撕裂此刻如火的晚霞,金光被揉碎。

季时傿怔怔地看着,脸上被蹭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终于这批疾驰的队伍冲到她面前,为首的并非镇北候季暮,而是另一个西北军营的将军。他神情严肃而沉重,从季时傿面前一闪而过,他就这么冲出去几米,而后才像是猛然惊醒,匆匆拉紧缰绳,转过头面向季时傿,愕然道:“季……县主?”

那是父亲麾下的嫡系副将,从前她去军营时见过好几次,名叫何贤。

季时傿认得他,她脸上浮上来喜悦,何将军回来了,那爹肯定也在。她扭头向队伍里看去,然而却并未看见父亲的身影,相反的是,众将士中间抬着一口黑漆棺木,他们脸上都是沉痛的神情。

季时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怔怔地往前走了两步,不死心地再看了看,而后才缓缓移向何贤,愣道:“何将军,我爹呢?”

何贤张了张嘴,眸子里闪过痛色,他低下头,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

见他不答,季时傿又追问道:“我爹呢,我爹在哪儿!”她喊得很大声,然而声音却如同漏了风的破布袋,不住地抖动。

“县主……我……”何贤从马上翻下,脸上满是羞愧自责,他猛地跪倒在地,掩面痛哭道:“昨夜……我军遭遇伏击,五万将士埋骨于象牙山,侯爷他、他以身殉……殉国了……”

季时傿恍若雷击,身形一晃,后退了两步。

何贤哭道:“对不起县主,是属下未曾保护好侯爷,西域联军违背合约,忽然发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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